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息共計六萬零七百五十兩?！?p>　　“按照約定，如楚公子不能償還，本人即遣牙醫(yī)上門手術，取走您的‘肋骨’抵債?！?p>　　砰！

　　“楚公子？您沒事吧？”

　　……

　　經歷一陣眩暈，楚寧幽幽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青磚地面，鏤空窗戶，木門木屋。

　　一方八仙桌，兩張黃藤椅，靠墻的博古架上稀稀落落。

　　陳設雖然簡陋，卻是一派古風古韻。

　　一個員外打扮的人坐在對面，手持一柄鐵算盤，面頰上兩坨Q彈的膠原蛋白微微顫抖。

　　不過，和這張圓潤臉龐相比，他身上“五福團壽”圖案的絳紗寬袖袍，更為矚目。

　　怎么回事？

　　這里是橫店，周莊，還是鳳凰古城？

　　自己是喝醉了酒，然后被某個古裝劇組撿尸，直接廢物利用？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不對……

　　伴隨著刺骨欲裂的頭痛，時零時整的記憶如狂潮洶涌，融入神魂。

　　穿越了……

　　楚寧。

　　青寧國濟州郡丹霞城人氏。

　　父親是“玄武卒陣”成員。七年前，在御妖之戰(zhàn)結束半年后暗傷復發(fā)，嘔血而死。

　　過了八個月，母親誕下遺腹小妹，因難產撒手人寰。

　　楚寧憑撫恤，襲了濟州郡“戍巡衛(wèi)”的職司。

　　因年齡尚幼，他不必做救火緝盜的重活。每日只負責打更巡查，傳遞書信，以及替坊郭富戶捉拿走失的寵物。

　　饒是如此，生活依舊艱辛。

　　月俸五斗米，另加十捆柴。

　　“欠銀六萬……零七百五十兩？”

　　什么情況？

　　雖然頭腦混沌，但是楚寧對于銀價還是有些概念的。

　　至少他從公眾號中知道，郭靖在張家口請黃蓉吃飯，花了白銀十九兩七錢四分，相當于現(xiàn)代一萬九千元。

　　換算一下……

　　初來乍到就接下了六百萬債務？

　　楚寧精神恍惚，對坐那員外卻以為他裝瘋賣傻。立刻急眼，“騰”地站立起來。

　　員外把臉一黑，擼起半截袖子，雙手叉腰，厲聲道：“楚公子。你從我萬永商會貸銀一萬八千兩，三年為期，年息五分。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可抵賴不得?！?p>　　被胖員外的咄咄逼人一激，楚寧腦海微微刺痛，想起了接下來的事。

　　承襲“戍巡衛(wèi)”職司兩年后。

　　似乎是上天打開了一扇門戶，楚寧覺醒了“肋骨”，獲得了修道資格。

　　改變命運的良機，豈肯放過？

　　于是楚寧來到了統(tǒng)轄九國仙途的修道大宗鑄劍門，參加入門考核。

　　可惜，根骨欠缺，第一輪就被淘汰出局。

　　他不甘心，選擇放手一搏——

　　楚寧從萬永商會貸銀一萬八千兩，購得融心丹一枚。此物雖不能提高資質，但是卻能使尚未完全激發(fā)的潛力，提前兌現(xiàn)。

　　巨額借貸，當然有抵押。

　　抵押物，就是“肋骨”。

　　若是楚寧未能魚躍成龍，那就將“肋骨”移植，結清債務。

　　今年的考核，昨日結束。

　　雖然基礎資質這一關順利邁過，但是后續(xù)分門大道的考核，楚寧卻無一契合。

　　仙途夢斷。

　　面前這胖員外，正是萬永商會主事田康，聞訊催債。

　　憶起這一切，楚寧背脊一抽搐，冷汗涔涔。

　　地獄開局之——

　　花唄繼承者？

　　盡管心情糟糕，但是楚寧卻不示弱，義正言辭的斥道：“三日后，才是債務到期之時吧？田主事如此急躁，只怕于商會清譽有損?！?p>　　楚寧意猶未盡，繼續(xù)輸出：

　　“言無常信，行無常貞，惟利所在，無所不傾。這十六個字，對田主事而言，真是天造地設。”

　　中文系出身的楚寧，罵人不吐臟字，小菜一碟。

　　田康啞口無言，面色一陣青一陣紅。

　　良久才起身，重重一頓足，咬牙切齒的道：“好！那田某就三日后再來，看你還有何托辭！”

　　田康惡狠狠的一甩手！

　　“啪”地一聲脆響，手中鐵算盤整齊歸零。

　　仿佛用這流暢的一甩找回了面子，田康哼了一聲，這才拂袖而去。

　　楚寧面色嚴峻。

　　可不是繼承花唄這么簡單。

　　如果真走到肋骨抵債的那一步，將是無限慘烈的人生絕境。

　　倒不是因為術后出血或者感染的風險——

　　因為“肋骨”只是沿襲古名，其實可由人身二百零六塊骨頭中的任意一塊點化覺醒。

　　楚寧的肋骨，是他的上門牙。

　　取骨并不費力；裝上假牙之后，似乎與常人無異。

　　但肋骨一旦移植，卻意味著一身本元之潰散。半身不遂，臥床癱患者有之；口吐白沫，精神錯亂者有之；最好的結局，也是佝僂衰朽，體弱多病，壽元大損。

　　凡取肋骨者，五十古來稀。

　　確定四下無人。

　　楚寧低聲道：“系統(tǒng)？”

　　無人回應。

　　室內異常安靜，針落可聞。

　　如果有“?！保灰皇敲@子，必能聽見。

　　可惜，并沒有。

　　呆愣半晌，楚寧又將右手食指上一枚勉強可以稱作“戒指”的雙絞銅環(huán)取下，用力搖三搖。

　　心中暗道，哪怕俗套一點，蹦出來一個老頭，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

　　沒有任何反應。

　　一聲嘆息。

　　前世書海徜徉的楚寧，多少有一些文青病的矜持——看到書中直接出現(xiàn)“系統(tǒng)”、“外掛”等字樣，鄙為小白，立刻三連——

　　右鍵，回收站，刪除本書。

　　但是自己也成為穿越者之后，他卻不自禁的深情召喚系統(tǒng)大哥，比自己的親兄弟還要親熱三分。

　　如果楚寧有兄弟的話。

　　可是“系統(tǒng)”有靈，自不會眷顧楚寧這樣的人。

　　曾經棄如敝屣，現(xiàn)在高攀不起。

　　左思右想，當今之計，唯有等妹妹楚雨明日回來，兩人連夜奔走出城，尋一處人煙罕至的荒山躲藏，然后隱姓埋名，擇機遷徙到其他城池。

　　好在青冥大世界語言文字與前世相通，憑借他中文系畢業(yè)的功底，走個“文抄公”路線，剽竊唐詩宋詞和四大名著，想來謀生不難。

　　籌謀思索之際，楚寧無意識的捉住腰下一物，反復摩挲。

　　低頭一看，不由一怔。

　　一塊普普通通的玉符。

　　這塊玉符是這個世界的楚寧出生之時，其父親手置辦。

　　正面是“昆吾出玉，丹霞有神；萬福呈祥，后繼得人?！笔鶄€字，背面是楚寧的姓名和生辰年月。

　　因為品相實在普通的緣故，楚寧連那枚舊指環(huán)都想到了，卻偏偏忽略了它。

　　但此時此刻，這塊玉符的大小、色澤，紋飾都絲毫不變；唯獨其中字跡，卻截然不同了。

　　十個大字，熠熠矚目：

　　“月半升仙會，太閣逍遙游?！?p>　　心意一動，這玉符立刻泛活，玉潤光華一起，鉆進楚寧的身軀之中，無影無蹤。

　　楚寧臉色升起一抹潮紅，心情峰回路轉！

　　說來離奇——

　　盡管連修道界的門檻也沒摸到，可是他卻明明白白知道此物的來歷！

　　就像前世對佛教一無所知的人，在無限次聽覺強奸之下，也必然知道有一位佛祖，叫“阿彌陀佛”一樣。

　　振奮之余，楚寧疑惑自語道：“傳說中的令符，當是玉笏之形才對?！?p>　　自己手上這一枚，有些特別。

　　不過這個疑惑馬上就被拋到腦后：因為是或不是，馬上就能驗證。

　　巧得很——

　　今天就是三月十五！

　　回到臥室，楚寧在床上盤膝坐好，調勻呼吸；無師自通的運用了“觀想”之法，令玉符映徹心田之中，靜靜等待。

　　日影西移。

　　子時已過。

　　一抹瑩澈透亮的祥光，果然如約而至，透過屋頂，當頭籠罩在楚寧身上。

　　然后，一個輕飄飄的幻影，從“楚寧”身上分離，被那祥光包裹，躍出天際，快到不可思議。

　　剎那之后，已杳然在萬里之外！

　　……

　　不知過了多久。

　　楚寧神魂飄搖而起，穿透十七重極天之后，云消霧散，澄澈純凈。

　　楚寧望見一座高臺。

　　說是“高臺”，其實是一座巨大山峰，齊腹削平?？v橫二三十里，虛懸中天。

　　儼然天地間一朵孤舟，天然具備一種博大宏偉的意蘊，按照獨特的規(guī)律逡巡游蕩，周而復始，如日月之恒。

　　高臺之上，百丈高的金闕玉宮連綿成片，仿佛整玉雕成的亭臺樓閣星羅棋布，尋不見源頭的瑞氣祥光氤氳生輝。一字排開的十八道流泉叮咚作響，異常活潑；四六成列的二十四方清池靈光瀲滟，浮泛游弋。

　　極富剛健骨力的建筑，與生動柔媚的水象，前一刻還各守分界涇渭分明，后一刻卻相互曖昧契成整體。

　　心神沉浸，仔細觀看細節(jié)，只覺其精妙絕倫，奪天下之工。

　　抬頭遙望，浮光掠影掃視，又覺其恢弘壯闊，極簡而成韻。

　　幽微與渾成，抽象與簡明，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象，竟不可思議的統(tǒng)一起來，構成一種審美上的大喜悅，大超脫。

　　楚寧激動莫名，努力抑制住身軀的躁熱。

　　千言萬語，滿腹詩書，中文系四年磨煉，終于化作最鏗鏘有力的那個字：

　　“操！”

　　“這才是真正的仙境！”

　　與此相比，以前見到的影視劇特效，完全是徒具其形，壓根就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柏拉圖口中洞穴墻壁上背對火光的照影。

　　目光一轉。

　　高臺之上，約莫百余人影來回穿梭。

　　云層之下，時不時有人緊隨楚寧之后，涌了上來。

　　所有人都是身著一種九葉圖案的黑袍，面上佩戴青、紅、白三色面具，看不見本來面目。

　　沉醉良久，平復心情。

　　楚寧在高臺上落定，站在一方晶瑩透徹的銅柱上，如對鏡一望。

　　自己與大眾相同，果然也是身著黑袍、佩戴面具的模樣。

　　果然是——

　　逍遙令！

　　楚寧微微一笑。

　　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