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頭,驚叫:“哎呀,棚塌了!”旁邊幾只手連忙推肩搖晃我身子,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那個名叫信包的俊秀小胡子朝我微笑道:“還沒塌呢!”
高次凝簫嘴邊,轉(zhuǎn)面悄問:“你夢見塌掉啦?”我不好意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揉眼道:“怎么搞的,我好像打了個瞌睡,有夢那種……”
“有夢還好,”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撿起調(diào)匙跟勺子遞給我,笑吟吟的道,“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做過夢了,尤其是好的那種夢?!?p> 記得前次坐在他旁邊排練奏樂的時候,曾不經(jīng)意間瞥見這個看上去白白凈凈的小子捋起褲腿,露出許多斑駁交錯的疤痕,幾乎遍布腿腳,一瞅之下,我好一會兒都沒定下神。他似也覺察到我神情不安,連忙拉高素襪,放下袍裾遮掩。
我聽見高次悄問:“怎么又沒睡好的樣子啊?你還夢見那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的情景太難忘掉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打著呵欠,提手握拳,放到嘴邊,苦笑道,“我一入夢,就是搶灘登陸。無論怎樣也登不上去,每次都夢回水陸兩路夾攻紀(jì)州那一場惡戰(zhàn),還總是踩到雜賀城的孫市他們在水底埋放的罐子,又在那里卡到腳,一次次地痛醒……”
后來我聽說,令他總也睡不好的那場惡戰(zhàn)發(fā)生在清洲軍撲滅了長島愿證寺的反抗之后,信長終于把矛頭指向了孫市所在的紀(jì)州。這個時候的紀(jì)州并不團(tuán)結(jié),根來眾和太田一伙、雜賀三緘眾都站在信長一邊。與其說是攻打紀(jì)州,不如說是攻打?qū)O市。
信長率十萬大軍到達(dá)泉州,在那里兵分兩路,一路從山地走,一路沿海岸走。海岸一路的將領(lǐng)以瀧川、光秀、長秀、賴隆、藤孝、順慶為主力。山地一路的將領(lǐng)以信盛、秀吉、村重、堀秀政等人為主力。
海岸一路在雜賀眾的節(jié)節(jié)抵抗下出孝子峽向紀(jì)川右岸的中野城進(jìn)軍。山地一路從風(fēng)吹峽南下,渡過紀(jì)川,在雜賀城東面的小雜賀川設(shè)陣。但是他們在這里遭到了很大打擊。這一幕非常有名,雜賀城的孫市充分的利用漲潮退潮,預(yù)先在小雜賀川河底放了無數(shù)的罐子。
不知底細(xì)的堀秀政率領(lǐng)先頭部隊(duì)依仗人多殺過來,但很快前面士兵的腳就被卡在了罐子里,后面的士兵又不斷沖涌上前,場面完全陷入混亂。這時孫市就指揮火槍隊(duì)一齊射擊,堀秀政只好留下大批死傷者退卻。不時又反撲回來,想搶救陷在那兒等死的同伴,然后又卡了更多人在那里擠在一起呼天喊地。
雖然戰(zhàn)斗一時陷入膠著狀態(tài),畢竟雙方兵力相差過于懸殊,不久中野城被海岸一路軍攻陷,孫市在族人的勸說下向信長獻(xiàn)出誓詞請降。本來依照信長的性格,這時候本該是一定要取孫市他們的首級。但是因?yàn)檩x元開始東進(jìn),信長無法在紀(jì)州拖延太久。因此接受孫市的投降而撤兵。這就是“第一次征討紀(jì)州”。
信長對孫市的存在和他的火槍隊(duì)的活躍大為惱火,兩次大舉進(jìn)攻紀(jì)州雜賀,孫市都挺過來了,但這還沒結(jié)束,此后發(fā)生了鮮為人知的第三次征討紀(jì)州的戰(zhàn)斗。信長突然召回當(dāng)時正在攻打高野山的兒子信孝,命令他秘密攻打紀(jì)州雜賀。信孝在堺市集結(jié)了大約萬余人馬,派長秀帶三千先鋒急襲鷺宮,信孝自己也隨后出陣攻打鷺宮道場。而這一次,顯如上人也和孫市一起在此遭遇血戰(zhàn)。
日后親歷過第三次血戰(zhàn)的我,明白了當(dāng)初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為何睡不好。
“給,調(diào)羹拿好。這是你的樂器,別又丟了?!泵行阏陌變粜∽右娢矣智难燮晨此壬蟼蹋σ谡?,我伸出一根食指,摸了一摸,皺起鼻梁,問他,“還疼不疼?”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搖了搖頭,垂下眼皮,放低袍裾,躬身道:“傷處不疼了,頭還疼著。殿下不要摸它,此是骯臟之物?!币娢毅笛鄄唤?,他又低聲說道:“戰(zhàn)爭是骯臟的。它留下來的東西也不干凈。從那以后,聽說那條河的水就沒干凈過……”
我拿出個東西伸去他鼻下,給他聞過之后,轉(zhuǎn)面問道:“怎么樣?”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輕輕地咦了一聲,奇道:“是什么東西呀?聞著腦子很清爽啊,頭也似乎不是那么疼了……”我就給了他,說道:“你拿去聞吧。還有這個,頭疼睡不著的時候就含一片。它自己在口里會化掉的,然后你就想睡了。”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驚異道:“你怎么會有這些好物?”我微笑道:“我在一個廟里拿到的,就是沒有能幫你做好夢的那種藥。”
“如果有,你剛才也不會夢到棚塌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拜謝之后,笑吟吟道,“不過遇見你以后,或許我從此又能夢到好事情了。”
高次悄悄轉(zhuǎn)面來瞅,問道:“我最近小便不出,有什么好藥引沒?”
“有,”我正自琢磨,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在旁笑吟吟道,“只需要拿一根蔥戳進(jìn)去,然后以嘴吮著蔥吸一口氣,尿就出來了?!?p> “咦,你這個方法也很好?!蔽姨土艘粫?,找著三顆藥丸兒,放到高次伸來的手心里,說道,“不過這種藥丸兒也可以的。它的主要作用是幫你省去了那棵蔥……”
沒等聽我說完,高次把藥丸放嘴里咕嚕一下吞掉了。我愕然道:“你一下子全吃掉了?本來是要分三天吃,每天吃一顆的?!备叽芜浦斓溃骸斑@有什么?我三天的飯也是一次吃掉的,然后再過三天才吃飯?!蔽也挥善娴溃骸澳阍趺催@樣子???”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邊聞東西邊說:“他就這樣的。跟他弟弟相反,高知是一天三餐、每頓吃三天的飯對不對?”
高次喝完水把杯子放在一旁,說:“咦,你旁邊有一本詩集。”
我正東張西望,暗自納悶:“信包又去哪里了?剛才好像看見他在這里出沒……”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在旁笑吟吟道:“他往你身旁放下一本詩集就走開了。”
我拿起那本翻開的詩集,看到上邊每一頁都署明“長野三十郎收藏”的小字。翻開來放在我旁邊的這一頁還有個精致的荷花書簽兒。
我輕聲念這一頁那首題為《漫興》的小令:“干荷葉,色蒼蒼,老柄風(fēng)搖蕩。減了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在秋江上。”
想象這其中的意境,我不禁贊嘆:“哇啊……沒想到他真有才,能寫出這么好的辭令?!?p> “他寫的嗎?”高次伸手拿書去看封面,嘖一聲說道,“這不是他寫的吧?這‘藏春散集’里邊的元曲小令,我記得明明是劉秉忠寫的。”
我拿過來翻著問:“劉秉忠是誰呀?”
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聲琢磨道:“就是這個劉秉忠,當(dāng)年向忽必烈建議改國號為大元。不過此人之作在我們這里屬于冷門,信包為什么最近竟會找他的作品來看?信包是一門眾之首,最親近主公。莫非……難道這里邊也暗含有其它深意還沒被我們琢磨出來?”
“能有什么別的深意?”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笑瞇瞇道,“信包泡妞歷來三板斧。先故意丟下一本他收藏的詩集,等你拿去還給他,不然他就假裝來找,搭訕起來便會說他藏書多,引你去他那里借書看。這一來一往就有戲了,然后他把自己作的詩集贈送給你,讓你看他的文采,引你為之傾倒。接下來就有文章作了……”
我聽著不禁好笑:“你想多了吧?他用不著搞這么多步驟呀。對了,他也會寫詩嗎?”
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笑道:“他年少時大發(fā)風(fēng)騷,也作過一些詩。后來不寫了,說是寫不出。就只是忙著精心裝訂,自掏腰包刊印了許多出來四處送人,還讓秀吉幫忙推銷掉了不少。不過他一直不送給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奇地問:“他還出書了嗎?叫什么名呀?”
“老犬齋,”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笑吟吟道,“他一直喜歡自稱‘老犬’,詩集就叫作‘老犬齋散集’罷!”
“他不是‘長野三十郎’嗎?”我聽得納悶道,“為什么管自己叫老狗?。俊?p> “他們家愛狗,”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言道,“他們父親信秀尤其喜愛,還把女兒取名叫‘阿犬’。咦,聽說今日阿犬殿下病情又好轉(zhuǎn)些了是吧?”
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搖搖頭嘆道:“唉,總是反反覆覆。也就那樣吧!”
藤孝正唏噓間,眼光瘋狂之人在臺上伸扇指來,喝叫道:“幽齋!我留意你半天了,誰要你在下邊交頭接耳,帶頭說話不停?”藤孝窘道:“我……”眼光瘋狂之人伸扇指責(zé)道:“我女兒正要唱歌,你卻在下邊說說笑笑,還嚷什么‘棚塌’,就是你這家伙專門領(lǐng)頭咋呼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歌會你都愛這樣,還帶頭起哄,嚷著要看震脫衣服。我女兒就在臺上,你想看誰衣服被震脫?”
在眾人紛紛轉(zhuǎn)望的目光之下,藤孝憋迫道:“我……”眼神瘋狂之人瞪視道:“我女兒就在臺上這種令人緊張關(guān)頭,你還坐在下邊拿個千里鏡等著看你想看的東西是不是?你想看誰衣服被震脫掉我問你?”藤孝羞愧道:“我不是我沒想……”
“總之!”眼神瘋狂之人招手道,“你給我上來。還有你,也一起上臺。這種緊張的關(guān)頭你們還坐得???都想看我女兒被震掉衣服是不是?阿振,趕緊回去穿棉襖并且還要多加幾套厚衣服再上來唱歌。瀧川,你趕快去把你們甲賀那些夜行衣拿過來給我女兒和女眷們穿上先!要緊身那種,對,不容易脫那種,嘉隆他們潛入海底鑿船作戰(zhàn)那種‘貼身水靠’更好??伤诤?zhàn)前線忙著鑿輝元的船底,誰去飛鴿傳書給他……”
信包忙去撫背安慰他哥,叼著卷煙溫言道:“不擔(dān)心不擔(dān)心,別著急。來,抽口煙先!”說著,遞煙伸近給他吸了一口。眼神瘋狂之人在煙霧繚繞中咳起來,叫苦道:“唉呀,你別弄我嗓子癢,萬一唱不贏他們就糟了,我們這里實(shí)在太多女眷,你明白我們的處境嗎?”
“關(guān)心則亂,”我旁邊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忙起身說道,“其實(shí)他是情急關(guān)切,才亂掉方寸的,并非像信雄那么容易亂恐慌。對了,我拿這個東西去給主公聞一下,幫他定定心神……”
我掏出個物給他一并拿去,說道:“這是先前他身上掉的。”想了想,又取出個東西也塞到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手里,叮囑道:“先別給他聞那些了,就只用這個好使。小廟里撿到的,盒子上邊標(biāo)明‘定神丸’。趕快拿去吧!”
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打開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伸來之手,瞪視道:“什么東西?誰給的?吃了會不會死?”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朝我坐著的地方揚(yáng)揚(yáng)下巴,笑吟吟而覷道:“她給你的?!毖凵癔偪裰说伤幌?,把藥塞進(jìn)口吞服,哼了一聲:“不早說?”
藤孝湊過來問:“右府啊,你要滅她全家,就不擔(dān)心先被她用藥放倒?”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往他頭上啪的一打,冷哼道:“我服了她的藥感覺好得很!”
“況且我沒滅過誰全家?”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敲打光秀之頭,睥睨道,“我家哪個女眷的全家沒被我們吞滅過?我們就是干這個的,你沒滅過你們那邊的親家?你躲到光秀背后讓我打到他有什么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幽齋!你起心把女兒嫁給義定,你說你圖什么?”
后來我聽說藤孝圖的是義定的領(lǐng)地。他首先將女兒伊也嫁給丹后的領(lǐng)主義定,起初義定對藤孝家抱有戒心,一直不肯帶妻子回門,藤孝也沒采取任何行動并不斷向義定示好。半年后義定對藤孝家戒心逐漸減弱,藤孝要求見見自己的女兒和女婿,疼愛妻子的義定終于陪同妻子回到了娘家。然而迎接義定的卻是無情的暗殺,并且由藤孝的兒子忠興親自動手。隨后這父子倆順利消滅了女婿家的殘余反抗勢力,完全平定了丹后。
伊也失去丈夫后改嫁藤孝的家臣,因?yàn)檎煞蛞髱兔θ嗄_而與丈夫發(fā)生爭執(zhí),并憤然回到娘家向父親訴苦,但藤孝卻毫不包庇女兒,而是對女兒說:“雖然你是我的女兒,但是你已經(jīng)嫁人,就該順從丈夫的意思,無論他的身份高低,你都是他的妻子!趕緊回去按你丈夫說的去做!”盡管在日后流傳著這樣的美談,贊揚(yáng)藤孝的品德,但卻不能掩蓋他暗殺女婿義定的事實(shí)。
阿振她們捋起褲腿,甩掉鞋褪下襪,踩著節(jié)拍脆響整齊。眼光瘋狂之人見狀不由嘖出一聲,懊惱道:“女兒,不要給他們看太多!”轉(zhuǎn)頭見藤孝手拿千里鏡欲抬,他一把搶過來扔遠(yuǎn)遠(yuǎn)的,怒道:“你都站這么近了,還拿千里鏡來看?”又亂指臺下,喝叫道:“瞅啥?一個個都瞅啥來著?我女兒在臺上,你們最好無視她。完全無視!”
臺下有人問:“那……我們看什么?”
我看見有些小孩子擠到臺邊圍著窺看帷幕后頭,阿振她們踩著整齊的節(jié)拍不時往那邊走來走去,紛紛探頭張望,顯得好奇又不耐煩。
“那兩個人去哪里了呢?”聽見我納悶地問,高次忙拉著剛回來擠過他身邊的白凈小子衣袖,低聲打聽,“一胖一瘦那兩人是不是被捕了?怎么半天沒見出來唱歌……”
白凈小子一邊擠去坐,一邊回答:“沒吧?剛才我看見他倆被貞勝大人請去戲臺后邊飲茶了。信澄好像也跟著進(jìn)去了,不知出來沒?待會兒問問他……”
“飲茶?”高次嘖然道,“那還不就是差不多等于類似被逮了?”
“哪兒會抓呢?”白凈小子笑吟吟道,“頂多就是安排畫影描形師進(jìn)去讓他倆站好,畫個正面、側(cè)面、背面的模樣保存起來。剛才我瞅見信澄伸手把他們頭發(fā)弄亂,還讓他們張開嘴巴往里瞅來瞅去,接下來就是畫影描形了。不管怎樣,你別以為他倆還能回九州去。”
我問:“他們本領(lǐng)這么厲害,為何不敢反抗,居然乖乖被你們折騰了呢?”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道:“那是因?yàn)樨憚俅笕讼蛩麄儐栕锪?。他專門逮人的官職擺在那兒,誰敢明著反抗‘京都所司代’?”
貞勝出來問:“你們誰進(jìn)來給幸侃做個保人。按完手印保出來可以接著唱歌跳舞了。義弘大人沒事兒,感謝他賞臉跟來陪我們飲了會兒茶。不過幸侃還是需要保一保。唉,這個人吶真是唉怎么說呢……”
光秀問:“罪名是什么?”
“欺詐?!必憚僦钢璞菊f,“你看這不很明顯嗎?他這個唱本上預(yù)備呈獻(xiàn)的三首歌,光秀和信澄兩位大人都是認(rèn)可的。然而他們一登臺,唱的卻不是這三首歌,而是未經(jīng)認(rèn)可的‘九州風(fēng)雷’這種不知所謂的調(diào)調(diào)兒。擺明了是存心欺詐來著,我們有這么好欺嗎?不行,依律是要追究的!”
隨即領(lǐng)著幸侃出來,邊走邊教誨:“幸侃呀,今后要注意了。人吶,最重要的品質(zhì)是誠實(shí)。人生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出幺蛾子的過程。生活給我們放出來的幺蛾子已經(jīng)夠多了。一個個幺蛾子令人應(yīng)接不暇。你呀,就別再人為地亂放幺蛾子了!”送了幾步,拍了拍肩背,意味深長地叮囑一句:“還有啊,跟小女孩們一起飆歌要注意不宜出現(xiàn)有傷風(fēng)化的場面噢!”幸侃轉(zhuǎn)頭問:“你指哪方面的有傷風(fēng)化?”
貞勝皺眉道:“看看你,首先就衣衫不整。穿這什么衣服,光著膀子露一邊胸。這無非就是一塊肥肉,你刻意把它露出來干什么呢?而且你還擦得這么亮究竟圖啥?不要標(biāo)新立異嘛!還有義弘大人,趕快把衣服穿好,別光著上身。這兒有許多女眷在看著。你是名將,要注意形象!”義弘忙穿回衣衫,幸侃拽著沒袖子的戲服徒勞地試圖擋胸,流著汗問:“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需要講究的?”
“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貞勝就此止步不送,口中說道:“光影幻術(shù)可以搞,但不要亂放焰火。以免走水?!?p> 幸侃不由納悶道:“貞勝是從哪兒學(xué)回來的這一手,怎么整起人來一套一套的?”秀吉拍拍他肩,湊近笑著說道:“據(jù)說就是他向主公推薦的高僧澤彥,教主公將稻葉山城改名為‘岐阜’,取周文王起于岐山和孔子故鄉(xiāng)曲阜之意,也就是再把‘鳳鳴岐山’這出好戲重新在咱們這里演繹一遍。所以貞勝這一套其實(shí)你明白來龍去脈的。就別嘟囔太多了,好好唱你的歌吧,舞照跳不誤?!?p> 幸侃問:“誰保的我?”秀吉撓著脖子道:“光秀。為什么是他,這連我也想不到?!毙屹┕緡伒溃骸拔疫€以為是你或幽齋呢。怎么不是呀?”秀吉嘖然道:“我都是差不多要跟你一起下鍋的人了,能保你嗎?幽齋這個人吶,你就別指望他了。今后我跟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你現(xiàn)下先去拜謝光秀。”說著,拉他到光秀跟前拜倒。
光秀忙還禮道:“嗐!一點(diǎn)小事情,不要再提了?!彪S即壓低聲音叮囑:“不過,幸侃呀。你跟主公他女兒飆歌,記住悠著點(diǎn)兒啊,聰明人都懂得點(diǎn)到為止,不要去太盡!”
幸侃苦著臉咕噥道:“還飆歌???我已經(jīng)很餓了。肚子響不停,想吃飯……”
阿振她們看見幸侃垂頭喪氣地出來,連忙踩著節(jié)拍退回去一字排開,高興地招呼道:“可出來了,快接著飆歌。我們在這兒等半天了!”幸侃望了一眼帷幕后不時出現(xiàn)的貞勝身影,愁眉苦臉道:“還要飆???可怎么飆?”
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過來,冷哼道:“你讓我女兒在臺上光著腳等候半天,到頭來你這家伙卻又怯場,臨陣當(dāng)縮頭烏龜,一看見她就萎縮了是不是?”
由于干等半天,我沒事做,只好拿調(diào)羹勺水喝,端著杯子翻看信包擱下的詩集。高次和秀政這兩個小子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由于他們分別坐在我兩邊,我夾在中間不得不聽他們閑扯。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問:“你姐夫最近還流鼻涕不?”
高次頭沒回地反問:“哪個姐夫?”
“唉……”秀政皺眉道,“你明知我說哪個。”
“我怎么知道?”高次嘖然道,“他流不流鼻涕我如何曉得?他又不跟我姐住了?!?p>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地問:“那他以前跟你姐住一起的時候流不流?”
“那肯定流啊,能不流嗎?”高次悶聲說道,“他跟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會流很長的鼻涕。邊吃邊垂到飯碗里面。我們圍爐吃火鍋的時候,他站起來用筷子攪拌鍋里,鼻涕也同時垂到整鍋湯里去了?!?p> “他親吻你姐姐的時候,我估計也是經(jīng)常流她一臉了?!毙阏Φ溃拔夷芟胂蟪瞿莻€情景。”
高次搖頭道:“我都不敢想?!?p> 秀政呵呵地笑著拍他后背一下,說道:“你該慶幸她后來改跟權(quán)六一起住了?!?p> “慶幸什么?”高次小聲說道,“權(quán)六年紀(jì)大,我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常尿褲子。他坐在那里看綺艷故事畫冊……”
我正要起身,鼓聲忽響。
信澄忙過來勸阻道:“大鼓太響,貞勝大人說搞不好會震出幺蛾子來,不宜多敲?!?p> “噢,”幸侃郁悶地掏出號角,正要吹又給阻撓,信澄湊近說道,“貞勝大人說這個東西用力吹起來的氣流太強(qiáng),容易吹開女眷衣裙,不宜再吹?!?p> “噢,”幸侃郁悶地?fù)Q了副七弦琴,坐在石墩上低頭彈奏,彈著彈著他垂淚了,唱道,“高山仰止兮,流水無盡。遍尋知音兮,人海無覓。誰悉我心兮,其實(shí)清雅?!?p> “彈起‘高山流水’來了?”信澄湊過來小聲提醒,“不要話里有話噢!貞勝大人在帷幕后邊聽著你的弦外之音呢?!?p> 幸侃抽泣道:“這也不許,那也不行。我還能唱什么?”
信澄指點(diǎn)道:“就唱你歌本上那三首好了?!?p> “不行!”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敲信澄腦袋,指責(zé)道,“你說他唱本上那三首全是勵志的歌?這‘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孟姜女哭倒城墻’屬于勵志嗎?你是怎么看的?喜慶之日,就讓他大老遠(yuǎn)從九州奔來咱們家里唱這么喪氣的調(diào)調(diào)兒不成?”
信澄捂頭掙扎道:“還有一首我覺得很勵志啊?!?p> “這首‘孔明出師未捷身先死’你覺得勵志?”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敲信澄腦袋,責(zé)問道,“勵哪方面的志?勵誰的志?勵我們的志還是勵敵人的志?他死了誰最高興?司馬遷?啊不不……好像不是他,寫書被閹割那個才是……究竟誰最高興來著?司馬光?是不是也不對?但好像也不是司馬相如啊……究竟是司馬誰來著?總而言之,就是那誰最高興!而我們?nèi)绻强酌鬟@邊的,就會覺得很喪氣?!?p> 幸侃抬起淚眼問:“那我唱什么才好呢?”
“就跟隨著阿振她們那班小女孩兒的調(diào)子唱,跟不上就認(rèn)輸,這才叫飆歌!憑你這樣兒的野路數(shù),還四處找人飆歌,你會飆歌嗎?就會亂唱一氣!”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道,“再不行,你就唱你那個‘今天肉價多少錢一斤’算了?!?p> 幸侃憤然挺身,抹淚唱道:“今日肉價幾何?庶民曰不知。既食不起為何要關(guān)心?豐年剛獲一籃谷,米就剩下殼,你收去我黍兮,我自食我薯矣,年年挖薯啃樹皮,管它肉價有幾多?”
義弘嘆道:“在我們那邊,身份低一點(diǎn)的家臣也都只能天天吃薯,更別提底下那些庶民。不論亂世還是太平年代,多少年來一直沒變過,也沒法變!”
“你們那邊賦稅太高了,”眼神瘋狂之人冷哼道,“各地諸侯歷來也都如此層層盤剝百姓,只恨不能多扒幾層皮。不論戰(zhàn)亂之世或是太平年代,百姓的負(fù)擔(dān)極其沉重,收入的十成里至少有五成要交上去,通常為五成之稅,狠心一點(diǎn)的諸侯抽六成也是常見,甚至更有抽七成和八成這樣過分,而關(guān)東的氏康家搞了個四成之稅就被稱贊為仁厚愛民。相比之下,我搞的是比四成之稅更低的三抽一,也就是百姓收入三成里只抽一成之稅,我怎么不被傳頌為堯舜?”
幸侃數(shù)了數(shù)手指,忿然道:“你搞的是三成年收入里抽一成之稅,這跟別人家按十成里抽五成之稅的算法有什么區(qū)別嗎?不還是抽一半的稅收?”旁邊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樂師嘖然道:“你會不會計算???別人收的通常是百分之五十的稅,信長公這里收的是三分之一稅。就是三成的收入里,你自己留兩成下來,他只抽一成收走。這哪叫抽一半?”幸侃伸著肥胖的手指納悶道:“三分之一是這樣計算的嗎?不是一半嗎?我印象中應(yīng)該是一點(diǎn)五加一點(diǎn)五等于三。你們會不會數(shù)學(xué)呀?”
阿振不高興地問:“在這兒做題吶,還飆不飆歌呢?做算術(shù)題就回家去做吧,這個棚子我們要用來練舞蹈了。”眼神瘋狂之人忙勸說道:“女兒,還是先穿鞋襪吧,不要給他們看太久?!闭f話間掃視臺下,忽有所見,怒指一顆大腦袋,喝問:“信雄,你撿幽齋的千里鏡在那里看什么這樣起勁來著?”
信雄拿著千里鏡邊瞅邊贊嘆道:“哇……”眼神瘋狂之人惱道:“哇什么哇?別看你妹妹噢!你到底在瞅誰?”信雄邊看邊回答:“我哪有看阿振?其實(shí)我是看她后面第二排那個丸子頭……”眼神瘋狂之人問道:“頭上兩顆丸兒還是三顆丸兒的?”信雄邊瞅邊回答:“三顆丸兒那個,瞧她各方面都顯得很生澀,好可愛噢!”眼神瘋狂之人拾起臺邊一只花鞋扔過去,啪的打在信雄頭上,怒道:“那是你未曾謀面的妹妹三丸兒!她今晨剛跟媽媽從岐阜附近那個風(fēng)景幽美的小城寨來看望我,你瞅啥?”
我驚訝道:“他怎么又有一個女兒冒出來,居然連信雄也不認(rèn)得她……”旁邊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掩著嘴忍笑道:“那是三丸兒,早上剛到家,她是信忠公子的奶媽跟主公悄悄生的?!备叽无D(zhuǎn)頭悄問:“聽說她有個異母姐姐被主公許給了蒲生,對吧?”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點(diǎn)頭道:“主公讓嫁給氏鄉(xiāng)的那個姐是‘相應(yīng)院’罷!”高次唏噓道:“沒想到蒲生也成為主公的女婿啦。今后他的鬼故事算是說到家了……”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道:“早就是了,你唏噓啥?當(dāng)年主公很欣賞氏鄉(xiāng),便將女兒冬姬嫁給氏鄉(xiāng)為妻,據(jù)聞氏鄉(xiāng)疑心秀吉大人覬覦冬姬的美貌,總愛把她藏起來,說是讓他老婆離秀吉大人越遠(yuǎn)越好?!焙筮呉粋€吹號的小子嘖然道:“能藏去哪兒?還不就把她藏在他領(lǐng)地那邊。上次信雄說好久沒見過面了,要去把她搶出來?!?p> 旁邊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地轉(zhuǎn)覷我,問道:“姐姐,你跟信雄誰大誰???”我蹙眉道:“好像我大他三歲吧。記得我十五歲那年,聽說他過繼給具房大人當(dāng)養(yǎng)嗣子并且成為具教大人女婿的時候大約是十二歲。當(dāng)時我還想:哎呀,這家伙都有十二歲的小孩了,還老愛來逗我……”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聽得一怔,問道:“哪個家伙?”
我連忙轉(zhuǎn)開臉望別處,裝作沒聽見。高次掐指算數(shù),隨即懊惱道:“你比我大!”我微笑道:“我何止比你大,還大過你姐姐呢?!泵行阏陌變粜∽右裁τ嬎懔艘幌?,然后得意地笑覷我,說道:“原來我比你大兩歲,以后不叫姐姐了。”高次噘著嘴瞅一眼白凈小子,說道:“可你也不能叫她‘妹妹’呀,畢竟身份不同,得稱她為‘殿下’?!?p> “殿下,有個事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哦?!迸炷沁厒鱽砀`竊私語,有個婦人小聲說,“先前我去孩子他外婆的菜田里摘瓜,好久沒去過了,正好趁回鄉(xiāng)下之時多摘些,歸來半路上無意間聽到那邊樹林里有個姑娘說:‘你跑來逗我最狠那次,出幺蛾子了。’一男人驚訝地說:‘真出了?’那姑娘語氣肯定地說:‘真出了?!悄腥嗣枺骸⒆咏惺裁??’那姑娘反問:‘你說呢?’男人激動地說:‘讓我想一想,認(rèn)真想一想……男還是女,有名字了沒有?’那姑娘說:‘你兒子還遠(yuǎn)沒到元服取名的時候呢?!腥私辜钡卣f:‘他在哪里,我要見他!’后面還說了啥的我就聽不清楚了,總之我越聽越納悶,這男人說話的聲音太像你我都認(rèn)識的某個人了。然而不管你怎么百般盤問或者折磨我,決不會告訴你,那個男人說話口氣和聲音像誰誰誰誰?!?p> 我回頭往后面望了一眼,沒看見誰在說悄悄話。旁邊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轉(zhuǎn)覷道:“后面那兩個愛嚼舌而且想象力豐富的‘三八’似乎是那誰家的媳婦‘啥啥殿’和他姐或者妹。小時候她們騙我說那片樹林里有個大蛇精……高次,那誰也回來了嗎?瞅他媳婦在這里出現(xiàn)。他呢?”高次張望道:“沒看見他回來?!?p> 他倆剛轉(zhuǎn)回腦袋,就被拍了兩下。兩個婦人笑著打招呼:“嗨呀,你這個小三八,竟敢裝作沒認(rèn)出我們?”我聞聲轉(zhuǎn)覷,只見旁邊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的搭茬兒道:“唉唷,沒想到是你們兩個三八呀!”兩個婦女笑啐道:“太高興看見你沒死了,三八!沒想到你這小三八越長越白嫩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的道:“是嗎?不過你們這兩個三八也是越長越圓潤了哦!”
“圓嗎?真不覺得?!眱蓚€婦女忙自瞧身材一番,隨即又拿扇子拍向高次,并且一齊伸手捏腮,往兩邊捏成“八”的形狀,笑道,“唉喲,你這小三八,又長大了許多。怎么嘴跟‘八萬’似的,看見姐姐們也不叫人?對了,你姐去哪里啦?怎么沒看見她?過會兒我們想去她那里打牌到天亮,不過還三缺一。要不,秀政你來吧!我們要好好盤問你,為什么沒死在小雜賀川那么危險的河里?聽說你肚子被孫市開炮打出個碗口大小的窟窿,真慘呀!大腸、小腸、粉腸、肥腸、各種腸子流了一河,漂得到處都是……”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的迅速掀衣服展示其光滑無瑕之腹,動作利索地一掀即收,搖頭道:“要不怎么叫‘想象力豐富’?”
那兩個婦女見小圓臉家伙提著沉甸甸的長矛,仍在那兒擺著姿勢,被更多婦女圍觀,就嘻嘻哈哈地湊過去拿扇子拍打,說道:“咦,成政怎么回事呀?誰把他的褲子拉下去了,他也不提上來重新穿好。唉呀,你們瞧見了沒?里面連丁字布也無……”
“哇,她們怎么四處嘮嗑起來了?”高次愣望道,“臺上沒戲啦?”
“怎么可能還有戲?”我背后有人遮著嘴低笑道,“主公為了不讓他女兒衣服被幸侃震脫,情急之下,不惜百般刁難,再玩下去,甚至連耍賴使詐也是意料中事……”
“在把你們趕出棚外之前,”阿振指著他們一個個,也學(xué)她爸爸的樣子,睥睨道,“最后再給一次機(jī)會。跟著我們帶起來的調(diào)子走,看能不能飆起來。再飆不動,你們就下去吧!這臺子歸我們了……”
說著,開始踩節(jié)拍。其它小姑娘們也跟著踩節(jié)拍,邊踩邊轉(zhuǎn)圈兒。圈子越轉(zhuǎn)越大,眼神瘋狂之人被小姑娘們擠到一邊,沒忘記拽扯藤孝他們一起退讓不迭。他拍著手,搖著頭嘆道:“唉,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幫我女兒撐臺面,我連老臉都顧不上要了。這么整下去,將來幸侃他們到外面四處說開,我恐怕要成為天下笑柄……”
藤孝一邊拍著手做可愛狀,一邊湊近低聲說道:“沒事兒,幸侃他們走不掉的。我琢磨著等歌一飆完,就把他跟義弘一起扣留在咱們這兒。有了這兩個夠份量的人質(zhì)在手上,九州那邊的工作就好展開了?!毙慵闹譁愡^來琢磨道:“我以為‘九州征伐’是要留待以后的日程。怎么現(xiàn)下就想搞他們了?”藤孝打著節(jié)拍說:“誰叫幸侃他們自己奔上門來?這就正好羊入虎口,我一看見他跑來找我,說是要跟主公飆歌。當(dāng)時我就想到了,非搞他不可!”
眼神瘋狂之人跟小姑娘們手拉手跳舞,邊蹦跳邊睥睨道:“幽齋,若能搞定九州,你這功勞可不?。砟孟滤麄兡沁?,你的居城可能要搬去鹿兒島噢!”藤孝在小女孩們中間轉(zhuǎn)圈,聞言忙停轉(zhuǎn),說道:“鹿兒島那邊太偏遠(yuǎn),居城就算了吧!我?guī)湍愀闼麄兙褪橇?,不圖他們那個愛吃薯的地方……”
他突然停下,陣容就亂了。好幾個小姑娘撞在一起,還有個小女孩被踩到腳,揉著眼嚶嚶地哭。藤孝忙蹲下來哄:“別哭別哭,看叔叔做各種鬼臉給你……”秀吉轉(zhuǎn)頭對眼神瘋狂之人說道:“他會變各種臉,主公有沒見過他一下子變出好幾十張完全不同的臉,全都是嚇?biāo)廊说墓砟槨闭f著,藤孝突然變出青面獠牙之臉,小孩兒們嚇哭一團(tuán)。
阿振不高興道:“你們幾個盡會在臺上搞鬼搗亂,這怎么行?我們歌隊(duì)不需要你們這些有胡子的,都下去罷!”眼神瘋狂之人忙道:“我女兒發(fā)話了,藤孝你下去!”阿振蹙眉道:“你也下去!”眼神瘋狂之人嘖然道:“秀吉、信澄、光秀,你們都下去!咦,信雄你怎么湊近臺邊來亂看?看得這么起勁,是不是看你妹呀?”阿振憋起臉重申:“還有你!尤其是你!”眼神瘋狂之人忙陪笑道:“可我……我也屬于歌隊(duì)一員?!卑⒄癜櫭嫉溃骸澳愣啻尾粊韰⒓游覀兓顒樱缇捅婚_除了?,F(xiàn)在我是領(lǐng)隊(duì),不再需要你!”眼神瘋狂之人懇求道:“至少我是創(chuàng)隊(duì)元老,怎么說也算名譽(yù)隊(duì)員,留下爸爸跟你們一起唱歌好不好?我也會唱‘小紅花,一朵朵’……”
阿振忍不住大叫:“你下去呀!”
我正要喝水,旁邊的瓷杯破了一個,啪的應(yīng)聲迸裂開去。后邊兩個婦女剛幫那小圓臉家伙提起褲子要穿上,被震得吃驚轉(zhuǎn)望,手一松開,褲子又掉了下去。
義弘仰望陡然搖撼的棚頂,隨即轉(zhuǎn)面同幸侃目光交覷。
眼神瘋狂之人捂著一邊耳朵狼狽退至臺下,眼冒金星般的只是暈頭轉(zhuǎn)向,一時找不著北。信包忙叼煙過來攙扶住,眼神瘋狂之人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半晌猶難定神,悶哼道:“女兒在我耳邊突然大叫,先前未曾留意聽過她初試啼聲,竟然有這么厲害,想必是繼承了我的‘音摧’天賦……信包,你看我這只耳朵似乎被震聾了!”
信包皺著眉察看,叼著卷煙說道:“流血了?!毖凵癔偪裰松熘该艘幌拢脨赖貑柕溃骸氨蛔约号畠赫饌蛇@樣,不用轉(zhuǎn)身進(jìn)去里邊自盡對吧?”信包搖頭道:“還不用。她比你強(qiáng),你該為她驕傲,而不是立馬去尋死?!毖凵癔偪裰藧澣蝗羰У赝蚺_上,難抑傷感的說道:“女兒一天天長大,越來越不需要我了?!?p> “別理他們怎么說,”阿振踏前一步,迎向那圓滾滾的大家伙,在巨軀陰影覆罩之下昂著頭說道,“大人們說起來一套套,規(guī)矩定許多,無非就是要各種限制你。咱們不吃這套!盡管拿出你的所有家數(shù),不要怕他們?!?p> 眼神瘋狂之人不安道:“她為什么反而鼓勵幸侃來震脫她們衣服呢?難道女兒們長大了就是盼望這樣?”信包叼著卷煙說道:“誰震掉誰的,還不好說呢!”
義弘與幸侃對視一眼,剛要伸手拿起鼓槌,聽到貞勝在帷幕后邊干咳一聲,幸侃連忙使眼色示意勿拿。眼見義弘之手又從鼓旁緩緩收回,阿振蹙眉瞪帷幕那邊一下,轉(zhuǎn)頭跟后邊幾個小妞兒嘀咕畢,說道:“那就都不要樂器伴奏,我們也改為清唱好了?!绷x弘垂手而立,與幸侃互覷道:“悉聽尊便?!?p> 眼神瘋狂之人聞言似松了口氣,說道:“女兒們真聰明!去掉樂器,這樣就等于閹掉了幸侃他們。”藤孝湊近悄言道:“然而幸侃的雷音功力不靠樂器呀!”眼神瘋狂之人聽了又不安起來,嘖然道:“雷音寺在哪兒呀?倘如他使我女兒丟面子,我打算派人去拆掉它……”藤孝蹙眉道:“我也不曉得雷音寺在哪兒。沒聽說過真有這個地方,除了存在于神話傳說里。估計幸侃是瞎掰出來唬人的……”
正說話之間,只見一人步伐篤實(shí)地走上臺去,先向阿振鞠躬,又轉(zhuǎn)身向臺下鞠躬,然后朝義弘一躬,隨即面對幸侃,微微頷首為禮。義弘變色道:“高山飛彈守右近,你來干什么?”
眼神瘋狂之人亦錯愕不已的說道:“重友怎么登臺了,誰讓他來的?”阿振在臺上笑吟吟地牽著那高個兒黑袍人的衣袖,說道:“右近是我們歌隊(duì)新收的成員,而且他也是輔導(dǎo)我們的歌唱教師身份,有空的時候他教我們唱福音歌,我們還經(jīng)常一起募捐幫助安置路邊的殘疾人和無家可歸的老弱窮苦人……”眼神瘋狂之人難掩懊惱道:“女兒狠心把我攆下臺,竟讓重友這混蛋上去啦?”
權(quán)六搖著精致小折扇微笑道:“誰這么聰明把重友叫來,偏偏讓他上去跟義弘他們同臺飆歌,簡直太惡心他們了?!?p> “惡心!”義弘皺著臉,搖頭道,“你堂堂武將,穿成這樣真惡心!還把發(fā)型改成這般妖異的卷曲披肩、不男不女,別在我面前晃,走開!”
阿振微笑道:“他是我們歌隊(duì)成員,你讓他走哪兒去?”義弘滿目憎惡地瞪視重友,憤然發(fā)指道:“高山飛彈守右近,你這個數(shù)典忘宗的家伙,我恥于與你為伍!”重友面含謙和笑容,輕噏口唇不知說了什么,義弘聽不清楚,皺眉道:“你罵我?”重友微笑著又噏動口唇,義弘仍然沒聽清,嘖然道:“你詛咒我?”重友又含笑噏動嘴巴,義弘伸著耳朵湊過來問道:“你撲我老母?有種再沖我耳邊說一次!大點(diǎn)兒聲,讓所有人聽見我抽你不冤!”
重友俯身朝他耳邊說道:“我愛你?!绷x弘不由一激靈,“噫”了聲,縮退不迭,皺起臉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悶聲道:“太惡心了!你怎么可以這樣說?”重友微笑而視,并且送去一個飛吻,說道:“主讓我愛你。而且主讓我相信,最后你也會愛上我。就算你不愛我,我也仍然堅(jiān)持愛你。直到最后,你也有了愛意。懂得了愛的真意之后,終于深深地愛上我!”義弘陣陣激靈之余,不由惱羞成怒道:“再這樣說,我就抽你,看你還愛不愛我?”重友走過去把臉頰朝他,含笑道:“抽吧!抽完這邊,我給你抽另一邊。至于愛,那是不會改變的。不管你打我殺我,仍然愛你!”
此起彼伏的貓叫聲中,義弘悲憤道:“這歌不用飆,我都已經(jīng)吃不消了。你們把他找來一個勁兒地惡心我,就是這高山飛彈守右近,他給我寫了很多信騷擾我,一直糾纏要拉我去洗澡,還非要我向他交心……你說正常人誰受得了他這種狂熱追求攻勢呀?”
信照捏著青蛙在臺下贊嘆道:“重友真高啊,站在那兒比誰都高,就連幸侃這么大個的家伙也得仰望他?!毙判⑻蛑炎恿髀短兆淼纳袂檎f道:“我要是義弘,就不會拒絕被他拉去洗澡。”信澄嘖然道:“誰受得了他?我那個養(yǎng)駱駝的哥們兒說,重友一年到頭不管多冷的天都在屋外洗涼水澡,有一次他跟人去冰天雪地里打仗,他也是挖冰雪來洗身……”
“他太狂熱了,”信包叼著卷煙,在煙霧繚繞中瞇著眼說,“沖多少冷水也澆不涼。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的頭銜怎竟越來越牛氣沖天了,這‘高山飛彈守右近’的稱呼,聽起來真是拉風(fēng)!我兄長愛喚瀧川為‘左近’,沒想到重友給自己弄了個‘右近’……”
“那是瞎弄,”眼神瘋狂之人不由冷哼道,“他哪有什么‘飛彈’?”
“不不,他還真有飛彈!”秀吉湊過來說道,“真的有好多!他把炮彈重新設(shè)計成長筒狀,填進(jìn)特別改造過的炮管里能發(fā)射出去好遠(yuǎn)。‘糾!’一聲就跟飛毛腿那樣飛竄到敵人營地里去了。然后啞火啦,不過聽說他還在改良中……”
“他行不行呀?”眼神瘋狂之人納悶地投眼瞅來,秀吉忙又湊近些,小聲說道,“我看行!最近還聽說重友拉著清秀他們?nèi)ド缴蠝y試火箭。點(diǎn)著后‘糾!’一聲飛好遠(yuǎn),先沖上天空,劃個弧線又落下來,掉入敵人城里炸開花,理論上經(jīng)過準(zhǔn)確的計算之后再發(fā)射,可以打中遠(yuǎn)處任何位置,指哪兒打哪兒,看圖紙真是很厲害!更有想法的是,他還計劃讓清秀坐在一張綁有數(shù)支火箭環(huán)繞的椅子上,打算把清秀整個人發(fā)射上天。重友說等試驗(yàn)成功后,他自己也要坐在這種椅子上,‘糾!’一聲飛上天……”
“是這樣啊?”眼神瘋狂之人不由轉(zhuǎn)覷道,“那得看看我還有哪個沒許出去的女兒可以為我留住他。”
“他有老婆了吧?”秀吉撓嘴道,“據(jù)說他的信仰似乎不允許隨便改嫁或另娶的吧?而且只許一夫一妻,不能有多個妾。還要‘從一而終’大概是……”
“要是都依他們這樣搞,你就慘了!”眼神瘋狂之人瞪視秀吉,冷哼道,“看看你!多少個小妾還嫌玩不夠,居然四處亂搞!你老婆寧寧給我寫信控訴了,我告訴你!”
后來我聽說秀吉正室夫人寧寧曾因?yàn)檎煞蚧ㄐ?,寫信向信長訴苦。按理說這種事不成體統(tǒng),倘如信長發(fā)怒也很正常,但信長耐心地寫了回信,在信中夸贊寧寧越來越漂亮,然后罵了秀吉一頓,以此安撫寧寧,但又表示秀吉現(xiàn)在地位很重要,而他又沒有繼承人,作為夫人要支持他的事業(yè),理解他這一點(diǎn)。信長一副婦女之友的做派,令女眷們聞知心折不已。
“你這個禿鼠、丑猴兒,身在福中不知福!”眼神瘋狂之人訓(xùn)斥道,“由于我正室不在,你家的寧寧經(jīng)常承擔(dān)起了我家本該屬于我正室操心的事情,里里外外幫了不少忙。平日照顧各家女眷、關(guān)懷和安置戰(zhàn)死的遺屬等等,還收養(yǎng)了許多孤兒,這些先不提。尤其在親族聚慶這種重大活動上,她幫著操持了多少事情?你還不懂得體恤她,一個個地往家里納妾,還摟著她們尋歡作樂,給點(diǎn)面子你老婆好不好?你倆是一起挨苦過來的,她從小生活在我家,憑她的身份下嫁給你已經(jīng)委屈了,糟糠之妻不可棄!”
秀吉哽咽道:“主公教訓(xùn)的對!很對!這全怪我不好,主要是因?yàn)槲腋l都生不出小孩,不甘心所以就一直努力多方嘗試,看能不能生出一個來……”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道:“沒親生孩子之人其實(shí)多得很,過繼些小孩回來養(yǎng)就是了。你那都是借口,打個幌子四處泡妞而已。你就是喜好這個,我還不知道你?”
秀吉哽咽著問:“主公,可不可以招我為你的女婿呀?你看我其實(shí)人品不錯的,而且忠心……”眼神瘋狂之人瞪視道:“你敢打我女兒主意,我抽你!”秀吉生怕挨打,連忙先抬手護(hù)著頭,說道:“不是打主意,只想親上加親而已。我看好多人都成為你的女婿了,長秀、蒲生他們前前后后都成為你家里人了,我也想……”
眼神瘋狂之人冷哼道:“我女兒還這么小,等她們長大,你差不多都‘掛’了。所以死了這個心罷,不是我嫌你不好。你看看阿振她們……就拿養(yǎng)雞來比方吧,那么點(diǎn)大的小雞,羽毛都還沒有,你說能吃嗎?還不如直接吃雞蛋!”秀吉湊近說道:“阿振太生猛了,我不敢想。不過剛來的那個三丸兒還蠻可愛噢!”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擊之,惱道:“三丸兒才這么點(diǎn)大,你就打她主意?你要娶她,除非等我死后!”
秀吉抱腿抽泣道:“主公啊,我太想成為一家人了。我也想學(xué)信雄,幫你照顧大家。要不,你把阿市殿下許給我,她是你守寡多年的妹妹,早就不是小雞了,而且還生出了好幾只小雞……”
眼神瘋狂之人踹翻他,惱道:“你還敢打阿市主意?當(dāng)年你殺害她兒子,她恨不得宰了你這混蛋……”秀吉不顧挨踹,又爬回來抱腿央求道:“然而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我只要一心對阿市好,最終她心一軟就會原諒我的。主公啊,讓阿市嫁給我吧!”
“不行!”眼神瘋狂之人踹開他,冷哼道,“你會一心對哪個女人好?你最花心了,把阿市嫁給你,不只會讓阿市傷心,也會讓你老婆寧寧傷心。會傷了很多人的心,你明白嗎?”
秀吉又撲回來抱緊他腿,眼淚汪汪地懇求道:“明白!但我還是想要。想要啊,主公!想要……”眼神瘋狂之人掙扎道:“瘋啦你?為何突然想要?還要這要那?竟然變得這么貪心無恥,誰教你的?”秀吉垂淚哀求道:“你教的!想要就要,所以我想要!不可以想要又哀怨……”
眼神瘋狂之人怒踹道:“我什么時候教你要這要那了?”秀吉鼻涕冒泡道:“你那首自創(chuàng)的歌曲便是這樣唱的呀。就是信孝唱的那支獲獎歌曲,從前大家聽你輕聲哼過,知道你是原唱,說不定還是你早年即興創(chuàng)作的,已經(jīng)流傳開了。主公你是這么唱的:‘想要就要啊,不要想要又哀怨?!衣犃撕苜澩?,所以我也想要!想要啊主公,想要!”
“咦,筑前這混蛋抱著主公在那里發(fā)什么浪呀?”權(quán)六停扇不搖,轉(zhuǎn)頭惑望,納悶道,“不顧鼻涕冒泡,他還嚷著‘想要想要’,他纏著主公到底想要什么?難道……”
只聽四下里此起彼伏的叫喊道:“想要!”眼神瘋狂之人不由止踹愕望,詫異道:“怎竟這么多人想要?”秀吉也抱著他的大腿東張西望。權(quán)六瞠然而怔,困惑道:“大家究竟想要什么?”
隨著一陣快速的腳步踢踏聲響,重友在臺上狂熱地蹦跳著叫喚:“再整齊點(diǎn)!大家多來幾遍,好!跟著齊聲叫:‘想要!’別忘了同時拍拍手、拍拍腿、跺跺腳!”
阿振叉著腰領(lǐng)著一班小女孩兒左走一步,齊喊:“想要!”臺下眾聲呼應(yīng):“想要!”隨著陣陣整齊劃一的拍擊聲響,阿振領(lǐng)著小女孩們右踏一步,叉腰齊喊:“想要就要??!”臺下眾人跟著重友一起發(fā)聲呼應(yīng):“想要就要??!”
一個雙辮小姑娘走出來問臺下觀眾:“你哀怨嗎?”重友蹦著腿率眾一起唱:“不要想要又哀怨?!庇捎谥赜言谂_上來回蹦跳得太熱烈,不小心踩著了義弘的腳,使其吃痛叫苦不迭:“哎呀疼疼疼疼疼!”
眼神瘋狂之人抬著腳不禁納悶道:“他們在搞什么鬼?”秀吉在他腳下說道:“都告訴過你了,主公啊!你那支小調(diào)兒已然迅速流傳開了,隨著重友他們也來插一腿,預(yù)計將很快便會竄升到熱門排行榜的頂端。他甚至還將你的歌曲加入了其它東西,說是適合用來傳道。比如,他唱著問:‘想要信仰嗎?’旁邊一個托兒就接腔唱:‘想要!’另一個托兒又跟著唱:‘想要就要啊!’然后大家一起合唱:‘不要想要又哀怨!’聽說他們還找來通譯師,準(zhǔn)備把你的這支原唱歌曲翻成拉丁語言再添加上西班牙腔調(diào),通過航海家送去世上各個角落……”
眼神瘋狂之人不覺放下腳,惱道:“重友他們把我的歌曲改成啥了?”秀吉央求道:“主公啊,從當(dāng)年桶狹間翻唱‘敦盛’一曲成名后,你不甘沉寂、堅(jiān)持折騰,創(chuàng)作不息,終于成為炙手可熱的歌唱之星了,真是意外驚喜對不對?不如我們再喜上加喜,把阿市殿下許配給我好不好?我好想要……”
“滾開!”眼神瘋狂之人提腳踹翻他,逕直擠向臺前,忿然提手一指,“如此情感真摯的一支抒懷小調(diào),被你們私下拿去改成這樣充滿功利色彩,還不讓我親自來唱,把我攆下臺排擠到旁邊,全都是你們在那兒亂唱一氣,聽著真是令人發(fā)指……”
一個金發(fā)家伙湊過來問:“右府大人,聽說此歌曲的創(chuàng)作背后還有個花邊佚聞,據(jù)傳這是你年輕時候與謙信大人在一起兩情相悅、不在一起時朝思暮想之際靈感產(chǎn)生,不只產(chǎn)生甚至噴涌而出,使你唱出了它……請問如今你重新聽到這支歌,有何感受可以跟教友們透露一下?”
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道:“純屬胡說!我根本沒見過你所稱的謙信大人,從來不跟他在一起。你們不要道聽途說、捕風(fēng)捉影,亂編我的緋聞?!闭f著,情不自禁又冷哼一聲,眼圈微紅的說道:“我兒孫滿堂,他有什么?孤零零一個人過,最后落得個凄慘地醉死在廁所里。英雄?我呸!朝思暮想?我天天呸他!”
棚頂垂下一條繩索,在光線照映中徐徐降落。
友閑縋著繩子,抱著一個動物降臨臺上,從空中一下來就把唱歌跳舞的人排開兩邊,搶占戲臺中間宣布:“今晚最大熱門!最佳表演獎得主將會獲得這只特別大的金鴨……”
阿振伸頭看了看,蹙眉道:“這明明是一只鵝!”友閑嘖然道:“像就行了??傊萘繅颍 敝赜雁锻溃骸澳銥槭裁磸纳厦鎽医迪聛硌??剛才我還以為是主從天而降……”
“‘主’你的頭!”友閑把金鵝往他懷里一塞,不無懊惱的說道,“剛才被信雄他們堵住不給進(jìn),我只好爬上棚頂,從上邊下來告訴大家,先前頒獎的時候我們漏掉了最大那個獎項(xiàng)還沒發(fā)。這也不怪你們,主要是由于我獲獎太多,高興過頭就忘了還差一只鵝沒送出去。并且先前也還忘提歷來我們這兒的頒獎禮都是溪邊那家鴨鵝店老板小林贊助的。大家記住,要吃肥鴨,去小林那兒就對了?!?p> 阿振飛快念出紙片兒上的內(nèi)容:“女眷們評出今次最佳表演獎由光秀大人獲得!趕快上來拿鵝,我們還要接著唱歌呢!”
“為什么是光秀呢?”友閑由衷地感佩道,“他給我們奉獻(xiàn)了毫無疑義的上佳表演。大家注意回味一下那些細(xì)微變化的表情,尤其是恰到好處的眼淚。他演出了這個角色的復(fù)雜心情,特別是最微妙的那些地方……吃肥鵝最好的地方是哪里呢?小林那兒。大家記住要常去光顧?。〗酉聛?,我給你們念一下駐守在各個前線將士們寄回我們家鄉(xiāng)的來信,首先這是一封來自越中行軍路上的書信,寫于我們清洲軍即將攻打景勝的前夕……”
大家紛紛起來活動筋骨,我也走到門邊,探頭往外看,想著心事,聽見后邊角落里有人低聲談?wù)摚骸爸t信大人到底是不是咱這邊片桐他們下毒害死的呀?”另一人嘖然道:“片桐下毒甚至都不用毒藥的,他巧妙運(yùn)用食物搭配就可以干掉你。”
糕點(diǎn)師傅率領(lǐng)學(xué)徒端著一籃一籃的東西進(jìn)來了,招呼大家:“餓了就先吃點(diǎn)東西墊肚吧!”
“這個東西就叫面包,”眼瘋的人說,“折疊起來,這樣捏著,中間夾著燒熟的茄子,就這么連同面包咬下來吃?!?p> 秀吉捏一個在手里聞了聞,忙問:“主公,這些茄子從哪兒來的?”
眼瘋的人邊嚼邊說:“對,我也想知道取自何處???”
糕點(diǎn)師說:“哦,就是剛才從戲棚里收集的。你們?nèi)恿藵M地,聞著氣味還很特別?!?p> 秀吉他們一聽,紛紛丟掉面包,說:“主公啊,這些東西有問題,不要吃?!?p> “不要扔掉,收集起來,拿去給幸侃吃?!毖郫傊死浜叩?,“很多人還沒吃上飯。你們呀,要養(yǎng)成不浪費(fèi)食物的良好習(xí)慣?!?p> 秀吉招呼道:“幸侃,來吃西餐了?!毙屹┤嘀刈哌^來問:“怎么是餅啊?”
“不是餅,是西點(diǎn)。”秀吉熱心推薦道,“準(zhǔn)確的說,就是面包。它含有豐富的營養(yǎng),夾著茄子吃,味道更好。”
幸侃咬了一口,語音渾厚的說:“唔,味道很特別!”
大家都看著他吃。
“姑娘跟我交換的精致小折扇聞著真香……唔,我愛聞!”權(quán)六經(jīng)過我旁邊時,故意停留了一下,聞著香扇說,“我有一首詩,你肯定沒聽過?!?p> “什么詩???”
“這首詩是我在越前的北之莊孤獨(dú)難眠的夜晚口占出來的,我念給你聽噢!”權(quán)六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啊思故鄉(xiā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