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干了三年伙計,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客人。
“叮當(dāng)...叮當(dāng)...”
“篤篤...篤...”
緊閉房門里,連日傳來匠作聲。
掌柜面色詭異,低聲問道:“客人不吃飯嗎?”
擦了擦汗,朱全低聲道:“上午吃的荷包蛋面條,中午點了兩只燒雞,下午要了三斤牛肉一壺酒?!?p> “就吃這?”
掌柜的詫異了,這個食譜是不是太正常了點。
汗如雨下,朱全小腿微顫,低聲道:“昨天要了仨活雞,今天六個...”
跨擦!
撥了半天的算盤掉地上,掌柜扶住柜臺,咽了口吐沫:“你個鱉孫,誰叫你把他放進(jìn)來的!”
朱全欲哭無淚。
吃飯的客人瞧見掌柜和伙計失魂落魄模樣,不禁好奇向同伴道:“倆人怎么了,跟死了親舅舅似的。”
同伴麻利擦擦嘴:“別提了,前天晚上店里來了個客人,不喚流鶯,不找樂子,天天可著一塊桑木鑿,估摸著呀,這家店離出那事不遠(yuǎn)了?!?p> 客人一驚,立刻站起來:“老哥,我家里有事,先...”
“別!”
同伴也站起來:“我家也有事,這頓飯我請了!”
......
天氣好干燥。
蘭若寺里,姥姥捏著一截森然白骨掏耳朵,一不小心又摳出塊木頭來。
清亮樹汁順著耳朵流下,散發(fā)出精純陰氣。
小藍(lán)抿抿嘴,幾番抬手又小心翼翼放下去,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提醒姥姥。
再摳,就真聾了!
“小紅?。 ?p> “姥姥,我是小藍(lán)...”
“唔,小紅啊,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渴,去河邊打幾罐水給我潤潤舌頭?!?p> 姥姥神情恍惚,仿佛被吸干了陽氣一樣。
打水?
小藍(lán)小心翼翼抬頭,不露痕跡的瞅了眼姥姥本體腳下粼粼波光。
姥姥是怎么了?
難道因為王鋼表~妹的死,傷心過度掉眼淚導(dǎo)致缺水,現(xiàn)在需要補水?
都皺皮成那樣了...
不敢再問,小藍(lán)匆忙馭起一只大缸,凌空向不遠(yuǎn)處的河溝飄去。
姥姥無意識發(fā)怔,呢喃道:“好渴~”
“到底有多渴,喝那么多血還不見飽?”
李滄皺眉。
客房八仙桌上,躺著十只槐木小人偶,渾身血紅。
墻角堆滿了咽氣的大公雞,以及一只死不瞑目的大黑狗,作案兇器還在狗脖子上插著。
陰沉霧氣,縈繞在半空。
掌柜已經(jīng)到隔壁客棧去投宿,臨走前用一個大鐵鎖,把朱全獨自鎖在客棧里。
現(xiàn)在朱全神色安詳,用麻繩捆著麥稈,刷掌柜珍藏已久的一張老驢皮。
濃密黑云遮蔽在客棧上空,覺察不對的街坊們,都遠(yuǎn)遠(yuǎn)逃了出去。
傍晚時分,雷電轟鳴。
狂風(fēng)咆哮,李滄手中黃紙符箓烈烈作響,一枚被雞血染紅的鐵釘將桑木人偶狠狠楔進(jìn)了老梧桐樹。
一連七枚鐵釘,按照北斗陣勢排列開。
遠(yuǎn)遠(yuǎn)看去,老樹上仿佛有七個人正在努力攀爬。
低沉念咒,霹靂連響。
李滄面色沉重,再次取出三只桑木人偶,當(dāng)空一拋。
“吱吱...吱...”
三只桑木人偶仿佛活了,宛如魔物一般在半空亂舞。
庭院里,邪氣森森。
朱全躲在二樓,透過門縫看到這一幕,幾乎要被嚇?biāo)馈?p> 枝繁葉茂的老桐樹,似乎也具備了生命,一陣陰森森的笑聲響起,幾根枝條悄然向李滄卷過去。
“天賦爾命,以吾為尊,急急如律令,咄!”
咬破食指,在哭喪棒上劃出血線,李滄沖著老桐樹狠狠抽了三棍。
兩人合抱的大樹,被抽到狂搖亂擺。
“嘶~”
隱隱約約,朱全聽到一聲恐怖的痛苦叫聲,仿佛樹皮被撕裂一般。
霎時間,天朗氣清。
寂靜許久后,才有只鳥兒落下,嘰嘰喳喳叫起來。
朱全放下捂著耳朵的手,狂跳的心臟慢慢安定下來,下意識覺得客棧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了。
很玄學(xué)的感覺。
鎮(zhèn)子上流浪的野狗,突然蹲在泔水桶邊,安安靜靜舔食兒吃。
再不復(fù)紅眼流涎的樣子。
飯館里面紅耳赤拔刀相向的閑漢,突然不約而同打個噴嚏,握著刀忽覺不知從何下手。
小鎮(zhèn)里莫名少了一絲戾氣。
客棧里,李滄松口氣。
前幾日,在鬼寺?lián)魵⑼蹁撘院?,腦海中多了一式秘法。
言說勾魂棒所凝印記,若然種在天地靈物中,會給宿主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客棧老桐樹,雖然只是凡品,卻有高人為其敕封曰:“儺?!?p> 意味柔美之姿。
日久天長,沾染不少文氣。
今日作法后,李滄已然覺察到,體內(nèi)滾滾熱流瞬間通暢四肢百骸,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已截然不同。
望著樹冠上縈繞的一圈星光圓環(huán),李滄隱隱覺察,脫口而出。
“道法青云!”
“客客客...官...”
朱全哭喪著臉,從二樓連滾帶爬的下來,沖著李滄連作揖帶磕頭。
“掌柜的說,近期小店準(zhǔn)備維修翻新,所以客房暫且不能租給您了,您看是不是...”
看見伙計如畏鬼神的模樣,李滄微微一笑。
“你,確定?”
“我...”
朱全自打下樓,就沒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聽聞詭異客人反問,想起老板給下的死命令,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是,我...”
“嗚~”
朱全一僵,下意識回頭。
樓梯口,死去多時的黑狗,搖搖晃晃走出來,脖子上還插著一柄殺豬刀。
鮮血滴淌,落地可聞。
狗臉平靜似水,舔了舔唇角,似乎在窺覬什么。
嘴皮子打起架,朱全嘴里那倆字,不知道該不該吐出來。
取出一錠金子,輕輕放到朱全手心,李滄溫和道:“小哥兒,這錠金子足夠買下客棧,去給掌柜的說,今后這地方是我的了?!?p> 朱全哆嗦著嘴,無意識點點頭。
半柱香后。
桐儺客棧掌柜賠笑,跟李滄推辭道:“客官,祖業(yè),不能賣?!?p> 李滄也是笑容滿面:“掌柜的,不賣,不行。”
桐儺客棧掌柜,抬頭瞧了瞧正當(dāng)午的炎炎驕陽,向后方一群莽漢間站站,突然硬氣了幾分。
“不~賣!”
嘿!
堂堂桐儺客棧大掌柜,敢在這開買賣,就沒怕過打秋風(fēng)的牛鬼蛇神!
見李滄不言語,掌柜底氣更得意了:“小小潑皮,敢來這撒野,你混哪里的?”
李滄拱拱手,笑容可掬:“呵呵,捧場的到了...以前混哪里你不用知道,不過我這客棧,今后名曰桐鄉(xiāng)?!?p> 銅香?
什么破名字!
掌柜正欲嘲笑,卻被一聲驚叫打斷。
誰這么掃興?
詫異回頭,掌柜卻發(fā)現(xiàn),給他撐腰的莽漢都已離開。
只一具腐尸鬼,露出森森白齒,貼著他面門低沉道——
“桐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