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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照昔年

新月照昔年

木折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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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5-05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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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載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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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回故土

新月照昔年 木折 4853 2021-05-04 22:27:15

  這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城鎮(zhèn),城內(nèi)叫賣喧囂聲連綿不絕,大街小巷交錯縱橫,然而在一處臟亂的破屋一角,有幾個乞丐正將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圈在地上拳打腳踢,其中稍大的孩子將另外一個死死地護(hù)在身下,自己弓腰縮背咬牙忍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拳腳和棍棒。

  被護(hù)在懷里的那個孩子手上死命攥著一個饅頭,原本白花花的饅頭被他的臟手緊緊攥了一路,變成黑乎乎一團(tuán)硬疙瘩。他的脊背感受著身上那人因為被打而發(fā)出的胸腔的震動,大滴大滴的眼淚都順著緊貼地面的臉頰滲進(jìn)了灰土里。他忍著淚,發(fā)狠地將饅頭往嘴巴里塞。

  那幾個乞丐見饅頭被他三嚼兩嚼就要吞下肚子,又氣又急,下手更是往死里打:“狗雜種,敢在你爺爺?shù)牡乇P兒上討飯!我讓你吃!打死你這兩個小雜種!”

  拳腳棍棒如雨點般往兩人身上砸下來,小的那個吃得急,一團(tuán)疙瘩哽在喉嚨里,將原本蠟黃的臉漲得通紅。大的那個心中著急,抬頭望向乞丐的眼神陡然陰森起來。

  那乞丐頭頭被她的目光一照,揍人的動作硬生生頓住,心里突地跳了一下。他還從沒見過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能有這樣瘆人的眼神,念頭一轉(zhuǎn),就更加惱羞成怒起來,小小一個狗雜種也敢拿眼睛瞪自己,今天不把他們收拾服帖了今后還了得!

  乞丐頭頭手上剛要加勁兒,突然“啊”得一聲嚎叫起來,兩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孩子將抓到的細(xì)沙出其不意地撒向他們,眼看得手,抓起小孩子就往人多的那條街踉踉蹌蹌地跑,可沒跑幾步,一陣穿心透肺的激蕩就自后背震到了前胸,力道之大激得她一下子前撲在地,胃里一陣痙攣。

  “你他媽的狗東西,還敢還手!”另一個乞丐邁開長腿早追了上來,操起一根粗如兒臂的棍子繼續(xù)往大孩子身上打去,身后的那個乞丐頭頭還在捂著臉呻吟,一邊呻吟一邊尖叫:“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那兩個乞丐不用他吩咐也已打紅了眼,就算不為他們老大報仇,單就這樣一棍棍打在這兩個毫無抵抗之力的小孩子身上,看著他們像只要死不活的曲尾蝦米躺在自己的腳下無助地抱頭躲避,就可以讓他們生出一種征服感和揚(yáng)眉吐氣的快意。

  兩個小孩子在他們不停歇地快意毆打之下,身子越縮越小,就像是扭曲變形了一般,只是他們都緊咬著牙一聲不吭。幼小的他們并不知道這樣只會激起乞丐更大的火氣,突然,大孩子覺得喉頭深處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點液體,她騰出抱頭的手在嘴角一抹,看見手上粘著粘稠的血。

  她望著手背上的血跡,眼神漸漸渙散,身上的痛好像感知地也沒有那么清楚了。她無力地眨眨眼,真想就這么閉上眼睛睡過去,但身子底下那個比她還弱小的人卻不能就這么死了,他們不能再這么挨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拼盡全身力氣一躍而起,將其中一個乞丐奮力一推,推出幾步遠(yuǎn),又回身一把抱住另一個乞丐,扭頭大喊:“簡寧,快跑!”

  簡寧只覺身子一輕,扭頭一看,就看見姐姐正死命抱著其中一個乞丐,往另一個身上撞,想要止住他們的腳步。她身高不過到乞丐的腰部左右,哪能止得住兩個正打得起興的成年男人,一個雖然被她死死抱住一時不能行動,另一個卻已經(jīng)沖著簡寧而來了。

  簡寧看到乞丐正用手肘擊打著姐姐的背,一下一下就想是打在自己的心上,他捏著拳頭眼睛發(fā)紅,卻看到姐姐正死死地瞪住她,那分明是知道他要和他們拼了而堅決阻攔的神情。

  簡寧睜著一雙充血的眼睛,目光如嚴(yán)冬的風(fēng)在他們二人臉上掃過,一咬牙轉(zhuǎn)身就跑,跑不過幾步忽的左腿彎一軟,蹌跪地跪倒在地。

  “想跑?”

  乞丐上前一把揪住簡寧結(jié)成坨的頭發(fā),往后一拉,逼迫他揚(yáng)起臉,“在我們狗爺?shù)牡乇P兒上就要守狗爺?shù)囊?guī)矩,懂不懂?”

  “那是我自己討來的!”簡寧抗聲道。

  “我他媽管你哪兒來的,只要是在這地界兒,哪怕?lián)斓搅祟w芝麻粒兒也得給我掰半粒孝敬狗爺!”

  簡寧小小的胸脯劇烈起伏,睜大一雙仇恨的眼睛直瞪著乞丐,乞丐被望得神情一滯,“真他媽的邪門兒了,又是他娘的死牛眼睛!”乞丐在心里暗罵一聲。

  一連兩次被兩個還不滿十歲的小孩子用眼神嚇住,那乞丐心里又是憋屈又是羞怒,一張黏滿污垢的臉頓時有些不好看:“你他媽瞪什么瞪!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乞丐一用力,揪著簡寧的頭發(fā)往地上狠狠撞去,又一甩臂將他甩到了巷道一旁的雜物堆上。

  簡寧被猛地甩上雜物堆,腦袋里嗡嗡作響,有那么短暫的一瞬腦中只有一片空白。他如同死尸一般靜了一瞬才能微睜開眼,然后將頭虛弱地轉(zhuǎn)向姐姐所在的地方,看見她正趴在地上緊緊地盯著他,見他動彈了一下眼里流出淚來,嘴里無聲地說“快跑,快跑……”

  他無力地轉(zhuǎn)過臉,胸前微弱地起伏著,一雙眼睛有目無光地看著向他走來的乞丐,身體癱在一堆廢舊的雜物上一動不動。

  乞丐見狀皺起眉頭,走到他面前試探地推搡著:“喂,少給老子裝死?。 蓖屏藘上聟s見他連眼皮都無力地閉上了,心里不禁一緊,想到自己一時打順了手,下手沒沒有輕重,難道真的打出人命了!

  到底是一條人命,而且要是被同行看見,得了個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名聲,自己以后就不用在這里混飯吃了,想到這些,他這才開始后怕了,轉(zhuǎn)頭去看自己的同伴。同伴望見他的臉色心知是怎么回事,一時也心虛起來,眼神左右亂瞟著,一撂棍子拔腿道:“快走,快走,別讓人看見了!”

  乞丐像是回過神來般,神經(jīng)質(zhì)地一扔棍子,轉(zhuǎn)身就跑,可還沒等他一只腳落地,突然整個人就不動了,然后他的身子緩緩地委頓在地,現(xiàn)出插在后心處的一根銹錐,一道蜿蜒的血水從他倒地那一刻從他的傷洞里緩緩流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另一個乞丐看在眼里,張大了眼睛愣愣地定在那里,突然驚恐地大叫一聲:“殺人了!”,也不管不能視物的老大,奪路而逃。

  正在掙扎著要過來的姐姐也靜了下來,在乞丐緩緩倒地的瞬間,一個活著的簡寧緩緩顯了出來。姐姐心中一松,怔怔地望著他,他看向她的眼神起先慌亂而瘋狂,繼而狠戾,而眨眼間竟慢慢平靜下來。

  跑遠(yuǎn)的乞丐還在發(fā)瘋般地喊著“殺人了,殺人了”,她眼神一顫,已來不及思考自己的弟弟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樣,抹了把嘴上的血跡,拉起簡寧,沉聲道:“快跑!”

  兩個不引人注目的小乞丐避開人群,往城外跑去,越跑越遠(yuǎn),終于遠(yuǎn)到再也看不見人煙時,簡寧才發(fā)覺姐姐拉著他的手似乎越來越?jīng)?,步子也越來越慢。他剛想開口,卻見她身子一矮,一頭栽倒在地。

  簡寧大驚,急忙去扶,一彎腰卻突然驚恐的發(fā)現(xiàn)姐姐倒下的地方變成萬丈懸崖,而她正閉著眼睛蒼白著臉,在他眼前急速下墜。

  簡寧不知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伸出手恐懼地大叫:“姐姐!”

  “姐姐,姐姐……”

  破廟中,簡寧閉目守著一堆篝火靠在神像的底座上,嘴里低低囈語著,春寒料峭的天氣他的額上卻滲出了豆大的一層冷汗,突然他的眼皮快速翳動然后驀地睜大,一挺身突兀地坐了起來,驚恐又茫然地望著前方的一片虛無,仿佛剛從另外一個世界掉落下來,茫茫不知何處。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倉皇地轉(zhuǎn)頭朝身邊不遠(yuǎn)的地方看去,那人正靠著柱子沉沉睡著。

  簡寧后怕地低吁出一口氣,抹了把頭上的冷汗,看了看破窗外面的夜色,終于徹底地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廢然地往身后的底座上一靠,后怕地閉了眼睛,過了很久才又睜開,怔怔地望著不斷跳動的篝火,往里面添了幾塊腐木。

  他又側(cè)臉去看身邊熟睡的人,那人很隨意地靠在柱子上,并沒有被他的動靜吵醒,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見她因長途奔波和休息不足而生出的青黑眼圈。簡寧望著她的臉,動蕩地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天剛拂曉,簡青醒來的時候她面前的篝火依然燒的很旺,她緩緩坐直身子,看向簡寧:“你昨晚沒睡?”

  “醒得比較早?!焙唽庍f給她一壺清水和最后一塊干的幾乎咬不動的餅子。

  簡青卻只接過清水喝了幾口,起身道:“你吃吧?!?p>  “我不餓?!焙唽幧熘滞?p>  簡青望著他瘦的脫形的臉,有力無氣地笑笑,接過餅子掰了一小塊放進(jìn)嘴里,又遞給他:“別給我省了,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你要倒了,我現(xiàn)在可背不動你?!?p>  簡寧知道她的脾氣,只能接過剩下的餅子,就著清水咽了下去。等吃完最后這點兒干糧,簡青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計算了一下,低聲道:“今天應(yīng)該能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走到京城了?!?p>  簡寧木然地點點頭,捧起沙土往火堆上澆:“京城真得能去嗎?”

  “沒什么不能去的,”簡青拍拍身上的灰土,“遭荒的人這么多,別人能去,我們自然也能去?!?p>  簡寧不語,拿起空包袱,和簡青向著京城方向而去。從潁川一路逃荒到現(xiàn)在,起初路上扶老攜幼拖家?guī)Э诘娜巳旱教幙梢?,慢慢的隨著京城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少,很多人都是走著走著就倒地不起了,還有的餓的實在受不了就開始打別人的主意,不少糧食本來可以勉強(qiáng)敷衍的人,因為露了富,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還有一些家里子女眾多的,眼看著一家老小就要活活拖死在路上,夫妻兩人就只得趁家人睡著,棄了老的,舍的女兒,背起兒子連夜把他們甩掉,好用余糧支撐著走到京城。

  簡青二人一路上見多了這些事,從來都是盡量避開同來逃難的人選小道單獨行走,如今只剩下這最后一段官路,卻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快到關(guān)閉城門時分,兩人終于趕到了。

  簡青剛進(jìn)城時,站在城門口處呆呆地有一瞬間的恍惚,從那次離開這里到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年。在她稀薄的記憶里京城偉麗堂皇富貴無比,可現(xiàn)在的京城卻變成了一個難民營,沿著城墻腳下一字排開了數(shù)不清的臨時帳篷,里面的人密密匝匝,都在勉勵擠出一角安頓自己,不遠(yuǎn)處還設(shè)了一個施粥的茅棚,不少先到的人已經(jīng)在開始排隊領(lǐng)粥了。

  簡青二人省吃儉用,一路上餓得前胸貼后背,此時看見那施粥的師傅一只長柄勺在鍋內(nèi)攪動,然后帶起一勺白瑩瑩熱騰騰的米粥倒入難民捧著的碗中,肚子都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先去排隊領(lǐng)粥吧。”簡青望著別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出許多唾液。

  “領(lǐng)粥要自己帶碗,我們沒碗?!焙唽幪嵝阉?。

  簡青望望他又看看自己,這才想到兩人一路走到京城竟然連只碗都沒有,當(dāng)下站住了腳,往人群里四處看看,然后隨意走進(jìn)一頂帳篷,找位置似得在里面推擠著,不多時就又走了出來,從包袱中摸出兩個還算干凈的碗來。

  兩人擠在人群中被一群士兵強(qiáng)制性的編出一條隊來,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盯著鍋里不斷減少的粥。有餓得搖搖欲晃的已經(jīng)開始著急了,哀求地望著一邊的士兵道:“粥快沒了,我都排了三次了,還沒排上,兵大哥你能不能讓我先打?”

  一旁維持秩序的士兵把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瞥過來:“大家要都像你這樣,還不亂套了!”

  簡青在后面隨眾人聽著,就見剛才說話那人神色委屈,帶著哭腔又道:“兵大哥,我都排了三次了,哪次我都沒有插隊啊,可每次都被你推到后面去了,你看,比我先來的都吃上了?!彼菔莸氖种钢钢趬Ω幪硗氲囊粋€黑小子。

  那兵大哥全然記不起自己干過這事,這幾天難民越來越多,京城本地的人叫苦連天不說,像他們這維持秩序的人更是苦不堪言。那些餓了一路的難民一見吃的情緒立即亢奮,人群涌動之下會做出什么事來誰也說不好,前幾天更是有維持秩序的士兵被踩踏而死。眼見自己的兄弟慘死,不少官兵的情緒也由一開始的同情憐憫到漸漸煩躁厭惡,對這些白吃糧食的難民一百個不順眼:“你他娘的哪兒那么多廢話,能給你吃的就不錯了,你以為京城是慈善堂,你是大老爺呢!”

  那人被他一喝立馬噤聲了,周圍的人也都戚戚然,臉上顯出一種天災(zāi)人禍之下背井離鄉(xiāng)寄人籬下的凄惶呆滯出來。

  “他們不是大老爺,你是大老爺?”

  在眾人緘聲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在士兵身后響起,那維護(hù)百姓的口氣立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簡青二人也都朝他看了過去,就見一貴公子模樣的人正走到那士兵的面前。原本眼含挑釁的士兵一見來人神色立馬變得恭謹(jǐn)客氣起來,拱手道:“原來是楊公子,剛才是我言語過激了。”

  那楊公子目光淡淡落在他的臉上,笑道:“維持秩序不易,但他們都是受苦受難的老百姓,大家本該和衷共濟(jì),京城上下都在關(guān)心各地的災(zāi)民,別因為你一句話寒了這么多人的心。”

  士兵知道他與京兆尹的二公子關(guān)系頗為密切,不是自己這等人得罪得起的,因此白白咽下這口沒由來的氣,唯唯應(yīng)聲,目送那楊公子走了,粥隊又慢慢往前移動。

  簡青二人只是靜靜等著,又打了十多個人,等快到那人跟前時,打粥的師傅將勺子在鍋邊一磕,高聲道:“粥沒有了,等下一鍋!其他三個城門腳下也有施粥的,大家可以去那邊看看。”

  眾人一聽這話有的待在原地懊喪,更多的都急忙往其他地方奔去,這里的人立時少了一大片。簡青二人見人少了很多,便在隊伍里坐下來靜靜等著,等到月亮初升時才終于領(lǐng)上了一碗熱粥一個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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