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修道之人也是有做善事的。
一塵救回那黑瘦少年之后,本想讓那黑瘦少年指路,可他不知是因何緣故,竟連自己的家都不記得。
無奈之下,一塵下山之后,只能左問右尋方才找到了他的住處。直到把他安頓下來,圍觀的村民才終于緩了口氣,只是那眸子里似乎閃爍著跟以往別一樣的東西。
可一塵無暇顧及了,他算是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欲離開,卻不料四面盡是哀求之聲。
“求道人為我等除魔!”
“求道人為我等祛禍!”
“求仙人為我指路!”
聲音盡管嘈雜,全然混在了一起,但一塵還是分辨了出來,只是若是前兩個他還能理解,但最后一個請求,竟讓他一下子有種陷身于三仙宗的錯覺。
他回頭一看,竟然是那黑瘦的少年。
只見他從床上迅速爬起,猛地一個躍身便跪在了地上,隨后竟不管不顧地磕起頭來,不斷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求仙人為我指路!”
“求仙人助我修道!”
哀求聲不絕于耳,這使得四周的村民都安靜下來,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幕。
“我不是什么仙人,我只是外面的世界里,一個普普通通,還算有點良心的修道人而已”一塵無奈地解釋道。
誰料那鐵頭娃根本不聽,仍舊嚷著求他傳道。
“仙人啊,救救我吧!”
“之前的三仙宗,我便因為身體瘦弱被同村伙伴所鄙棄,難以登門?!?p> “等好不容易入了宗門,才待了一天,便見到你將三仙宗中,被山河大仙附身的鐵尊使打得吐血?!?p> “你才是真正的上仙?。 ?p> “求仙人,助我登仙門吧!”
四周的村民聞聲駭然,竟還有這樣的奇事,先前眾人只是以為他將人偷了出來,卻不曾想竟連那三仙宗中的山河大仙都難是他的對手。
這樣的人,一旦放跑了,不知猴年馬月,才會有人幫我們擺脫這種在魔騰陰影下生活的苦日子了。
一念至此,越來越來的人跪了下來。
“這”一塵看著四面之人,不由一陣頭大,無緣無故便被人扣了一頂仙人的帽子,如何摘下來倒成了一個頭疼事。
推脫了許久,一塵實在難以抵抗那一雙雙昏沉而又執(zhí)著的雙目,他們終究還是想要一些生的希望啊,他悲嘆一聲,只得辯稱自己先停留一段時間,待摸透那魔騰的底細(xì)之后,再伺機而動。
眾人深信不疑地撤退了,徒留一塵在那自稱為茍不平的少年家中凌亂,他本來是打算立刻前往臥龍城之上的祁陽郡中,以求道源修復(fù)之法,不料腿才剛邁出去一半,便被人拽了回來。
“仙人,喝水”那一臉恭敬的茍不平,此時正用無比狂熱的眼光看著他。
一塵聽后,竟連接水的手都有些抖動,可就在他將飲之時,卻心中大緊。
一道紫氣自眉間溢于水中,卻分明窺見里面浮動著些許難以察覺的怪蟲,那蟲不是天然之蟲,而是體表帶著如符文一般的東西。他皺起雙眉,看向那依舊帶著幾分癡傻的少年,又想起三仙宗宗內(nèi)之事,像是若有所悟,當(dāng)即問道:
“你這是生水?”
待茍不平點頭之后,他又立刻喚他去取一碗熟水來。
再度借助紫氣入微細(xì)察,突然發(fā)現(xiàn)那怪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難道是?一塵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身上紫氣瞬間彌漫而出,將那茍不平完全包裹,一陣極快的念頭閃過,在咒成的霎那,一道內(nèi)心的聲音也順勢傳了出來。
東風(fēng)咒,清心之咒。
茍不平聞聲馬上顯出痛苦的表情,似在經(jīng)歷一番別樣的掙扎,幾息之后,才終于安靜下來,原本如村民一般昏沉的眸子,突然乍現(xiàn)一抹清明。
他像是一下子找回了從前的自己。
“你入了那三仙宗之后,可曾巨量飲用生水?”一塵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那茍不平,關(guān)切地道。
“仙人怎知?但那日的尊使們都稱那是圣水,隨后還有自稱如沐春風(fēng)的風(fēng)郎將之人,與我們談心,說要一探我們的修行慧根,說定能讓我們吃得好、睡得好?!?p> “事畢之后,我們只覺心頭萬般愜意,見到什么都有胃口,吃完之后便馬上陷入了昏眠之中,直到次日,方才有人將我們喚醒。”
一塵見真的驗證了自己心中所想,內(nèi)心不由發(fā)出無比的憤恨,他總算知道這一切的癥結(jié)了,竟然是:
降智!
堂堂修道之人,竟使出了這種遺禍萬年的招數(shù),這哪里還是修行者,這分明連都不是人!
他再度朝著遙遠(yuǎn)的三仙宗中看去,哪里究竟有著多少陷入愚昧而不自知的少男少女。
數(shù)百人。
這是一塵自茍不平口中探聽的答案,只是他不過待了一天,也不很確切地知道其中的真實情況,也許,還有更多。
一塵只覺內(nèi)心的憤恨更加劇烈地奔騰起來,可就在生出‘管定了’的決心之時,似是想起了張得勝,又似是想起了虛空觀主最后的箴言。
“唉”他只得悲嘆一聲,隨后閉目陷入了一片很深的自怨自艾之中。
他終究還是沒能下定那個決心。
“平兒,快出來,你姐姐來了!”
一塵突然聽見門外有人在喊,那個一塵曾經(jīng)見過的中年婦人探進(jìn)頭來,見到上仙睜開眸子,連忙作揖,片刻之后,便引著一個妙齡女子走入。
略施粉黛,容顏秀麗,與那茍不平的五官確有幾分相近,只是那少年莽夫因為瘋狂求道,如今確實太黑了。
茍不平像是獲得天大的驚喜,急忙過去與她聚在一起,看得出來倆人關(guān)系極好。
一塵后來才知,那女子竟比自己還小上幾歲,卻已經(jīng)懷有幾個月的身孕了,對此,他先是慨嘆了一番。
偏僻之地的女子,既不學(xué)禮,又不學(xué)道,終究只是被父母當(dāng)作急于脫手的山芋。
嫁人,再生子,再催著嫁人,再逼著生子,如此,就算是走過了自己潦草的一生了。
然后,慨嘆之后,他又生出了一道慚愧。
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小怡,那個白家鎮(zhèn)白府的女主人,也許至今還在苦苦地等待他的歸去。而他,甚至什么名分都還沒有給她。
一塵就這樣在這里暫且住下了,想著明日去探查魔騰一事,只覺有些頭痛。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很快到了晚宴,茍不平一家融洽地聚在一起吃飯,席間,那中年婦女臉上歡喜之余,卻殘存著幾分憂慮,她看著茍不平的姐姐,擔(dān)心地道:
“小倩,往后你還是少往家里跑吧?!?p> 那倩兒聞罷,以為母親嫌棄自己,當(dāng)即停止干飯,抬起了一雙淚目。
“娘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娘是聽說最近的時日,那山中的魔騰又有異動,西頭的村子好幾個處子之身的女孩,都被他抓走了?!?p> “所以,娘怕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測,日后還是盡量待在家里為好?!?p> “或者,等你面前的這位上仙降伏了那吃人的魔怪,才出來也不遲,到時候你想住多久住多久?!?p> “額”一塵聞罷,唯有無言,好好的母女?dāng)⑴f,竟又將矛頭指向了他的身上。
帶著這頂令人郁悶的上仙帽子,一塵只得早早地回到房中,但夜已深了,卻沒有半分睡意。
還是道觀的日子好啊,哪像世俗之中,有這么多的糟心事情。
可想著想著,忽覺一陣極度攝人心神的陰風(fēng)刮來,一道難以言明的大恐怖氣息驟然而至。
一塵剛欲有所行動,便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自不遠(yuǎn)處的房中傳出。
他急速閃去,卻見到茍不平的母親,慘死在了房中,而那懷胎數(shù)月的妙齡女子,早已不見了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