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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情奈何橋

地十二章 新仇舊恨

問情奈何橋 鐵弓直 9776 2021-05-05 12:50:34

  炮樓里換了一批軍人看守,這些人并不與莊里的人交流,表情看上去也比之前的軍人嚴肅得多。炮樓下不但建了幾間平房,周圍還修起了鐵絲網;那橋頭邊還架起了木柵欄。偌大的探照燈每到晚間就晃來晃去,一時氣氛緊張的很,嚇得村民一個個膽戰(zhàn)心驚。

  看到事情已經平息,香桂跟少良商量道:“你看經過我們一番籌劃,沒費吹灰之力,就讓他們來了個狗咬狗,估計那五個日本人都已經死翹翹。我想有必要去給咱少凱兄弟上上墳,念叨念叨,我們這樣做的目的還不是就為這個?!?p>  次日香桂、少良帶上了香、紙、糕點和酒,走進了南山腳下的槐樹林。當年香桂過門不久就栽了這大片的槐樹,如今這槐樹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樹林里更是雜草叢生,荊棘遍野。兩個人撥開雜草,先是走到爹娘墳前擺上糕點和一壇高粱酒后燒香焚紙;又到少凱墳前擺滿了一大堆糕點和一壇高粱酒后燒了香和紙錢。香桂流著淚道:“少凱兄弟,你就安息吧,哥哥、嫂子已經替你出氣了?!卑词孪鹊募s定,任何時候都不能提殺鬼子的事,所以即便是上墳,香桂也只是把話點到為止。

  二人上完墳,往回走,少良抖了抖袋子忽然道:“哎呀!怎么還有幾塊糕點落下了,我把它放回去?!闭f罷,轉身鉆進槐樹林又回到墳前。當少良把剩下的糕點放在碑前的時候,不由得一愣。發(fā)現(xiàn)剛才放的糕點都不見了,而且那兩壇酒也不見了。趕緊跑出來告訴香桂。

  香桂一笑道:“少大驚小怪的,這山上野豬野狗本來就多,被吃了也正常?!薄瓣P鍵是那兩壇酒也不見了啊!”少良道。香桂停下了腳步,思索了半晌道:“槐樹林里定是有人,一定有人!”少良一聽,嚇得毛骨悚然。

  香桂道:“這人能夠躲在墳地里,又拿走了那么多吃的,可見是一個膽子很大,又饑餓無比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莊里人?不像,土匪?也不可能?!毕愎鸱磸痛y著。

  少良道:“會不會是上次與日本人火拼的偽軍?別忘記我們后來發(fā)現(xiàn)的也只有九具尸體,還有兩個受了傷的中國人,那其他的幾個偽軍沒有見到,定是跑進了山里。我們趕緊回去,通知炮樓子里的人,借他們的手,再殺幾個!”“不要魯莽,萬一錯殺了好人怎么辦!即使是那幾個偽軍,畢竟也是咱中國人,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也說不定是咱自己的人呢?”香桂阻止道。

  少良往地上一蹲道:“這如何是好?我們回去,不管他了!”“那也不行,墳地里有這樣的人在,我們心里怎得安寧!不如就冒冒險,問他個究竟?!毕愎鹫f完,帶著少良又重新回到墳前。那少良順手拾起一根木棒,擋在香桂身前道:“樹林里的人聽好了,趕緊出來,我保證你相安無事,如果不主動出來,我們就下山通知炮樓里的日本兵來搜山了!”少良連續(xù)喊了幾次,無人應答。香桂道:“算了!我們走!”當二人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聽到樹林里有人道:“馬大哥,大嫂!不要走,是我,救救我!”這個聲音很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少良、香桂沿著聲音向樹林里探索,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一塊大石頭后邊發(fā)出來的。少良讓香桂停下腳步,自己一個人拎著棍子繞到了石頭后邊,就聽少良道:“你還沒死?我今天非得打死你個狗日的!”說著舉起棍子。香桂趕忙跑到近前阻止了少良,仔細看時,發(fā)現(xiàn)石頭后邊癱坐一個人,這個人消瘦無比,滿臉的胡子,臟亂不堪。但一看也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那日本兵松本隊長。松本滿嘴糕點渣渣,身旁放著兩壇酒,糕點也是散落一地,還有一個槍匣放在一邊。

  香桂道:“松本隊長,你怎么躲在這里,山下有你們的兵,我去幫你叫來?!薄按笊?,不要叫他們來!他們來了我就沒命了!”松本掙扎著道。

  少良用棍子指著松本道:“你把事情說清楚,否則有你好日子過!”

  “那天我酒后去找那相好的,誰知道當我走進屋子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守發(fā)排長正和那姑娘躺在被子里鬼混。我當時由于酒醉,失去理智,就開了幾槍結果了那張守發(fā)。槍響后,炮樓里的兵先來到了現(xiàn)場,沒一會住在你家的三個屬下也提槍趕了過來,我當時憤怒無比,連同四個屬下用槍指著那幾個中國兵撒野,中國兵怕我們開槍,也舉槍指著我們。雙方正僵持的時候,不知道誰先開了槍。后來我被打暈了,等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遍地尸體,這種事情如果被上封知道了,定要了我的命,于是我就一個人跑到了這塊樹林里躲藏。你們看看我的腿,彈頭還在里邊。大哥大嫂救救我吧!”松本說著泣不成聲。少良聽了,把棍子舉了又舉,往地上一摔道:“怎么又攤上這種霉事!”

  看著骨瘦如柴,雙目充滿乞求淚水的松本,不知怎么的,一向恨透日本人的香桂一下子心軟了起來。香桂道:“松本,你年紀輕輕,批家舍業(yè)地來到異國他鄉(xiāng),如今又要丟了性命,你家里人如果知道了,又有多么傷心啊。好在現(xiàn)在炮樓里的人不來我家了,你就跟我們回去吧,等養(yǎng)好傷,再另做打算吧?!薄爸x謝大嫂,謝謝馬大哥,不過現(xiàn)在下山恐怕被人發(fā)現(xiàn),等天暗下來再走吧!”松本一邊說,一邊點頭作揖。

  香桂和少良仔細看了松本的腿傷,發(fā)現(xiàn)已經潰爛,這松本能熬這么多天沒有死,也真是奇績了。少良簡單地給松本做了一下包扎,還用酒給傷口做了消毒。等天色暗了下來,少良背起松本準備下山。香桂一看松本手里還提著槍匣,便道:“我看這槍就別要了,你帶著槍到我家里成什么樣子?你這是去避難,不是去打仗,就把這槍和你身上的軍裝外套埋在石頭下邊吧?!彼杀静]拒絕,少良用棍子在石頭下邊掏出了一個洞,把槍和衣服塞在里邊,又用石塊擋了起來。

  當把松本背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好在沒人發(fā)現(xiàn)。把松本放到炕上,看到他那痛苦的樣子,香桂道:“得找個大夫幫他療傷,不是說還有彈頭在腿里嘛,這東西得取出來了啊,都化膿了?!?p>  “大嫂,不要叫人了,以防走漏消息,麻煩找把刀來,我自己可以做手術。”松本道。少良想起來了,在他們先前住的廂房內還留有一把刺刀,也就拿了來,往地上一扔道:“你自己做手術,我今天道是也開開眼,看怎么個做法?!?p>  “麻煩馬大哥拿碗酒來?!彼杀镜?。少良也就端過來一碗酒,嘴里還嘟囔著:“做手術還喝酒,真是新鮮事?!?p>  香桂、少良兩個人只管看著松本的一舉一動。只見松本先是喝了口酒,噴在了刀刃上,然后拿出火柴,點燃了碗里的酒,把那刺刀也在火上烤了又烤。最后他一只手持刀,一只手按著大腿,用刀慢慢地割了進去,緊接著鮮血冒了出來。香桂看了一眼,忙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大卷白布扔在了炕上,就閃身出去了。這松本并未用白布擦血,而是猛地抓起一把塞進嘴里。少良實在不忍心繼續(xù)看下去,也就一撩簾子跑到了外屋。過了許久,等少良再進到屋來,發(fā)現(xiàn)松本已經用白布將腿纏了個嚴嚴實實。那刺刀就丟在一邊,被血染紅的一堆白布上還放著一個鐵疙瘩。整個過程中,那松本連吭都沒有吭一聲,少良一豎大指道:“哥們,算你狠!”

  自這日起,香桂把松本安置在后院一個少有人去的庫房里,每天也只是親自送水送飯。過了二十幾日,那松本已經可以下地活動。又過了一個月,松本的腿傷似乎痊愈了,不但能小跑了,還能打拳踢腿了,每次見到少良和香桂,他還踢踢腿,開心地不得了。香桂看著松本蓬亂的頭發(fā)和一臉的胡子,一笑道:“你快趕上土匪了,今晚讓少良給你剪一剪頭發(fā),刮刮臉,泡個熱水澡?!?p>  等少良幫松本收拾了一番,又拿新衣服給他換上。再看這松本精神了不少,比先前也帥氣了很多。香桂道:“你說說你,穿上這身衣服,和我們中國人沒什么區(qū)別,可是為什么不在家好好過你的日子,跑中國來放槍放炮呢?我看你傷勢已好,體力也恢復了,該討論一下你怎么離開吧!”

  松本一聽香桂要趕他走,噗通一聲跪在當中道:“大嫂,我如今是喪家之犬,沒有歸路啊。我惹出那么大的事,被他們抓回去,也要送上軍事法庭的??!還請大嫂收留,就是做牛做馬,給扣飯吃我就感恩不盡了?!闭f完不住地磕頭。

  “你若不走,被那炮樓子里的日本兵知道了,還不連累我們?如今我們已經給你醫(yī)好了傷,不圖你的回報,只要你肯離開,我們就阿彌陀佛了!”少良道。那松本跪地不起,只是掩面痛哭。香桂看他也的確哭得可憐,想了想道:“松本,我看你的確可憐,既然救了你,也不想再把你送上死路。但我們家你是不能待的,這里離你們的日本炮樓實在太近,不如這樣,隔壁村十二里堡我有個娘家兄弟,他家也是開釀酒作坊的,不過規(guī)模比我這里要小得多。我想把你送到他那里避一避,粗茶淡飯保準管飽,但你得干活,去了就做酒坊里的伙計。你這樣去不行,還得起一個中國人的名字,就叫馬松好了。記住只能說中國話,千萬不能說出半句日本話來?!?p>  “你中國話說的這么溜,而且還是東北口音,難道你們日本人學外國話還帶學口音的?”少良插嘴道。

  松本苦笑道:“馬大哥有所不知,雖然我出生在日本,但自幼跟隨父母以開墾團的名義就來到了中國,我們一直住在吉林延邊一帶。別說東北話,就是朝鮮話我也會說一些。二十歲我才回到日本,娶妻生子后又當了兵。這在日本,別說男人要當兵,就是女孩子也要學習騎馬打槍。”

  就這樣松本以馬松的身份被香桂送到了十二里堡娘家兄弟家里做了伙計。

  香桂自從嫁到了奈何橋,就很少回去,雖然距離娘家不遠,但香桂一向看不慣她那弟媳婦。香桂的弟弟叫季香辰,這季香辰做事老實,沒有主見到了窩囊的地步。他的媳婦叫喜鳳,不是本地人,原本是打把勢賣藝出身,身手敏捷不說,人長的也是極好看。本來隨一桿人來到十二里堡打把勢賣藝,看到季家條件好,而那季香辰又是沒主意的人,就和這季香辰勾搭上了。季家原來都是靠香桂上下打理,這香桂一出嫁,季家變得六神無主。季家老爺看這喜鳳雖然不是本地人,但說話,做事極為闞快,頗有幾分香桂的做派,也就應了這門親事。

  松本沒送過去多久,這季香辰就來了,還帶來了幾盒點心。進門就道:“姐姐,你送來的馬師傅人真好!不僅能干,人還沒脾氣,三個人干的活,他一個人就能干完。這不你弟媳婦因為有了馬師傅,還辭掉了兩個伙計呢。更難能可貴的是,這馬師傅不要工錢,只要管吃管住就可以。你弟媳婦讓我來問問,你這里還有沒有像馬師傅這樣的伙計,如果有再給我們介紹幾個?!?p>  香桂一聽就是一肚子氣,道:“你當天上掉餡餅呢?我告訴你,那馬師傅不可重用,家里的錢財,買賣別讓他碰,只管叫他跟伙計們在一起干活就是了!”季香辰并沒理會,美滋滋地走了。少良道:“這小日本能踏踏實實地干,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我們這里當伙計了?!?p>  “少多嘴!他為了保命,不干還得行?。∫院髣e小日本,小日本的,小心說漏了嘴,惹麻煩!”香桂道。

  兩年過去了,時常聽說有地方又鬧起了土匪,而這奈何橋因為有日本人把守,也就相安無事。

  這一日,少聰從縣城回來,又拿回了一張報紙。香桂看他臉色難看,就叫了齊寶升和章景泰來家里吃飯談心。少聰把報紙一攤道:“你們聽說了沒有,小日本在BJ發(fā)動了盧溝橋事變,正式對中國全面開戰(zhàn)了。”“那中國軍隊還擊了沒有?”齊寶升問道。“還擊了,雙方打的很激烈!”少聰回答。

  “齊斌和馬強就在BJ,也不知道兩個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真是讓人擔心啊。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少凱兄弟,可不能......”寶升道。

  “不會的,寶升大哥,你別太過于擔心了,這兩個孩子年輕力壯,又聰明,不會有事的。”香桂安慰道。

  寶升氣氛道:“這小日本怎么就陰魂不散呢!弟妹,你法子多,想想辦法,再折騰一下莊口炮樓子里的鬼子,像上次一樣,讓我們解解心頭之恨!”

  “寶升大哥,上次弄死了九條性命,你就知足吧!東北軍都一槍沒放地跑了,我們小老百姓能做到這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毕愎鸬馈毶@次喝得爛醉,知道他為孩子但心,但眾人也是無可奈何。

  奈何橋始終有大批的日本軍車通過。這戰(zhàn)火燒到了關內,又頻頻傳來國軍潰敗的消息。香桂一時變得精神不寧起來。這一日,香桂決定回十二里堡的娘家看看,其實她心里最想看的是那日本人松本,這日本人占領了中國大片領土,那松本是個什么狀態(tài)。

  香桂回到娘家,并未直接進屋,而是走進了酒坊里查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伙計們干的很起勁,但并未發(fā)現(xiàn)松本。香桂拉來一個伙計問道:“那馬松師傅在哪里?”“東家房里唄!”伙計隨便應了一聲。

  香桂徑直走進堂來,發(fā)現(xiàn)那松本穿著干凈,正翹著二郎腿和弟媳婦喜鳳有說有笑地喝茶??聪愎疬M來,二人談笑戛然而止,顯得極不自然,那松本起身道:“大嫂來了,快屋里請!”說罷回頭對喜鳳道:“我那邊還有事,先去忙了。”說完轉身出去了??粗矍按┲嘻?,濃妝艷抹的喜鳳香桂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氣氛道:“這馬師傅什么時候開始和東家一起喝茶談笑風生了?你這邊都是這樣對待伙計的嗎?”

  “姐姐好久不回娘家了,這一回來就教訓起弟媳婦了。馬師傅人能干,我已經不叫他去干粗活了,打理生意,盤盤賬也需要人手,他干的好著呢?!毕缠P道。

  “打理生意,盤賬的活香辰不能做嗎?非得用外人!”香桂道。

  “他啊,他只知道抽大煙玩神仙事,哪里肯幫我的忙!”喜鳳答道。

  香桂聽后,也不搭話,只管走進季香辰的臥室。只見那季香辰正抱著煙槍,哼著小曲,噴云吐霧呢。香桂火冒三丈,上前一把奪過煙槍,摔在地上道:“季香辰,你還要不要這個家,恐怕季家?guī)状说男难獨г谀闶掷?!家都快沒有了,你還躲在這里做烏龜!”

  季香辰坐直了身體,強打精神道:“有你弟媳婦呢!我操什么心啊,她啊,能干的很?!?p>  “還有那馬師傅,我跟你說起過的,不能重用他,只叫他做伙計干粗活,你怎么沒聽進去呢?”香桂道。

  “姐姐,你是知道的,這個家是你弟媳婦做主,就像你們馬家那樣,不也是你做主嘛!”香辰說完,差點把香桂氣暈。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喜鳳準備了一大桌子酒菜。她坐在當央,香辰坐她左邊,那松本坐她右邊,香桂也就挨著香辰坐了。再看喜鳳眉飛色舞不住地給松本滿酒布菜。香桂看罷,把筷子一摔道:“馬師傅,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說罷起身出去,那松本也就跟了出來。

  香桂來到角落,回頭對松本道:“松本隊長,你是不是忘記你的身份了?我限你三天內離開季家,如果實在無處藏身,盡管來我馬家,我可以保你平安無事!”

  “嫂子,好久沒人叫我這個名字了,就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如今的季家離不開我,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身上的擔子太重啊。”松本答道。

  香桂看了看松本,只見松本一臉獰笑。香桂繼續(xù)道:“季家的事,季家自然有人搭理,用不著你這個日本人操心。我就問你三日內要不要離開?”

  松本仰頭看了看天道:“恐怕我答應您,那喜鳳妹子也不會答應吧!”

  “松本,你還真是忘恩負義,別忘了,奈何橋還駐有日本兵,你就不怕我把事情告訴炮樓里的日本兵嗎?”香桂道。

  松本哼了一聲道:“嫂子,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做“玉石俱焚”你可知道?”說罷,轉身回了屋。香桂站在那里,半晌無言。

  香桂一路哭著走回了奈何橋,并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地奔鬼子的炮樓走去。當香桂來到炮樓近處,停下了腳步,思索了許久后,轉身走向齊寶升家。

  當見到了齊寶升,香桂原原本本地道出了松本的事。寶升聽了一拍桌子道:“弟妹!你??!你??!你糊涂到家了啊,這叫引狼入室啊!聽過農夫與蛇,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嗎?日本人就是蛇,就是狼!”

  “此時發(fā)牢騷有什么用,得想個法子除了這一害!”章景泰道。

  “松本這狗日的就是好色之徒,當初我們收拾日本人,還不就抓住了他這個弱點,使用了美人計。如今他在季家,守著你那漂亮的兄弟媳婦,我看他是連命都不要了?!睂毶?。

  章景泰踱著步子道:“我就是沒有槍,如果有槍,老子就親手結果這狗日的?!?p>  “說道槍,我都是想起來了,當時在槐樹林救這松本的時候,他到是有一把手槍,被少良藏在了大石頭縫隙里?!毕愎鸬?。

  寶升聽了道:“妹子,你確認藏了一把槍?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把他取回來,并不是要景泰去玩命,我看如今亂世,家里有把槍也好,小則看家護院,大則有朝一日可用來打鬼子!”

  “我去喚少良,陪你們一起去把槍拿回來?!毕愎鹫f著就往外走。

  當少良和寶升、景泰來到槐樹林,找到那塊大石頭后,少良指了指道:“就下下邊?!本疤┡查_石塊,彎下腰去摸。摸了老半天,也只是摸出了一些衣服碎片,并沒有摸到槍。少良覺得納悶,也蹲下身子,去摸了老半天。這石頭縫隙并不大,摸出來的也只是碎衣服和幾個銅制紐扣。寶升一跺腳道:“完了,這槍肯定是被松本這小子拿走了,槍在他的手里,這小子肯定是有恃無恐?!?p>  三個人又回到了馬家,當香桂聽說此事后,嚇的一身冷汗。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除了松本,還不能傷及無辜,一時大家焦頭亂額。寶升道:“弟妹,松本這小子是看上了你家弟媳婦,按你的說法,估計兩個人已經有了茍且之事。我看還是得從這美人計下手。”

  “大家還是各自散了吧,融我想一想。”香桂說完,眾人也就散了。

  十幾日后,這一天早上,少良外出回到家中道:“聽說了沒有,十里地外的二道洼子鬧了土匪,地主馮老才被綁了票,要一萬大洋贖身,那馮家兒子小氣,只湊了八千塊,結果還被撕了票.......”少良正說著,齊寶升和景泰走了進來。進屋就道:“弟妹,聽說了沒有,二道洼子鬧土匪?!?p>  “寶升大哥,少良這不正說著呢。”香桂一笑道。

  寶升一笑道:“弟妹,以往都是聽你出主意,今天聽老哥哥來出個主意,保準結果了松本那小日本。這一計就叫“借刀殺人”。”

  “寶升大哥,你是不是想借土匪的手除掉松本?這個法子我不同意,一提土匪我就想到張景惠那狗漢奸,騙了我們二十萬大洋?!毕愎鸬?。

  寶升道:“弟妹,這次無論如何,百不如何,你得聽我的。那伙土匪我打聽出來了,是五十里地外大黑山的土匪。我就不信,使上錢,不怕土匪不辦事?!?p>  “寶升大哥,那張景惠你也使上錢了,怎么沒辦事啊?”香桂道?!皟纱a事,兩碼事!”寶升說著就離開了。

  單說這齊寶升,回到家中,拿出一張一萬大洋的銀票,在手里甩了甩道:“兄弟,一萬夠不夠?”“夠了,夠了?!本疤┑?。

  齊寶升雖然已經是六十出頭的年紀,但還是老當益壯。騎上驢,一個人出發(fā)了。

  太陽已經偏西的時候,寶升到了大黑山。沿著打聽來的路線,一個人就進了深山。當正向前走的時候,忽然有人喝道:“站??!在動我們就開槍了!”“沒動!我沒動!”寶升停下驢子,舉起了手。林子里竄出了三個黑灰抹臉的人攔住了去路道:“你是做什么的?不知道此山危險?”

  “小兄弟,麻煩帶個路,我想見你們大當家的,我是來送錢的。”寶升說著,從懷里掏出了銀票。土匪看了看銀票,又看了看寶升道:“跟著我走!被?;ㄕ邪?!”土匪說完,前邊一個帶路,后邊兩個托著槍跟著。

  走了很久,終于來到一個大石洞內。石洞里邊亮著火把,幾十號人在劃拳行令,好不熱鬧。只聽帶路的土匪喊道:“大當家的,有人送錢來了!”石洞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寶升往上看,只見虎皮凳上坐著一個身穿白坎肩,腰系巴掌寬銅扣皮帶的大漢。這大漢看了看齊寶升,又向周圍幾個漢子嘀咕了一會道:“你是誰?哪里來的?”

  “老朽來自五十里外十二里堡的,我叫齊武,今天上山來,是給各位兄弟送買賣來的?!睂毶馈?p>  那個人聽后,又仔細端詳了一會,走到近前,又前后看了一番道:“你撒謊!你不是十二里堡的,你也不叫齊武!”寶升聽了就是一驚。然后道:“大當家的恐怕認錯人了,老朽的確是十二里堡的齊武?!?p>  那人聽了哈哈大笑,坐回了原處道:“奈何橋.......齊寶升.........”寶升聽了擦了擦眼睛,再仔細辨認了一下,還是沒認出此人??此f出了自己的名字,寶升也不再隱瞞道:“大當家果真好眼力,我的確是奈何橋的齊寶升,但不知大當家的何以認識老朽?”

  臺上的幾個人聽了,哈哈大笑。那大當家的道:“齊先生,你當真沒認出我?我給你提個醒,小石橋炮樓子!”齊寶升此時明白過來,這些人定是兩年前與日本人火拼時候失蹤的那幾個炮樓子里的偽軍。但與他們交往不深,寶升也只是搖搖頭。

  那人道:“齊先生,你貴人多忘事啊,不過也不怪你,在奈何橋的時候本來就跟你沒什么交往。我告訴你吧,我們兄弟八人,正是兩年前在奈何橋守衛(wèi)炮樓子的軍人。我們一共十四個中國人,我們當頭的,也就是被日本那個松本隊長打死的張守發(fā)排長。哥幾個看日本人不順眼,就打死了五個小日本,如今剩下我們八個來到大黑山做起了強人?!?p>  寶升知道這個人在吹牛,也不與他計較,道:“大當家的,那張守發(fā)排長我認識,還到我家里喝過茶。敢問大當家的怎么稱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訴你也不怕你去高密。我叫杜金山!你今日到山上來何事?”

  寶升一笑道:“剛才聽杜兄弟說看日本人不順眼,打死了五個小日本。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敢問杜兄弟,那五個日本人你最恨誰?”

  “要說恨嘛,當然最恨那打死我們大哥張守發(fā)排長的松本小鬼子了?!倍沤鹕降?。

  寶升道:“恐怕你們打死的只有四個鬼子,還有一個存活了下來,這個人就是松本。我也是前幾日才得知。這個松本如今化名馬松,躲在十二里堡季家酒坊。這季家是我的遠房表弟,松本如今霸占了季家酒坊,還勾搭上了我的表弟媳婦,真是不可一世。我咽不下這口氣,今天才上山來請兄弟們出山,幫我出出氣,除了這狗日的小日本。”

  杜金山聽了喊了聲:“賜座!”然后湊近道:“齊先生,你說的可是實話?”齊寶升把懷里的銀票往桌子上一拍道:“如果不是真的,我怎敢出一萬大洋買這小日本的狗頭?”杜金山看了看桌子上的銀票,并沒有拿,一拍大腿道:“如果此事屬實,何須先生破費,只要能結果了松本,兄弟們還要請先生喝酒才是?!?p>  當晚,寶升就住在了大黑山,與杜金山等人謀劃了如何除掉松本的辦法。次日寶升就下了山,急匆匆地回了奈何橋。

  寶升來到馬家,找到香桂、少良道:“弟妹,原來這大黑山的土匪就是兩年前我們使計策挑撥偽軍和日本人火拼后,失蹤的那八個偽軍。我滿以為要花錢才能買通土匪,沒想到他們比我們還恨那松本。我與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計策,你如此這般行事即可?!?p>  次日,香桂打發(fā)伙計去十二里堡喚弟媳婦喜鳳過來,說是有幾個免費的伙計介紹給她。那喜鳳聽了高興無比,換了套衣服就跟著伙計出發(fā)了。沒走出五里地,就被土匪綁了票?;镉嫾贝掖一貋韴蟾嬲f喜鳳被土匪綁架的事。香桂也只道了聲:“別聲張,只管去做你的事。”寶升大喜道:“事兒成了一半了,今晚就要了那小日本的命!”

  香桂忽然想到了什么,猶豫了一會道:“寶升大哥,這松本忘恩負義,自私無比,如果他不去贖人怎么辦?”這句話一出,寶升也愣住了。

  寶升道:“我去看看,如果這松本真的不去贖人,得另想它法,暫時不能鬧大。”說罷匆匆地離開了。

  按約定,寶升來到距離十二里堡五里地外楊樹林里的土地廟。怕被喜鳳認出,寶升用黑紗遮臉。等走到近前,那十幾個土匪迎了過來。寶升道:“人可綁了?”“綁了,綁了,就在那邊?!蓖练说?。寶升又道:“為以防萬一,我想跟肉票談幾句。”土匪應了,帶寶升來到喜鳳面前。那喜鳳嚇得縮成一團,面白如紙。見寶升要問話,土匪拔出了喜鳳嘴里的碎布。寶升道:“我乃過路土匪,你放心,我們不要命只要錢。如今我們要求你家的馬松師傅前來送一萬大洋,他敢肯親自帶錢來贖你?”

  喜鳳點頭道:“他一定會來,我肯定他會來?!薄霸趺磦€肯定法?”寶升問道。“我寫信給他,他就一定會來?!毕缠P道。

  土匪拿來紙筆交到喜鳳手里。只見喜鳳哆哆嗦嗦在紙上寫道:“身懷有孕,三月有余,松哥骨血,前來救我?!睂毶春?,搖了搖頭,但懸著的心總算還是落下了。土匪又拿過紙來寫到:“今晚子時,十二里堡五里外楊樹林土地廟,大洋一萬,馬松親送,錢、人不實者,撕票!”寫好,拔下了喜鳳頭上的金釵,一同裹好,差一土匪送將出去。寶升退進樹林深處,苦苦熬時,只等子時槍響。

  秋風瑟瑟,落葉蕭蕭,枯木寒枝,冷月高懸。正當寶升閉目養(yǎng)神之際,在月光的映襯下,遠處孤影晃動。杜金山道:“有人來了,大家準備!”話音方落,十幾個土匪推彈入膛,埋伏到了兩側。那人逐漸走進,杜金山一手提槍,一手拉著喜鳳的衣領從小廟后喊道:“來人可是馬松?”那人道:“正是馬松,大洋一萬,一個不少!”說著將手高高舉起,銀票當空。寶升聽聲音,道是有些熟悉,但心里還是不踏實。

  杜金山喊了一聲:“點火把!”話音剛落,十幾根火把照亮荒野。兩個土匪走到那人身邊,一人手持火把,另一人負責搜身。搜身之人從那人身上拿走一物,高喊:“手槍一把!”持火把之人將那人的臉照了又照,端詳了半晌,伸手取過那人手里的銀票后喊道:“人、錢屬實!一樣不差!”

  杜金山略加遲疑后突然喊了一聲:“松本正太郎!”再看那人打了一個立正,嘴里道了聲:“嘿!”隨即槍聲響如爆豆,震徹夜空。寶升長舒了一口氣后只管大踏步離去。

  按約定,杜金山等人把松本的尸體帶走,遠抬深埋。喜鳳被丟棄在了土地廟旁,任她自便。

  次日,傳來消息,十二里堡季家鬧土匪,馬松師傅送錢不利,遭毀尸滅跡。正當香桂、少良等人沾沾自喜的時候,有人跑來報喪,于昨夜季香辰服大煙水自盡身亡。香桂聽罷暈厥半晌后與少良前往十二里堡。經過調查盤問,有伙計親眼目睹,那季香辰并非自盡身亡,而是昨夜亥時被那馬松強行灌了一大碗鴉片水而死。香桂聽后痛不欲生,內心里恨透了日本人。六個月后,喜鳳生下一子,取名季青松。香桂得知后更是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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