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美咲的父親在熟睡中被被一通電話吵醒了。
“喂,怎么這么晚打過來……什么,有人闖進那里去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算了,先把他放到我辦公室里,我明天去處理?!?p> 這一晚,外面忽然起了風,大風吹打著窗子,讓窗扇不斷發(fā)出砰砰和吱吱的聲音。噪音的干擾讓美咲難以入睡,于是電話的內容被美咲全部聽進了耳朵里。通過父親對話的信息,她也大概猜到了發(fā)生的事。
這個被抓住的人確實是李莫。這天晚上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故技重施再次偷偷進入了那個山洞,不過他這次運氣不怎么好,在準備離開時正好碰上了巡邏的人。
“他沒有鑰匙,是怎么進去的?”美咲心中很是不解,但也沒時間思考這些事情了。
從電話得知,李莫被先放到了父親的辦公室里,但是她沒有父親辦公室的鑰匙。于是,在等父親掛掉電話重新回屋睡著后,美咲悄悄開門走進客廳。門口的衣帽鉤上掛著父親的挎包,美咲知道鑰匙就裝在那里。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衣帽鉤前,把手伸進包里一點點摸索起來。她一邊摸索一邊注意著父親的臥室。美咲盡量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但當她的手指碰到那一串鑰匙的一瞬間,金屬碰撞在一起,還是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她急忙回過頭來,再次朝父親的臥室看過去,好在依舊沒有一點動靜。
美咲吐了一口氣,然后把整串鑰匙提了出來。然后她迅速回到自己臥室,反鎖上門、套上外套,從陽臺跳上樓外的那棵大樹離開了家。
這個窗戶和大樹,一直被美咲當作進出家里的另一個后門。因為她如果想出去亂跑,光明正大從正門走的話,難免會被父親母親嘮叨、甚至限制,而通過這道后門,就沒人管的住她了。
當然,或許她的父親早就知道,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大風依舊還在刮著,美咲離開了家后發(fā)現天空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諝庥行┖?,美咲裹緊了外套來抵御刺骨的寒風和不斷打在身上的雨滴。她有些后悔自己沒有帶傘,不過現在也沒時間管這些事情了,她把鑰匙在兜里放好,快步向神社趕去。
“喂,你們這是非法囚禁!”李莫被強行帶到辦公室里關了起來,他大聲抗議道。不過押送的人根本不理會他,把他扭進門里一扔,然后就出門把門鎖上了。
“你們這些人也是奇怪,哪有把人關在這種地方的……”李莫看著屋子里的環(huán)境,不像是關人的地方,心里不禁起了疑心:“……你們是執(zhí)法人員嗎?”
這一句好像起了點作用,門又被打開了。剛剛押送他的兩個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從皮夾克里掏出一張證件放在李莫眼前。
“看清楚了,我們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換的執(zhí)法人員?!钡壤钅辞宄?,他把證件放回了夾克的內兜,繼續(xù)說道,“在我們鎮(zhèn)子里,這間辦公室一直都兼作為臨時監(jiān)管你這些可疑人員的地方,你呀,還是好好想想明天怎么交代吧!”
說完,兩個人就離開了,門再次哐地被關上了,李莫。屋里留下李莫一個人??粗@間冰冷的屋子,然后李莫聽到了冷冰冰的鎖門的聲音。李莫也不再大喊大叫,冷靜一陣后,他這才緩緩意識到眼前的情況——自己已經被當做小偷一類的“可疑人員”,而且是被執(zhí)法機關正正經經的關押了起來。明天可能還要面臨審訊,但凡交代不好,自己的前途可能就盡毀了。
“怕什么嘛......我又沒偷東西,又沒搞破壞,我、我就是好奇進去的,他們能拿我怎么樣?”
李莫這樣安慰自己,但是他又苦惱起來——即便自己和警察交代清楚了,又怎么和美咲交代呢?自己明明答應過她不再來這里。
其實,從兩人第一次離開山洞時,李莫就在騙她。當時李莫當著美咲的面把洞門鎖上了,鑰匙也在美咲手里,但李莫特地留了個心眼。他在進洞之前就注意到了,這把鎖因為太過老舊,它的彈簧有些問題,在鎖被打開時,鎖閂并不能立刻從鎖眼彈出來,需要借助外力再拉一下。于是他在鎖門時就利用了這一缺陷,僅僅把鎖閂插進孔里,但沒有插到底,看似被鎖上了,其實一拉就能打開。
李莫徹底頹了,他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聽著窗外的風吹雨打,靜靜等待這命運的安排。
唯一真正值得安慰的是,他這一行確實有一定收獲。
不知過了多久,李莫又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他身體一下直起來。
不過,讓他不可思議的是,打開門的人是一路趕過來的野田美咲。
“美咲?你怎么來了?”
“我來救你?!泵绬D不多說什么,徑直走到李莫跟前拉住李莫,“趕緊走?!?p> “這……”
“別廢話了,趕緊走?!泵绬D有些生氣地催促道,她二話不說拉住李莫就沖出了門口,然后美咲帶著李莫繞開巡邏的人,從林子里離開了神社。
樹林被雨沖刷過后滿是泥濘,這條路走得并不不順利,兩個人走到山腳下后已經渾身臟兮兮地了。不過,趁著看守還沒有發(fā)現,美咲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就帶著李莫繼續(xù)往鎮(zhèn)子里跑。此時他們也顧不上越來越多的雨滴打在身上了。
“慢點,你不是心臟不好嗎?”李莫向跑在前面的美咲喊。
“你怎么知道?”美咲繼續(xù)往前跑,頭也不回地問。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美咲不再說話了,不過她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兩個人一口氣跑回了李莫的公寓里才停下,他們一進門就靠著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怎么進去的?”美咲生氣地說,“不是說好不再去那里了嗎?”
剛剛忙著逃跑,到了這個時候美咲才有空責問李莫。事到如今,李莫也隱瞞不了什么了,他把自己的手段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包括自己最開始就留有心眼騙美咲的事情。
“你怎么能這樣……”美咲又氣憤又難過,她看著李莫,她那失望的眼神讓李莫無法面對,“你為什么一定要去那?”
“我……”
李莫低下頭,一句話也沒有說,緩緩地,他才抬起頭,然后痛苦地開口道出了實情:
“我中午接到了爸爸媽媽的消息,家里有急事,我必須立刻回去了……”
聽到這句話,美咲愣了一下。李莫繼續(xù)說:“在這之前,我還有些事情需要確認?!?p> “你說……你要回去了?”美咲又確認了一遍,然后她看到李莫慢慢點了點頭。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沉重地打在了美咲的心頭。這一瞬間,所有的責備都煙消云散了。
美咲很珍惜和李莫在一起的每一天,雖然明知道分別的那天終會到來,但她一直在回避去想這件事。只不過,這一天來得竟這么突然,讓誰也沒有做好準備。
“那……你趕緊走吧,趁凌晨的電車去城里。只要你沒帶來損失,他們一般不會再去追究你的。”
“好吧……現在?”
“對,現在就收拾吧,他們應該都在找你,先去電車站里躲一躲,早上直接走就可以?!?p> 沒什么好說的,美咲幫著李莫把東西收拾好,然后兩個人就下了樓,頂著夜幕走進了雨中。
雨越下越大,很快形成了傾盆之勢。他們也顧不上大雨了,因為他們沒有時間耽擱。電車站坐落在小鎮(zhèn)外不遠處,走到那里需要穿過這個小鎮(zhèn)。本來這幾公里的路并算太不遠,但大雨卻讓這段路程艱難了許多。
“美咲你趕緊回去吧。”李莫一邊跑,一邊對美咲喊。
“你找不到地方!”
“肯定能找到的!”李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壓過嘩啦啦的雨聲,“你身體不好,趕緊回去啊?!?p> 美咲不再說話了,但李莫看到她絲毫沒有要回去的意思。李莫不知道,這是因為美咲不想錯過這最后的可以和李莫在一起的時間。而且,她還有話沒和李莫說。
李莫甩掉眉毛上掛著的雨水,透過淋漓的雨幕看見美咲依舊跟在自己身邊。知道自己無法勸動她了,現在李莫只想趕緊到達目的地,讓這個明明身體不好但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女孩子少淋點雨。
走過了鎮(zhèn)中心的大鐘,順著小鎮(zhèn)的主干道離開了鎮(zhèn)子,走到了公路上。穿過馬路后往前再走上田間的小路。走了一陣,眼前便出現了電車鐵軌,電車站的輪廓便終于出現在夜幕之中。
電車站不大,但因為矗立在田野中卻很顯眼。一個露天的月臺,旁邊有一個一層的房屋,像是候車室或值班室。
“美咲,都這么晚了,那里會有人嗎?”看到了電車站后,李莫不放心地問。
“肯定有人?!泵绬D確定地說。
兩人朝那個房子走了過去。到了跟前后,發(fā)現大門被鎖著。于是美咲敲了敲旁邊的窗戶,但是沒有動靜。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美咲急了,于是加大了力度,更重地敲響了窗戶。這一次,總算有人回應了。窗戶被打開了,一個老頭從里面探出頭來。
“怎么回事?”
老頭的語氣顯得懶洋洋地,似乎剛從熟睡中醒來。美咲對于打擾到他的休息感到很過意不去,不過沒有辦法。她只得厚著臉皮回答說:
“我們是來搭車的,能不能讓我們進來?”
“什么?”
雨聲太大,美咲的聲音被遮住了。
“可以讓我們先進來嗎?”旁邊的李莫見狀,更大聲地、一個一個字地又喊了一遍。
這次老頭聽清了:“哦……”
接著,窗戶被關上了,不一會兩人聽見了開鎖的聲音,然后,旁邊的大門被打開了。
“喂,你們進來吧!”
老頭似乎怕大雨被吹進屋子,只把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兩人趕忙走進了房子里。在淋了那么長時間的雨后,他們終于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這個屋子算是一個候車大廳,值班那個的老頭平常就住在大廳側面的一個小房間里。
老頭打開了大廳里的燈,招呼他們在大廳里的長椅上坐下。自己又回到了房間里。
借著大廳昏黃的燈光,兩個人發(fā)現自己渾身已經被大雨淋透了。美咲的長發(fā)貼在額頭上,她的臉色又變得糟糕起來,一看就知道,她的心臟的毛病又犯了。
“你就不該跟過來?!崩钅掷⒕斡中奶?,“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別這樣說……”
老頭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手里拿了兩條毛巾,接著他把毛巾扔給了兩個人。兩人接過了毛巾,仔細擦了擦衣服上、頭發(fā)上的水。
美咲脫下了滴著水的薄外套,就連她里面穿的短袖衫也濕透了。單薄的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美咲白凈的皮膚若隱若現,屬于少女的曼妙身形也就被突顯了出來。
李莫的視線無意中落到了美咲身上,看到美咲的這幅樣子后樣子后,趕忙把眼神移開了。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眼神,卻被有些敏感的美咲注意到了。
“你在看什么啊……李莫?”她小聲埋怨了一句,把臉朝側面扭了扭。
“啊,我不是看你的。”李莫慌忙地解釋。
“那你是在看什么呢?”美咲繼續(xù)輕聲說。
“我……”
“看我就看我吧……反正你也要走了,不是嗎?!?p> 聽了這話,李莫的臉騰地變紅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又聽見美咲說:“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這是表白嗎?李莫根本沒有預料到美咲會忽然這樣一問??粗绬D略帶期待的眼神,他搜腸刮肚地想去找最穩(wěn)妥的回應,最后,他說:
“怎么會,你很善良,我一直都把你當好朋友?!?p> 美咲聽完后,尷尬地笑了一下。這笑容好像帶著一些失望,似乎是對李莫的回答不很滿意。這時,老頭又走了出來,這次他的手里端著兩杯熱水。
“哎,你倆,喝點水。”老頭把杯子遞給兩人,“小心點,燙手?!?p> 其實杯子里的水已經不那么燙了,李莫抿了一口水。美咲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藥瓶,取出了一粒藥片就著水吞了下去。吃了藥后的美咲,臉色似乎回復了不少。
老頭坐在他們旁邊耐心地等兩人喝了幾口水,然后問道:
“說吧,你們兩個,怎么回事?”
“這是我朋友,他要搭上午的那趟車走,我來送他?!泵绬D連忙回答,李莫在旁邊點點頭。
“是嗎……那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來?”
“這……”
被這么一問,他們答不上來了。
“你們,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啊,不是不是,我本來就是外地人?!崩钅q解說,但他發(fā)現這事情怎么也說不明白了,“這不,最近發(fā)生了一些挺復雜事情,所以我就……”
“挺復雜的事情……到底什么事情這么復雜,讓你們這么晚來車站……”老頭看了看窗外,此時雨依舊下地很大,“而且是在這種鬼天氣?!?p> 聽到老頭不愿放過他們繼續(xù)追問,美咲和李莫面面相覷,同時大腦開始飛速旋轉,試圖找到一種合理的說法圓過去。但他們很快發(fā)現,除了承認李莫正在被警察追捕以外,似無論什么理由都不太好解釋他們現在這種怪異的行徑。
好在,老頭看兩人面露難色、又這么狼狽,心一軟也就不打算計較那么多了,最終還是放過了他們:
“算了算了,別人的事情我也懶得管了,反正跟我也沒關系?!彼酒鹕?,打了個哈欠,“離早班車還早呢,你們想的話還能睡一覺,反正我是去睡了?!彼f著,就走進了自己的值班室兼臥室。
“以后讓我少遇見點這種事,耽誤睡覺?!彼粝逻@句話,然后就把房門關上熄滅了燈。
大廳里又只剩下李莫和美咲了。
兩個人在大廳里默默坐了不一會,旁邊房間里就傳來了老頭輕輕的齁聲??磥硗饷娴挠曷曇呀洷葎倓傂『芏嗔?。美咲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剛剛說你去那里,是還要確定一些事,到底什么事?”
李莫立刻回答:“我要找到一個能把我們在那個山洞里遇見的怪事串起來的答案?!?p> “其實你一直在思考這個事情?”
“對?!?p> “那你有頭緒了嗎?”
“有了點?!?p> “既然如此,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