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命運(yùn)已經(jīng)注定了,怎么救?”蒼茫霧靄里飄忽蕩轉(zhuǎn)的聲音誚然道,“兔子尾巴長不了。這不是宿命論,其實是人性使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樣的命運(yùn)早就寫在骨子里頭,結(jié)局無法改變。即使你告訴他們會有那樣的收場,人們也不當(dāng)一回事。依然故我,挑戰(zhàn)命數(shù)??杀氖悄?,明知此來必不能回頭,仍要重蹈你家老二的覆轍,寧可舍棄所有,踏上此條孤注一擲的不歸路,值得做出這樣的犧牲嗎?長青主,這條路你走得夠遠(yuǎn)了,再也回不去!但我不妨給你一次機(jī)會做個交易……”
“不跟魔鬼做交易,”毛發(fā)耷拉之人捧碗自飲,隨即噴水灑向語音幽蕩之處,抗聲說道,“我們可以什么都沒有,不能出賣靈魂。即使失去一切,不要失去自我。否則就真的什么都沒了?!?p> “你這家伙還好意思說?”有樂不禁嘖然道,“剛才你差點兒燒死了一個無辜的村姑,雖然她那殺豬般的嚎叫聲也讓我實在受不了,可也罪不至死。對于這種吵鬧鬼,最多打昏然后抬上岸扔回她村里,犯不著一定要架上去烤……”
“未必?zé)o辜,”蒼茫霧靄里飄忽不定的聲音低哂道,“每個有靈魂的生命都擺脫不掉其原罪。萬物有靈,萬靈當(dāng)滅。人更不能例外。長青主,你呢?”
信孝嗅了嗅手中的茄子,轉(zhuǎn)面惑問:“我們真的有靈魂嗎?你有沒有?”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來,微微搖晃幾下,細(xì)聲細(xì)氣的問道:“我有靈魂嗎?你們有沒有?”
花落雨洼。如果花有靈,或會飄升一縷香魂,不甘沉湮淤泥,掙扎著也要離去。就像水溝里那只折翅之蝶,就在我眼前徒勞地扇動殘翼,一次次地嘗試飛起,直到被水沖走。
“不如還是上吊算了,”我在傘下怔望明月照溝渠,臭水帶走那只死不甘心的蝶。我不止一次地想隨之而去,卻在踟躕中轉(zhuǎn)念,再三躊躇。對于死法,總是拿不定主意。“或者跳樓?萬一死不掉,反倒摔殘了呢?要不就去跳?!?p> “不要往海岸那邊走,”有個穿著橙色雨衣的行人匆匆走過我轉(zhuǎn)望的那片烏霾密布的方向,在昏暗的路燈下朝我沒抬頭地嘮叨,又似自言自語?!疤斓亻g籠罩著一片越發(fā)詭異的玫瑰之色,顯然風(fēng)暴要來了,又有更多輻射云飄向大洋各岸,趕快回地下城去躲躲。你以為真的有月光可看嗎?那是先已登穹的‘蒼梧平臺’,傳聞騎士團(tuán)和部落聯(lián)盟那些家伙在上面組建‘蒼耳’號。咱們命賤上不去,哪兒也走不成,只能困在這里。還愣著干什么?剩下這點人,茍且偷生最要緊。好死不如賴活,能熬幾時算幾時。世上曾經(jīng)的強(qiáng)邦們都玩完了,還禍及周邊許多無辜之地跟著遭殃。整天彼此斗氣,爭那一畝三分地,到頭來還不是什么都沒啦?”
剛才還隱約有些霧月寒光般的余暉,很快就已遮入滿天陰云之中。空氣潮濕,又將要下雨。往回走時,風(fēng)中已有雨絲。夜幕下,長街寂寥。
我撐傘轉(zhuǎn)望,路邊的水洼在燈光下粼然映現(xiàn)一個雞窩頭的影廓。不論在哪個年代看來,這個發(fā)型都是很令人無語。
“這是誰呀?”看見這般樣子,不禁有些想笑?!拔疫€是我么?”
我并不急著像別人那樣趕快跑回地面下的藏身之所,就慢慢地走。步入地下城的邊緣,拾階低踏,走在最臟亂的那片區(qū)域,亦即人們所稱的“窮兇極惡”之地。其實整個城寨包括中心地帶最繁華的街區(qū)都是“極惡非道,無法無天”的世界,邊緣之處那塊“窮兇極惡”的牌子早已殘破倒塌,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窮”字掛在高處。當(dāng)時我不知道,這個地方將在黎明來臨前夕被血洗,整座城寨從此進(jìn)入死寂之永夜。
聽到街邊傳來輕微動靜,我從傘下投眸尋覷,幾只老鼠蹣跚躥過。但那邊并不只有它們的身影。
堆放垃圾的地方有個小孩兒,我看見他在那里掏東西,找到些爛菜,匆忙放進(jìn)嘴里。
記得昨天我見過這個小男孩,當(dāng)時我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哼著小調(diào)兒,正自郁悶,不意抬眸之間,那個小孩兒就在不遠(yuǎn)處,好奇地望著我。
我也怔怔回望,輕聲哼唱的曲調(diào)卻不知不覺地停在這里,仿佛時針不再擺動,印象里只留下這一句辭兒:“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知為何,回首之時已惘然。說不清是何樣心情,直到后腦勺挨了一巴掌,恍惚聽到老板娘罵:“雞窩頭,你又在發(fā)愣!我請你來懶坐閑耍的嗎,在這兒發(fā)了多少天呆,一個客也沒徠到。就會跟野孩子玩什么'倆倆相望',供著你這雞窩頭小妞有什么用?要不是看在你表妹好歹算是我這間‘末世絕代’獨家風(fēng)俗店紅人的情面上,我一腳踢你出去……”
小男孩兒在垃圾箱那兒嚼東西吃的時候,沒忘記用手掏一些不那么腐爛的食物,揀起來捧在胸前,轉(zhuǎn)身奔去一處角落。我悄隨其后,跟到那邊看見他拿東西去給一個同伴吃。更走近些,才看清那兒墻角里蜷縮抱膝坐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
她抬眸那一刻,我恍覺竟似看見了我自己。
“那一天,我遇到了信雄的后代和他那個可憐的小伙伴。”小珠子感喟道,“不知究竟是冥冥之中命運(yùn)的安排抑或只是茫茫人海中的巧遇,從此一切似乎都意味著將要不同以往?!?p> 我撫額惑問:“剛才一恍神間,你帶我突然晃去了哪里?怎么弄得好像我不是我自己,而是用你的眼睛看那個世界,卻又似乎看見了我自己……”長利在旁邊憨問:“你在說什么‘我自己我自己’呀?”有樂悲呼道:“你們只顧著自己,我呢?”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你正在被一只破窗而出的魔爪抓臉,我看八成要破相?!?p> 有樂掏鏡子在艙窗邊一照就發(fā)出驚叫:“難道這是照妖鏡?你們猜猜我照出了誰的臉在鏡子里面跟鬼似的……”蚊樣家伙翻滾過來,伸臉瞧向鏡子,也吃一嚇,惶惑道:“他怎么變成了這樣子?”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湊來急瞅一眼,也稱異不已:“蘇里曼的眼睛怎么了?非但翻白渾濁,整張臉也顯得看似不一樣……”
“他被附體了,”蹲守在艙門邊的毛發(fā)稀拉之人托缽蘸水寫符,頭沒轉(zhuǎn)的說道,“先前事發(fā)猝然,來不及提醒你們當(dāng)心他從被窩里突竄出來,動作倏忽如魅。而且身上多了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是他本來缺少的?”長利愣望貼臉在艙窗上的光頭男,憨問于旁,“頭發(fā)?”
信孝聞著茄子轉(zhuǎn)覷道:“他是‘公公’。”長利愣問:“誰公公?”好幾只手伸去卯他腦袋。有樂嘖出一聲,說道:“蘇里曼是太監(jiān)!信雄你趕快跑進(jìn)去踢他,那里多了一個額外粘附的東西……”長利憨問:“你怎么知道?”
有樂拿鏡子拍他腦袋,隨即照給他看,說道:“瞧見沒有?從這個角度,隱約照出的輪廓,初步印證了我一個懷疑?!遍L利愣問:“什么懷疑?你先前就懷疑他了嗎……”
有樂又拿鏡子打他腦袋,嘖然道:“你難道忘記先前我們在加拉塔那邊看見上帝從便陋便桶里發(fā)出如來神掌,打散了一名‘斥侯’整個軀體,但又跑掉了些東西沒給殺絕,其中包含一個從信雄眼前溜得飛快的腰子,并且我還看見一個可疑的東西也逃脫了。想是它躲去暗處,趁我們沒留意又悄悄跟來這里,不知如何居然粘到了蘇里曼身上,使他突然變得很有種,竟從艙窗里面探手抓住了我的臉……信雄,踢了沒有?不行就再多踢幾下,讓它痛就會掉落?!?p> 信雄藏在我后面,搖頭說道:“我不敢?!庇袠钒脨赖溃骸柏?!信孝你去?!毙判u著茄子后退不迭的說道:“怎敢???你不知道他樣子有多可怕嗎?翻白了眼,面色發(fā)青,跟鬼似的……誰敢進(jìn)去呀?”有樂嘖一聲說道:“又孬一個!我們家沒勇士了嗎?長利你上!”
長利一邊倒退一邊憨笑道:“先讓我想想……”有樂急催道:“有什么好想的?不需要想,趕快進(jìn)去‘懟’他,不然他抓破我這張全家最英俊的臉,降低了織田氏的顏值,回家你怎么向老娘交代?”長利邊退邊說:“冒這個奇險之前,先讓我想想看有沒別的辦法能幫到你……”有樂惱道:“趕快去踢,不要推搪!難道你忘了,當(dāng)年我們一起擠在娘胎里快憋氣窒息的時候,我先讓你出去的。耐心等到你呱呱落地,我才慢慢爬出來泡杯茶喝。就這樣讓你當(dāng)了我哥……”
信孝轉(zhuǎn)頭悄問:“從這個形態(tài)看來,里面那個東西會不會是小珠子的大哥呀?”小珠子蹦到他肩頭,嗔道:“并不是每個這種形狀的東西都是我大哥。況且我哥哪有這么多難看的毛發(fā),他是禿瓢兒……”
“有辦法了,”信孝忽似有了主意,嗅著茄子說道,“其實很簡單,砍斷他手!這樣不就可以擺脫了?”
蚊樣家伙忙道:“不行。那小太監(jiān)原本不壞,他只是被異物附身了?!蹦樞纹嫣氐男€兒之人也在旁邊搖頭說道:“壯士斷腕嗎?可他問題出在下面……”我忍著手痛,說道:“怎么說也不能砍蘇里曼的手。還須另想辦法?!?p> “沒想到連你也這么孱,長利!”有樂催道,“還愣著干什么?咱家里頭,我就指望你了!”
長利后退著說道:“我不是咱們家的,你忘記我已經(jīng)被哥哥過繼去別家了?”有樂又嘖一聲,說道:“津田家也是我們家的分支旁系,就像瓜田里糾葛纏繞的蘿蔓一樣,哪根藤也爬不遠(yuǎn)。趕快去踢!”長利不顧腳下絆碗翻灑,繼續(xù)倒退道:“再想想,再想想……”
蹲在門邊的毛發(fā)稀拉之人突然叫苦不迭:“你踩翻我的缽了,弄灑了最后一點圣水,叫我怎生施法降伏妖魔?本來還打算蘸水寫完最末幾句咒語,就拿剩余的圣水進(jìn)去澆潑那光頭男,孰料一轉(zhuǎn)眼全沒了……”
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或鴨子說道:“還好那個從基輔羅斯來的毛發(fā)耷拉家伙也有些圣水,前次他說去羅馬教廷舀了一兩罐抱回來。快跟他要……”話聲未落,忽聽火刑架那邊哭聲驟劇,火光大盛,有個抱薪添柴的花巾裹頭之人身上著燃,跳撲下海。
“長青主,這個游戲你玩不起?!膘F靄里飄忽蕩轉(zhuǎn)的聲音又幽縈而近,若遠(yuǎn)若近的說道,“連外形都舍棄了,還有什么樣的羈絆不能斷離?就跟你家老二那樣丟了命,再無絲毫機(jī)會復(fù)活。你會死在這段歷程里,沒命再回去看他們種田?!?p> 我強(qiáng)忍手臂陣陣搐痛,轉(zhuǎn)頭悄問:“那是誰?怎竟知曉你的底細(xì)……”小珠子搖晃一下,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仇圣,我不怕你。就算有誰在背后暗中幫你提升了能力,你也遠(yuǎn)不是煉金術(shù)士的對手。敢找他就是找死!”
“提升能力?”霧靄里飄忽幽蕩的聲音斗轉(zhuǎn)尖厲銳迫耳鼓,似在冷笑道,“我功力大增,比起‘窮兇極惡’之地你我初次交手,早就不可同日而語。當(dāng)時我就能殺了你,何況現(xiàn)在?”
“老冤家?”信孝聞著茄子湊過來問,“看情形其已成魔了嗎?只不知到底是人是鬼來著……”
“這個家伙名叫殷圣仇,”小珠子在信雄肩后說道,“我曾經(jīng)居住的那個地方被血洗之后,不知此人遭遇何般大變,他竟?jié)u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還自稱‘仇圣’……我懷疑他獲得了至少五維能力,背后可能有‘死圣’的勢力給他提供魔魅般的力量來源,也有傳聞?wù)f他遭逢變故之后,一心為了報仇,不惜與魔鬼做了交易。從此變化萬千、飄忽無定。不知為何總在尋找我?guī)煾怠疅捊鹦g(shù)士’的下落……”
“你師傅并不光明正大,”霧靄里飄游幽蕩的聲音哂然道,“否則他為什么要躲躲藏藏,不敢出來見人?”
蹲在門邊的毛發(fā)稀拉之人聞言驚愕,顫手做著感謝上蒼的樣子,望向信雄,似難置信的問道:“你師父是煉金術(shù)士?”信雄連忙搖頭,發(fā)出甜嫩的聲音:“不是我……”毛發(fā)稀拉之人跪過來抱住他,唏噓不已的感慨道:“沒想到我修煉半生,終于……不要掙扎,讓我再多親吻你幾下?!毙判垅钼醯溃骸八麨槭裁催@樣啊?親了我一臉口水……”
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或鴨子說道:“他是煉丹修法的,據(jù)說其祖師爺埃及圣賢真正崇拜的偶像就是‘煉金術(shù)士’,在金字塔那邊開過洪爐八百尊,率領(lǐng)信徒們大煉鋼鐵,要造飛舟載他們上天去尋訪心目中尊奉為‘煉金術(shù)師’的那位在羊皮卷里神秘了幾千年的主兒。不過這只是傳說,我不相信那么早就有人會煉鋼。在我們俄羅斯,卻也有不少人深信甚至著迷這些星辰之學(xué)和煉丹術(shù)的調(diào)調(diào)兒,拜占廷公主身邊也有這類法師和術(shù)士一路悄隨,料想她此行將更加助長宮廷里這股追捧星辰術(shù)和煉丹的風(fēng)氣。我對此無可奈何,因為我從來是大處著眼,不在乎那些芝麻西瓜……阿梨,你為什么拉大便在我手上?”
“大便嗎?”模樣嬌俏的小家伙突然從板壁縫隙里探眼來瞧,感興趣地作聲,忍不住問道,“什么形態(tài)的?”
“稀拉?!鄙n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或鴨子轉(zhuǎn)脖亂望無覓,納悶道,“就像蹲在門邊亂吻胖小孩那個家伙的頭發(fā)……咦,陛下你在哪里?”
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提指貼唇,噓他一下,壓低話聲,悄言道:“不要吵!我在預(yù)備捉妖……”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或鴨子惑問:“要怎么預(yù)備?”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憋出聲音在里面說:“要準(zhǔn)備更多大便。引它們過來吃,然后就……后面怎么辦,我還沒想好。你幫我想!”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恍然大悟:“噢……我想到了,你要不要手紙?”
“你們煉丹修法會拿來膜拜的那些聲稱載有古老術(shù)師傳說的羊皮紙,在我看來不過有如擦腚的手紙而已?!膘F靄里飄縈幽蕩的聲音誚然道,“真實的情況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世人對很多事情都有根本上的誤解,我要把‘煉金術(shù)士’揪出來給你們好好看清楚,你們崇拜的是什么……”
我忍著手痛,拉信雄回來,悄問:“先前在加拉塔那邊似聞那誰言及煉金術(shù)士藏身之處,它們沒聽到有提天王星嗎?”
“天王星很大,”小珠子從我肩后轉(zhuǎn)出,低聲回答:“此顆冰巨星比人類世代居住的這個世界更為宏大不知多少倍,而且它有數(shù)十顆月亮環(huán)繞。不弄清楚煉金術(shù)士具體隱匿在何處,怎么找得著?”
信孝聞了聞茄子,湊近詢問:“不曉得它是什么樣子的?”小珠兒調(diào)個畫面出來悄悄亮給他看,說道:“它是希臘神話中的天空之神。又是眾神之王宙斯的祖父。天王星的許多衛(wèi)星都是獨一無二的,后來我們曾猜測‘煉金術(shù)士’隱藏在其外衛(wèi)星上,例如泰坦尼亞和奧伯龍,其軌道表明它們可能是從太陽系其他地方捕獲的天體,泰坦尼亞是最大的。但最有趣的是天王星的自轉(zhuǎn)。它的自轉(zhuǎn)軸幾乎躺倒在公轉(zhuǎn)軌道平面上,因此天王星仿佛總在躺著打滾。人們想不通,為什么天王星是在‘躺著’打滾?”
長利湊來一看,不禁訝問:“它怎么跟你的樣子很相似呀?”沒等小珠子吭聲,有樂忙催:“趕快告訴你的老仇家去哪里找正主兒,免得越發(fā)用力要捏碎我臉……”
“我讓你們忽悠過一回了,難道忘記了嗎?”霧靄里飄蕩幽縈的聲音嘿然道,“前次害我被天王星壓垮,墜在里面粉身碎骨。要不是有‘死圣’幫我活轉(zhuǎn),這仇怎么報?”
長利愣問:“這事發(fā)生過嗎?那么,有樂是不是真的吃過很多次大便了……”有樂悲呼道:“不要再提這茬兒!我不想知道……”
“如果你掉進(jìn)天王星,你會看到什么?”小珠子仿佛眨眼般閃爍了一下,笑道,“神秘云層之下,沒人來得及看清有什么,就要瞬間被巨大的壓力摧垮,隨即陷入無邊煉獄般的冰火海洋,永久地成為天王星的一部分?!?p> “幸好我還沒來得及陷入那個煉獄,就在壓力摧垮的一瞬間讓‘死圣’拉了回來?!膘F靄里飄蕩幽縈的聲音恨恨的說道,“你們害我慘死過幾回,我也不想知道更多。”
“還有沒有更多圣水?”毛發(fā)耷拉家伙捧著碗跑來問蹲在門邊的毛發(fā)稀拉之人,焦頭爛額的說道,“我快不夠用了。再搞它不定,恐怕還須要請動拜占廷公主身后的‘星辰派’黑衣術(shù)士幫忙,甚至也要拜求伊莎貝拉陛下遣出她那些圣殿騎士,我們合力施法,試試以古羊皮卷上所記載的‘玫瑰真宗’風(fēng)暴陣法聯(lián)手退魔……”
“玫瑰風(fēng)暴有用嗎?”蒼發(fā)蓬松的家伙顫抖著嘴上所叼煙葉卷棒兒,驚疑不定的轉(zhuǎn)面說道,“難道你忘了前次在加拉塔,最后關(guān)頭,騎士團(tuán)的法師們聯(lián)手鬧過這一出……”
隨著火光沖天,有個焰花砰然升空爆散,眾紛驚嘩??吹揭恍┖谂廴擞碍h(huán)圍在火刑架那邊捧著書念念有辭,長利不明白地問道:“改而驅(qū)魔了嗎?”信孝聞著茄子笑道:“他們驅(qū)魔很愚蠢的,全程開噴,盡打嘴炮,你們注意看……”
但見十字幡下一影披袍急行,穿過遍灑的火花,搓出焰球,嘭的打向迷離煙霧之中,噼啪爆響,海面上空激綻連串絢爛輝芒。信雄發(fā)出嫩聲,在舷邊驚呼道:“哇啊……好炫!”
長利憨問:“為什么騎士團(tuán)里所謂的‘大師’竟然能夠手搓火球,難道我們穿越到神話傳說的魔法世界了嗎?”
“其實那不是魔法,”小珠子說道,“障眼的伎倆而已,豈止搓火球,魔術(shù)師表演時甚至還能搓出一只鴨子給你看呢?!?p> “鴨子?”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轉(zhuǎn)望道,“誰跟我看法相同?阿梨,你聽見沒有?其實你真的是鴨。你要堅信這一點,知道自己是誰最重要,不可人云亦云……”
火刑架那邊又傳來一陣撕裂耳膜的哭嚎,眾人紛紛捂耳。但見十字幡著燃,有個披袍之影在火焰中狂奔跳海。
“哎呀,這個村姑真是要命!”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抱鵝或鴨子轉(zhuǎn)身說道,“她太能叫了……”
“更要命是這根狼牙棒,”長利撿起來端詳?shù)溃澳憧此@樣粗大,布滿倒刺,剛才不知戳到宗麟哪里了,惹得他如此歇斯底里地發(fā)火……”
一個花巾罩頭的服色殊異之人暈頭暈?zāi)X地從舷邊爬起,不顧撞得鼻青臉腫,伸手來搶狼牙棒。長利不給他,后退說道:“你還想拿呀?先前你被宗麟打飛出來,差點兒撞到我們幾個……”花巾罩頭的服色殊異之人見搶不到手,情急著惱,從腰后拔出一把硬梆梆的鐵刷子,伸過來刷他,口中說道:“當(dāng)心我用這支特殊的毛刷來梳理你那兒……”
“什么話?”信孝拿茄子敲他腦袋,從旁說道,“跟我叔叔這樣講話的嗎?你什么身份,也敢如此無禮,家教去哪里了?”
花巾罩頭的服色殊異之人惱羞成怒,伸鐵刷子亂刮過來,信孝貓腰急避開去,鐵刷子一逕朝我這邊掃近,我正在舷邊強(qiáng)抑手臂劇痛,未及移軀躲避,眼看快要刮到臉頰上,長利忙將狼牙棒交給信雄抱著,說了聲:“你趕快拿它去杵一下蘇里曼。”隨手推信雄跌步撞入艙門內(nèi),轉(zhuǎn)身抽出肩后大劍,掄起掃打,拍翻花巾罩頭的服色殊異之人,抬腳踩落,啪一聲踏臉裂陷船板。宗麟在艙內(nèi)發(fā)問:“什么動靜?”
“沒事沒事,”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在舷梯上聞言轉(zhuǎn)望道,“趕上了幾輩子難得一見的大型驅(qū)魔現(xiàn)場,什么動靜都會有?!?p> “你在上面做什么呀?”信孝拿著茄子仰頭問道,“忙著拉布掛條幅嗎?”
“秀了一手好書法,”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拿著筆刷子在上面忙活兒道,“快來瞧我?guī)碗u窩頭哥們兒寫這幅大字如何?你看‘退魔會’這幾個拉丁字多有力道,回頭我還要寫個現(xiàn)場實錄,名字就叫‘退魔錄’,時為公元一四六八至一四六九年之間,我游歷歐亞各地目睹的幾場大型退魔儀式,過程不同,然而結(jié)局一樣,全都失敗了,原因是什么呢?”
“信雄你上來,”信孝在橫幅旁邊叫喚道,“拿那根狼牙棒幫忙打釘子。上面風(fēng)大,條幅掛不牢實,只怕會飛走……”
信雄趕緊從艙門那里溜出來,爬上去揮棒砸釘,篤篤地敲打。宗麟發(fā)問:“又什么動靜?”
“沒事沒事,”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在舷梯上仰望掛幅,說道,“他們幫著掛條幅,在敲東西。你那些小伙伴們很給力呦!”
“給力?”有樂在舷窗那兒悲呼道,“你說他們給力?我被魔爪抓臉,在這邊擺著被抓的姿勢等了半天,眼巴巴地干盼到渾身酸疼,整條船上沒有一個人來幫忙擺脫臉上這只魔爪?!?p> “這不是魔爪吧?那是我們老朋友蘇里曼的手而已……”蚊樣家伙在旁插了一嘴,蒼發(fā)蓬松家伙聞聽有樂埋怨之語,就抱那只鵝或鴨子走過來,塞給蚊樣家伙替他摟著,隨即拔出短管火器,叼著煙葉卷棒兒說道,“什么叫沒人幫忙?要我?guī)湍愀愣ǎ醪辉琰c兒說?”
他走進(jìn)艙內(nèi),摸黑瞄準(zhǔn)一影,叼著煙發(fā)狠道:“妖孽,看什么看?我來爆你頭……”沒等說完,就被宗麟一腳踢出。
有樂嘖了一聲,皺眉說道:“搞錯了,另一間!”蒼發(fā)蓬松家伙爬起身,沖入相鄰的那間艙室內(nèi)。毛發(fā)稀拉之人蹲在門邊縮手不及,叫苦道:“你踩到我手了!”蒼發(fā)蓬松家伙充耳不聞,抬起短管火器指著光頭男的腦袋,叼著煙發(fā)狠道:“看什么看?妖孽,我來爆你頭……”
蚊樣家伙忙道:“不要打他腦袋!”蒼發(fā)蓬松家伙叼著煙比劃道:“指哪兒打哪兒……”有樂又嘖他一聲,說道:“不要打上面,打他下面?!鄙n發(fā)蓬松家伙叼著煙問道:“下面有什么?聽說這家伙是太監(jiān),他下面應(yīng)該沒什么東西可打,要知道我拿的這支不是一般的手炮,其實是鋸短的鳥銃,由錫耶納工程師精心改進(jìn)過的厲害裝置,我在意大利拿它來打過很多鳥……”
蚊樣家伙點了舷窗旁邊的燈,照亮給他看分明。蒼發(fā)蓬松家伙惑然低覷往下,猝有所見,叼著煙驚詫道:“哇!這是什么?”蚊樣家伙伸臉在燈旁,側(cè)著頭問道:“瞅見沒有?”蒼發(fā)蓬松家伙睜大眼睛愣望之余,顫著煙葉卷棒兒點頭道:“看見了。但這更令我疑惑不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監(jiān)?。俊?p> “是,”蚊樣家伙伸臉挨著燈說,“蘇里曼是歷史上有名的宦官之一。曾經(jīng)當(dāng)過奧斯曼帝國的軍事統(tǒng)帥,你不記得他了嗎?小時候他在易卜拉欣身邊露過面,就是咱們在拜占廷滅亡時撞見的那個小光頭……”
“為什么他們這一帶的太監(jiān)都是光頭的形象呢?”信孝在外面問道,“記得咱們在拜占廷滅亡那里看見過很多光頭……”
船樓上那個跪侍在拜占廷公主跟前的禿頭老叟忍不住皺眉說道:“光頭不一定就是太監(jiān)。宦官通常雖然可能長不出胡須,頭發(fā)多多少少也還是有?!毙判⒙勚炎訂柕溃骸澳敲茨隳??”禿頭老叟冷哼道:“我就不能剃個頭嗎?看見禿瓢兒就說是太監(jiān),你那是什么樣的歧見?”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插話道:“我們明宮那里的太監(jiān)毛發(fā)一般都很茂盛,王公公當(dāng)年為逗萬歲爺開心,還梳過好幾個不同的發(fā)型,甚至結(jié)有多個辮子垂在兩邊哄他笑……”禿頭老叟投眼惑覷道:“你是誰呀?”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爬上來見禮,拜揖道:“在下姓馬,來自報恩寺?,F(xiàn)為大明帝國錦衣衛(wèi)正千戶,兼任下西洋總兵、撒馬兒罕公使……”
“我們皆是歷史上的真人,不來虛的?!鄙n發(fā)蓬松家伙顫著煙葉卷棒兒說道,“能混出名堂,都不是一般人。無論何樣妖孽,長得再怎么稀奇古怪,敢跑來我們面前玩花樣、耍伎倆搞鬼有用嗎?任何這般模樣之物我都不怕,你有種就變條大蛇出來嚇我……”
“不要講這么多廢話,”有樂不耐煩的催促道,“打它!”
蒼發(fā)蓬松家伙硬著頭皮,皺起臉湊近幾分,小心翼翼拈指伸去彈了一下,隨即飛快縮手,向后蹦退,咋舌兒稱奇:“看見沒有?它會動!”有樂嘖然道:“你若彈我,我也會動。不要搞這些花樣,直接上前踢一腳,看它有何反應(yīng)?”
蚊樣家伙從腰后掏出短弩,向下低瞄之際,蒼發(fā)蓬松家伙忙阻撓道:“你拿著那種冷兵器時候的落后玩藝就別來現(xiàn)眼了,如今咱們正進(jìn)入熱兵器年代,讓我用這根鳥銃來打它!”兩人相互推搡之間,不意撞翻門邊的拖把,啪一聲打在光頭男腹下那團(tuán)蠕然而動的怪異黑影之上。
隨著黑影倏忽搐晃,發(fā)出異聲。兩個正在糾纏扭打的家伙一齊傻眼而望,只見光頭男轉(zhuǎn)脖朝他們翻白濁眼,面掛詭異笑容。蒼發(fā)蓬松家伙嚇一跳,忙伸短管火器指去,卻沒打響。光頭男仍抓有樂不放,抬起另一只手爪突攫,抓住蒼發(fā)蓬松家伙喉脖,將他整軀舉起,拋向蚊樣家伙。啪一聲響,蚊樣家伙被砸倒之時,指頭松扣,手上所拿短弩發(fā)出一矢,射中光頭男腹下那團(tuán)蜷盤蠕動的怪異黑影。
蒼發(fā)蓬松家伙連忙再伸短管火器往那兒轟了一下,艙內(nèi)驟然發(fā)出尖厲大叫,摧刺耳膜欲裂。兩個家伙搖搖晃晃地跌撞而出,倉惶奔出艙門,蹦著腳踩過蹲守在那兒的稀拉毛發(fā)之人移縮不及的手。毛發(fā)稀拉之人捧著手猝痛而呼:“又踩到我這只可憐的手……”
我趁舷窗內(nèi)那只異樣青筋暴張的手爪急縮之際,拉有樂避去一旁。正要察看他臉上有沒損傷,有樂卻先揭下一張面皮,笑覷道:“瀧川一益給我的這張皮膜真好,瞧它一點沒破?!毙判墼谙咸菽莾恒锻溃骸澳闶钦l呀?”
“我是郇山會第八十代百袋長老的唯一候補(bǔ)之人,”蹲守在門邊的毛發(fā)稀拉家伙展開布軸,亮出大小形狀各迥的斧鉞,以及琳瑯滿目的諸般器械,另外還有些詭異道具,其中包括一只干癟的蟾蜍,以及兩三只枯硬的壁虎,悉數(shù)擺陳面前,發(fā)狠般的說道,“煉丹修法多年,不信今兒派不上用場!”
長利憨問于旁:“郇山在哪里呀?”
“郇山實際上是法蘭西一座古城以南不遠(yuǎn)那個小山丘的名字?!毙≈樽拥吐曊f道,“郇山隱修會又稱為‘錫安會’,不過世上幾乎毫無任何文字或者其他可考證的充分歷史材料能夠證明郇山隱修會的存在。至少明面上它似乎完全不存在,只流于神秘傳說之中。有些人認(rèn)為它就是‘圣山教團(tuán)’的某種變身,至少跟這個真宗玫瑰教團(tuán)有關(guān)。圣山教團(tuán)是在公元一一一八年至一一五二年間以錫安山的聖母修道院為中心,從圣殿騎士的公開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一一二七年,圣殿騎士們在特魯瓦由香檳伯爵的宮廷授權(quán)成為軍事教團(tuán),雨果·帕揚(yáng)當(dāng)選大師。而一三一四年的香檳伯爵成為法王路易十世,他的父親就是鎮(zhèn)壓圣殿騎士的腓力四世。法蘭西國王路易七世靠兩年戰(zhàn)爭于一一四四年兼并香檳地區(qū)。第二次十字軍遠(yuǎn)征歸來時,他帶回了圣山教團(tuán)的九十五位成員,其中七人加入了圣殿騎士的軍旅。其他的回到奧爾良重新建立法蘭西騎士的分支聯(lián)盟,路易七世在法蘭西建立教團(tuán)的文書,保存至后世。圣山教團(tuán)的名字,最遲出現(xiàn)在署期一一一六年七月十九日的文書中,繼而找到的還有署期一一七八年的教令,上面帶有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圣璽,并確認(rèn)教團(tuán)所屬的土地不僅在圣城,也遍及歐洲大陸。與圣山教團(tuán)有關(guān)的金谷修道院在一一三一年變成了某派貧苦教團(tuán)的圣居。這派人以往的生活貧苦不堪,遷居后狀況卻隨騎士團(tuán)一道改善,雙方都獲取了巨額財富和大片土地。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死海古卷》揭示,有些神秘東西和一筆數(shù)目巨大的金磚寶藏,掩埋在所羅門圣殿下。最后一位所謂的郇山隱修會大師曾經(jīng)承認(rèn),郇山隱修會手中掌握著來自耶路撒冷古神殿的寶藏。有些人認(rèn)為,傳言中他們把持的寶藏已不再是黃金,而可能指的就是圣杯或超乎尋常的科技知識——它們能夠帶來無法想像的財富?!?p> “人若沒盼頭會怎樣?”蒼茫霧靄里飄忽蕩轉(zhuǎn)的聲音誚然道,“歸根到底,大多數(shù)人的信仰無非出于心懷暗盼,然而結(jié)果只有空盼。貧苦的人們在困境中越過越?jīng)]盼頭,除非奇跡出現(xiàn),根本不會有出人頭地之日。那些善男信女總是盼望著有奇跡能改變他們世代倒霉的命運(yùn),但正如你我都明白的那樣,沒有奇跡。我們在‘窮兇極惡’之地熬到最后一天,就沒盼來奇跡?!?p>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悄棲他肩頭,輕聲呢喃若嘆,幽幽的說道,“或許我在那一天遇到了。我還看見那兒有一朵花,在最惡劣的處境里不應(yīng)該能生存,它卻悄悄盛開過……”
“為什么我也看見了?”我忍不住惑問,“你對我做了什么?”
“小伎倆而已,”小珠子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無非霎間侵?jǐn)_腦波,讓你體驗一下我做人的感受。就像前次帶你們一起玩‘大漠搶親’的戲劇般親臨其境式的擬真體驗。我如今不再扮做人樣,卻也擺脫不掉人那樣的羈絆,尤其是心靈……”
“你怎么淪落成那樣?。俊蔽译y免納悶道,“其它親人呢?怎不跟他們在一起……”
“我不跟他們聯(lián)絡(luò),”小珠子細(xì)聲慢語的說道,“當(dāng)時只想斷掉我家族的羈絆,他們試圖同我聯(lián)系,我不理會。就跟家族里最離經(jīng)叛道的表妹一起遠(yuǎn)走高飛,四處廝混。后來她遇上殷圣仇這家伙,齊陷熱戀,互不嫌棄。表妹竟想洗盡鉛華,跳出火坑,與他私奔……”
“不要再說那些充滿狗血之事,”蒼茫霧靄里飄忽縈轉(zhuǎn)的聲音郁然道,“皆已恍如隔世,何必再提?看看你我從此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就知道命運(yùn)有多可笑。我在仇恨天,無時無刻不惦念報仇。生逢慘變,痛失所有。復(fù)仇是我唯一的信仰,誓要殺光誅盡所有操縱命運(yùn)的家伙,不論他們是人還是神……”
“這家伙后來又在天王星那里死過一回,是么?”信孝聞著茄子,困惑道,“不知是怎么上去的?用輕功嗎?”
“他是五維變體,不需要輕功?!毙≈樽蛹?xì)語慢調(diào)的說道,“他悄隨我們后面潛入,跟著我們找到的‘哨塔’去到天王星那邊,突然發(fā)難?!?p> 長利聽得眼皮亂跳,不無擔(dān)憂的說道:“以他的能力,突然發(fā)起飆來,你們不得全完?”
“煉金術(shù)士出乎不意地現(xiàn)身,”小珠子感嘆道,“天王星解體的場景非常壯觀?!?p> 蒼茫霧靄里突然發(fā)出竟似痛苦無比的嘶吼聲,仿佛霎間觸及不堪回顧之處。小珠子之嘆,雖是低宛悱惻,卻擊破了強(qiáng)厚煙霧中掩藏不住的那層最脆弱的薄障。小珠子幽幽的說道:“正如我透露過的那樣,煉金術(shù)士是巨大的星體,甚或他才是‘天空之神’的本尊?!?p> 長利他們聽得瞠然之余,門邊那毛發(fā)稀拉之人伸手撫摸信雄臉頰,滿含感觸的說道:“不料你這小娃兒竟能發(fā)出幽婉無比的甜美聲音……”信雄忙躲避道:“不是我……”
“后來怎么跟‘仙宮’一對比,又顯得那樣小?”信孝嗅了嗅茄子,惑然道,“難道‘仙宮’比‘煉金術(shù)士’這種巨無霸還要大很多……”
“閉嘴,不要再提這些我承受不了之事!”蒼茫霧靄里傳來無力的呻吟,猶如一再遭受小珠子的細(xì)言慢語摧及隱痛之處,已超出其能承擔(dān)的界限,再難抵受,聲轉(zhuǎn)嘶鳴,仿佛瀕死之獸絕望哀叫?!澳銈兲徇@些事來折磨我,只有使我恨意更增!”
船頭煙焰斗熾,多人已陷身于火光之中。我亦感銳音鉆刺耳顱,即便抬手緊捂,也難禁受。長利搖晃撞壁,暈沉沉的說道:“誰進(jìn)去敲昏光頭男,別讓他再發(fā)出這般怪聲……”門邊那毛發(fā)稀拉之人掙扎著爬起,點香燃燭,招呼我們趕緊聚攏,面色凝重的說道:“怪聲并非里面那光頭家伙所發(fā),而是縈蕩四周,飄忽無定,無所不在。大家快退入我用圣水蘸銀粉劃出的八角十字圈內(nèi)!”
長利拉信雄過來,在旁憨問:“有什么用?”
“你們這些家伙,毫無用處!”光頭男突然伸手揪住燃燭之人稀拉的毛發(fā),冷不防拽他跌入昏暗的艙門內(nèi)。煙霧中飄蕩之聲縈轉(zhuǎn)誚然道,“只會擺攤兒玩些沒有意義的花樣逗人發(fā)笑,無非搞三搞四,但并不好笑!”
樓板微響,有影移晃,我抬眸瞥見雪氅銀裘女子身后一人轉(zhuǎn)出,烏冠玄袍,長髯拂胸,抬手一揮,漫天流火忽現(xiàn),紛如星光繁燦,掠空劃曳,蕩擊迷離煙霧彌漫之處。毛發(fā)稀拉之人掙扎著從艙門里伸頭說道:“星辰術(shù)師出手了,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哎呀,又揪頭發(fā)往里拽我!”
蚊樣家伙忙抬短弩發(fā)出一矢,嗖的射入。里面發(fā)出痛呼,毛發(fā)稀拉之人叫苦道:“哥們兒,你射中我大腿了!”
“這時候抱誰的大腿也不管用,”蒼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抓起那只名叫阿梨的禽,摟在懷里,隨即轉(zhuǎn)頭叫喚道,“西班牙旗艦著火了,眼看要沉,大家準(zhǔn)備跳船……阿梨,我們一起游去‘莫斯科號’那邊?!?p> “他為什么急著跳水?”信雄撿到一個蛋,正拿起來在火光映耀中端詳,有樂從旁邊板壁下方的洞里伸頭詢問,“周圍很亮,光影這樣閃爍又是什么原因?”
“快出來看,”長利憨笑道,“多個黑袍法師齊搓火球,接連拋擊四灑,場面很炫!而且有夠燃,船頭已經(jīng)燒起來,信孝你去看船尾那邊是不是也著火了……”
“顯然場面已經(jīng)失控,”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攀爬在舷梯上抬著一個小圓筒眺望道,“而且我看他們驅(qū)法馭火擊打的方向完全不對。海面那個異樣的旋渦越來越大,許多迷煙怪霧縈繞其上,空中也相應(yīng)形成圈圈盤轉(zhuǎn)的氣旋,我覺得那邊更透著蹊蹺……”
“沒事沒事,”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縋著帆索從船尾那邊晃蕩過來說,“我剛讓黑侍團(tuán)的勇士乘上他們跟隨的黑帆船載了硝石火藥,前去炸一炸,試試看它有何虛實?!?p> 話未及畢,黑帆船爆開。巨響震耳欲聾,掀起大浪拍落,舷邊眾人七倒八歪。宗麟在艙內(nèi)發(fā)問:“外面又什么動靜?”
“沒事沒事,”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摔在門邊,爬起來說道,“手刃猩猩很在行的那些乞力馬扎羅勇士被炸飛滿天,然后墜撒整個海面,卻浪費了我一整船硝石火藥??丛诎菡纪⒐鞯哪樏嫔希蠹亿s快摸黑打撈他們上來,能撈幾個算幾個……”
“咦,宗麟在里面究竟干什么呀?”長利爬過來伸頭探覷道,“怎竟半天不出來?黑衣阿婆在外面看熱鬧呢,你跟誰在艙內(nèi)?”
“不要進(jìn)來……”宗麟話聲未落,長利和信孝他們就已一涌而入。隨即一齊跌撞出外,有樂從藏身之處伸手拉住信雄,問道,“剛進(jìn)去為何又出來這樣急?”
宗麟在里面冷哼道:“我一個人在里面制住三個小妖,比整條船上的人有用多了,要不怎么叫‘絕世高手’?”
“宗麟不算‘絕世高手’吧?”長利爬到有樂旁邊,憨笑道,“我覺得幸侃才是……”
“你不是一個人,”我到門邊投眸而望,宗麟旁邊有個亂發(fā)小子耍著劍說道,“我先在里面對付小妖的,趕它們跑來你這邊,合力困住它們縮在墻角,半天動彈不得。料想它們忌憚我手上這支‘所羅門神劍’,才不敢亂動……”
宗麟一巴掌把晃近臉頰的劍打開,瞪眼道:“離我遠(yuǎn)些,不要在我跟前耍來耍去,好幾次差一點兒撩到我眼角。你這根東西無非宮廷里那些人拿來逗你的玩具而已,世間哪有什么‘所羅門神劍’?”
角落那里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一齊搖晃腦袋,紛道:“真的有吧?我們覺得這支就是……”我暗感納悶:“他們說話聲音怎么都跟信雄差不多???”小珠子悄言道:“像吧?那是‘?dāng)M音’來著?!?p> “這支真的就是所羅門神劍……”沒等角落里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吵嚷畢,宗麟提手就打,挨個腦袋敲去,呵斥道,“還敢頂嘴?你們?nèi)齻€小妖精懂什么,就會食屎!”
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叫苦聲中,我留意到他們頭上有塊板壁悄掀,一只白生生小手拿著盆往下倒東西。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聞著氣味,發(fā)出歡呼。我從門邊掩鼻急避,發(fā)現(xiàn)宗麟頭上也沾了一塊,他瞧了瞧壁映之影,自亦覺察有異,轉(zhuǎn)面問道:“我頭上是不是多了一坨氣味可疑之物?”其畔那個亂發(fā)小子腦袋上也頂著一坨同樣物事,湊過來仰望道:“對!不知為什么突然有螺旋向上之物如從天降?”
“還不是你堂姐在上面搞東搞西?”宗麟懊惱道,“女王還未登基,就忙著給咱們頭上加贈‘頂戴’了。而且差不多全是螺旋向上形態(tài),她還真有一套!”
亂發(fā)小子仰慕道:“我最多只會弄出‘雙螺旋’,想不到堂姐隨便就拉出一整套……她太能了!”宗麟抬臉望向上面板壁匆忙閉合之處,嘖然道:“我們已鎮(zhèn)住三個小妖,你不用跑來添亂,尤其不要又悄悄到我頭頂上面搞三搞四!看你把我的發(fā)型弄成螺旋向上模樣了,映在墻壁上的影子就跟道士差不多……”
信雄在我身后愣問:“誰告訴我,那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哪兒來的,他們在吃什么有滋有味?”有樂爬出來從后面伸頭悄望,隨即卯信雄腦瓜,說道:“它們不知從哪兒跑來的,先前冒充你的跟班,混進(jìn)我被窩之內(nèi)。奇怪的是怎竟曉得你那些家臣的名字?”小珠子晃到信雄肩頭,說道:“無非也能迅速掃窺人們腦中記憶之事,甚至提取想要的影象。然而信雄頭腦單純,它們只能獲取信雄腦子里想象的這種可愛樣子,未必便是那三個家臣本來的模樣?!?p> “信雄不論看到什么,都會想象成他心目中可愛的樣子?!遍L利湊在旁邊憨笑道,“小時候我陪他去后山看見一條可怕的蛇,回來后他居然把蛇畫成了‘小可愛’的模樣……”
“我不認(rèn)為它們可愛!”宗麟滿額漿汁垂淌的轉(zhuǎn)覷道,“這些都是妖精來著!你們站開些,我這就干掉它們,以免夜長夢多,頭上又掉落讓人受不了的東西……”
亂發(fā)小子仰著頭說道:“堂姐,我能受得了……”宗麟冷哼道:“不要硬撐!這種東西沒多少人能受得了,誰還想要更多?”轉(zhuǎn)面瞧見那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伸手索要,宗麟瞪眼道:“吃了那么多,還想索???貪得無厭!”提手亂打之際,忽有一影晃閃到他后面,問道:“你這老家伙,為什么欺侮那三個可愛的小東西?”
“在信雄想象的世界里,充滿了大量的‘小可愛’?!毙≈樽忧难缘?,“有些年幼的‘?dāng)M形妖’最容易受到此類幻象的影響,因而人畜無害?!?p> 沒等我會過意來,信雄已挺身而出,上前褪衫展示肌肉,蹦著胸肌說道:“它們又沒害誰,不許欺凌弱??!”有樂欲拉不及,在門邊嘖出一聲:“先前你沒膽為我挺身而出,眼下竟卻為它們不惜露了胸?”亂發(fā)小子轉(zhuǎn)頭揮劍,驅(qū)逐信雄,口中說道:“你要跟我決斗嗎?我有所羅門神劍,你有什么?除非去拿那支君士坦丁大帝之劍來比試一下,看誰厲害?”
宗麟皺眉道:“你這根無非尋常鐵片做成的玩具而已,哪是什么‘所羅門神劍’?別激信雄當(dāng)真去拿君士坦丁大帝之劍來削你,只一劈之下,你那個西班牙半壁江山就沒有了,歷史由而發(fā)生意想不到的改變,說不定你堂姐不安于未過門就守寡,跑去當(dāng)有樂的小妾,你的美艷皇后也沒有了……”眼見亂發(fā)小子懣然望來,有樂連忙搖頭說道:“我寧可去你家長住,也不敢?guī)厍逯?。”頭頂上又有塊樓板悄掀,不意伸下一只素足,踢他腦袋即收。
有樂吃了一驚,抱頭蹲身,仰覷道:“怎么她無所不在呀?”亂發(fā)小子說道:“到處都有堂姐弄出來的秘道,她家更多。前次我去她那里被引入秘道亂鉆半天,結(jié)果迷路,困了好多天才被人找到……”正說話間,忽有只手影飛撩,往他頭上攫了一把。亂發(fā)小子驚忙揮劍,宗麟擺頭避過掠頰之芒,皺眉說道:“有個小怪趁你不注意,搶你頭上那坨東西去吃而已。你別慌亂揮劍瞎劈一氣……況且這哪是‘所羅門神劍’?”
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紛聲叫嚷:“真的是‘所羅門神劍’……”宗麟惱道:“杠精!死到臨頭,還敢頂嘴?我平生最煩‘杠精’了,這就立馬解決掉你們!”提掌要揮之際,身后晃閃之影忽哼道:“你這老家伙,憑什么敢到我地盤上撒野來著?”
宗麟聞聽老氣橫秋之語發(fā)自背后,一怔之下,忙問:“黑衣阿婆?”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趁機(jī)溜去那人后面,在其背影里縮成一團(tuán)。亂發(fā)小子揮劍急追,信雄站在一旁展示肌肉,做出種種健壯姿勢。亂發(fā)小子邊耍劍邊瞅他擺姿勢,不意黑衣阿婆突然出手,兩根中指一戳,信雄和亂發(fā)小子同時中招,齊聲大叫。
有樂和信孝忙搶上前,想去拽信雄回來。黑衣阿婆拔指攏袖,晃閃之間,再次出手,有樂和信孝同時中招,齊發(fā)怪叫。
長利吃驚道:“不料黑衣阿婆竟然也有這么厲害!”忙綽大劍上前,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也展開身形,掩近夾攻。黑衣阿婆從有樂和信孝身后倏離,移步晃轉(zhuǎn),再次出指如電。我聽到長利和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里面一齊叫苦,便從門邊快步竄入,先拉信雄過來,但見他們個個臉色古怪,而宗麟則在旁躍躍欲試,央求般地說道:“阿婆!該輪到我了吧?要不我再多賣個破綻給你,有意露出招數(shù)中的極大空隙在背后,就這樣讓你得以趁隙欺入,好不好?或者我干脆就不抵抗了,直杵杵地站在你跟前任由你來戳,再不行我就趴下了,你看這樣配合夠不夠意思?”
我使上記憶里小僧景虎傳授的身法步訣,試著將有樂他們一個接一個推出去,宗麟也加以援手,抓起亂發(fā)小子扔出門外,轉(zhuǎn)身驅(qū)趕其他人,催道:“你們?nèi)鋈?,留我一個人陪黑衣阿婆周旋就行了?!彪S即發(fā)腳,踹長利跌出,轉(zhuǎn)覷道:“阿婆,我正在清場,眼看就要剩你和我留在這里切磋指法了?!?p> 推信孝出外之后,我正要跟著溜,不意黑影倏晃悄臨身后,瞥目所及,猝吃一驚:“唉呀,我氽!”見勢不妙,忙使身法扭腰挪避,黑衣阿婆出指如電,先已戳至。眼看難以幸免,我正要叫苦,宗麟急步搶身來迎,移軀攔在指端,順手將我推開。
我撞過旁邊一道掩閉之門,跌入鄰艙。喉脖忽緊,有爪抓箍,舉軀離地,眼看要憋氣窒息,旁邊有個陷于同般處境的毛發(fā)稀拉家伙掙扎道:“快踢他下面!”我急瞥往下,見有一團(tuán)蠕然蜷纏之物盤踞腳畔,未暇看清便踢一下。光頭男翻著濁白之眼嘶吼,卻掐我脖子更緊。
情急之下,我忙瞥一眼手臂,卻未見有拳形印痕顯現(xiàn)。我難免納悶:“怎么急用的時候又沒了?”小珠子從肩后轉(zhuǎn)出來悄言道:“先前顯出拳形印痕,是在提醒你用它。你卻不及時加以馭用,這會兒當(dāng)然沒有了?!蔽覓暝溃骸翱煲嗖弊恿耍阍趺床槐Wo(hù)我?”
小珠子未及作答,只見一道黑影倏忽晃移到光頭男的背后,宗麟在鄰艙發(fā)問:“阿婆,你又去哪里了?為何不戳我……”不待光頭男察覺背后動靜,黑衣阿婆出其不意地發(fā)指,隨著一聲怪叫,抓脖之爪松開。光頭男拋下我和毛發(fā)稀拉家伙,發(fā)著嘶吼,轉(zhuǎn)頭怒視。
毛發(fā)稀拉家伙爬起來舉斧去劈,光頭男看也沒看,隨手一抓,攫握其腕,咔嚓拗折。眼見利斧墜落,毛發(fā)稀拉家伙忙用另一只手接住,再舉起來劈。不料光頭男拉他那只手去擋,斧子斫在手臂上,毛發(fā)稀拉家伙痛呼聲中,猛然又用腦袋去撞光頭男之額。光頭男甩他摔出門外,隨即伸手抓向黑衣阿婆喉脖。這時樓板揭開,懸空蕩落一個嬌俏之影,拿盆往他頭上倒東西。光頭男猝發(fā)厲哮,倏然轉(zhuǎn)臉于背后,惡狠狠地瞪著跟前懸空晃來晃去的嬌俏之影。亂發(fā)小子探頭一瞧,驚叫道:“它猛吼之態(tài)更兇暴了,底下那團(tuán)怪異東西也聳頭欲攫,堂姐你小心……”
未待嬌俏之影飛快攀回樓板之上,光頭男探爪急攫她欲收不及之足。我忙拉她下來,避去角落那邊。光頭男腹下那團(tuán)異物嗷然伸出布滿疙瘩的觸手,如影隨形地伸來糾纏。我護(hù)著那嬌俏小家伙蹲身伏低,怎奈觸手越距斗展暴長,其末梢曳晃之間,如花綻瓣,又伸出一節(jié)斑斕如蛇頸之物,朝我們臉頰吐舌舔來,其態(tài)倍顯獰惡之極,我和嬌俏小家伙不禁齊聲驚叫。
眼見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有難,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在艙門外呼喚:“陛下危急,圣殿騎士何在?”
然而并無動靜應(yīng)聲而出。亂發(fā)小子在門邊急得抓耳撓腮的說道:“他們跟我堂姐有約在先,只有她親口發(fā)號施令才有用,那是生死不渝之約,誰叫喚也叫不動……”四旬開外雞窩頭男子嘖了一聲,忙道:“陛下,情勢危險,不要玩了。若不想死就趕快叫他們出手!”亂發(fā)小子在旁搖頭說道:“她不怕死的。你這樣說也不管用……”
有樂伸頭湊來說道:“萬一被惡心的觸手弄到臉,怕要因而毀容,會破相噢!”模樣嬌俏的小家伙一聽,連忙掩面大叫:“神圣同盟,以何為約?”
“手足之情,”板壁間隙透出劍芒輝映其頰,有語低應(yīng),“互相救援。”
“堂姐跟他們訂下彼此視為神圣的盟約,”亂發(fā)小子愣望道,“根據(jù)經(jīng)義訓(xùn)示,一切人要彼此以兄弟之情相待的教導(dǎo),締約之人將一致用真誠而不可分離的手足之情互相聯(lián)系,并彼此視為一己同胞,無論何時何地,均將互相救援。堂姐承諾將根據(jù)同樣的友愛精神引導(dǎo)臣民和軍隊捍衛(wèi)信仰、和平與正義?!?p> “守望互助,”隨著陣陣低答之聲彼此呼應(yīng),從四周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傳揚(yáng)開去,海面上紛紛靠攏的船上也有回響,漸漸連成一片,紛紛高喊,“至死不渝!”
“所羅門圣殿貧苦騎士團(tuán),”門口有影忽臨,一人駐劍跪拜,頓首道,“為陛下效勞。”
“這幫家伙為何紛紛跑來聚在她這里呢?”信孝聞著茄子說道,“貧苦騎士們從前依靠教皇給予的特權(quán)、君主王侯的捐贈以及他們的領(lǐng)土擴(kuò)張自力更生,使其迅速聚集了大量財富。然而正所謂樹大招風(fēng),十三世紀(jì)末,西歐人在東方所建的移民地區(qū)全部被消滅殆盡之后,圣殿騎士團(tuán)被迫離開巴勒斯坦,轉(zhuǎn)入法蘭西、英格蘭及西班牙等地活動。而當(dāng)時統(tǒng)治法蘭西的腓力四世,正陷于財務(wù)極其困難的窘境之中。因為覬覦騎士團(tuán)的財產(chǎn),他暗中與受他保護(hù)的教皇克萊門特五世合謀,指控圣殿騎士團(tuán)為異端,于公元一三零七年十月十三日發(fā)出了逮捕法蘭西境內(nèi)全體圣殿騎士的密令。結(jié)果使大批圣殿騎士在偵訊過程中被折磨死去,騎士團(tuán)的組織也隨之瓦解。一三一二年,教皇克萊門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了圣殿騎士團(tuán)。這些‘異端’遭受的迫害持續(xù)許多年代。我聽聞常來我家里作客的那些教士私下說,西班牙女王沒吃法蘭西這一套,她暗中保護(hù)了不少被當(dāng)時教廷指控的所謂‘異端’,以及法蘭西追殺的騎士和隱修者,她不怕得罪教廷,也因而常被教廷使絆,包括對她婚事作梗添堵。后來她堂弟兼丈夫費爾南多,就是我旁邊這亂發(fā)小子還跟法蘭西干起來了。當(dāng)然,他擊敗法蘭西。他們的子孫跟奧斯曼帝國開打,一路如有神助,竟也順風(fēng)順?biāo)孬@勝了……”
隨著一劍橫空,陡將伸近我和那模樣嬌俏小家伙面頰的獰惡觸手狙截而斷。我眼前寒刃輝閃,耀出古拙圖紋。劍光映壁掠影,接連截斷欲縮不及的觸手,削落數(shù)段。毛發(fā)稀拉之人在門邊抬首驚嘆:“神殿余輝,耀射所及,兇魅祛除,惡霊退散!”有樂在旁搖頭說道:“哪有這么容易?當(dāng)心打臉……”突然一道急浪打來,劈頭蓋臉將他們拍做一團(tuán)。
三個小模小樣的家伙紛聲驚叫,我轉(zhuǎn)面投眸,看見他們陷于齊唰唰破壁搠出的劍刃環(huán)圍之間,黑衣阿婆忙道:“陛下,我看還是饒了那三只小妖罷?”
“不能饒!”亂發(fā)小子領(lǐng)著幾個服色各異之人沖上前亂砍,興奮叫喊道,“且讓我用‘所羅門神劍’了結(jié)它們……”
忽然船體大震,眾人東倒西歪。一時狂風(fēng)驟起,驚濤駭浪沖涌,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舷邊抱著欄柱叫喚道:“快出來看,法師們聯(lián)手使成風(fēng)暴陣術(shù)了,海天之間籠罩了一片詭異的玫瑰之色,不知怎么弄的?風(fēng)越來越大,有些法師還飛起來,被吹上天,然后掉水……”
“旋渦越來越大了,”小珠子不安的催道,“你手臂上呈現(xiàn)了雷電形狀的印痕,快甩去亂發(fā)小子那邊!”
我一看果然,未暇多想,又一陣驟劇的搐痛,不由甩手往旁。小珠子蹦跳道:“甩去亂發(fā)小子那個方向!長利你快拔劍準(zhǔn)備……”我撩臂一甩,眸間斗然顯現(xiàn)微芒飛閃,亂發(fā)小子急忙抬劍擋在面前,蕩開飛芒,小珠子晃去迎住,隨著一道弧光折轉(zhuǎn),射向長利。小珠子叫道:“用劍擋它!”
長利懵然抬劍,再蕩飛芒折轉(zhuǎn),小珠子又迎了一下,使飛芒曳去那模樣嬌俏小家伙面前。但見一個披羊毛襖之人搶步攔截,霎隨古拙圖紋之劍急狙,飛芒反耀,炙射光頭男腹下盤踞的那團(tuán)詭物陰影。眾人耳邊驟發(fā)一聲厲吼未消,那團(tuán)異物頃即冒煙焦萎墜落,化為灰燼散去。
飛芒穿閃而過,叮一聲從蚊樣家伙胸口彈開。蚊樣家伙低眼瞥見衣襟微有煙冒,忙拍了拍,慌亂縮避之時,連稱僥幸:“還好我里面嵌掛有神奇古物八菱護(hù)心鏡……”有樂伸頭來瞧,不意飛芒忽至,他抬起手拿的鏡子擋住臉面,飛芒再次蕩轉(zhuǎn),小珠子又迎向前,使其偏射離艙,透出窗外,閃入烏霾濃密之處,霎間驚霆萬道,耀亮一片天。
有樂瞠問:“怎么回事?”小珠子蹦身說道:“超越六維之殛擊!從她手臂發(fā)出,經(jīng)由‘所羅門王劍’、‘君士坦丁大帝之劍’、‘圣陵劍’等多樣不凡器物折射,就如我?guī)煾嫡f的那樣果然威力斗增……”言猶未盡,隨著海面上接連震響,驀有巨浪滔天,船傾欲翻,眾人紛倒。
一個小模小樣的家伙撞破板壁竄向后艙,不料有劍橫狙,攔脖截斷頭顱。斷頸之軀搖晃幾下,撞在旁邊墻角,轉(zhuǎn)身回來,居然又冒出腦袋,亂嚷:“食屎啦!食屎啦!”有樂愕問:“什么玩意兒?”小珠子納悶道:“那個頭像好像是張學(xué)友的樣子。”
“誰?”長利愣望那顆滾動的頭顱越轉(zhuǎn)越小,旋即變得微乎其微的離舷落水,不禁轉(zhuǎn)面惑問。小珠子蹦跳道,“五百年后一個會唱歌的家伙演戲的生動表情。它們怎么會有這個頭像?難道也是從后世跑來的……”
亂發(fā)小子追著小模小樣的家伙,揮劍亂削。信雄撿起狼牙棒,拿來掄掃,擋開劍梢,放那些小模小樣的家伙從他身后爬開,從刃光環(huán)耀之下溜去暗處躲藏。眼見幾個服色各異之人涌來圍攻信雄,長利綽起大劍,上前拍翻,有樂趁機(jī)拽信雄過來。信雄瞅著手上削斷半截的狼牙棒,兀自發(fā)愣,卻見又有個花巾裹頭的家伙拿“爆梨”欺近腰后,作勢要戳他。信雄驚跳開去,躲到信孝后邊,花巾裹頭的家伙追著他后面尾隨戳至,信孝忙用茄子去擋,你來我往幾下,眼見招架不住,叫苦道:“彎了彎了,茄子彎啦!茄子彎啦!”
長利快步穿插,以肩撞開信孝,推他到一旁,隨即雙手綽握大劍,掄起掃打,拍翻那頭罩花巾的家伙,抬腳踩臉,嘭然踏落,裂陷船板。長利屢次如此打法,旁邊那伙服色各異之人皆未能及時反應(yīng)過來,猶在怔望,只見一道辮影飛甩,掃打奇疾,啪的一聲蕩擊,倏將長利撂翻,旋又撩辮回盤,纏繞劍柄,拽脫離手,曳上半空之中。
不待那個長衫瘦子收辮接劍,我先已急展記憶里小僧景虎傳授的步法,搶在前頭,綽拿長劍在手,迅即移軀急避颼擊掃頰之辮,耳聽得禿額大漢扶舷勉力叫喚道:“小辮張,當(dāng)心!”
“出拳!”辮影再次蕩擊驟近之際,小珠子催促道,“你手臂上又有拳形印痕了?!?p> 我握起拳頭欲揮,辮影卻只虛晃一下,擦肩曳過,掃去纏繞劍柄,趁我另手轉(zhuǎn)遞給長利之際,急拽離握。我忙要奪回,但聽衣袂帶風(fēng)之聲獵獵而響,眼前光影曳閃,多個垂手盤辮的長衫之人晃身掩來,形影雜錯地悄伺。有個長辮垂腰的黑須灰褂之人欺近我背后,移步無聲,突然沉臉在側(cè),低哼道,“我們梁贊方面既答應(yīng)了莫斯科大公,自必說話算話。不介意倚多為勝,就算打光了這些人,拼了命也要為索菲婭公主拿回君士坦丁大帝之劍!”
“怎么又這樣?”我難免納悶道,“再次陷入先前那般困境了,如何是好?”
“這班太陽穴鼓突的家伙不好惹,”臉形奇特的小個兒之人拉開架勢,湊過來小聲說道,“都是內(nèi)家高手來著。若打起來,我們不占便宜……”
“便宜哪有這么好占?”長衫瘦子甩辮撩劍,未及收入手中,腰后忽挨一腳,跌飛開去。宗麟晃足回袍下,冷哼道,“誰占誰便宜?”
長衫瘦子撞向艙壁之際,發(fā)足連蹬數(shù)下,彈軀翻騰而回,凌空甩辮,夭曳如鞭,颼然掃頰。宗麟抬手抓住辮梢,瞥見有刃芒暗藏其內(nèi),低哼一聲:“暗算???”長衫瘦子掙辮不脫,發(fā)腿急踹,狠聲說道:“江湖險惡,不得不防!”宗麟晃身避過其腿,扳著發(fā)辮藏刃之處,喟然道:“險惡的是人心,不是江湖?!狈蠓崔D(zhuǎn),揪發(fā)撩刃,削斷辮子,隨即袍下提足,后發(fā)先臨,踢長衫瘦子跌飛甚遠(yuǎn)。
趁宗麟揮袖撩劍給長利接住,長衫瘦子撞近桅桿,探臂一抱,打了個旋,消去跌飛之勢,橫轉(zhuǎn)而落。瞥見映壁之影已呈滿頭亂發(fā)形象,一摸腦后無辮,長衫瘦子發(fā)起狂來,騰身翻飛,連踢數(shù)腳,踹開退到旁邊的服色各異之人,清空周圍。然而軀未蕩落,又挨宗麟從袍下無聲無息地撩來的一腳,正中面門,直摜離舷,摔飛沒影。
粗辮垂腰的黑須灰褂之人移步晃去宗麟肩后,探爪抓落,宗麟沉肩避過,面不稍轉(zhuǎn),摔手落樁,甩臂先已捺腰,一振袍間,黑須灰褂之人摜軀摔開。宗麟連發(fā)數(shù)掌,袖風(fēng)簌響,環(huán)伺之人相繼倒下,勢如兔起鶻落,十蕩十跌,瞬間其畔已無立者。宗麟轉(zhuǎn)身微凝不丁不八的步形,提裾攤掌一伸,氣定神閑。
有樂在后邊探面說道:“不料宗滴這廝有時候擺姿勢也能顯出‘一代宗師’風(fēng)范,雖然頭頂粘有一坨螺旋向上之物,難得他還如此氣態(tài)超脫……”小珠子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宗麟本來就是后世尊稱的‘偉人’,跟你哥差不多……其實他真的很能打。倘若單挑,我覺得你哥可能打不過他?!?p> “我哥能打得過誰?”有樂搖頭自笑,不以為意,忽見旁邊有影瑟縮欲離,連忙拉住,問道:“你要去哪兒?”
蚊樣家伙在墻角縮頭縮腦的說道:“才想起來,我把達(dá)芬奇忘在加拉塔那邊了,須趕快去把他送走?!?p> “等等我們,要溜一起溜?!遍L利他們連忙奔來聚攏,紛道,“就算這船不翻進(jìn)旋渦里去,他們也未必會放過咱們……”
“旋渦在哪兒?”一陣突如其來的混亂之后,有樂從我旁邊冒出來吐水,亂望道,“船翻都翻了,怎么沒看到先前那個旋渦……你瞧見什么了?”
我看見一只豬從面前游過,不遠(yuǎn)處還有個鴨子在水里撲騰。然而細(xì)瞧又不是很像鴨。它在眾人愣望中展翅飛起,越飛越高。卻不知在昏暗里撞到了什么亙空之物,啪的掉落。
迷離霧靄之間,有個蒼發(fā)蓬亂的叼煙家伙在那邊叫嚷:“趕快離開水里,船底下有很大的東西浮游出來,正在逼近咱們,其陰影就像一個巨形的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