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可真是個神奇的字眼。
一個老人尋求了數(shù)千年，不但將自己尋成了一個瘸子，連自己的三個弟子都在尋求希望的路上死去了。
甚至，它最后還尋到了自己太華山的師父：酒瘋子，那個曾經(jīng)最有機(jī)會成為大圣人，而且還是最強(qiáng)的劍道大圣人的男人身上。
然而，命運(yùn)就是這么地難以捉摸。
自己作為他的弟子，如今卻也被這希望給尋上了身，甚至從一開始便被盯上了。
“觀主，弟子還是不明白?！?p> “這一切的希望，到底是要指向何處？”一塵虔聲問道。
虛空觀主聞聲沉默了，許久才給出了那個答案。
“為人間尋出一條路來?！?p> “尋路！”
一塵再度一驚，他實(shí)在是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一條什么樣的路，尋了幾千年了還沒有尋到。
他慕然又想起了當(dāng)年，虛空觀主所說的關(guān)于清平典一事。
“因?yàn)樵谖液苄〉臅r候，我記得那時的觀主曾經(jīng)說過：只有能悟透這清平典的人，才能修得超脫道大成?！?p> “而這超脫道，也許是得道飛升的唯一契機(jī)?！?p> 隨即，虛空觀主語重心長的聲音再度響徹起來。
“當(dāng)年世界被灰霧入侵，危在旦夕之時，有一位從天而降的仙人擊潰了灰霧，并成功地拯救了世界?！?p> “而他，后來更是被稱之為‘玄天之子’?！?p> “那時我的師父，也是上一任虛空觀的觀主，便曾經(jīng)追隨過玄天之子的腳步，一道斬殺了自灰霧中誕生的欲要?dú)缡澜绲某醮`異君主：零忍?！?p> “后來玄天之子為了溯源，再度飛升，世界也陷入了和平，甚至連那段歷史也被埋藏了起來，成了神話故事?！?p> “可是最終我的師父還是未能追隨玄天之子的腳步而去，因?yàn)樗旱玫里w升失敗了?！?p> “按照玄天之子的說法，似乎因?yàn)榛异F的侵蝕，道界實(shí)現(xiàn)得道飛升的路徑，已經(jīng)變作了一口怪異的壺口模樣，只有特定能與之發(fā)生共鳴的修士，才能從那壺口路徑闖出去?！?p> “但老觀主卻不曾死心，而是將希望寄托在清平典身上，可窮其一生卻也只是修得超脫道小成，未能實(shí)現(xiàn)自己得道飛升的心愿?！?p> “他本以為自己能夠跟隨玄天之子窺得更大世界的星光，但造化弄人，哪怕到死卻也只是被困居在了道界?！?p> “而那番‘超脫道，也許是得道飛升的唯一契機(jī)’的論調(diào)，也是他臨終前的遺言?！?p> “不幸的是，當(dāng)昔日的歷史化作塵埃，甚至灰霧的真相也近乎要被埋葬的時候，那灰霧終究還是卷土重來了?！?p> “由最初的一縷氣息，不斷衍生壯大，直到如今成了籠罩整個西方迷域的存在。”
“曾經(jīng)，老夫想了許許多多抗衡灰霧的辦法，妄圖為人間尋出一條路來，卻終究是難以真正遏制它的壯大。”
“老夫?yàn)榱颂綄の鞣降哪翘幉恢亓⒅哪亲鶅山缟?，也是老觀主口中的當(dāng)年玄天之子的飛升之地，多次深入灰霧探尋它的所在?！?p> “可到頭來，非但一無所獲，甚至連同自己都成了一個瘸子?！?p> “后來，苦尋無果之下，老夫便將希望先后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可他們卻都又死在了自己各自的劫難中?！?p> “人間的這條希望之路，終究是沒有人再尋出來。”
“而這，便是你化作神胚降世之前的故事?！?p> “盡管至今都難以確定你是否是玄天之子的化身，但你興許是這個世界最后的希望了?！?p> “我？”
一塵聽完了這所有一切，不由有些發(fā)怔。
其實(shí)，從這些年對抗詭異的經(jīng)歷中，他便已然在冥冥之中感知到了自己的宿命，卻如今等到它真的落在自己肩上那天，他還是覺得：
它太沉了。
歷史，灰霧，希望，這樣的字眼都太大了，相比而言，他覺得自己太渺小了，特別是窺得這一切的全貌之后，更是覺得壓抑異常。
曾經(jīng)，為了心中所愛，他還愿意向前邁步，可如今，自己心愛之人都死了，他真的不知道背負(fù)這樣的命運(yùn)有什么意義，也不愿成為下一個觀主，為了人間的希望苦尋數(shù)千年的時間。
于是，他搖頭了。
“你不愿意？”
虛空觀主有些感傷地看著一塵，他自然知道背負(fù)這一切所要遭受的苦痛，而在有關(guān)灰霧的真相近乎被遺忘的今天，這條找尋希望的路注定要被往昔更加艱難。
可是，總要有人去站出來的，否則，修士，百姓所有的生命力量，都將毀滅在這場浩劫之中。
“我不明白?！?p> “我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找上我？”
“又為什么，我竟連自己心中所愛都不能擁有？”
一塵似乎因此又回想起了那抹積郁在心中的苦痛，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
“我只想守護(hù)住自己心中那一片美好，哪怕只是一段時間，為什么！”
“為什么不可以啊！”
看著面前白衣男子的瘋狂面容，觀主又不由嘆息了一聲。
“大道無情。”
“老夫的時間，你的時間，乃至留給這片世界的時間都不多了?！?p> “從一方面而言，唯有看破紅塵，不為小我所縛，方可得道?。 ?p> “得道？”
“如此無情的道，得了又有何用？”
觀主看著被心結(jié)死死纏住的一塵，終究是沒有再勸了。
“其實(shí)當(dāng)年老夫自那御魂門中的幻陣考驗(yàn)之中，便得知了你心中的那一縷羈絆?！?p> “可老夫始終沒有想到，她竟會成為你道心立足的基石?！?p> “罷了，你好自為之吧！”
“不過，老夫要提醒你的是，你的魂力本源本已接近枯竭，雖然在這孕靈池中被治愈了不少，但卻談不上是治本?！?p> “唯有你解開自我的心結(jié)，才有真正治愈的可能?！?p> “唉，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道吧！”
“聽老夫一句勸?！?p> “為了這個人間，好好活著?！?p> 老人留下自己最后的嘆息聲便飄然而去了，一塵恍惚之間，不由又想起了多年前臨別時的一幕。
“離別之際，無以為贈，唯有一句良言?！?p> “輕世事則少劫，貪人欲則多災(zāi)?！?p> “謹(jǐn)記謹(jǐn)記。”
曾經(jīng)，老人何嘗不是這般苦口婆心地勸告，但自己終究還是辜負(fù)了他的一片苦心。
如今，老人又勸自己為人間好好活著，可那縷支撐他好好活著的光，又在哪呢？
在又逗留了一段時間之后，想著心中掛念的那一件事，一塵終究還是下山了，知曉了自己與歷史過往的他，雙眸不覺染上了一抹滄桑。
他的命，似乎從來都不是他的命。
而在一片世人看不見的地方，老人又和一只白色的鶴鳥開始了言語，一如多年前那般。
“行者，你始終相信他能在凡俗之中開花結(jié)果？”
“信?！?p> “除了信以外，老夫別無選擇。”
“可是，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存在，你真的不打算讓他知道了？”
“唉?！?p> “老夫總想著這朵凡俗之花的綻放，但卻忘了它也有自己的意識和生命，有追求和選擇的權(quán)利?！?p> “所以，老夫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不小心觸碰了他的因果?！?p> “就當(dāng)是為他保留一顆希望的種子吧！”
“若他尋不到，自然最好?！?p> “可若他尋到了呢？”
“那也算是他的造化吧！”
彼時，虛空行者的口中再度發(fā)出了一陣細(xì)小的呢喃。
“可是，造化二字，誰又能真正說的清楚呢？”
“但愿老夫的做法沒有錯吧！”
“時間，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