第十章 沉底的綠葉
剛入春的清晨總是缺乏活力，行道樹的枯枝無力地吱吱作響，與自己的命運做著最后的斗爭。
從嘴里，鼻子里吐出的團團熱氣，朦朧了眼前的世界。
蘇源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被蘇珩拉著出了門，原本安靜美好的周日不復存在，但現(xiàn)在后悔答應她已然過晚。
玉泉路離這并不遠，蘇源帶著蘇珩步行了十五分鐘左右就到了。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蘇珩提議道。
說起吃，蘇源倒是想起這附近的一家店鋪。
轉了兩條街后，蘇源帶她來到了一家早餐店。
“是這里啊，好久沒來了?！?p> 蘇珩看著店門口那個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年頭的褪色招牌感慨道。
一到門口，冬日街道所沒有的嘈雜聲侵入耳中。
這個時間段，正好是早餐店的高峰期。
進入店鋪，撲鼻而來的香氣總讓人肚子感覺空空的。
早餐店的規(guī)模不大，左右兩邊只有五排座位，中間是一條走道，走道的盡頭就是柜臺。
“裴叔?！?p> 蘇源到柜臺前打了個招呼。
一個中年男子應聲抬頭，他剛把一盤餛飩下入蒸騰的大鍋中，隔著一層水霧也能看出他的黝黑膚色。
“是小源啊，有段時間沒來了吧。”
裴叔先前那個生人勿近的氣場在看見蘇源后瞬間煙消云散，嘴角還帶起了笑。
“是來找青岑的嗎？不好意思啊，她今天沒在這?！?p> 站在蘇源面前，被他稱為裴叔的，正是肖青岑的父親。
“不是，就是來這吃個早飯?！?p> “這樣啊，那想吃點什么？隨便點，算裴叔請你的?！?p> 和粗獷的長相相反，裴叔這個人實際上意外的心善。
至于他對蘇源的態(tài)度之所以這樣，除了他人本就善，還有一點就是蘇源在肖青岑的學習上提供過不少幫助，她最不擅長的數(shù)學就是在蘇源的幫助下一點一滴進步起來的。
但蘇源能幫到的也只有這些了，他之前有聽陳子耀說過，肖青岑家的家境并不樂觀。
裴叔沒什么文化，加上年輕時還受過傷，很多勞力活都干不了，只能開一家這樣的早餐店來維持生計。
據說當時為了開這家店，裴叔他們家還貸了一筆不小的款，直到前兩年才徹底還清。
這也是肖青岑那么努力學習，想考上一個好大學的原因。
“不用了，我會付錢的，來一盤煎餃吧?！?p> “你要吃點什么？”
蘇源詢問著一旁的蘇珩。
“我也來一盤煎餃吧?！?p> 這時，裴叔才反應過來他們二人是一起的。
雖然從一開始兩人就站在一起，但他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畢竟蘇源很少和別人有往來，更別說是女生了。
“裴叔，她是蘇珩。”
蘇源生怕裴叔誤會什么。
“蘇珩……她是蘇珩？”
短暫的思索過后，裴叔以疑問的語氣重復了一遍蘇源的話。
“是我啊，裴叔，好久不見。”
“你不是上大學去了嗎？”
“我前段時間畢業(yè)了，最近剛回來。”
“好好好，那你們先去坐會兒，煎餃馬上就好?！?p> 裴叔笑著拍了拍蘇源的肩膀，看向兩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長大的兒女。
蘇源他們對坐在左側第一排的空位上。
蘇源拿起桌邊擺放的小茶壺，倒了兩杯熱茶。
這是肖青岑母親自己種植的茶葉，放在裴叔的店里免費提供。
“你們說的青岑是之前來過我們家的那個女孩子嗎？”
蘇珩還依稀記得幾年前放假回國的那段時間，蘇源經常與兩個女生，一個男生聚在一起。
但關于名字，她怎么也想不起來。
“不是，她是裴叔的女兒，我們班的班長。”
其實，蘇珩記得的那個人是瑤，也就是林雨歆，另外兩個人分別是陳子耀和沈佳怡。
蘇源手握茶杯，視線落在茶杯中漂浮著的四片綠葉上。
雖然那個女孩回來了，但蘇源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從昨天開始，他的心緒就凌亂成了一張網。
蘇源伸手想抓住什么，但那張無形的網卻將他的死死網住，無法掙脫。
等蘇源回過神來，其中一片茶葉已經沉入杯底，只剩下另外三片綠葉漂浮在水面。
心神不寧的蘇源解鎖手機，在聊天框輸入——“今天有時間嗎？”
選擇的聯(lián)系人備注是瑤。
這是他們昨天去完婚紗店回來的路上，林雨歆搶過蘇源的手機，強行添加的。
但在蘇源打算點擊“發(fā)送”按鍵時，他的手指卻停住了。
僵硬的手指完全不聽使喚，它在企圖“抗令”。
經過一段不可視的思想斗爭后，懸在空中的手將輸入的文字全數(shù)清除。
蘇源在心中痛罵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
明明昨天還能正常交談，為什么過了一晚，反而連一則訊息都不敢給她發(fā)。
是因為昨天摩天輪上對她做的事嗎？
“那個時候你們四個人關系真好啊?！?p> 蘇珩將茶一飲而盡。
如果蘇珩了解他們幾個的現(xiàn)狀，一定會明白自己現(xiàn)在說的這話有多么不合時宜。
最后結賬的時候，裴叔和以往一樣，說什么都不肯收下蘇源的錢。
這提醒了他下次再來光顧時需要謹慎考慮，因為每次光顧完，都會讓蘇源覺得自己虧欠得太多。
離開早餐店后，兩人步行來到了一間只有四層樓高的小型公寓門口。
這間公寓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外面的白色墻壁已經發(fā)黑發(fā)黃，從底下就能看見走道上生銹的金屬扶手。
“玉泉路108號301，是這里了吧?！?p> 蘇珩拿出手機確認上面的地址。
“走吧?！?p> 她抬起腿前進，但蘇源卻在原地沒有一點動靜。
“怎么了？”
“你要租房嗎？”
“當然不是，只是來見個人。”
“見人？”
“沒想到你在這里還有朋友啊。”
這幾年一直在國外留學的蘇珩在這邊居然還有朋友。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又不像你?！?p> 蘇珩不甘示弱地向蘇源還擊，而且正中要害。
“你不進去嗎？”
蘇珩詢問一直盯著手機看的蘇源。
“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p> 吹在臉上的寒風無時無刻不像是在催促著蘇珩。
進入公寓后果不其然，內部的裝修和外邊看上去一樣老舊。
不僅沒有配備電梯，就連最基礎的暖氣設施也沒有，寒風肆意地席卷著走道。
“看來只能走樓梯了?！?p> 蘇珩雙手環(huán)抱著雙臂打著哆嗦。
短短幾階的樓梯，也被走道的冷風無情地灌注，侵蝕。
房間的大門是敞開的，大門上掛著一個勉強能認出是“301”的門牌號，上面的油漆已經淡到了無法辨識的程度。
房間內只有一張空著的板床和一張小木桌。
與其說這里沒有家具，倒不如說就算有，也沒有地方擺放。
唯一的一扇小窗沒有打開，但一走進房間，就會有一股不知從哪吹來的冷風直襲褲管，讓她片刻都不想多呆。
不到五分鐘，蘇珩就從出租公寓里出來了。
公寓里比室外還低的溫度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可以回去了？”
蘇源倚靠在一棵三球懸鈴木上，他抬頭看了眼從公寓里出來的蘇珩，然后繼續(xù)低下頭點擊屏幕。
“稍微等一下?！?p> 蘇珩拿出手機，發(fā)了條訊息，沒多久就有了回復。
“你知道“酒吧”在哪嗎？”
“要去那種地方的話你就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雖然蘇源已經成年了，但如果是那種地方的話，他就不打算繼續(xù)奉陪了。
“不是啦，這是一家甜品店的名字，好像就在這附近。”
“酒吧”，蘇源理解不了為什么一家甜品店要取這么一個容易讓人誤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