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學宮之前。
萬千讀書人緊盯著面前的一幕,沉默不語。
半晌,那位神子終于停下了動作,繼而引得學子們一個個爭相圍觀。
與原來的唐國不同,如今的光明學宮稱的上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才薈萃,因為學子之中,不論膚色,不論相貌,魔人也有,妖人也有,只要有求學之心,盡然可以進行其中修行。
彼時,一塵用自己的神戟刻完了所有的碑文,便來到了兩位書院院長之中。
“神子。”
原來大同書院的院長寧立恒,與齊魯書院的老院長,齊聲恭維道。
一塵見他們又欲行禮,便當即擺手止住了他們。
人間重現光明,那位先知也被自己一戟徹底轟殺,可他卻始終不曾忘記與界靈的那個約定,以及它所透露的真相。
“三千年?!?p> “經此一役之后,倘若源頭依舊無法切斷,早已積弱的我,至多還能強撐三千年的時間。”
“三千年后,這片世界將會徹底崩塌,即便是真正的神靈降世,恐也難以將其真正復原?!?p> “但我所說的三千年,卻還只是理想狀態(tài)?!?p> “因為至多再經過五百年,我這片小世界,便將因為吞食了大世界本源能量的緣故,而徹底與其相融。”
“誰也難以預料,直接暴露了的世界形態(tài)的我,又將會招致怎樣的災劫?!?p> “而那時所要直面的詭異,有將會臻至何等恐怖的地步?!?p> 天師府的府主,還有上古人族的圣女那邊自己三兩下就搞定了,身上背負了道界五百年重擔的他,卻也不愿過多地在當下的人間逗留,只是在臨行前,他卻還有幾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其中一件,便是先前的刻碑。
他將自己所獲悉的,有關于上一代玄天之子,七大仙居士,人間三大圣的事跡,完完全全地刻在了上面。
而關于自己的事跡,也在最后輕描淡寫地平添了幾句。
這倒不是說,他刻意地希望人們,記得自己的光輝。
而是他希望,在這幫讀書人的引領下,世人能夠去正視歷史。
因為:
忘記歷史,即意味著忘記傷痛。
而忘記傷痛,人便會永遠地失去自己最根本的力量。
一個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的人,也終究不會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從某種角度而言,他面前的那塊刻好的碑,便是他在臨行前,想為這片天地所立下的心。
“學宮深處,我專門設了一片禁制之地,里面留有一些我所習得的功法傳承?!?p> “只要能夠悟透眼前的光明史碑,無論是這片天地中的何等存在,都可以進入其中悟道?!?p> 一塵對著身旁的兩位正副院長交代了一番,便欲閃離。
而他卻突然在老院長的臉上,窺得了一抹糾結。
“你還有事?”
一塵適時出聲。
因為知道自己這一走,可能要很久才會回來,所以,在窺得老院長的心緒之后,他卻也不愿意這個幾乎快要絕頂的老人,帶著遺憾度過自己的余生。
“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p> 老院長見神子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便也不再含糊。
“希望神子在臨行之際,再贈予這萬千學子一道最后的箴言,以滿足他們效仿先賢的心愿?!?p> 效仿先賢?
隨即,一塵略一蹙眉,便再度閃于長空之上,身體散發(fā)出無盡圣潔光茫。
他掃視了一圈那幫對他心生仰慕的讀書人,最終留下了一道,自己在這座由他發(fā)起組建的光明學宮最后的聲音。
“世人皆慕圣賢,但只要心中有光,人人皆可成圣?!?p> .......
乾靈宮。
棋局之前,兩人正在對弈,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場棋局的背后,真正隱藏著的是什么。
啪!
隨著一道落子聲音響起,李青云隨即面目顯出一抹淺笑。
“我輸了?!?p> “這帝位日后便是你的了。”
可對面的李興聽罷,卻沒有立刻顯出喜色,而是眉目微蹙,疑慮不止。
因為他早已察覺出,眼前這個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云淡風輕的男子,分明在棋局之中,有意地掩藏了自己的真正實力。
可是,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難道普天之下,竟有人連帝位都可以舍棄的嗎?
若是神子坐于對面他當然可以理解,可偏偏他們都本該是世俗之人,又為何?
他真的是想不明白。
“青云兄,難道你當真愿意將這帝位拱手相讓?”
“要知道”
可還沒等李興說完,李青云便直接打斷了他。
“就當是彌補上一代的恩怨吧!”
“不過,最重要的是?!?p> “我找到了一樣比之帝位,更為重要的東西?!?p> 更為重要的東西?
李興始終想不明白。
“另外,相信神子也同樣對你說過?!?p> “帝位能坐多久,從來都不在于能否有奪得的實力?!?p> “不得民心,即便是你得了我的位置,也難以長久?!?p> “換言之,要想不被人取而代之?!?p> “以人為本,方為正道。”
隨即,李青云留下一番諫言便離開了。
而面帶著神秘笑容的他,心中卻不自覺地,再度浮現起自己心愛之人的音容。
......
“龍蛋,便暫時交給你們了?!?p> 魚盼盼,曜,洛瑤,大巫女等人,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白衣男子,無不舉得有些傷感。
自此之后,他們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而知曉了自己主人身上背負著使命的洛瑤,更是哭得有些梨花帶雨。
“其實,我也只是先去外面的大世界探探路而已?!?p> “終有一日,我還是會回來,并帶領大家一道走向新世界的?!?p> 一塵笑著作答,試圖讓這場道別的氣氛,變得不那么哀婉
如今登臨了神秘眷生之境的他,像是突破了某種成仙的桎梏,也重新地拿回了自己逝去的情感。
只是,他知道:
有些東西,卻再也挽回不了了。
但眾人之中,大巫女聽后卻依舊傷心不減。
因為他的父親,當年也是這么說的。
末時,一塵揮別了眾人,便直接隱沒在了空中。
可欲要直接前往兩界山的他,卻若有所觸,隨即來到了另外的一處地方。
靈隱寺。
但卻不想,那位號稱能夠渡百世劫的云覺大師,竟早已圓寂了。
而回想起他當年那番,對自己臨行前的告誡,一塵再度心間一動。
于是,他又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
......
圣女宮。
當一塵來到這片與小怡的十年重逢之地時,卻意外地發(fā)現:
當年的她在離開魔土之后,其實根本就不曾回到這里。
而同樣讓他有些詫異的是:
圣女宮的圣女,早已變作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竟然還是當年從帝都追至玄華道院,卻被自己拒絕了愛意的南宮婉!
一番窺探,他再度發(fā)現了更多的隱情。
原來。
當年的老圣女,在將小怡帶回來不久之后就死了。
那時繼任圣女之位的南宮婉出于嫉恨,通過暗中煽動輿論,最終將老圣女的死亡,完全地算在了小怡的頭上。
而自從跟隨自己離開圣女宮之后,便與圣女宮毫無瓜葛的她,甚至還被逼到了宮外守喪。
她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守了許久的喪。
直到后來為了奪取神伏障地的仙人傳承,明宗圣女路過了此處,費了好大的一通功夫,才最終將她勸離。
竟然是這樣子!
窺得真相的一塵,有些怔怔。
他從來不料,在小怡與自己魔土相遇的背后,竟隱藏了這么多的苦痛!
可是,恰如當年在白家鎮(zhèn)的那場夕陽下的離別,她什么也沒有說。
最終,一塵沒有選擇多看南宮婉一眼,便直接再度閃離了。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一個真相。
自己心愛的那個女人,到底會在哪里?
難道!
略一思忖,他的眼眸之中突然閃現了某種異光。
......
白家鎮(zhèn)。
桃花小院。
曾經他們的結發(fā)之地。
可當他真正踏進院門之時,卻發(fā)現小怡已經毫無生氣地躺在了床上,而她的旁邊,還守著一位瞎子。
瞎子說:
在臨死前,她始終念叨著自己的名字。
因為害怕自己找不到她,便極力地要求,千萬不要幫她下葬。
無奈之下,他只得用一顆定顏珠,保住了她的遺容。
竟又是這樣!
唉。
透過瞎子的丑陋面容,窺出了他真實身份的一塵,突然于心中,發(fā)出了一陣只有他能夠聽到的長嘆。
他洞悉了這個瞎子的真實身份:
楚雄之子,楚夜風。
也知曉了當年欲要找自己復仇的他,所發(fā)生的那一碗飯的故事。
恩與仇,善與惡,說不清,道不楚。
隨著一番感慨落下。
最終,一塵抱起了那個用盡一生為自己等待的女人,一步步地踏出了院門,并向著桃林的深處緩緩走去。
路上。
他不斷地回想起,小怡用圣女功替自己轉移詭異的往事。
以及,那道陰靈臨死前的凄厲笑聲。
呵。
原來,我竟真的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命運的無情,讓他不禁發(fā)出了一陣冷嘲。
可是立于當下,即便是已然通神的他,卻什么也挽回不了。
末時,他終于抵達了終點。
桃花冢。
他徒手挖開了墳墓,并將小怡再也無法蘇醒的尸體,真正地放了進去。
事畢之后,他在墓前默立良久,遲遲不愿離開。
當年自龍界返回之后,面對白家化作焦土的慘狀,他曾誤以為,小怡同樣也已死去。
便立下了這樣的一座假墓,還刻下了‘吾之愛妻王靜怡之墓’這樣的碑文。
只是不想。
那樣的假墓,如今竟真的藏下了自己心愛之人的尸首。
......
彼時,長風瑟瑟,一朵桃花被風從桃樹上吹落,并不斷地朝著那道白衣身影飄蕩而去。
就在一塵誤以為桃花將要落在自己手上時,卻發(fā)現:
它終究還是極為無力地,落在了那塊石碑之上。
他凝視著那朵石碑上的桃花,冥冥之中,再度回想了當年云覺大師臨行前的告誡。
“從心而行的前提,在于你要真正找到,你心中最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么?!?p> 尋到了嗎?
于無聲處,一塵如此地質問自己。
也許,其實自己也曾尋到過吧!
但。
可惜只有半朵。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