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安一早起來，整頓衣裳，傅粉描眉，自去請了主母蘇秀容安。蘇秀容早吩咐廚房備下早膳，一面引她落坐，一面替她盛粥。
既然飯畢，撤了殘飯冷羹，蘇秀容引她入了內(nèi)閣，從封塵多年的木盒子里取出一只釵，遞交給她。蘇秀容斟了兩盞茶，徐徐向她道來。
那年，蘇秀容聽著爐內(nèi)炭火稀碎響聲，忙著手上的活，好趕在昭安壽辰前做好這幾件冬衣，穿著換著這個(gè)冬也就過去了。榆桑樓離主君屋子遠(yuǎn)，難免主君去一回，徐小娘體弱又寡言，免不了叫人心疼。
上回去瞧昭安時(shí)，榆桑樓里冷如冰窖，自徐娘身子不好以來，主君也愈發(fā)繁忙，勢利的奴才們一個(gè)比一個(gè)厲害，發(fā)去榆桑的炭十有八塊是炭頭。
她作為主母，去物所整治了一回，才再不敢為難她。當(dāng)年她身子骨不好，家里管事的是崔小娘，又與崔小娘交好，原以為她能善待徐小娘，卻不料對她那廂的物什一而再，再而三的克扣。
“容娘。”
蘇秀容擱下衣衫去扶她來坐，輕聲。
“天寒地凍，來喝杯熱茶去去寒?！蔽站o她手，是冰涼的緊，輕輕哈氣在人手心，搓了搓好讓她手暖和些，又將自己的湯婆子塞在她手心里，親自給她斟了茶。
“物所可有再給你們難過的？被褥衣裳是不是用了冬日的？那炭煙不煙？三餐的供給可還有…”
徐小娘聽她言語絮叨，忽得笑了，直徑瞧她，一句句應(yīng)著。
“物所已將分?jǐn)?shù)物品送達(dá)，被褥衣裳在下雪前也已送達(dá)，炭不比你這遜色幾分，三餐也是熱的，你不必憂心。”
徐小娘面露難色。
“我來…有事要同你商議。我知曉，活不成了?！?p> 柔荑宣窗迎來絲絲沁涼，幾卷黃葉搖搖欲墜，屋內(nèi)炭火燥熱卷了些許，也因風(fēng)入內(nèi)殿盛了些許，霎時(shí)聽大風(fēng)呼嘯而過，席卷落葉，急急忙闔上窗。
“對不住，屋內(nèi)待久了有些喘不過氣?！?p> 蘇秀容添一盞熱茶捧上，杯盞氤氳迫迫瞇眼，熱氣滾在荒空，壓得杏眼酸頓，一時(shí)撐不住，只聽“咯噔”一聲，落了茶盞，滾燙茶水沁入毯下，一吸瓊鼻。
“這茶水燙的…說的什么混話?！标H府上下皆知徐小娘熬不過這個(gè)冬日，臘月顫水結(jié)成生硬江川，覆在眉眼間，心頭苦澀難忍，淚珠兒在眼眶間轉(zhuǎn)，俯身撿拾碎片，滴下淚珠。
“臨了，還望你多顧著我的昭安?！?p> 蘇秀容輕拍佳人手背，安慰佳人心安，頷首承諾，耳畔是她猶如交代后事一般的泠聲，方才拭去的淚又聚在眼眶，低頭不敢瞧她。
“我自當(dāng)好生照顧昭安，你只管放心?！?p> 徐小娘瞳仁濕潤，滾燙低落手背。捂嘴輕咳，探掌心濕潤，血聚掌內(nèi)，瞞不住人，兩眼一黑暈去，唯聽一陣忙聲，再無其他。
“你阿娘啊，就是這么走的?！碧K秀容拉過李昭安的手，輕輕的摩挲著。
“那會(huì)兒……你才這么些高?！睉浲?，蘇秀容比了比她當(dāng)年的身高，笑的柔柔的。
李昭安破涕而笑?！鞍⒛铮x謝你?！?p> 蘇秀容聞言，支支吾吾，一時(shí)間不知如何是好，內(nèi)心翻涌著欣喜。
“我還以為，你不會(huì)接受我這個(gè)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