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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四十八章:無雙之蛇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17638 2021-12-06 00:26:04

  園子里到處張燈結(jié)彩,一伙摩拳擦掌的小子各綽家生,叫嚷著往外跑。有人吆喝道:“長重,快讓人把鳥銃拿來,咱們?nèi)娨幌履莻€攔路搜身的胖子……”

  我正尋那只小狗兒,聞聲轉(zhuǎn)覷,只見通往園外方向的綠蔭大道擁來一群人,有個眼光瘋狂的家伙走在前頭,睥睨道:“幸侃啊,你看我這園子怎么樣呀?比義久那里好很多吧?”旁邊一個緩慢移動的巨大家伙嗡聲嗡氣的咕噥道:“義久那邊的園子也很大,不過我覺得可能比不上你這里。哇啊,你家真漂亮噢!”

  “咦?”我從樹后伸頭張望,眼神瘋狂的家伙得意地搖了搖折扇,突然發(fā)聲吆喝,將旁邊的胖家伙嚇一跳。眼神瘋狂之人伸扇亂指,喝叫:“信澄!你和長重帶著這些持弓拿弩的家伙要去哪里?山林中的鳥雀和松鼠今夜已經(jīng)遭過洗劫了,你們竟還不肯放過它們當中幸存者,又想去打鳥?”

  那幫摩拳擦掌的小子愣眼望著幸侃與他們主公談笑風生地走進園子,不由面面交覷。一個丹巾羽帶飄飄的小子愕然道:“主公怎么會跟他在一起?而且竟然談笑風生地走來……”

  “我就不能跟幸侃在一起嗎?”眼神瘋狂的家伙冷哼道,“瞧你說的!我就不能跟幸侃這樣的高雅之士談笑風生?就許你們天天在茶舍吟詩作樂笑談風月,我就只能替你們這幫無知小輩去整天打打殺殺?”

  “就是啊,”幸侃在旁嗡聲嗡氣的深表同感,“我家忠真也最愛玩那些不知所謂的名堂。小孩們真是太讓人頭疼了……”

  丹巾羽帶飄飄的小子傻眼道:“主公,可是大伙兒聽說這胖子他剛才在外邊攔路……”沒等說完,頭上挨了折扇敲打,眼神瘋狂的家伙呵斥道:“什么胖子,休對幸侃這般著名文人無禮!剛才我聽見他在那邊哭,已然很傷感。你們不要再勾起他傷心的回憶?!钡赏四切┴W园l(fā)愣的小子,轉(zhuǎn)頭對旁邊的巨大家伙說:“幸侃呀,東西丟就丟了,不要傷心。只管住在我這里慢慢找,我這兒什么寶貝都有,好東西多得很!”

  長秀捻著微須出現(xiàn)在路邊,瞥視丹巾羽帶飄飄的小子,蹙眉道:“長重,收起家伙!看看你們一個個,主公和貴客面前成何體統(tǒng)?”丹巾羽帶飄飄的小子不甘心地湊到他跟前,說道:“可是……爹,剛才我們聽說關(guān)家那幫小子被這胖……被這個著名文人欺侮慘了!”

  “胡說!著名文人怎么會欺侮人?”信澄拿著短管火鎗兀自愣望,忽挨眼神瘋狂的家伙伸折扇敲擊腦袋,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眼神瘋狂的家伙訓斥道,“看看你們一個個有鎗在手,再著名的文人也只會被你們欺侮。不許再胡鬧!收起家伙各自回窩去,今晚不要再讓我看見第二次,我記住你們了啊,信澄、長重,還有誰家孩子,你們樣子好認,我全記下了,別跑……”

  目送那幫小子撒開腿慌亂溜掉的身影,眼神瘋狂的家伙不禁搖頭嘆道:“唉,一個個……哪有我們當年搞起事來堅持不懈一擼到底的干勁兒?我經(jīng)常覺得我們下一代真是沒什么希望了,是不是呀,長秀?”長秀眉頭深鎖,在旁點了點頭。

  幸侃語帶哭腔的咕噥道:“我也覺得我家忠真沒什么戲。不知道為什么老主公貴久那些孩子個個都這么有出息,你看他兒子義久、義弘、歲久、家久他們各有各的強,長大以后各擅勝場,又肯合作興家。他兒子生的小孩似亦不差,我覺得他們下一代也仍然很強。有些人說,近親結(jié)婚會生出傻孩子和畸形兒,然而你瞧義久他們家歷代通常近親互婚,反而生出的子孫個個都很精明強悍。最近我還聽說,義久要把他年幼的女兒龜雖壽……啊不是,應(yīng)該是龜壽,許配給他親兄弟義弘的兒子。”

  長秀捻著微須說道:“看看他們家哪個女兒還沒許人,你從中作個媒,為我們二公子信雄繼個正室。好讓我們兩家結(jié)親聯(lián)手,豈不是更大更強嗎?”幸侃語帶哭腔的嘟囔道:“想問一下,不知你們有沒有女兒許給我兒忠真呢?別擔心,他媽媽雖然是斗雞眼,但他不斗雞。不過他有點視力分散,一只眼看這邊,一只眼看那邊,比正常人視野更加開闊,打起仗來他可以清楚地同時觀察左右兩邊側(cè)翼的敵人動靜,也很方便是不是?”

  “眼睛有點小事情沒什么,”眼神瘋狂的家伙安慰他,“家康有個側(cè)室于丁,又名于愛,亦叫于相或者于桐,也就是所謂‘龍泉院’。是個美女,性格溫厚誠實,據(jù)說行為大方且人品好,用感謝家康的心情服侍他,改嫁給家康后獲得信賴,亦受家臣和侍女們的喜愛。給家康生下三男秀忠、四男忠吉。家康將她戲稱為‘看不見東西的姑娘’,因為她視力很差,看東西模糊,只能勉強瞧見近物,看不清稍遠一些的東西,由于深受視力困擾,聽說她對于類似視力差的女輩寄予同情,常常給于她們衣物飲食等生活的保障。我聽后唏噓,可見人品比身體上有沒有些小瑕疵更重要?!?p>  “西鄉(xiāng)局呀?”長秀捻著微須說道,“家康這位側(cè)室在年少的時候就嫁人,但是丈夫早死成為寡婦。不久又嫁給喪妻的表兄義勝做繼室,生下一男一女。在抵擋甲州軍先遣部隊秋山虎繁南進之戰(zhàn)中,義勝為援助親戚而戰(zhàn)死。于愛再度成為未亡人,由于她為義勝所生的兒子太過年幼而無法繼任西鄉(xiāng)家督。后來,于愛被舅父收養(yǎng),和侍女一起服侍路過西鄉(xiāng)宅邸休息的家康之時,被家康看上。或許由于自幼失去母親撫育的緣故,家康長大后一直容易被已為人母的成熟婦人吸引。她們對他形成了一種無法言狀的吸引力?;蛟S在這類婦人身邊,家康才覺得內(nèi)心安詳。”

  秀吉笑道:“既然他喜愛這種,假如將來有機會,我給他找個成熟到不能再熟的四五十歲人母,送給他當老婆,豈不是更合他口味?”后來,他果真將自己的老妹、四十四歲的旭姬嫁給家康為妻。他老妹早年已婚數(shù)次,最初是嫁給同鄉(xiāng)的農(nóng)夫,又改嫁給秀吉的家臣。家康雖有許多名側(cè)室,自從筑山夫人離世他卻一直沒有正式的迎娶繼室。小牧長久手之戰(zhàn)后,為了牽制家康,秀吉將中年的旭姬嫁給家康做繼室。旭姬被迫與感情好的丈夫離婚,跟隨母親前往家康的居所濱松城,被稱為駿河御前。她陪秀吉之母到來后,家康終于才肯動身上洛,去跟秀吉周旋。沒過多久,旭姬的母親生病,旭姬為照顧母親回娘家,其母“大政所”痊愈后,旭姬并沒有再回到濱松城。與家康結(jié)婚才四年,四十八歲的旭姬在兄長秀吉的聚樂第病故。所謂駿河御前,只勉強在駿河住了不過兩年就跑了。她其實是家康有名無實的正室。

  “你們是在取笑家康嗎?”眼神瘋狂的家伙突然著惱道,“我怎么聽著很刺耳呀?已為人母的成熟婦人有什么不好?喜歡她們有錯?尤其長秀更會瞎扯,還扯到什么自幼失去母愛的緣由……我也喜歡年輕人呀,年輕姑娘也很可愛。問題是我喜歡她們有什么用?年輕姑娘都急著嫁人,十幾歲就過戶給別人家,甚至才幾歲便急著過門。等我遇到她們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一個個已為人母,而且成熟?!?p>  我暗感納悶:“幸侃怎么又跟他們一起有說有笑啊?先前不是再次起沖突嗎,男人真奇怪,打打殺殺之余,又打打談?wù)劊缓蟾鷽]事兒一樣談笑風生……”只聽權(quán)六唏噓道:“主公說的沒錯。一個個好姑娘都急著嫁人,她們父親也是腦子不對路,女兒才幾歲就急著送出去,還嫁那么遠,你看信玄就是這樣把他年小的女兒早早嫁去老遠。唉,最后遇到她們的時候,都已經(jīng)成熟到面目皆非,尤其是雪窗夫人,她生出義久和義弘兄弟之前,原本是那樣冰雪聰明的美少女,跟林通安的女兒阿盈一樣漂亮可愛。幸侃呀,她后來是不是變得很肥胖呀?”

  幸侃語如悶鐘的咕噥道:“我不認識阿盈?!睓?quán)六嘖然道:“誰問你林通安的女兒阿盈來著?我問的是義弘他媽媽,就是雪窗。瀧川約我去爬她窗那時候,我沒空跟著去,留下此生遺憾……她后來是不是變胖了呀?”

  幸侃嗡聲嗡氣的嘟囔道:“白白胖胖有什么不好?后來她變成一個面團兒模樣,也很可愛。而且生了幾個很厲害的兒子,其中家久很能打,自小隨我在金剛寺修煉‘金剛不破’之術(shù);義久深有韜略,很早就悟解了‘天罡正氣’這門以氣御敵的秘術(shù);義弘你們見到了,從小他就是滑不留手。此外,老三歲久自幼就被祖父評價為‘擁有徹底觀察利害的智謀’,長大后被稱為‘智謀第一之人’,在世人的眼中,是風氣勇猛的罕有智將。而且還是個酒豪,歲久經(jīng)常在家中的酒席代替酒量不佳的兄長喝下家臣們的敬酒,因此獲得許多家臣的敬慕。”

  “聽說先前十河存保向你拋出肩后九把刀當中的五把,”秀吉向幸侃瞅前瞅后,撓著腮嘖然有聲,笑覷道,“你怎么一點皮沒破啊?所修煉的‘金剛不破’果真有這般神奇,讓我打一鎗試試?”

  “唉呀別鬧了,他沒戳到我,”幸侃捏開秀吉伸來撓癢癢之手,語如悶鐘的嘟囔道,“我們在聊兒女大事。義弘說將來要把女兒許給我兒忠真為正室,無非她剛生出來,才一點點大就要抱著送到家,我真不敢收她過門,怕養(yǎng)不活。你們誰有大一點的女兒許給我兒忠真,那還可以談?wù)劇?p>  “在某些人眼里,養(yǎng)女兒就等于是替別人養(yǎng)大,然后白送給別人家?!遍L秀捻著微須說道,“既然總是要送人,所以晚送不如早送,早些嫁出去,也好省些口糧。女兒要當別人媳婦,還不如幾歲就趕快送過門,給親家抱去養(yǎng)大更省事些。我看很多人都這樣想,畢竟節(jié)省糧食。不然留在家里,養(yǎng)一大堆小孩吃飯不夠吃,還得忍痛送些男孩兒去出家當小和尚,讓寺廟幫著養(yǎng)大?!?p>  “不要再說這些了,”眼神瘋狂的家伙在旁懊惱道,“我聽著很刺耳。長秀,你再瞎扯下去,我就要拿扇子抽你了??!”

  幸侃嗡聲嗡氣的咕噥道:“剛才在外邊又送給你的這支竹扇不要拿來敲頭啊。要敲頭,你拿完顏亮那支來敲就好。它結(jié)實?!毙慵勓陨祛^問道:“你剛才又送了什么好東西給主公?看你哄他這么開心,不知是姜子牙的牙還是蘇東坡的荔枝皮做成的古物呀?我和幽齋在門口遇上你們,還來不及問就一起進來了。主公啊,給我看看好不好?”

  眼神瘋狂的家伙瞥他一眼,徐徐展開折扇,在胸前搖了搖。藤孝從后邊擠過來探眼細瞧,驚嘖道:“碧竹葛藤扇面,這‘建安風骨’字樣莫非曹丕的手筆?”

  “厲害吧?”眼神瘋狂的家伙得意地搖了搖扇,睥睨道,“幸侃不愧為九州一等一的風雅之士,每次出手皆不凡。送給我的禮物全是非同等閑,這支韌性奇佳、不易折損的好扇據(jù)說是取自竹林七賢隱居的那片竹林,以其特有材質(zhì)精心制成。并且上邊還有魏文帝曹丕親手留字,他爸爸就是曹操,你們都知道……至于別人說我像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是因為別人不了解我。其實我的境界遠非如此,這把扇子你們看看就好,不要說給光秀知道,免得他又產(chǎn)生憂郁?!?p>  “曹操身邊也有一個愛憂郁的人,”藤孝伸頭欣賞扇子,瞇著眼說道,“荀大夫總是憂心如焚,擔憂他主公廢漢自立。曹操后來越來越煩他,不過他自盡后,曹操亦很傷感,到死也沒有篡漢。兒子曹丕繼位之后,才往那方面再邁一腳,最終曹家子孫廢掉漢帝,建立魏朝。”

  “建立自家朝代有什么用?”眼神瘋狂的家伙搖了搖扇子,冷哼道,“子孫一代不如一代,還不是給那‘司馬誰’欺負慘了,最后變成為別人作嫁衣裳?咱們把話說在前頭,萬一我家小孩以后也不行,被你們當中誰接手了我們打下的家業(yè),不要趕絕我家孩兒,賞一口安樂茶飯給他們吃,好不好?”

  眾人聽了,紛紛驚忙拜伏,連稱不敢。權(quán)六哽咽道:“主公不要再說這些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誰要奪你江山,除非從我尸體踩過。倘若有誰背叛主公從祖上傳承的世代家門,縱然銼骨揚灰,我作鬼也饒不了他!”說著,抬眼掃視眾顏,尤其往秀吉、藤孝那邊多瞪幾下。秀吉提手拭目道:“對對,銼骨揚灰……”偷瞥幸侃一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支竹扇,還以指頭蘸些舌梢口水,伸去摳了摳扇上之字,縮回手指細瞧,眼又湊近辨覷,問道:“幸侃呀,先前你把這支所謂魏朝時候的扇子藏在哪兒呢?”

  “都說我會一點藏物之術(shù)啦,”幸侃白他一眼,語帶哭腔的咕噥道,“不過再好的東西,剛才也弄丟了?!?p>  眼神瘋狂之人搖了搖扇子,溫言安慰道:“喜慶之日就要到了,你怎么還語帶哭腔呀?先前都告訴你了,別著急,東西丟了慢慢找。安心住下來每天沒事找找,說不定哪天無意中又找著了?!闭f到此處,收攏竹扇,換了支硬骨的,往秀吉頭上啪的打去,說道:“這兒摳摳,那兒摸摸,就你手多!”

  秀吉哎呀一聲捂頭縮避到幸侃身后,咧著嘴揉搓疼處,問道:“你什么東西丟啦?”幸侃遲疑一下,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嗡聲嗡氣的咕噥道:“初戀情人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很有紀念價值。你不懂這些的,不要問了?!?p>  我暗覺好笑:“沒想到他一點兒不傻,并未逢人便說他丟的是什么寶貝,尤其是在秀吉他們跟前,多藏了個心眼。不然讓秀吉他們知道他弄丟的東西屬于所謂寶物,就算別人撿到也未必舍得交還給他。”

  “我也有個定情信物,”權(quán)六揩了把臉,掏出精致小折扇,唏噓道,“失去或者得不到的東西最可貴,姑娘也一樣。再好的姑娘到手后,只會讓你空虛,而不是滿足。然而雪窗,以及林家的阿盈,甚至還要算上那誰,就聰明地沒讓我得到……”

  長秀瞥他一眼,捻著微須,轉(zhuǎn)面說道:“幸侃呀,可要記住啊,給我們做個媒人,將九州和清洲的距離拉近些,親如一家更好?!?p>  “幸侃還是通情達理的,”目光瘋狂之人朝長秀擠擠眼睛,隨即轉(zhuǎn)覷幸侃,投以稱許之色,搖著扇子說道,“元親家和輝元家那班人怎么能比得上你?也是合該他們要跟甲州的勝賴一起滅亡。那秦惟也好意思自稱秦始皇后代,竟連天下一統(tǒng)乃世之大勢所趨也不明白。還刮傷了我的愛將那般美好容顏……想起來了,森蘭你回頭記著拿我那盒擦臉膏去給鬼武擦擦?!?p>  身后的束發(fā)少年回話:“主公,你那個是寒冷天氣用來防止皮膚裂的面膏?!?p>  目光瘋狂之人嘖然道:“沒等天冷,他就已經(jīng)臉裂了。正好用我的面膏來擦。”

  長秀瞟他一眼,捻著微須,轉(zhuǎn)頭說道:“幸侃呀,可要記住幫我們主公做媒人,讓九州和清洲親如一家?!?p>  “哇啊,你們家真漂亮噢!”幸侃東張西望的咕噥道,“我們九州那邊都不敢隨便在樹上掛燈籠的,怕風一吹,會燒樹,沒人守護的時候容易引起火災(zāi)。又不能每棵樹邊都有人守著。看你們這兒里里外外好多樹上掛有燈籠,不怕失火被燒嗎?更稀奇的是,園子里的樹上這些閃閃發(fā)光的燈火是怎么回事呀?”

  “那是螢火蟲,”眼神瘋狂之人得意地搖了搖扇子,說道,“秀吉的鬼點子。我們提前出錢大量收購螢火蟲,告示發(fā)出之后,各鄉(xiāng)各地許多人紛紛把他們捉住的螢火蟲送來換錢。收集到的螢火蟲分別裝入特制的宮燈形狀細藤紗籠里,每籠幾十只,數(shù)日內(nèi)就掛出了好幾百籠甚至更多,節(jié)慶期間掛上去閃閃發(fā)光,很好看又不會失火。除此以外,還有些真燈籠,外加不易著燃的特別罩護,分別以數(shù)條細繩拴穩(wěn),固定在樹上,就算有風吹樹,也不那么容易晃蕩到失火的地步。當然,真火還是比不上會發(fā)光的螢火蟲了。不過最厲害還是安土城那邊我住的樓閣上,有四個透明的巨型水晶器皿,里邊飼養(yǎng)有會閃亮發(fā)光的水母和電鰻之類美麗的海洋生物,天天發(fā)出夢幻般的光彩,很省燈油錢噢!”

  “如果器皿破漏了,它們會不會出來咬你呀?”幸侃聽得愣眼之余,嗡聲嗡氣的問道,“或者電你半生半死。”

  “應(yīng)該不會,”眼神瘋狂之人睥睨道,“朝夕相處下來,它們已是我好朋友。每天見面還打打招呼什么的。”

  秀吉不安地伸嘴過來,以幸侃聽不懂的尾張話小聲問道:“主公啊,真的要捉水母和電鰻這種危險的東西來養(yǎng)嗎?”目光瘋狂之人橫他一眼,以清須方言回答:“我就不能吹個牛嗎?”我忍不住心下暗覺好笑:“幸好我爸爸教我會一點他懂的清洲鄉(xiāng)腔俚語?!?p>  “螢火蟲是好東西,”幸侃聽得傻眼之余,語聲渾厚的問道,“被你們捉來做燈,最后會不會死掉很多?。俊?p>  “應(yīng)該不會,”眼神瘋狂之人搖頭說道,“喜慶過后,你會看到最精彩的一個夜晚節(jié)目是放生全部螢火蟲。它們閃閃發(fā)光,分散飛上夜空,勢必成為許多人難忘的一幕美麗景像?!?p>  秀吉眨著眼伸嘴過來,以幸侃聽不懂的清須話小聲問道:“主公啊,到那時候差不多全死光了吧?”目光瘋狂之人瞪他一眼,以尾張方言回答:“誰死光?螢火蟲有那么好死嗎?”我忍不住心下暗感好笑:“幸好我爸爸沒白跟他爸爸來往那么久?!?p>  幸侃聽得嘴合不上,語如滾雷地贊嘆道:“哇啊,來你這里跟作夢一樣。此生真能跟你們過幾天夢幻日子也值。對了,我睡哪里呀?”

  眼神瘋狂之人敲著下巴沉吟道:“這個嘛……”

  信雄越眾而來,拿著一根烤蛇擼近幸侃,挺胸展示肌肉,湊上前說道:“老師,我房間很大,經(jīng)過粗略的計算應(yīng)該可以容納你,不過滿地油,你敢來跟我睡會摔斷腿?!毙屹┱Z如悶雷般咕噥道:“聽起來是很懸,不過我可以冒上一險,跟信雄睡,可不可以呀?”

  “不行,”眼神瘋狂之人一折扇拍開信雄,轉(zhuǎn)面說道,“你不能跟我兒子睡。他還沒老婆呢,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至今單身打光棍,而且頭腦單純,不方便留宿你這么成熟的人。”

  幸侃嗡聲嗡氣的問道:“如此說來,難道要我和你一起抵足而眠?你長得這么好看,我不介意呀?!毖凵癔偪裰藝K然道:“可我介意!雖說你的高雅令我神往,然而幸侃呀,我是已婚之人,而且側(cè)室多??偛荒芄忸欁约汉湍阋黄鹱非箫L雅,卻將她們冷落到一邊,使之獨守空房,徒生哀怨,甚至產(chǎn)生光秀那樣不必要的憂郁病,天天胡思亂想、想入非非、猜疑生隙、無風起浪、乃至家庭破裂,你又于心何忍呢?”

  幸侃皺起臉,噢了一聲,難掩失望之情,轉(zhuǎn)面咕噥道:“那是要我去跟秀吉睡?”秀吉忙搖頭躲避道:“不行,我老婆寧寧對我經(jīng)常帶女人回家已經(jīng)快要忍無可忍了。風頭浪尖上,倘如我又帶個男人回來睡,她會氣死。你又于心何忍呢?”幸侃憋起胖臉,郁悶道:“那我只好去跟幽齋睡了。幽齋?你去哪里了,咦?剛才還在這里,怎么一閃就不見了……”

  有個小女孩從幸侃圓厚的軀影后邊冒出來,說道:“你可以去我那里睡呀,我住的地方很寬。看你這么可憐,我不介意你來睡我那里……”眼神瘋狂之人聞言惱道:“不行,我介意!阿振你立刻給我回房去,不要又跑來偷偷摸摸跟在幸侃股后,先前你還沒看夠嗎?對你這小不點兒而言,那是何等巨大的一堵墻……”

  我在樹后仰頭瞧著那些閃閃發(fā)光的燈飾,分辨出果然有螢火蟲在內(nèi),難免暗感驚奇:“哇啊,他們真的捉了這么多螢火蟲……”忽聽小狗兒吠叫之聲隱約從綠蔭叢里傳來,我轉(zhuǎn)身尋覷,仗著身法輕巧,沒讓幸侃他們看見我從一棵棵樹后穿梭溜走。

  尋過來時,只見五德那小狗兒放下嘴銜的鏡子,在幾株樹之間吠叫,汪汪的開罵。我閃身到樹后,探頭張望,看到一條蛇昂著頭,被小狗兒罵得轉(zhuǎn)身另覓去處。高次拿著一根竹簫,喜道:“可找到了!我要把你收服,今后隨著一聲口哨,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然后我去阿初那邊公開表演,讓她們羨慕到不行!”

  我心下暗怵:“哇,園子里有蛇呀……”正要去拿小鏡子走開,小狗兒聽聞動靜又開罵,高次輕手給了它一耳光,搧其嘴曰:“住嘴,別吵!”小狗兒挨摑,更激動地開噴。高次張牙舞爪,作勢要撲來咬它,小狗兒吃驚蹦跳,轉(zhuǎn)身咬起地上的鏡子一溜煙跑掉。

  我伸手去撿了個空,眼望小狗叼鏡又溜,難免懊惱。高次背朝我這邊,伸頭往剛才蛇游進去的那簇草間探覷,收起竹簫,取出個哨兒,說道:“咱們先從吹哨開始練到熟,進階之后再提升為竹簫召喚?!闭f完,嘴含哨子朝草里一吹,我提醒不及,那條蛇突然伸頭出來,倏咬高次的嘴唇。

  冷不防一咬之后,那條蛇簌然又縮回草間,高次叫苦不迭,捂著嘴哭著跑開了。

  我喚了他一聲,沒聽到他回應(yīng),只好繼續(xù)追尋小狗兒而去。然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看見那只小家伙。我忽感好笑:“干嘛要追它?越追越跑,說不定不追了,它反而又跟上來……”于是我改而從容緩行,走到一大片張燈結(jié)彩的樹叢之間,聽到高處有人叫喚:“這兒呢,這呢!”

  我仰頭看見天守閣上有劃火柴的閃光,一個人影在上邊招著手說:“上來,給你看個東西!”

  “詩集嗎?”我揉著眼上樓,偎到欄桿邊,瞧見信包架起一個長管大筒,我走近說道,“我這會兒不是很有精神看詩篇?!?p>  “那就不看詩,看別的,”信包見我悶悶不樂,指著不知何時從云霧里冒出來的月亮,叼著煙卷兒說道,“你從這筒子里瞧瞧月亮是啥樣兒?!?p>  我伸眼湊近一瞅,難抑驚奇道:“哇??!好大一個飯團……”

  “飯團兒?”信包連忙校正鏡筒,一邊擺弄,一邊懊惱道,“可能我沒調(diào)好,許多人用它看月亮都覺得像一個大飯團兒。不知怎么弄才會好,這東西很難弄……還是用千里鏡看附近的風景算了。”

  “不仰望星空了嗎?”我接過他呈遞來的加長筒千里鏡往樓下一瞅,忽有所見?!斑?,我看見它了?!?p>  “看見誰?”信包接過千里鏡往下邊亂瞧,說道,“五德不知從哪兒撿來養(yǎng)的那只小狗嗎?它很滑頭,不好捉……”

  我把千里鏡還給信包,轉(zhuǎn)身便奔下樓去,在樓梯說道:“我去抱它上來?!毙虐谔焓亻w上張望道:“它不愛給人抱的。不過你再試試看,我用千里鏡幫你盯著它……”

  我跑下來一尋,小狗兒又溜沒影了。信包在天守閣上打手勢指著一個方向說:“那邊。池塘那兒!你先穿過這片樹蔭,走曲廊往右拐。出那道月門就看見它了?!?p>  “又走曲廊???”我無奈只好依隨信包在高處的指點,穿過綠蔭,沿著一條彎彎廻廻的碎石小徑,踏上迷宮般的曲廊,果然又轉(zhuǎn)到頭大,拐來拐去,走半天也沒個盡頭。走到就要吐時,前邊有提燈籠的人影出現(xiàn)。

  “可找到殿下了,”見我扶欄愣望,兩個小姓迎上來恭拜道,“路不熟很頭疼是吧?這片園子本來就大,經(jīng)歷了幾代的主人,老主公信秀大人又擴展過幾次,更如迷宮一般。我們剛來的時候也這樣,住慣就沒事兒了。殿下且隨我們往這邊走?!?p>  我愕覷道:“你們是誰呀?”小姓模樣之人躬身說道:“貞勝大人命我們跟隨夫人。不論夫人去哪里,自當寸步不離左右,隨時聽憑夫人使喚。”

  我沒挪步,蹙眉問道:“我到底是夫人還是殿下來著?”小姓模樣之人相覷道:“這個……”

  這兩人似覺我畢竟存了點兒心眼,并沒肯輕易跟著走,又互覷微笑,左邊一個青衣少年說道:“在下高橋虎松,旁邊這個小廝叫蘭丸。不是森蘭,是伊藤蘭。請殿下放心,我們是主公信長殿身邊之人?!?p>  我不記得在眼瘋的家伙身邊有沒看見過這兩個人,聞言仍未動彈,轉(zhuǎn)望樹梢天守閣方向,猶豫的說道:“信長殿身邊之人,如何會聽貞勝大人之命,卻遣來跟隨我?而且那邊樹后還有誰探頭探腦……”原本我還不至于這般小心,先前聽了蒲生之言,加上友閑、貞清、秀政他們一席話,受到提醒,難免有了些戒惕之心。

  “夫人莫慌,”樹后走出一人,肩后挎著弓箭,拜伏道,“在下牛一,來自太田家。乃信長殿麾下六人眾之中的‘弓三張’其中一人,現(xiàn)任信長殿的弓術(shù)傅役。奉主公之命,專來悄隨左右保護夫人周全?!?p>  我撫欄而覷,問道:“那邊樹后似乎還有幾個晃閃的身影,也跟你們一起的嗎?”

  “夫人好眼力,”另外幾簇樹后轉(zhuǎn)出數(shù)人,一齊現(xiàn)身,到廊前躬拜。其中一個平頭的漢子說道,“不過我們和他們并非一起的。在下安養(yǎng)寺高明,與同伴寺西是成、寺西正勝、桑山重晴、種橘成章、豬飼秀貞,還有這位,他叫提教利。我們?nèi)情L秀大人的家臣。旁邊最小的那位是長秀大人的女婿稻葉典通。其乃貞通之子,亦即一鐵的孫兒?!?p>  后來我聽有樂說,這幫家伙祖輩似皆原本便是渡海遷徙過來的,先祖種桑為業(yè)就以桑山為其家族的家名,至于種柑橘的、養(yǎng)豬的、靠寺廟為生的,也均如此各以祖先所操生計為家姓。我正納悶地望著那個名叫“提教利”的黑袍家伙,肩后挎弓之人說道:“在下也認識他們。皆乃長秀大人得力手下。長秀大人不只是主公的同鄉(xiāng)小伙伴,還是主公從小到大的朋友和親族。十五歲便出任信長公的近習,并娶了信長公的養(yǎng)女、其兄信廣的女兒,嫡男長重迎娶了信長公的五女,兩代連續(xù)成為姻親是其他家臣都沒享受到的。長秀大人穩(wěn)重的性格,深受主公的信任?!?p>  丹冠羽帶飄飄的長秀乃是信長帳下名將、“清洲四大天王”之一。自小跟隨信長,逐漸成為與權(quán)六并列的股肱之臣。不過他先輩從前并非信長家臣,而是平起平坐的舊時同僚。長秀的父親與信長之父信秀同為尾張守護麾下重臣,次子長秀自從跟隨信長,在百姓中流傳著“木棉一樣的藤吉、米一樣的五郎”這般逸話,可見長秀的重要地位。秀吉在信長家如同生活中到處都能用得上的木棉,而長秀則仿佛是百姓生活必不可缺的大米。信長家的兵事、戰(zhàn)斗方面主要由權(quán)六操持,內(nèi)務(wù)、調(diào)略方面則是長秀獨挑大梁。

  長秀不僅在負責確保各地的援軍、補給的路線和戰(zhàn)后處理等諸事上頗有能力。信長上洛后,曾讓他與光秀、秀吉擔任“京都行政司代”。長秀在清洲軍其實是與權(quán)六齊名的猛將,因此也被稱作“鬼五郎”。

  此人處事穩(wěn)重,深得信長的信賴。雖然主管內(nèi)務(wù)方面,但在兵事上也有杰出的表現(xiàn),幾乎參加了清洲軍的全部戰(zhàn)役。而且他出戰(zhàn)通常是兵不血刃取勝,慣靠計略,曾以切斷水源的方法,輕松地奪取了敵人的城池,或者成功勸降敵方城主,歷來戰(zhàn)功無數(shù)。據(jù)說他最強的謀略,就是幫助信長成功策反龍興公子的重臣“美濃三人眾”,最后出謀用計拿下稻葉山城。因為表現(xiàn)出眾,丹羽長秀與勝家權(quán)六、瀧川一益、明智光秀并稱為清洲四大天王。正因如此身為后輩的秀吉才會從勝家和長秀的姓中各取一字,將自己的家名改姓“羽柴”,以此表示出對他們二人的尊敬和信賴。信長討伐淺井時,得到了朝廷的許可,將官位賞賜給老部下們。但長秀卻堅持不必如此,拒不接受這身份和榮譽的象征。由此可見,長秀在忠誠、隨和、穩(wěn)重之外,也有自己固執(zhí)的一面。

  “丹羽大人堅持讓我們也跟來保護夫人平安歸返家中,”那個平頭的漢子說道,“畢竟伊集院忠棟剛才鬧過事兒,此人身手太硬,便連十河存保的飛刀也沒傷到他分毫。丹羽大人認為留著他還有用處,須加籠絡(luò),然而不可大意,便差我們不遠不近地跟隨夫人身后,暗中護送,以策萬全?!?p>  “他到底該叫‘丹羽’還是叫‘惟住’呀?”我噙笑問道。“先前還聽權(quán)六一會兒喊他‘鬼五’,一會兒又喚‘米五’。”

  肩后挎弓之人說道:“回稟夫人,所謂‘惟住’是主公幫長秀大人從朝廷求來的賜姓。至于權(quán)六老爺子,向來與他交好,總愛親熱地亂喚小名兒。夫人放心,高明和他的伙伴雖不是主公所遣,不過這些也皆屬奉命保護你的人。而那位高橋和他身邊的蘭丸,確乃主公身邊隨侍的小姓眾,受貞勝大人委托,聽候夫人差遣,順便為夫人領(lǐng)路?!?p>  既然這樣,我只有做個無奈的嘴形,轉(zhuǎn)身微笑向他們施禮道:“那就有勞了?!边t疑地跟著那兩個小姓走的時候,我心下暗自擔憂:“周邊遠近都有人跟隨守護,如此一來,我要悄悄溜走,豈不是更難?唉呀,幸侃半路上冒出來這一通鬧騰,又給我增加了脫身的難度……”

  先前我不愿跟殷滅敗、佐助一伙走,非僅因為畢竟我還不那么相信這些陌生人,尤其是我覺得他們自己要安然脫身都很難,何況帶上我同逃。我慮及身上有喜,既懷已故的夫君骨肉,為免有失,不想多折騰。而且有些事情似乎還沒弄清楚,每當冒出要溜走的念頭,我又覺得當真要離開,大概還不是時候。

  前邊迎來一個提燈小侍,行禮道:“且往這邊走。”我隱感不安,問道:“卻要帶我去哪里?”因見領(lǐng)路的青衣小姓亦以詢問般的目光投覷,提燈小侍恭然道:“小的奉命先帶殿下去住處,認識一下路。其實也不遠,就在前邊。”

  “什么住處???”我揣著疑惑,又跟他們走了一會兒迷宮般的曲廊和小徑,覺得前邊有些景物似曾見過。又有個提燈小侍從樹下迎來,施禮道:“就這兒了,往這邊進來更快些。”

  我忍不住轉(zhuǎn)顧道:“我好像來過這個地方?!迸阍谖疑砗笠粋€似更年少的小姓抬著燈籠照看四周,說道:“夫人好記性,阿犬殿下就住在旁邊那片園子。先前你來過對吧?”

  此時除了幾個隨侍的少年陪伴左右,我留意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影。青衣小姓見我東張西望,便說道:“卻與阿犬殿那邊不同,先人祖?zhèn)髁粝碌倪@邊園子很隱密,別人不許擅入的?!闭f著領(lǐng)先而行,跟隨樹下迎候的提燈小侍,往園林幽深處走去。

  走了一陣,我覺得又離阿犬那里越來越遠了,而且前邊看不到什么屋子,全是荒林怪樹模樣的光景,難免心中驚疑忐忑。便在不禁開始往壞處胡思亂想的時候,走在前邊的提燈小侍說道:“到了。”

  “怎么這樣遠呀?”我身后那個似更年少的小姓抬起燈籠照看周圍,說出了我心里憋著的話。他不時轉(zhuǎn)顧道,“而且幽僻。樹上也沒掛螢燈,幽暗到看不見路了。夫人當心腳下,別絆摔。這些曲徑似乎好久沒人走過,崎嶇不平,到處亂長草?!?p>  “別小看這些亂長雜草的曲徑,”領(lǐng)先而行的青衣小姓伸著手持的小宮燈指點周邊,說道,“鷺山殿從美濃嫁來的時候,當年曾經(jīng)住在這里。聽說她父親派來探望的僧人發(fā)現(xiàn)這兒景物路徑,甚至一樹一石所處方位皆不尋常,外圍似依奇門遁甲布局,里邊的園子結(jié)構(gòu)又有另般布置,暗含密教的手段。顯然這里從前住過密教高人,抑或先前的主人邀來密教高人幫他做此布置,不知是為了防范什么……總之,大家小心別迷路,只走有標記之處?!?p>  我望著前邊林霧里兩個伸著長桿竹杖指點標記的黑衣老叟,蹙眉問道:“鷺山殿是誰呀?”

  “就是歸蝶夫人,”領(lǐng)先而行的青衣小姓辨覷路徑,小心翼翼地邁步帶路,說道,“我們主公信長殿的正室濃姬,當年她便住在這里?!?p>  我實在忍不住,問道:“你們知不知道,后來她去哪里了?”小姓皆搖頭道:“我等不知。莫非夫人你知道?”我搖頭而笑,說道:“誰知道啊?”

  歸蝶夫人的母親小見是東美濃那邊明智城主光繼的女兒,后來我家大膳大夫信玄和兒子勝賴先后攻略東美濃,曾經(jīng)拿下明智城。光秀就是這地方的人,據(jù)說還是小見她家的親戚。不少人喜歡用他們出身的地名來做自己家族的家姓,我知道信長的媽媽土田夫人祖上就是用了土田這個地方的名稱為她家的姓氏,光秀也一樣。除了明智城出來的光秀,此外還有不破城的光治、十河城的存保、稻葉山的一鐵他們家族。當然還有我父親也是不例外,他的姓氏也來自他出身的那個城。還好他沒出身于寺廟,不然我的姓名就會是這樣的:龍造寺須和、德大寺須和、西園寺須和、安養(yǎng)寺須和……之類。假如他出身于醬料作坊,我的姓氏大概會是“陽舜坊”、“好味坊”、“香辣園”之類的招牌名號。

  還有些人以祖?zhèn)髀殬I(yè)為姓,假如我家祖先養(yǎng)蜂為業(yè),那我就會變成“蜂屋須和”,去跟蜂屋賴隆認親戚。如果祖先是養(yǎng)豬的,我的姓名會變成這樣:豬飼須和……

  我想到好笑之處,搖頭道:“簡直了!”

  “對呀,簡直太難走進來了,”陪伴我身畔提燈照路的小姓以為我和他一樣也有同感,搖著頭在階下說道,“這樣進出真是很難啊,形同幽禁一般?!?p>  青衣小姓領(lǐng)路到庭前,見我聽了不由微蹙眉頭,便瞪那似更年少的小姓一眼,說道:“這雖是貞勝大人的安排,主公亦同意了。讓夫人先且住到此園,固然進出有些不方便,好處是環(huán)境幽靜,適合休息安養(yǎng),不受外人打擾。”說到此處,小心謹慎地掃目覷看四周,探嘴湊近,低聲說道:“此處環(huán)境布局,適合保護夫人。”

  “屋里已經(jīng)打掃好了,”又有個小侍從廊下迎來,恭候階前,說道,“今天先且這樣,料想不日便會安排女侍過來伺候。到時候還有婢女、仆役、媽子們跟隨而至,她們自會清掃得更仔細些?!?p>  小姓們指點幾個家伙到廊間掛燈籠,外邊數(shù)桿燈柱依次點亮之后,庭院四面也漸漸有了亮光。因見我瞧向草叢邊那塊銘刻字樣的斜石板,青衣小姓說道:“此處叫做‘鷺園’,剛才我們經(jīng)過那個地方是‘犬園’,這兩片相連的大園子很古老,原本不叫這些名字,記得老人們提過那邊好像叫‘蛟林’這邊叫‘龍淵’,聽說傳了好多代主人。數(shù)十年前又在我們老主公信秀大人手上擴連一起,翻修過幾次,成為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樣子?!?p>  那個似更年少的小姓抬手指了指園外林霧迷離之處,說道:“園后不遠處那邊樹林據(jù)說有大片歷代存留的墳冢,許多人從來不敢去。甚至這邊我們也都很少來……”青衣小姓皺眉道:“唉呀,蘭丸你說這些干什么?不過這邊確實比阿犬殿那兒更加偏遠多了,不知當年鷺山殿為什么要住到這里,居然還能在這兒住了那么久,直到此后再無音訊?!?p>  我慢慢脫了靴子,遲疑地被領(lǐng)進屋里坐下,掃覷清冷陌生的四周擺設(shè),難抑憂慮道:“貞勝會不會也要讓我在這里住到‘此后再無音訊’啊?而且你們覺不覺得,這屋里好冷!”那個似更年少的小姓也哆嗦道:“是呀,比外邊冷多了。一進來我就發(fā)抖,怎么回事呀?”

  青衣小姓到屋里各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皺著眉頭出來說道:“是很冷,里邊氣味也不怎么好,太久沒人來住就會這樣子。因而剛才他們將門窗全都打開了,于是更冷。等會兒我讓他們關(guān)回去,還好這兒添加了些小爐過來,煮煮水、烤烤火,漸漸就會溫暖一些?!?p>  小姓們點了幾個爐燒水,見我坐那里發(fā)抖,青衣小姓就說:“里屋有新送來的被褥,殿下若想歇息,可到被窩里去,捂一會兒便不再覺得冷了?!闭f著便領(lǐng)我去臥室就寢,還提了個小爐進來,細心地放置在榻席邊,然后躬退道:“小爐過會兒就會漸漸暖屋些了,殿下放心歇息,我們奉命在外面守候,還有什么要做的,盡管吩咐。外邊留人守夜,隨召隨到?!?p>  我轉(zhuǎn)覷四周壁物森冷,問道:“有樂知不知道我住到這兒?”青衣小姓退至門邊,搖頭說道:“我不清楚有沒有人去告訴長益公子,這是主公和貞勝大人他們的安排,興許過后他便會得知?!?p>  我蹙眉說道:“我想見有樂,可不可以請你讓一人去找他來?”青衣小姓想了想,在門口回答:“這就安排。”

  望著小侍們次第退出屋外,我?guī)缀跻蚕敫艹鋈?。其實我很怕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獨處,尤其夫君不在之后,巨大的悲痛之感會在這個時候抑止不住的涌出來,將我吞噬。

  反而只在別人之旁,或者人多之處,才有助于讓我得以從哀痛之情紛涌的汪洋中暫時抽身而出。這時周圍又寂靜了,無邊的冷夜氣息將我包圍。卻不同于在阿初房間里那時候,當我在被窩里無聲地嗚咽流淚,懂事的阿初便會從后邊遞來巾帕兒,甚至輕輕伸來小手撫摸我的肩膀和手背。

  我蜷縮在涼被窩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心想:“此時倘如阿初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雖是心揣不安之情,畢竟已很疲乏,正迷迷糊糊之間,一個黑影坐映旁壁,忽道:“若還睡不著,讓我陪你聊會兒天怎樣?”我從被窩里投眸而覷,懵望道:“聊什么呀?”

  那聲音飄蕩在屋內(nèi),問道:“你有沒聽說過阮瞻?”我捂著被子瑟瑟發(fā)抖的說道:“我只聽說過阮咸。他和阮籍一樣也不怎么愛穿衣服,對吧?”

  “阮瞻是‘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之子,”那黑影坐映旁壁,背朝著我說,“阮瞻平素堅持無鬼論,誰也不能駁倒他,常自認為此論可以辯明生與死。有一夜忽然有位客人拜訪阮瞻,寒暄完后,閑聊名理??腿撕苡修q才,阮瞻和他談?wù)?,涉及到鬼神之事,反?fù)爭論很激烈。客人最后服輸,就變色說道:‘鬼神之事,古往今來圣賢都相信有,你怎能一個人說沒有呢!像我就是鬼?!谑亲兂珊芄之惖男螤?,不一會兒就消失了。阮瞻默然,面色極為不好。不久之后,阮瞻便病逝了。”

  “半夜跑來跟我說鬼是吧?”我捂被聽著不禁好笑,“你這個還不如‘幽靈三重奏’有噱頭呢?!?p>  那黑影坐映旁壁,垂著頭問道:“對于阮瞻,你怎么看?”我捂被說道:“我覺得他似乎屬于‘杠精’,就愛抬杠是吧?”

  那黑影垂首問道:“我問你對于阮瞻無鬼論,有何看法?”我捂被搖頭,說道:“如果我說沒鬼,你就會變個鬼樣出來嚇我。對不對?”

  “你說有鬼,我照樣變出鬼臉給你看!”隨著一笑,那影子急撲過來,撕臉給我看。我捏起粉拳,看也不看,一拳打在他臉上。那黑影叫苦道:“哇啊,你怎么真打呀?打人不打臉,下手這么狠。讓我如何出去見人?”

  我伸手去把先前昏暗細小的燈光調(diào)亮,只見有樂黑著一邊眼窩,拈著薄膜面具,坐在榻席邊兀自懊惱,我拿小燈去接了大燈的火,抬去他身后照了照,見有影子斜投于畔,才稍放心,說道:“剛才我勇敢地打鬼,你應(yīng)該表揚,而不是埋怨。誰要你跑來扮鬼嚇我?”

  有樂揉著眼窩,抱怨道:“就算我刻意改變了腔調(diào),你也該猜到是我呀。剛才不是你叫人去找我來陪你么,早知要挨打就不來了。讓你一個人在被窩里抖到天亮?!?p>  我伸嘴過來,輕輕呵氣,吹了吹他的眼窩,說道:“吹過我的仙氣之后,感覺好沒好些?別生氣了,剛才捶那一下,還沒你打黑那誰的眼窩這么狠呢。對了,我聽說他要過來這邊了?!?p>  “他敢來我家,再打黑他眼窩。使之更黑!”有樂掏小鏡子瞧了瞧眼窩,收起來說道:“你不睡,卻急著叫我來干嘛?我和他們正吃燒烤呢,給你順便帶些烤翅。趁熱先吃吧!”

  我瞧著他遞過來的鳥翅,蹙眉說道:“還好不是從信雄那里拿來的烤蛇,或者信照的烤青蛙什么的……”

  “信照不知著了啥魔,居然聽了你的話,”有樂自掏酒壺,呷了一口,笑道,“他說:‘先前你那位發(fā)小叫我不吃它。因而我赦免了它。這就放生?!涣弦环派?,青蛙沒蹦多遠就被高次聲稱領(lǐng)養(yǎng)的那條蛇從草里竄出來吃掉了。信照懊惱道:‘早知會被蛇吃,不如我先吃它?!叽温劼暸軄?,急問:‘蛇在哪蛇在哪?’拿哨子朝草動處猛吹。那條蛇一聽就從草里冒出來咬他嘴唇,然后簌一聲又縮回草里溜掉,高次哭著跑開了?!?p>  我聽了不禁嘆息道:“可見命運就像那只青蛙,以為能改變被吃的結(jié)果,可是施加干預(yù)之后,最終亦沒改變什么,它仍然被吃掉。前次聽那黑眼圈家伙說穿越去改變命運,然而似乎也沒能改變什么大的方向,該發(fā)生的事情還是一樣免不了依故發(fā)生。卻仍有人相信這些,你還記得我們說過不穿越了嗎?怎么后來又玩穿越啦?”

  有樂抱著酒壺,疑惑道:“我們有過穿越嗎?我現(xiàn)在不太敢肯定地說有過了,因為……”

  “不只有過,”我坐近些,小聲告訴他,“后來你又跑來找我了,還帶上我來找你。你有沒遇見我?”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胡話,攪得我腦亂,”有樂伸手輕觸我額頭,又移回來摸了摸他自己的頭額,說道,“不是太發(fā)燒。也許疲勞過度,會胡思亂想。比如剛才,就把我認成鬼,不由分說打了我一拳?!?p>  我用手掐他,微嗔道:“認真!我問你有沒有在采菇或者摘木耳的時候遇到我來找你?好想知道,那時的我是什么樣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有樂咧了咧嘴角,移身坐遠些說道:“我采木耳時摔了,就跟長利回家煲魚。半路順便去采些蘑菇,然而你別隨便亂去有蘑菇那邊園子,會被干掉。就算不被毒菇搞死,倘若撞到那誰的媽,遭了‘百草夫人’的毒手也說不定……”

  我聽得不免暗犯納悶,蹙眉尋思道:“你沒遇到我遇到你的那個奇遇?怎么會這樣呢?我遇到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說的呀。”有樂轉(zhuǎn)覷我的神情,稱奇道:“你真遇到我啦?啥樣子的?”

  “長出胡子之后的你,更加成熟和滄桑,”我拿起烤翅,放近嘴唇做著有胡子的模仿,回想道,“而且眼神里竟似包含有說不出的悲傷與哀痛、甚至驚惶無措、絕望至極的神情。”

  我瞥他神色變化,心下琢磨著要不要告訴他更多細微情形,諸如身上有血跡和泥污,還穿著破損的甲胄,頭發(fā)蓬亂,惶惶如喪家之犬,并且被一伙莫名其妙的散兵游勇追纏不休。

  有樂聽了連忙取出鏡子,將烤翅放到嘴唇上,對鏡自瞧,說道:“沒想到我長出胡子會給你留下這么強烈的觀感,看來我要嘗試留胡子瞧瞧形象如何改觀……”

  我聞聽身后墻影里發(fā)出簌簌異響,陡感不安,向他身邊靠過來,問道:“你有沒聽到?”有樂似亦察覺有些動靜傳近,朝我打著手勢,熄滅燈光,湊嘴到我耳畔,小聲說道:“我也聽到了,外邊有動靜?!?p>  “外邊除了風吹草木,就是守夜的小侍走動,哪有什么別的動靜……”沒等說完,我眼前一暗,難抑郁悶道,“我說的是屋子里有些怪聲,你怎么反而把燈熄滅了?”

  “咦,里邊熄燈了?!庇腥塑b手躡腳地走近門外,壓著話聲說道,“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這會兒他是不是已經(jīng)鉆進被窩了?沒法看到他跟她有沒‘那個’,這怎么能曉得咱們的打賭誰輸誰贏?白跑一趟,還不如繼續(xù)回去烤青蛙吃,我屋里還有一籠?!?p>  隨著一個大腦袋之影晃出來投映于紙窗,我聽到信雄的聲音:“我是勇敢的!先前投了幾個石頭,把守門的小侍引開去墳林那邊了?!?p>  伴隨著地翻滾的動靜,信澄的聲音傳來:“總算甩掉五德了……”紙窗上投映的大腦袋之影轉(zhuǎn)動,信雄壓著話聲說道:“閉嘴!小聲點兒……”

  隨著連串的翻滾,信澄的聲音在庭院里響起:“你說什么?”

  信雄走去拿起大喇叭,對著他耳邊大聲說:“我說,小點聲!”信澄嘖然道:“跟你們這些家伙搞夜行,真是太吵了!”摸黑著地一滾,頭撞在樹干上,叫苦:“哎呀哇靠!沒想到這有棵樹……”改而另往一個方向翻滾過去,黑暗中傳來掉水的聲音,并且呼救:“池水好涼,救命!”

  我聞聲一怔:“先前沒留意到庭院里還有池子。”有樂在我耳邊悄聲說道:“這院里有個很深的清池在院墻角落那邊,從前我們常跑來游泳玩耍,并且從屋頂蹦下去比賽各種姿勢跳水。畢竟是自家園子,周圍的路徑早都玩熟了。不過好久沒來,想不到那池子周圍長滿了茂密的雜草……”

  “不上吊會死嗎?”信照走到池邊聞聽蛙聲從水草里傳出,嘖然道,“我是要先撈青蛙,還是要先撈你?”

  趁著外邊混亂,有樂伸手將門縫悄拉更大些隙兒,只見信澄爬到池邊,擻著水跑來,拿出一盞小油燈揭下外罩的皮套兒,點亮照門,口中念念有辭:“芝麻開門!不對呀,怎么燈神沒出來幫我開門……芝麻開門?”

  “你叫木瓜開門都沒用,還芝麻?”有樂突然拉開門說道,“夜這么黑,你們跑來搞什么鬼呀?”

  “不搞什么,”信雄欲躲不及,只好挺胸上前展示肌肉,抖著肥腩說道,“我們來比賽跳水……啊不,我來看他們比賽跳水。這是信澄的主意,趁我吞了太多蛇膽,身上亂熱,忽悠我來看他跳水。”

  信澄著地一滾,翻到廊柱后,以頭巾掩著臉,露半邊出來說道:“不關(guān)我事。其實我是被信照忽悠來看他捉青蛙的?!?p>  “誰說我捉青蛙?”信照背著手走近,突然咧嘴笑道,“其實我是來捉蛇的。瞧,好大一條!”

  說著,冷不防拿出一條扭動之蛇,伸去信雄面前。眾人嚇一跳,皆避恐不及。信雄縮回胸脯,躲去有樂身后,轉(zhuǎn)面卻瞧著我,愣著眼問:“咦,小嬸嬸,我有沒踩著你從被窩里露出之足?”我把足縮進被窩,抿嘴搖頭。

  有樂嘖然道:“哪兒弄來的活蛇?”信照轉(zhuǎn)頭朝池子那邊揚了揚下巴,笑道:“池中有水蛇,下次誰要玩跳水比賽,可得當心了啊?!庇袠芬娝呎f邊拿蛇進屋,不由皺眉說道:“拿蛇去遠處扔掉,不要拿進來?!?p>  “這蛇不小,”信雄在有樂肩后伸臉說道,“扔掉浪費,不如就在這里做蛇羹,正好給咱們醒醒酒?!?p>  “蛇羹好,”信照聽了就隨手將蛇扔給信雄,轉(zhuǎn)身往門外走,說道,“我這就去廊間生一鍋水?!?p>  有樂看著那條蛇從我頭上拋飛而過,他仰面說道:“越看越不像水蛇,小心可能有毒?!鄙吲镜囊幌碌舻叫判奂珙^,將其嚇一跳,蹦著腳驚叫:“要鉆進我褲裙里了!”慌亂之下,他居然將蛇甩飛過來,掉到我正捂著的被子上。

  我匆忙從被窩里跑出來,轉(zhuǎn)面瞧見那條蛇鉆進了被褥之下。信雄跳到被子上亂踩,叫嚷道:“踩扁它!快過來一起踩癟它……”信照聞聲返回屋內(nèi),掀開被子,尋覷道:“哪呢哪呢?被子底下哪有蛇的蹤影?”

  有樂亮起燈,拿去照耀榻席,四下亂覓,不見蛇影,他懊惱道:“跑哪兒去了?唉呀,弄條蛇進屋躲了起來,叫人怎么敢安心住下睡覺?不行!就算把整棟房屋翻個遍,大家非找到它不可?!?p>  “找著了!”信照掀開榻上竹席,指著靠墻一角,探眼去覷,說道,“這兒有個窟窿,里邊似乎發(fā)出輕微的簌簌之聲。蛇大概從這個板壁破裂處鉆進去,然后溜到外邊去了。”

  “簌簌之聲也可能是老鼠發(fā)出的動靜,”有樂見我神色不安地退避到門外走廊上,他搖頭說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搞個水落石出。不找到那條蛇,別說她不敢進來睡,連我也要跑到外面去了。你們也不替人家想想,睡到正熟的時候,那條蛇悄悄鉆進被窩爬到身上,那有多嚇人?況且可能是毒蛇,睡覺之時被它咬到怎么辦?”

  信雄跑去外邊拔了一根碗口粗的燈柱,拿進屋來亂戳一通,撬開地板,轉(zhuǎn)頭安慰我,說道:“別怕有我!瞧見了沒?我有這么粗一根硬梆梆的器具,何懼一條軟蛇?找到它就輕松打死,繼續(xù)做蛇羹給小嬸嬸你補身順便壓驚噢?”

  看見這般架勢,我連忙再往門外后退開些,覺得里面似乎要拆房子了。我抿著嘴在門外瞅著,心想:“他哥剛給我安排了個住處歇腳,才剛?cè)胱【鸵贿@幫家伙折騰沒了?!惫晦D(zhuǎn)眼工夫,信雄和有樂已將墻壁連同幾層地板一古腦兒掀掉。信照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把鏟,也在那兒揮汗刨挖墻根。信澄攀著檐頭爬上屋頂,揭開瓦片亂扔,往下邊探覷著問道:“我在上邊拆,你們在里邊拆,比賽看誰拆得快,好不好?”

  “我最快,誰也別跟我搶第一?!毙判勰贸黾埻怖?,朝屋頂喊了一聲,轉(zhuǎn)過來對著有樂耳朵大聲說道,“先前那個喇叭筒給你了,我又做了個更大號的。仍然大過你!”

  “哇,這么大???”有樂顧不上瞧,低頭瞅著地板底下,失聲驚呼道,“信照你看見沒有?這屋子底下怎么會有個土洞這般巨大,而且里邊黑漆漆,顯然深不可測的樣子。它哪兒來的?”

  信孝一路奔來,擠進屋里探頭探腦,還從股后拔個茄子扔下去,咋舌兒道:“真的很深!你看茄子都被黑暗的巢穴吞噬了……”說著,又拔出一根茄子。有樂轉(zhuǎn)頭聞了聞,愕覷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信孝抬起茄子往屋外指了指,說道:“先前我悄悄跟在他們后面,聽見你們在里邊拆屋并且發(fā)現(xiàn)地板下別有洞天,我就轉(zhuǎn)返回去四處喊人來看,瞧見沒有?越來越多人聞風紛來圍觀了。有我領(lǐng)路在先,外邊那些八卦布局形同虛設(shè)?!?p>  守夜的小侍懵然擠在人叢之間,困惑道:“我們先前被人引開,只不過去外邊轉(zhuǎn)了個圈兒回來,里邊怎么就拆屋啦?”

  “不拆不行,”信照領(lǐng)著幾個壯漢拿著鐵镢或鏟忙碌進出,順手將一大張鱗斑之皮拋到階前眾人腳下,說道,“底下有那么大的蛇巢,這屋沒法住人了。”

  眾人在洞邊面面相覷,惴然道:“此穴若是蛇巢,這條蛇豈不是舉世無雙的巨大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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