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下定
等收完汁,柳桃慢慢翻著鍋里的方肉,粘稠的湯汁完全濃縮成醬,全部裹滿一塊塊方肉和筍塊,她裝入盆里。馮嬌嬌厚著臉皮雙手作揖:“先給我一塊嘗嘗?!?p> “小桃你這道菜越做越好了,再給一塊唄?!瘪T嬌嬌涎著臉,有得吃還要什么臉啊。
柳桃解了頭巾坐在小凳子上喝水,她在火邊呆久了有點喘不過氣。她看著馮嬌嬌吃得眉飛色舞,越做越好,是因為小春哥最喜歡這道筍燒肉呀,他整日聞魚蝦味聞得夠了,只饞肉,每次自己送這道菜給他,收回的碗根本不要洗,舔得底子都精光蹭亮的。
“小桃你別哭,你這樣要生病的”馮嬌嬌胖乎乎的手指笨拙的給她擦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柳桃眼淚已經(jīng)滾了一臉。
“嬌嬌,我好想他啊”柳桃索性把臉埋在馮嬌嬌懷里,也不敢大聲,那細碎的嗚咽聽起來更叫人傷心。
柳葉走到廚房門口看見這一幕,不進去吧看見姐姐傷心難過、自己不安慰一下又似乎說不過去,進去自己又好像多余。小姑娘在門口糾結(jié)得自己都要哭了,還是李媽把她拖走了。
李媽嘆口氣:“大姑娘心里不舒服,就讓她一個人呆著吧?!?p> “姐姐有什么難過的事都不說、她說出來爹和娘都會幫她的呀,可她寧愿跟嬌嬌姐姐說?!绷~好委屈。
因為覺得家里人靠不住唄。當(dāng)然這話李媽不能說,只含糊應(yīng)付了柳葉。
下午時盧溪月到了,柳仲生請他到縣里來過端午。柳仲生特意早早散了學(xué),叫李媽重新炒幾個菜,他陪著盧溪月一道用。
柳桃端菜進來,盧溪月一抬頭也是一驚,但他不像馮嬌嬌那么大驚小怪,只在柳桃退出去后問柳仲生:“大姑娘是生病了嗎,怎么瘦得厲害?”氣色也不好,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柳仲生長嘆一聲:“兒女都是債。只是這孽障對不起父母、父母卻不能對不起她,還不是想盡辦法給她尋門穩(wěn)妥親事。”
嘆完把關(guān)于大女兒一門官司都詳詳細細說了個遍,他是真心不把盧溪月當(dāng)外人,另外盧溪月雖然年少卻已經(jīng)是個秀才,柳仲生跟他倒苦水一是抒懷、二也有討教之意。
盧溪月聽了柳仲生說的楊家也覺得算有心了,一家子倆個讀書的,縱然貧寒點也是很體面的人家,可是大姑娘沒有一點喜色,難道她還惦記著那個叫李春的少年?
沒幾天就是楊、柳兩家下定,柳伯生已經(jīng)和弟弟斷交,女方家?guī)谉o親戚,柳仲生請盧溪月來家里頗有請這美玉般的“下凡的星宿”來給女方鎮(zhèn)場子的味道。
盧溪月雖然穿件布衫但如明月皎皎、云彩不掩其輝,就像副昂貴的古人字畫,掛在哪里哪里蓬蓽生輝。楊秀才見了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柳家什么時候有個一口純熟的官話的寶貝親戚!
幾句言談后楊秀才已經(jīng)不禁手舞足蹈,又聽說盧溪月十五歲就得了秀才功名、忙不迭的要楊子云受教。
盧溪月見了這一家人卻有些明白為什么大姑娘面無喜色,他一直對柳仲生深懷感激之情,卻也情不自禁認為柳仲生挑人的眼光有些差了。楊秀才淺薄輕狂,簡直不配稱斯文二字,楊子云雖然湊合進眉清目秀這一檔但是個別扭人,試了試才學(xué)也真心一般,要是祖墳埋得好大概還有希望做個舉人。
當(dāng)楊魯氏開始就聘禮討價還價時盧溪月臉都開始白了。
“親家太太,結(jié)親是結(jié)兩姓之好。大妹妹雖然只有一個嫡親幼妹,但姓柳的堂兄有三個、姓李的表兄有八個,日后家里有什么事還怕沒人來幫襯?就說眼前我也是柳家遠房親戚,大妹妹也要叫我一聲表哥,我好歹也是個秀才,家里有個什么爭執(zhí)大妹妹也可以依仗一二?!?p> 盧溪月說話聲音并不高,語氣和藹,楊魯氏這種潑婦雖然翻著白眼,卻也一時反駁不出。
“若說人口單薄,妹夫家才是。親家太太在這上面挑理,有點過了。”因為刻薄楊秀才魯氏倆口子都和自家親戚沒什么走動。
“可大姑娘壞了清白——”
“我叔叔嬸嬸家里教養(yǎng)是極好的,憐老惜貧,有多少人得了他們的恩惠,養(yǎng)的女兒也隨他們一樣心腸好,為人大氣爽朗,若是這樣就污蔑別人女子那就真是該死了。親家太太你聽了這樣的混賬話應(yīng)該當(dāng)場就唾過去,怎么還學(xué)了到嬸嬸面前來?什么叫做補十畝田也就將就我妹妹名聲不好,名聲不好的兒媳你要了做什么?害自己兒子嗎?”
盧溪月自幼看慣了官宦人家主婦的掌家手段,敲打的言辭駕輕就熟。他端坐在那里徐徐道來,通身的氣派竟然讓人想不到實際也不過是一只喪家之犬——盧溪月心底自己好笑,復(fù)又嘆息。
不過這到底是柳大姑娘未來的婆婆,不能得罪死了,他又和顏悅色:“大妹妹還有兩年才過門,嫁妝也是慢慢準備著的;誰都知道叔叔疼愛女兒,遇到年景好叔叔自然會給大妹妹加嫁妝的。親家太太不要太心急,你好好待大妹妹,大妹妹也會孝順你的?!?p> 楊魯氏并非蠢人,只不過欺軟怕硬,她暈暈乎乎被盧溪月的口舌和氣派壓住。而楊子云欽佩盧溪月的風(fēng)采學(xué)問正想多方親近指教,唯恐自己母親舉止粗俗讓盧溪月看輕了,背地里埋怨魯氏不給自己長臉。
文定之禮就在盧溪月一力幫襯下順利完成,結(jié)果男方原定的聘禮還多加了一成,肉疼得楊魯氏什么似的。盧溪月能力勝楊魯氏,簡直成了柳仲生和李氏眼里的活菩薩,這個愁云慘霧的家?guī)讉€月來總算松了一條縫、吹進一縷清風(fēng)。
唯一不協(xié)調(diào)的就是被定親的柳大姑娘渾然不覺這是自己的人生大事,這一天她早上還挽著籃子出去買菜,回來洗菜切菜,一切依舊。
李氏團團轉(zhuǎn)著,望著自己一清早就給大女兒放在衣架上的一套新衣,這是特別從織金坊給大女兒置的,頂頂時尚的藕荷色,裙子密密打著褶子,繡的花朵兒不顯,裙擺撒開就是一副群芳爭艷圖,又鮮亮,又別致。做爹娘的再舍得沒有的,可做女兒的絲毫不領(lǐng)情。
李氏柔婉的想勸說兩句,卻張不了口,自己和這個倔強的女兒之間什么時候筑起了一道墻,并且越筑越高、越筑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