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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八十七章:插翅難飛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2654 2022-12-12 20:45:30

  又一波箭雨撒落,虎頭虎腦的小子連忙抱起我飛奔,有樂也跟著往草深處慌張走避。背后叮叮亂響,我投眸望見蚊樣家伙拉著一個中箭之人,倉促倒步后退,不斷有箭矢接連從他襟前的護心鏡彈開。

  小珠子連打數(shù)轉(zhuǎn),懸空蕩開箭雨,護著我們避到河畔。長利牽挽信雄之手,從石頭后邊挪身移近,詢問:“這波箭襲好急,有誰中矢?”蚊樣家伙拖拽一人到水邊,不安道:“馬千戶中箭了。”

  “他什么時候不中箭?”有樂搖著折扇,從藏身之處伸頭察看,說道,“每次來到這里,都是這家伙挨一箭。浪費了我多少膏布……”

  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勉力睜眼,不顧傷痛,掙扎著抬起血染之手,伸去摑有樂一耳光,憤然道:“倭寇!”

  有樂拿折扇搧回他,嘖然道:“亂說!你怎么看出來的?”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忍痛伸手去摑他,忿然道:“我差點兒組隊下西洋,有什么沒見過……”有樂用折扇打他的手,說道:“我記得歷史上曾有一個公公下西洋,難道你就是……”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挨打縮手,悲憤道:“那是永樂年間的鄭和公公。后來萬歲爺又造船隊,讓我再下西洋,被張昭破壞才去不成,害我在歷史上失去應(yīng)有的地位,卻遇到了你們這伙倭寇……”

  “寇你的頭,”有樂從身上摸出一塊膏布,啪的貼在他嘴上。隨即展開扇子,搧之曰,“成王敗寇。眼下咱們都淪落在葦草里,跟‘草寇’一樣落了草,誰也別說誰?!?p>  “還有什么可說的?”草叢中傳來一聲哀嘆,有人仰天興嗟,“我隨萬歲爺御駕親征,數(shù)十萬人馬不戰(zhàn)自潰。平日個個高喊殺敵,何其慷慨激昂?結(jié)果真打起來,竟然臨陣自亂,無一人與斗,反而互相殘殺,彼此埋怨爭吵不休,甚至不惜誅戮同僚,爭先恐后地奔逃,亂軍之中踐踩死傷無數(shù)。就連萬歲爺也被你們這班無能之輩弄丟了,在混亂中失去下落。這場慘敗致使此前睥睨天下的威望形象頓時崩塌,我有何顏面去見宗廟列祖……”

  我望見前邊有個慈眉善目的老男人垂淚之余,掏出短刀自抵喉脖,手指顫巍巍的摸尋血管微凸之處。卻被隨從撲來搶阻,一人按手奪刃,另一人滿含感情的勸說道:“老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可千萬想開些……”眼見短刀被搶,老男人從發(fā)髻里拔出簪針,翹起尾指拈著又要戳頸,旁人慌忙按住其臂,加以苦勸。老男人披散蒼發(fā),仰面悲嘆:“你們別這樣,趕快逃生去罷!我已經(jīng)想開了,就坐在這里,等韃子搜近,跟他們拼老命。別忘了小時候,我曾練過幾天拳腳功夫,學(xué)的是據(jù)說由趙匡胤傳下的太祖十二路長拳。后來百忙之間,亦抽空琢磨過大內(nèi)庫藏的‘化骨綿掌’繪本……”

  “咱們也快逃罷,”有樂轉(zhuǎn)面說道,“就連化痰的掌都不會,幫不上什么忙,因為又一波箭雨要覆蓋過來了。再不溜只怕趕不及……”

  長利幫忙拖拽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往草深石多之處走避,邊溜邊問:“我們?yōu)槭裁从衷谶@里呀?”

  “這里是肯定要來的,”蚊樣家伙拉扯著說道,“咱們在土木堡南邊的河畔救了受傷的馬千戶,讓他從亂軍中找到萬歲爺,再艱難也要幫明英宗活下去,后來的歷史才得以回歸正統(tǒng)之道。”

  “僭奪者豈能久踞不屬于自己的位子?”宗麟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含掌撫息,轉(zhuǎn)覷道,“正統(tǒng)皇帝必須復(fù)辟,于謙再有功也是罪。同樣道理,歷史不容以任何緣由隨意改變,小女王要盡早送回西班牙,你們可別把她帶丟了……”

  信照牽著模樣嬌俏的小家伙之腕,快步穿掠草間,匆奔過來催道:“再跑快些,箭雨來了!”

  漫天箭落之際,后邊草叢里傳來一聲聲充滿悲情的大叫:“老公!”

  虎頭虎腦的小子聽得一激靈,差點兒抱不住我,只顧懊惱轉(zhuǎn)望,說道:“又在亂叫,使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掙身下地,面紅耳熱的嗔道:“當著有樂他們的面,讓你摟抱半天,我一直亂起細皮疙瘩?!?p>  “看見你們這樣,”蚊樣家伙在旁搖頭說道,“我已經(jīng)一身雞皮疙瘩?!?p>  信孝聞著茄子,從后邊挨近問道:“你為什么一下子同時搭上好幾支矢?”

  蚊樣家伙擺弄著短弩,抬起來以手臂承托,瞄準前方草葉晃動間隙的身影,說道:“我這機括弩既能齊發(fā),亦可連發(fā)數(shù)矢,還可以只射一支。文西幫我改進過的,厲害吧?”

  長利愣問于旁:“誰?”

  “達芬奇。”蚊樣家伙難抑懊惱道,“我似乎又忘了帶上他一起。這會兒不知還漏了誰沒跟來?”

  有樂跑過來聽到,轉(zhuǎn)脖尋覷著問道:“咦,那個光頭胖子去哪里了呢?”

  “他大概沒跟來,”信孝伸茄亂指著說道,“此前我看見那個胖子先跑進迷霧里,然后我們到了這邊,他不曉得去哪里了?!?p>  “或許穿越回去了古羅馬那邊,”有樂搖著紙扇,猜測道,“也許回不成,又晃去了海邊,正逢君士坦丁十一世小時候,結(jié)果還是要給拉進宮里,參加太監(jiān)選拔……我們要不要回去那個年代找他?”

  長利他們紛紛搖頭,咋舌兒道:“誰敢?倘若去太多次,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真給抓進宮里當太監(jiān)就糟糕了……”

  “當太監(jiān)真有這么糟糕?”前方草葉晃動間隙的人影盤腿坐地,不勝唏噓道,“傳聞‘老公’中舉人又自閹入宮,何等勇氣,你們行嗎?他善察人意,倍受先君和我喜愛。這場敗仗怎可怪罪于他無能,只恨天不助我,土木堡竟然沒水?士兵們挨渴難耐,爭搶著跑來前邊這條河,以致陣腳大亂,才遭韃子乘機突襲得手。事已至此,不必怨天尤人。你們好生逃命去罷,朕便坐在這里,等韃子搜近,就跟他們拼了。畢竟小時候,朕曾練過幾天趙匡胤傳下的太祖十二路長拳。即便百忙之間,也抽空琢磨過大內(nèi)庫藏的‘寒冰掌’繪本,后宮里流傳的‘金蛇纏粘手’亦有幾分火候……”

  長利聞言不安道:“沒想到他會功夫,大家小心,別靠得太近。聽說明宮里的‘寒冰掌’打人會變成一塊冰……”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不顧我為其敷傷未畢,急促掙扎著叫喚道:“萬歲爺,快跑!這里有倭寇……”有樂搧他一下,問道:“先前你被我貼了膏布在嘴上,口齒應(yīng)該含混不清才對,那塊我拿來敷貼后股的藥膏呢?”我蹙眉說道:“信孝掰去嗅了?!?p>  有樂嗐了一聲,忙從信孝鼻前奪回,順手搧他腦袋,說道:“這有什么好聞的?前次讓你拿我一只襪子去聞,至今沒歸還……”

  “快還給我!”前方草叢里人影晃動,一幫家伙拉扯盤坐之人衣甲,后者在推擁中間掙扎道,“識相就把帽子還回給朕,這不是你們這些小卒子能戴得起的,它承載著別人無法承受的社稷之重……”

  長利愣望那人被搡去河邊,忍不住憨問:“咦,他不是會‘寒冰掌’嗎?怎么褲子都快讓人扯落竟仍未出招,還真能忍……”

  蚊樣家伙忙道:“真正需要忍辱負重的時候到了。且去你主子身邊伺候著,等傷養(yǎng)好了,日后咱們再相見?!闭f著不由眼圈微濕,將臉形奇特的小個兒之人輕輕推出草叢外。

  臉形奇特的小個兒之人踉蹌?wù)鄯担D難地抬手摑有樂一耳光,忍痛罵了聲:“倭寇!”草叢外那伙人轉(zhuǎn)身回望,紛朝這邊彎弓搭箭。有樂倒吸一口涼氣,唰然收攏紙扇,轉(zhuǎn)頭催促我們:“快跑快跑!眼瞅著又要亂箭撒過來了……”

  一只血染之手緩緩的從垣影里伸出,拾起落地的彎刀。有個黑須烏衣人不顧滿臉是血,抬起兵刃亂揮,跌跌撞撞的身影映入眸間,有樂拉著我在迷霧里邊跑邊望,信孝顫拿茄子一指,在旁不免驚惑道:“怎么一晃又回到了這里?”

  “這里很可怕!”長利拉著信雄,聞言忙掩眼睛,悚然道,“一看就死的那些煞神不知還在不在?”

  “大家當心,”有樂轉(zhuǎn)身說道,“此地充滿了傳說中的兇神惡煞。最好是趕快閉上眼睛,以免一看就死……”

  信孝伸茄指著我,難抑困惑的說道:“先前我留意到她似乎偷看過,為什么渾若沒事?”

  “你怎么知道她渾若沒事?”有樂拿扇拍他腦袋,嘖然道,“說不定內(nèi)心已經(jīng)崩潰。腹里的小孩兒也未必保得住一個半個……”

  長利憨問:“你說什么小孩兒?”有樂改口掩言道:“我有說過嗎?就算一下子脫口而出,那也是假設(shè)!無非一個比方,倘如看過那些兇神一眼,就算腹內(nèi)真有嬰兒也是保不住……先前我見到有個馬戲團里跑出來的袋獸一撞見那些煞神,它口袋里揣的小家伙先爆頭了?!?p>  宗麟揉搓頭額,郁悶道:“我不想再聽到什么嬰兒。尤其是肉乎乎那些,可千萬別再跑出來惡心人……”信照按刀惕顧道:“那些煞神般的家伙肅殺一切,似要將沖撞禁地的各路人馬清除凈盡。不管誰有再大本事,倘若到了這兒一旦撞見,皆難幸免?!?p>  蚊樣家伙攙扶著宗麟,轉(zhuǎn)頭朝我不無擔心的問道:“剛才你果真有偷眼看過那些可怕的東西么,腹中的嬰兒沒事罷?”我蹙眉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敢看。就只低瞥地面,掃了一眼便又迅即閉目轉(zhuǎn)頭?!毙判畚嬷劬緡伒溃骸拔乙彩瞧骋娦┖谟?,不知會不會崩潰而死?”

  信照按其肩頭,慰言道:“放心。不直接看就沒事,估計對視必死。而且立刻見效,要崩潰早就崩了,不會等到現(xiàn)下……”信雄哽咽道:“那些陰影投到地上,我畢竟從眼縫里偷瞄了一眼,會不會我以后要生的小孩兒也崩潰而死?”我自抑不安之情,加以撫慰道:“不會的,我偷看得比你多,不也沒什么?”

  虎頭虎腦的小子從信雄背后拿開我的手,隨即卯蚊樣家伙的腦袋,瞪著眼睛說道:“我家媳婦兒肚子里面有沒有事,卻關(guān)你什么事?又不是有個小蚊子在她里面……”蚊樣家伙捧頭叫苦之時,我忙攔住家翁亂鑿腦瓜的手,說道:“公公,他也是我們家的親戚。我曾經(jīng)告訴過你,將來他姐姐嫁給你兒子,你和他爸爸不僅成為親家,還是好朋友來著,簡直可以算是你這輩子最好的鐵桿哥們兒了……”虎頭虎腦的小子瞪眼說道:“我哪個兒子看得上這只蚊子的姐姐?我家缺蚊子嗎,別忘了咱們甲州僻處深山老林,從來蚊子就有夠多……”我蹙眉說道:“這門親事是你撮合給兒子的?!被㈩^小子惱問:“我哪個孩兒娶了只蚊子回家?”眾人皆道:“武田信玄。”

  有樂搖著紙扇,笑覷虎頭小子充滿懊惱之臉,說道:“將來他比你厲害不知多少。早年你只顧亂折騰,好像從不把這位看似文弱的嫡子當回事兒,他從小愛看孫子兵法,卻被你搶奪兵書去撕掉。為染指關(guān)東八州,昔在天文二年,你安排年僅十二歲的長子與上杉朝興的女兒結(jié)婚,成為原配正室,然而不久妻子病故。天文五年七月,由你后來的女婿今川義元牽線說媒迎娶了左大臣公賴之女繼為正室。這個兒媳雖能討你歡心,此時你卻跟兒子的矛盾加劇,你作為水災(zāi)頻發(fā)的甲州領(lǐng)主,脾氣暴躁,濫殺無辜,并沒有在領(lǐng)內(nèi)治理方面狠下功夫,而是對外窮兵黷武……”

  宗麟在旁連使眼色,搖頭示意且勿透露太多日后之事,有樂便以扇掩口,不再往下說。我不安的瞥向旁邊,但見虎頭虎腦的小子早就沒耐煩聽,仍去追卯蚊樣家伙腦袋,埋怨不休:“為什么又帶我們回來這里?說好的酒呢,我要去找酒……”

  我拉住脾氣毛躁的家翁,說道:“不關(guān)他的事兒?!被㈩^小子提腳踢開蚊樣家伙,轉(zhuǎn)面惑問:“那是誰在搞鬼?”

  信照回望那片迷霧縈繞之地,伸刀一指。有樂投眼尋覷道:“然而也沒看出那里有什么東西不對路,卻如何穿越迷霧,霎間又別有天地?據(jù)說有個時空交錯的門縫兒或者罅隙在那邊,讓我感到奇怪的是,追我們的那些家伙為何沒追過來?”

  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晃而出,嘀咕道:“時空交錯,只在霧氣一蕩漾間,你們就閃去了心里所想的地方,效果也跟撞墻穿越差不多。雖說是個縫隙,其實很大。不過我覺得它漸似縮攏得越來越薄弱,在霧中縈轉(zhuǎn)不定,隨時快要消失了?!?p>  信孝聞著茄子惑問:“為什么那些追我們的家伙過不來呢?”小珠子搖了搖,晃過來說道:“不清楚有沒跟來。或許跟距離也有關(guān)系,靠咱們越近的就越容易跟隨而過。而且我們當中好幾人揣有相似來歷的異界之物,更能在這片時空交錯的地方瞬間起到某些交互作用……”

  長利他們聽得懵愣之際,四周火把亂耀而近,涌來許多服色各異的家伙,紛抬器械掩近,叫嚷道:“扎干諾斯大人的部眾已將此地包圍了,識相的趕快投降,一個個放下兵刃,褪掉褲子爬出來,不然突厥鐵衛(wèi)火鎗齊發(fā),勢必地動山搖!”

  有樂見勢不好,連忙把扇子擱在腳邊,低聲說道:“好多火器亂指過來,趕快放下手中的家伙……”信孝跟著放下茄子,正要舉手投降,卻忍不住問道:“為什么要褪掉褲子?”有樂亦覺不妥,加以猜測:“難道……”

  我轉(zhuǎn)身就跑,牽住信雄奔去拉起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懵欲掀裙之手,說道:“快溜!”一個毛發(fā)亂糟糟的家伙抱著滾筒形狀的物事從殘垣后冒出來招呼道:“這邊這邊。大家快跑過來找地方躲藏,我掩護你們……”有樂拾回扇子,拉著信孝邊跑邊問:“用什么掩護,又射豆子撒往臉上嗎?”毛發(fā)亂糟糟之人端著圓筒說道:“別小看這個發(fā)明。經(jīng)過再次改進,已可發(fā)射碎石沙子撒到眼睛睜不開了?!?p>  蚊樣家伙扶著宗麟尋聲覓至,避往墻影里打招呼道:“文西,沒想到你還在這里……”毛發(fā)亂糟糟之人抬起圓筒,擱在一個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肩頭,忙著把蘿卜往筒子里塞入,頭沒抬的說道:“不在這里還能去哪兒?我可不想跑進那片迷霧之中,先前有個黑袍僧人跟扎干諾斯對掌受傷,咯著血跑去那邊就不見了……”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幫著硬塞蘿卜之時,點頭稱然:“斜坡那邊有一團迷霧很奇怪,仿佛有什么東西隱藏在黑暗中吞噬了許多人。你們不要再往那邊亂跑……”

  信孝從旁邊撿起個蘿卜聞了聞,隨手塞去腰股后邊,接著又拿起一棵蘿卜去嗅,好奇的問道:“你們?yōu)槭裁茨锰}卜往那里面硬塞呢?”

  “很顯然,”毛發(fā)亂糟糟之人忙碌道,“我在測試用他肩扛的這個筒子發(fā)射蘿卜飛去打突厥人的腦袋。估計許多年后,這個發(fā)明可以用來打我設(shè)計的鐵甲戰(zhàn)車……”

  長利憨問于旁:“這哥們兒究竟是干什么的呀?”蚊樣家伙幫著塞蘿卜,回答道:“畫師,兼軍事工程師。以及各種師……”

  毛發(fā)亂糟糟之人拉動扳扣,抬腳去頂著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背梁,使勁掰下機括,我們紛紛捂耳,但見信雄從筒口拿出蘿卜,放進嘴啃了一口,咯巴有聲地嚼吃。有樂忙搶回來,嘖然道:“茶筅兒,你怎能亂吃人家的炮彈?”

  長利幫著把蘿卜又塞回筒子里面,然后抬手掩耳。有個叼煙的家伙從墻影里伸出煙葉卷棒兒不知點了一下什么物事,毛發(fā)亂糟糟之人急忙抬腳去頂著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背梁,使勁拉動扳扣,啪一下猛擊活塞,嗖的把蘿卜發(fā)射出去,我們伸頭而望,看見有個黑須烏衣人不顧滿臉是血,揮刀追劈信照之時,蘿卜剛好飛來,黑須烏衣人伸刀一戳,將蘿卜穿在刀尖。

  有樂他們難掩失望之感:“就這?”黑須烏衣人冷笑一聲,忽見蘿卜里垂伸半根火燧子嗤一聲迅速燃短,欲甩不及,砰一聲炸開。信孝轉(zhuǎn)頭驚問:“蘿卜為什么會爆?”墻影里那個叼煙的毛發(fā)蓬松家伙說道:“里面預(yù)先挖孔,塞了炮仗,被我伸煙來點著它,當然會爆開?!毙判⒒琶墓珊蟀纬鎏}卜,扔回原處。叼煙的毛發(fā)蓬松家伙拿起來說道:“這棵不會爆,因為我還沒點它?!彪S即拿到煙頭上一觸,火燧子嗤溜一下急燃而短,毛發(fā)蓬松家伙亂拋而出,咋舌兒道:“引繩竟燒這么快?險些炸手……”

  “你往哪兒扔?”有樂搖著扇兀自亂望,不意蘿卜拋來他懷里,驚忙伸扇撥開。叼煙的毛發(fā)蓬松家伙低頭瞧見蘿卜落在他腳邊,不禁嘴為之張,慌亂而踢,又將蘿卜踢回有樂那邊。有樂伸扇又撥回去,毛發(fā)蓬松家伙轉(zhuǎn)頭尋覓不見,方要松了口氣,信雄抬手一指,發(fā)出甜嫩之聲,“在你臀下?!?p>  毛發(fā)蓬松家伙低眼瞅見,不覺嘴上煙墜,慌撲墻后,隨著砰然聲響,我們暈頭轉(zhuǎn)向而跌。

  “只是個炮仗而已,”黑須烏衣人滿臉是血地冷哂一聲,揮手扇開面前的炮煙,忽見有個披頭散發(fā)的黑影從草里竄出來,默不作聲地伸臉挨近瞪視。黑須烏衣人駭然而呼,轉(zhuǎn)身往殘垣豁裂處踉蹌跑去,外邊火器轟響,他應(yīng)聲摜跌之時,服色各異之人紛聲喝叫,“即刻放倒了一個,誰還敢說這只是放鞭炮?”

  “奧斯曼帝國的魯密銃,”耳聽又一陣轟鳴傳來,宗麟在殘垣后矍然道,“果如傳聞所稱‘最遠最毒’。大家千萬當心,別伸頭出去。這可不是玩兒的!”

  信孝從破墻縫兒間窺望著問道:“他們所持火器上似附有個明晃晃的東西是什么來著?”

  “所附加之物乃近戰(zhàn)利刃,”蚊樣家伙抬弩悄瞄著外邊,低聲說道,“鋼刀,若敵人逼近,即可作斬馬刀用。魯密火鎗后來由奧斯曼帝國使者朵思麻傳授給大明王朝,火器名家們的記載中詳細地再現(xiàn)了突厥人使用這一武器的場景,而且趙士楨此后明確指出:‘俱朵思麻所授?!?p>  有人抬起長銃朝空中鳴放,忽聽簌一聲響,夜空中不知墜落何物。服色各異的家伙仰望道:“所謂‘插翅難逃’不是吹。瞧,連只鳥兒也飛不掉……”

  “不一定是鳥,”有個裹扎花巾的家伙前去察看,拿著火把往草里尋覷無覓,納悶道,“剛才你們把什么東西從天空打下來了?”

  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從敗垣后伸頭張望著說道:“我押一張‘兄弟會’糧票,草叢里會有東西撲出來弄死那個裹扎花巾之人。”長利憨問:“糧票是什么樣兒的?”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從身上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團兒,展開以示,隨即放在旁邊,說道:“我也出一張‘兄弟會’的糧油券?!?p>  信孝瞧了瞧,問道:“這東西干嘛用?”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遍尋身上,摸了好一會兒,才找著一張皺紙券兒,拉開來擱到旁邊的磚石上,說道:“吃飯用的。但凡找到認這些票券的地方,譬如各地兄弟會士開辦或者有份參與的飯館,以及他們罩得住的地盤,吃過東西之后亮出來,就不用給錢了。正所謂‘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當然也不要一下子吃太多,管飽就行。倘若存心去占便宜,暴吃暴飲會被踢出來的……”

  長利憨問:“糧油券又是干嘛的?”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拿起沾有煙垢的皺紙券兒仔細辨覷真?zhèn)?,口中說道:“顧名思義,就是用來購買糧食和油鹽的票券。舉凡找到認這些票券的地方,譬如各地兄弟會士開辦或者有份參與的場所,以及他們罩得住的地盤,拿出票券展示之后,再對上兄弟會的切口,就可以領(lǐng)取東西回家做飯。不少貧苦人養(yǎng)家糊口,離不開‘兄弟會’的互助共濟之道。要不然在漫漫長夜般的黑暗世途,受困于生計艱難,熬不下去的人會更多。任何官府都不靠譜,別相信他們。大家要靠自己,抱起團來,守望相助?!?p>  說到這里,轉(zhuǎn)面朝著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伸出皺紙券兒晃了一下,說道:“你這張糧票不但過期,而且還是‘東亞述公會’權(quán)限地域指定范圍使用的。除了‘東方至圣宗徒’和泰西封牧首管區(qū)那邊的居民能用之外,別處應(yīng)該沒什么人能用得上它。而且‘亞述會’早就已經(jīng)脫離羅馬帝國及普世牧區(qū),估計就連東方人派系也不怎么使用這類舊券在市面上消費了。”

  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亂摸身上,又胡亂擻出些皺紙券兒撒在腳邊,拾起來逐一展陳,懊惱道:“不能用了嗎?這兒還有很多飯票,我全押上枱面,贏了就拿走你那張羅馬全區(qū)域及西方行者通用的紙券兒?!?p>  “看看你這些是什么?”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拈起來瞧了瞧,皺眉不已的說道,“亞美尼亞宗徒會、高加索阿爾巴尼亞正宗會、全東方敘利亞會、亞歷山大港科普特聯(lián)合會圣瑪爾谷派、自治派共融會、東方正統(tǒng)會、馬其頓會、黑山會、真俄羅斯會,還有這些什么馬拉巴爾派、馬爾多默派、凱爾特派……除了其中一兩張在基輔牧區(qū)或許能用來試試看會不會被人打出門之外,我看幾乎就沒有真正抵錢的?!?p>  有樂拿起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旁邊那張油膩之券,好奇而覷,問道:“你這張就比他那些值錢?”

  “他那張好。”非僅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悻悻然點頭稱是,便連墻影里蹲著的其余捧碗之人也紛聲贊嘆,“真的抵錢。圣方濟的金缽糧油券,可以在許多地方不限次數(shù)使用,‘小兄弟會’的慷慨出了名,拿它能領(lǐng)到吃的東西……”

  “兄弟會是另一個世界,”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拿回油膩之券,用手按住,饒有意味的說道,“任何歷史教科書籍都不會給你揭示到這一層。世上不只有那些冠冕堂皇之輩能話事。枱面之下,歷來還另有洞天,但這些自古以來就存在的地下世界卻未必便是有些人以為的黑暗世界,在我們這些兄弟會眾的心目中,我們的生存之道或許比枱面上的那個世界更光明磊落。人心真正的厚道,從來不在臺上?!?p>  “五百年后,意大利的‘兄弟會’很成氣候。”小珠子轉(zhuǎn)到我耳邊悄言道,“甚至在認為局勢崩壞之際,不時公然出面組閣主政。除此以外,歷史上流于傳說的那些秘密團體,諸如郇山隱修會、圣殿騎士團、光明會和共濟會、玫瑰十字會、骷髏會、乃至各個兄弟會,一直并未真正湮滅,而是或隱或顯的存在于人類族群整個文明歷程之中?!?p>  我小聲詢問:“前次穿越到‘蒼耳號’看到那個據(jù)說像阿湯哥之人是不是兄弟會的?”小珠子嘀咕道:“是。不過他沒死,估計你下次再穿越去還會遇到那家伙。他若發(fā)飆起來,你可要當心了,場面可能會很激烈……”我聞言不安道:“什么?還有下次……”

  小珠子晃到我耳后轉(zhuǎn)動著,悄語道:“我覺得或許仍要撞見他。你別小看他穿拖鞋出場,其實很厲害的。我那位死去的哥哥記錄他有句話似是‘戰(zhàn)至一兵一卒,只要一口氣在,絕不罷休?!o我留下印象很強烈。不過你應(yīng)該帶那個小女王跟著一起去,估計是她將會殺死那誰……”模樣嬌俏的小家伙伸嘴過來,好奇的探問:“殺誰?”我搖頭說道:“別提下次了,我可不敢想。還有下次?”

  “下次我也去哪里找人換些糧票來使使。”長利憨笑道,“不過估計我們那邊沒人會用?!?p>  “剛才押什么來著?”信孝拈出一枚元寶,故意從信雄眼前晃過,徐徐炫示之后,擱在托缽僧們羨慕的眼光之下,以食指按住,來回輕推著說道,“然而不論你們押哪邊,我都跟你們反著來。”

  信雄遲疑了一下,捧出些零散錢,稀稀拉拉的擱到元寶旁邊,說道:“那我就跟你反著來?!庇袠访X袋,嘖然道:“茶筅兒,你腦子不靈光,別跟人賭錢。何況這里混得開的都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精兒,當心輸死你!”信雄正要縮回,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連忙按住他欲縮不及之手,嘿然道:“遲了!你押什么?”信雄望了望有樂,發(fā)出甜嫩聲音,怯生生的回答:“我不知道剛才你們賭什么?!?p>  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指著草坡下邊,問道:“草叢里會不會有東西撲出來弄死那個裹扎花巾之人?我打賭那個家伙會立馬完蛋……”信雄怔了一下,搖頭說道:“我賭他不會完蛋?!毙判⒃獙毰瞾砼踩?,似是拿不定主意,聞言轉(zhuǎn)面問道:“憑什么你會這樣認為?”

  “因為他就站在你后面。”信雄抬手一指,托缽家伙們紛皆轉(zhuǎn)頭愕望,只見裹扎花巾之人拿著火把在信孝身后伸頭問道,“你們躲在這里賭什么來著?”

  長利憨笑道:“賭你會不會完蛋?!惫ń碇颂统鲆粡堈郯櫟钠比瘍海丛谀切┋B壘的錢券之上,說道:“我也參加。押下這一注,賭你們會不會完蛋?”

  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坐在旁邊的地上瞅了瞅那張折皺的票券兒,搖頭說道:“可你這張是阿喇伯的兄弟會票券兒,我們不收這一注。”

  “別以為就你們有‘兄弟會’,”裹扎花巾之人隨手摑開他,冷笑道,“我們也不例外,‘部落聯(lián)盟’到處都有兄弟會。不只你有地下世界,我們也有自己的。開的錢莊比你們多,票行比你們旺。千百年來,倘若沒有兄弟會幫著從各地寄錢養(yǎng)家、籌款搞事,我們靠什么熬下來?真以為念幾句經(jīng)文就能生存,歷史教科書籍和各類經(jīng)典著作不會告訴你,其實我們也靠自己的‘兄弟會’才撐得下來。”

  有樂轉(zhuǎn)頭望見周圍火把紛晃漸近,不由咋舌兒道:“說話間就被包圍了?”信孝正要悄收元寶,裹扎花巾之人搶先按住不放,俯身抬目,凜然而瞪,在火光中逼視道:“還有誰下注?這一注若沒人跟,那就按自古以來這個世道的慣例,贏家通吃?!?p>  信雄先趁旁人未察,悄悄掃些散錢落回手里,隨即捧著錢轉(zhuǎn)身便要跑去我那邊,裹扎花巾之人從腰后抽出鋒利的斧鉞,颼的投出。

  我忙拉信雄到身后,眼見飛斧擲近,勢不容避,只好硬起頭皮抬手欲接,虎頭虎腦的小子從旁探臂,先已抄住鉞柄,惱道:“劈誰不好,卻砍我媳婦?”忿然揚手便要擲還,不料裹扎花巾之人先已連中數(shù)刀而倒。

  信照唰的收刃回鞘,掃目瞥見一個頭裹碎花土布的蒙面漢子撩刀劃過花巾之人頸后,迅即伏刃收勢,隱入墻影之下。其畔有個垂涕的家伙移開擱在花巾之人肩頭的劍鞘,轉(zhuǎn)身退返殘柱一隅。長利拔刀要揮之時,裹扎花巾之人已從面前倒下。長利握著刀一時茫然無措,愣望墻邊一人斜伸染血之刃,往褪落于地的花巾擦拭而收。

  隨著兵刃破風(fēng)蕩響驟近,破墻外有人吆喝:“什么人?”叫聲未落,便已摜軀墜地。驀有笠影從墻壁裂縫間隙晃閃而過,從尸體上抽刃,唰一下掠擊另外數(shù)名突厥禁衛(wèi)紛倒。墻邊一名突厥甲士喝問:“是誰來襲?”霎隨刃芒飆閃,其聲嘎然而啞。驚塵濺血之際,一個蓑衣漢子翻過墻頭,從咯血之人咽喉拔刀,驍然道:“大明錦衣衛(wèi)?!?p>  墻外似還剩余一名突厥甲士,見勢不妙,慌忙奪路而逃,斷柱后邊轉(zhuǎn)出個亂發(fā)披散的破袍瘸子,颼然投槌,砸翻踉蹌奔向夜霧的突厥甲士。

  有只手緩緩伸來,將磚石上的錢券掃入承接在畔的帽子。那人從垣影里咧嘴而笑,發(fā)出破鑼般的聲音,說道:“先前我也想賭那家伙完蛋。況且我們‘哈密衛(wèi)’的兄弟最先出刀,一擊致命。因而贏家通吃,你們沒意見罷?”

  四周接連又有多個欺近殘垣間掩圍的服色各異之人雜亂倒下,火把易手,瞬即交晃過眸,另有些破衣爛衫之人各持兵刃現(xiàn)身。其間有個公鴨嗓般的嘈雜聲音說道:“誰若有意見,咱們刀口上見?!?p>  虎頭虎腦的小子拿著斧子,一時不知砍誰才好,在我旁邊亂轉(zhuǎn)著說道:“誰上來就劈誰!媳婦兒,你看我砍哪個腦瓜為好?”說著揮斧斫向一個晃近之影,蚊樣家伙聞聽鏈聲拽響,投眼一瞧,急忙伸弩格開斧鉞,說道:“先看清楚了再動手!”

  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瞠看利斧停在額前,咧了咧嘴,說道:“別劈,是我來著!”

  有樂從藏身之處伸頭張望,訝然道:“他怎么又冒出來了?”

  “我一直都在這里呀,”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拉著鎖鏈說道,“就沒離開過。此前一逕在等候你們尋來,還好先撞見了這票舊日的老兄弟,說來真是慘!你看看他們幾個,都混到差不多沒褲子穿了……”

  “但是骨氣還在,”有個光身之人昂首闊步而出,在火把圍耀中巍然屹立,仰面說道,“包括褲子在內(nèi),做人可以什么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氣節(jié)?!?p>  “咦?”信雄從我身后探面,瞅向那人腹下袒露的淌汁膿包,忍不住伸指去摸。我打開他的手,信雄又從另一個方向伸出食指,被我及時捏住不放。信雄猶未甘心地掙扎,那個光身之人嘖他一聲,隨即目光轉(zhuǎn)凜,威然掃視,語氣沉渾的說道,“剛才說到氣節(jié)。我最看不過眼的就是小偷小摸,以及蠅營狗茍的勾當。尤其可惡的是我們當中有個盜墓的家伙,出于貪心,私底下拿了不該要的東西,因而禍及同伴的兄弟,致使一路不斷有人遭殃。這個行為實難再容忍,識相就自己站出來認了,切兩根手指,然后把東西歸還原處?!?p>  “現(xiàn)下才想奉還,”墻后傳來一聲低嘆,夜穹翼風(fēng)颯掠之際,有人驚疑不定的說道,“恐怕已遲了?!?p>  長利收刀入鞘,憨問:“什么遲了?”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輕拍他肩膀一下,問道:“哪來的刀?瞅著像大明那邊‘朵顏三衛(wèi)’的腰佩……”長利愣問:“哦,刀???先前在迷霧縈繞的那條河邊撿得。什么是‘朵顏三衛(wèi)’呀?”

  “就是兀良哈三衛(wèi)。”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伸眼看刀,回答一聲。長利不明白,懵然道,“什么哈?”

  有樂唰的展扇,伸去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眼前搖了搖。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念出扇紙所題之字:“有容乃大?!彪S口問了一聲:“反面是啥?”有樂轉(zhuǎn)給他看,旁邊一個裹著爛絮棉被的家伙以濃重的俚腔口音念出來:“無欲至剛。”

  有樂覷視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顯得滄桑之容,訝道:“怎么歷練得不再似從前那般憤然發(fā)青的嘴臉?”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唏噓道:“因為不再年青。而且親眼看見,世界真的很大。經(jīng)歷許多變故之后才明白,人性復(fù)雜,哪邊都有是非善惡。到處皆有好人和壞蛋,并未因立場不同,人心好壞就隨著陣營分明。或許更壞的家伙便隱藏在自己人那邊,比誰都會裝,扮得大奸似忠、大惡似善……”

  “你們就好?”墻影里有個金鐵磨擦般刺耳的聲音哂然道,“跟喪家犬似的,跑來跟我們一起廝混。大家臨時抱團,仿佛寒冷之夜相互挨近取暖的牲畜而已。誰推舉你出來當頭?當初我從西域過來的時候聽說,你們的正統(tǒng)皇帝兵敗土木堡,連他自己都被韃靼人捉了。幾十萬大軍潰滅,什么‘兀良哈’或者‘朵顏三衛(wèi)’、‘泰寧衛(wèi)’、‘哈密衛(wèi)’之流,起過什么作用?卻跑來這兒胡吹大氣……”

  幾口兵刃齊唰唰紛指墻影下誚語傳出之處,使其嘎然而止。有人抬手伸在兵刃前邊,微示放下。破鑼般的嗓音說道:“貿(mào)然欺進來的那些家伙雖被打發(fā)掉,外面還有突厥人紛以魯密銃包圍著這里,咱們還是先別忙于‘窩里斗’罷?哈密衛(wèi)沒攔著你們干盜墓的生計,可若由而生出禍患,勢必殃及大家,也包括你們自己,難免跟著倒霉。誰想觸霉頭?”旁邊一個裹著爛絮棉被的家伙以濃重的俚腔口音說道:“我媽媽來自河西走廊,一個出嫁的小媳婦,撞上馬賊,送親的人全死掉,從而千里走單騎,闖出一片天,創(chuàng)下‘馬幫’如何形成的早年傳說。根據(jù)我們河套那邊的生存智慧,在道上混,誰逞強就要先玩完,笑到最后那個才是最強的存在。沒人推誰出頭,但是‘斗圣’既然在這里,他挺身站出來說話,我們就應(yīng)該要聽?!?p>  蚊樣家伙在我肩后低言道:“許多年后,他那個媽媽的幫派里涌現(xiàn)出了不少亂世梟雄,諸如闖塌天、射塌天、斗塌天,這些響當當?shù)拿栆幻}相承,從河西威震到河?xùn)|,最終響遍大江南北,轟動朝野……”

  “我們從南天門砍到北天門,一路劈去,就沒怕過誰?!庇袀€公鴨嗓的聲音嚷道,“斗家的人很厲害是嗎?先前看見你們跟另一幫莫名其妙的家伙玩法術(shù),還耍得那樣煞有介事。然而刀口上討生路,從來靠的是硬橋硬馬。憑真功夫說話,才有人聽?!?p>  隨著語氣轉(zhuǎn)狠,火光一晃閃間,幾把西瓜刀驀從不同方位劈向光身之人。墻邊有個罩著簍筐的家伙低哼道:“動手啦?斗破天,當心第七把西瓜刀……”信孝拿著茄子轉(zhuǎn)覷道:“咦,這家伙蹲在墻邊不吭聲之時,我還以為那只是一個誰擱在角落的簍筐,剛才還想坐上去歇會兒腳。”

  話聲未落,西瓜刀紛已摧飛。光身之人昂首挺胸轉(zhuǎn)顧,在數(shù)人叫苦摜翻的身影中間發(fā)腿高蹬,伸到我面前,將一個舉著刀鋒瞬即彎折摧落的家伙蹬在墻上。有樂嘖然道:“哥們,這里有妞兒在場,你沒穿褲子還把腿抬那么高,不覺得辣眼么?”

  說話間又有一把刀從后邊捅來,光身之人看也沒看,繼續(xù)保持高抬腿的姿勢,卻揚起另一足,踹飛身后之刃,就勢蹬那人在墻上。有樂連忙抬扇遮擋我眼前,卻見旁邊還有另一個小妞在愣看,他又嘖一聲,移扇去遮擋光身之人腹下部位,皺眉說道:“哥們,你太不修邊幅了。身上沒遮沒擋,簡直一絲不掛,甚至腹下連塊遮羞布也沒有。還晃來這么靠近,竟然大大咧咧在兩個妞兒跟前,先擺個‘朝天一柱香’的高抬腿姿勢,然后又改為‘凌空一字馬’的大劈胯姿態(tài),并且保持這樣久。我拿扇幫你遮擋都累到手酸了,你還不趕快收一收?”

  信雄忍不住伸出食指,悄欲觸摸臍下膿包,光身之人連忙縮身收腿避開。有樂拿扇打手,說道:“茶筅兒,不要弄破人家的膿瘡!”信雄不顧有樂拉扯,追著要摸。光身之人避得匆忙,不意喉前倏有一刃戳至。墻邊有個罩著簍筐的家伙低哼道:“提醒過你了?!?p>  光身之人愕問:“這是第幾把?”簍筐破漏處露出一張兔唇般的嘴巴,噏張欲答,但見綽刀之手先已急推臨脖,有個矮漢挺刀越眾而出,氣咻咻地近距逼視光身之人,發(fā)出公鴨嗓般的聲音,“第七把。”

  有樂連忙抬扇遮在我眼前,皺眉說道:“又要見血……”我擺頭避開,只見光身之人梗著脖子不避反迎,刀身卻在抵喉之際繃彎,硬扎不入,反折兩段。眼見鋼鋒斗摧,矮漢怔然失聲,發(fā)出公鴨嗓般的話音:“你竟然刀鎗不入?”

  “一身橫練,”光身之人抬手抓扼其脖,拎鴨一樣提起身軀,將矮漢舉在半空中,昂然道,“做不到‘沾衣十八跌’,那就干脆不穿衣。這身皮肉本來亦是衣,無非臭皮囊而已。卻要看看你衣服里藏了什么不屬于自己之物?”

  語畢隨手將那矮漢一擻一甩,撂飛撞墻。信雄見有些東西零散落地,好奇的蹲身尋覷。罩著簍筐的家伙低哼道:“似乎不在那廝身上……”

  我拉信雄回來,長利在旁憨問:“究竟是什么東西不該拿呀?”墻邊有人回答:“據(jù)說是一個難看的雕像,仿佛焦萎蜷縮的駭異女尸形態(tài)……”長利不禁納悶道:“會不會是宗麟家里那個……”信孝顫著茄子說道:“就算真是,那也在一百多年后,才輾轉(zhuǎn)落到宗麟手上。然而我記得咱們在西班牙戰(zhàn)船上似乎聽聞那個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說他撿到了此樣物事……”有樂嘖然道:“就算真是讓他撿到,然而咱們在西班牙戰(zhàn)船上的時間,其實應(yīng)為大約十多年以后,因為咱們是從這邊穿越去的。眼下拜占廷公主才只有四歲,她遠嫁俄羅斯舉辦婚禮之時,聽說是十九歲……”蚊樣家伙感嘆道:“那一年,有兩個了不起的女人出嫁,結(jié)果使世界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其婚事演變到最后,出乎意料地分別促成俄羅斯統(tǒng)一和西班牙統(tǒng)一,世界上出現(xiàn)了兩個日漸強大的國家……”

  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沒心思聽,忙著掰信雄的嘴,拉他的舌出來捏著玩。有樂轉(zhuǎn)面見到信雄口水亂淌,嘖然道:“不要折騰他?!蹦計汕蔚男〖一锷焓秩肴?,塞在信雄嘴里亂掏,笑道:“他很好玩。”有樂把信雄拉去身后,皺起鼻梁說道:“別玩我家信雄了。你這樣玩法,再好玩的東西也會玩壞的……”模樣嬌俏的小家伙追著捏信雄,嘰嘰呱呱的笑道:“可是他就像肥鵪鶉一樣,真的很好玩。我可不可以把這只乖鵪鶉領(lǐng)回家去養(yǎng)?”信照他們紛道:“不可以?!?p>  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捏著信雄不放,呶嘴問道:“為什么不行?”小珠子轉(zhuǎn)到信雄肩后嘀咕道:“因為他也是歷史名人,一度叱咤風(fēng)云,在他們那邊的戰(zhàn)國亂世爭鋒稱霸,日后還當上了內(nèi)大臣。位份顯赫,得享尊榮?!遍L利他們聞言失笑道:“不會吧?除非朝臣們都跟著變傻了嗎……”小珠子細聲慢語的說道:“他們究竟是精是傻不好說,但你們要知道,傻人有傻福。況且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后來你們好多人的頭像散布在廟堂之中,讓更多人認識你們的可愛一面,那也是因為信雄喜歡學(xué)著親手做雕像,所有頭像全都做成了小可愛形態(tài)……”

  墻邊有人伸足撩開墜翻于畔的矮漢,忙亂搜尋著問道:“有誰看見那個狀似尖叫女妖的駭異雕像?休再留它在這兒禍害人,快幫著找它出來扔掉……”

  言猶未迄,異風(fēng)驀從頭頂簌掠而過,墻影里發(fā)出一聲嘎然而絕的驚叫?;鸢鸭娀无D(zhuǎn)暗,不知是誰遭殃,倏有人影從平地里竟爾消失,接連又有幾人迭發(fā)驚呼,竟似迅即騰空不見。眾目亂覷之間,無覓蹤影,但聞慘叫之聲遙遙傳來。

  我隨著眾人轉(zhuǎn)眸驚望,遠處暗霧隱漾,草影曳劃,不知何般異物疾竄而過。

  一枝長鎗從我肩后伸出,搭在張弦拉滿的大弓之上。我轉(zhuǎn)面看見有個滿頭膿瘡的家伙和另外一個破褲之人咬牙撐弓而立,合力揮汗扎樁。隨著喀喀繃弦的聲響,強弓拉到極致。

  頭罩簍筐的赤身男子拈弦挽弓,信雄忍不住又要去揭簍,我忙拉他回來。信雄正自掙扎,忽又看見光身之人昂首挺胸地立在大弓之畔,信雄伸出食指,摸向其臍下膿包。

  有樂伸出折扇,啪的打手,說道:“緊要關(guān)頭,不要調(diào)皮!”信孝抬著茄子怔看一個包裹爛絮被套的家伙往長鎗上捆綁三個筒狀物事,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正要點燃引繩,我們紛紛掩耳,忽聽背后翼風(fēng)掠響颯然,有人倏發(fā)一聲驚呼,隨即轉(zhuǎn)為慘叫。一時黑影雜錯,火把亂墜而落,不知是誰撞在殘墻上,磚石坍翻半堵,一人橫摜開去,遠遠摔入草間。另一人不知被什么東西攫上半空,軀離地面,驚慌揮刀亂劈,旁人急欲搶來撲救之際,有個破鑼般的聲音叫苦:“劈到我了!誰砍我后背一刀?”

  眼見有個家伙中刀跌開,一帽子錢券撒落于地。信孝伸茄一撥,伶俐地把滾近腳邊的元寶拾回。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亦忙著撿東西,不時與叼煙家伙爭搶推搡。有樂被撞了個趨趄,嘴磕在墻上,轉(zhuǎn)頭一瞅,不禁嘖然道:“大毛和二毛,又是你們兩個?也不看看是什么時候,卻在那兒糾纏爭斗……”小珠子從信雄耳畔轉(zhuǎn)出來嘀咕道:“幾百年后,他們也是這樣?!?p>  破漢們正要將長鎗從大弓上扳轉(zhuǎn),硬生生的瞄向后邊,光身之人在畔巋然而立,昂首說道:“不要動,繼續(xù)朝著前方。”破漢們惶然道:“可是背后也有兄弟被襲……”話聲未落,前邊霧氣忽漾,草聲簌響,破漢們慌忙又將鎗頭移轉(zhuǎn)回來亂瞄,指向動靜傳來之處。

  我聞聽叫苦聲迭發(fā),轉(zhuǎn)面瞧見后邊幾個衣衫破爛之輩不顧接連挨斫,急忙抓住亂揮樸刀的那個同伴腿腳,匆欲拉扯不放。眼瞅著那人將要騰上夜空,殘墻敗梁之間紛颼颼投出數(shù)根鉤鐮鏈子,不知搭著何物,一扯而直,又有幾條鋼爪飛索拋向空中交錯纏拽,隨即繃緊,倏然扯脫。好些人站立不住,跌了一地,另有幾人綽接墜脫之鏈,發(fā)力拉扯,一個滿頭臟辮雜亂的背箭之人從墻后轉(zhuǎn)出,張弓拉矢,朝上邊連連發(fā)射。

  墻頭傳來一聲慘呼,血漿飛撒,破漢們拽著半截殘軀倒地。有人哀叫:“過山鷂完了!剛才砍我們那么多下,這樣狠的人怎么只剩下一段了……”另一人抱著半段殘軀,拉開褲子看了看,說道:“我覺得不是他。過山鷂應(yīng)該沒死,這個好像是那個名喚‘飛過山’的盜墓幫家伙……”

  “盜墓怎么啦?”有個金鐵磨擦般刺耳的話聲從墻影里晃轉(zhuǎn)而出,我覺有殺氣悄侵驟盛,未及轉(zhuǎn)面尋覷來處,只見一個衣衫襤褸之人躍上墻頭,朝空中投矛拋射,颼的一擊,卻似落空。墻下接連又有幾人跟著投矛扔斧,嗖嗖亂發(fā),然而接應(yīng)不及,又有個衣不蔽體的家伙似被什么東西拽上天空。信照翻身騰梁,追撩幾刀,援向衣衫襤褸之人。墻下竄起一名蓑衣漢子,以及一襲笠影分從側(cè)翼包抄,另有個碎花土布裹頭的漢子也揮刀狙截,多人齊攻之下,竟也救不回那個猝遭拽上夜空的衣不蔽體家伙。卻見啪一聲響,有物墜落,墻下有人抱起一看,發(fā)出驚呼,“快看這是什么爪子?竟有這么大……”

  沒等我凝眸看清那是何物在抱,金鐵磨擦般刺耳的話聲晃至后邊,沉哼道:“這里輪不到你們來話事!”

  殺機畢顯之際,罩著簍筐的家伙咕噥道:“九把刀?!毙判⒛弥炎訌呐再|(zhì)疑道:“你會不會算數(shù)啊?剛才是七把,怎么會一下跳到九……”

  話未及畢,陡見九道刀光幾乎同時爍射而至,分別襲向光身之人不同方位,有樂見狀驚嘖道:“霎間涵蓋上中下三路,對橫練功夫本身構(gòu)成防護上的考驗。便如我以磚屑匆促畫在墻上的這張解析之圖所示,你們看看那個‘呆’字形狀的軀體。有一句成語叫‘一孔破窗’,就是說如果一個點處理不好,會影響全局。倘若防御不周,必有一處遭到突破。尤其是臍下那個用以排泌的部位最不容易練到刀槍不入……”

  只聽叮然亂響,九把刀紛磕開去。有樂一怔,咋舌兒道:“還真練到那里了?”

  光身之人探手抓刃,撩向墻影之中,隨著金鐵磨擦般刺耳的痛呼,兩根斷指落地。有樂從磚墻上移回指點圖解的折扇,跳腳蹦身避開一個踉蹌撞過的禿頂矮子。不知何物啪的掉落,那人捂著血淌之手奔出幾步,轉(zhuǎn)身欲拾。

  忽然一陣銃聲轟響,禿頂矮子震跳摜軀,冒著煙翻下斜坡。

  宗麟端坐墻后,凝掌含胸撫息未訖,又聞一排亂銃轟擊驟近,不安地抬眼欲起,說道:“魯密銃聲似更逼近了。垣外增援的那些大概是扎干諾斯的部下精銳,恃仗火器犀利,轉(zhuǎn)眼只怕要攻進此間……”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拾物抱起,忽聞身后瓦礫咯一下微響,黑影悄臨其畔。

  宗麟伸手拉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過來,卻只拽到半途,那人肩上按落一只纏絲罩巾的手掌。宗麟眉頭微緊,低哼道:“說到就到?!?p>  “日子小富即安,”黑須先生在火把紛晃之間現(xiàn)身,瞇著眼縫說道,“有些人很容易自我滿足,從而不思進取。可是人心畢竟貪得無厭,這部份屬于多數(shù)。自古以來,都會有人利用災(zāi)難發(fā)財。慈不掌兵,治亂更需用重典,然而矯枉過正,又會產(chǎn)生新的不平?!?p>  “不論你想要表達什么,”兩相較勁之際,宗麟皺眉說道,“理肯定在眾人這一邊。要問術(shù)于民?!?p>  黑須先生按著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肩頭,瞇眼嘆道,“都把你們所得的東西給我留下罷。不要讓我難下臺階,我攻打君士坦丁堡都沒死如此多人,卻在加拉塔這個地方損兵折將。畢竟投入太大了,已經(jīng)是騎虎難下,拿下是虧,拿不下是血虧?!?p>  光身之人昂然轉(zhuǎn)覷道:“出來跑,終要還。但若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只怕你想還,也來不及!”

  黑須先生無視旁人,只朝我尋覷而望,微喟道:“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歷史時期。猶如漫長的凜冬降臨,要將寒意傳達給每一個人。世界正發(fā)生重大變局,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要面臨‘犧牲’,從前的安逸富足生活將不復(fù)存在。中原有句老話,說敵存滅禍,敵去召過?,F(xiàn)在的情形大體就是如此。你們何時從睡夢中醒來?”

  有樂抬扇遮嘴,悄問:“為什么高手出場,通常都要說些讓人如墜云霧里的高深話語呢?”

  “等你活得到我們這般年紀,”宗麟瞥他一眼,低哂道,“你也會出來就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深奧之語。這是人生感悟,來自閱歷,彌足寶貴?!?p>  “很高興我們又看法相同,”黑須先生移目投向宗麟,卻微蹙眉頭,不無關(guān)切的嗟然道,“然而為何你的功力似是大打折扣,氣色也不好……”

  “他是年紀大了,”光身之人瞥了瞥宗麟的面色,在火把紛耀之間昂首挺胸的說道,“年輕時拿命換錢,年齡大了拿錢換命。我家鄉(xiāng)那邊的土豪雄爺年青之時因癡迷獵艷,收割了不知多少當紅女伶,如今身體也已吃不消,腎臟早就完球了,出門需要靠太太推椅伺候。年輕不知身體重要,年歲稍長后重金求壽已是常態(tài)。生老病死本難避免,可是不少手握重金厚券的富豪不甘任憑命數(shù)擺布,甚至花大價錢研究起如何‘長命百歲’的秘術(shù)。然而窮,也會死人的!把人往絕路上趕,究竟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病死是天災(zāi),窮死是人禍。沒有活干就沒有收入,人還在錢沒有,還不是照樣生存不下去?買吃買喝不用錢嗎,除非天下全成了‘兄弟會’共濟互助的世界!”

  “你懂什么?”黑須先生皺眉說道,“人性明擺在那里,共濟互助也是吹。窮根來自劣根,一樣低的起點也有人混出頭。我隨家人讓匈牙利軍隊從塞族棲居地遭逐流浪科索沃,家族慘被土民屠戮,自幼孤身投入突厥軍中,不知經(jīng)歷多少磨難,終成帝師。即便如此,人活著哪有多少真正的自由可言,除了死才得解脫。不服管就給你一條死路,讓你從此自由了!”

  信孝聞著茄子惑問:“為什么高手開打之前要說那樣多話呢?”

  宗麟勉力對峙之間,低哼道:“說這么多話不就能讓你們這班小輩趁機溜走?難得的逃命機會不把握住,還愣在旁邊看什么熱鬧?”長利憨笑道:“可是你還留在這兒,我們不會跑的?!弊邝氚脨赖溃骸澳銈儾幌扰?,我怎么溜掉?再耽留在這兒,大家都走不成……”

  光身之人立到火把紛耀之間昂首挺胸的說道:“沒事有我……”有樂他們紛聲嘖然道:“可你沒穿衣服,為什么還要故意站到如此明亮的地方呢?”

  我拉住信雄,但聽水聲撒響于旁,光身之人擻了幾下,黑須先生忿懣道:“你這家伙竟然朝我腳上撒尿,未免也太挑釁了!”有樂見其眼光陡轉(zhuǎn)精閃,急忙拽我走避著說道:“這便要開打,咱們快閃!”

  黑須先生一只手按著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另抬一掌拍去。我見掌形霎間晃變六道讖象,引得臂腕觸痛暗劇,瞥看朱痕似顯卦圈形狀,不知何意。啪一聲響,光身之人摔出六般不同形態(tài),我不由詫然道:“怎么他好像還有六壬之術(shù)留下?”小珠子嘀咕道:“先前你手上之物只似復(fù)制其術(shù),他當然還有。不過現(xiàn)下也夠嗆,你看光身之人把他反震吐血了……”

  宗麟乘機拽開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不意袖影悄臨,黑須先生伸掌按至胸脅,咯著血說道:“我一直不肯對你痛下殺著。但你也別太讓我為難,此人拾得之物需交予我。西圣祠前我不能沒寶可獻。畢竟我這條命是仆固遺族給留下的,狗都知道報恩……”

  隨著呀一聲大叫,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沖過來,雙手拿著短銃忽轟一發(fā)。

  有樂他們紛紛捂耳叫苦聲中,黑須先生身軀微晃,抬掌急拍而出。我見掌形又似幻變六壬讖象,便不顧臂腕搐疼猶劇,揚手欲迎。黑須先生先自變色道:“妖女,敢跟我對掌,當心把你腹中胎兒震出來!”我聞言一驚,不禁納悶:“你怎么看出來的?”小珠子不安的轉(zhuǎn)動著說道:“小心為妙,別跟他對掌?!?p>  宗麟趁機移身避離黑須先生按抵的掌端,拉著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退開。我瞥見模樣嬌俏的小家伙亂轟一銃之后,跌入草里,便趁引得黑須先生變換掌勢惕守,我也要就坡下驢,憑借記憶,悄展步訣,突然移足旁略,不意數(shù)支火鎗頂過來,我發(fā)覺踩進了遭圍的方位,連忙改而另往,又有數(shù)支火鎗紛擁而至,逼近身畔,齊唰唰現(xiàn)出斬馬刀,架將上來。

  服色各異的家伙涌近之時,其間有個方面大耳之人搶先將明晃晃的刀鋒伸來擱在我肩頭,口中肆笑道:“小娘子別亂動,不然兵刃插進身體里面,再抽得你死去活來。傷口腫得像小饅頭,血干了又濕,隨著利器一波波抽送,最后被潮浪般的血水淹沒……”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聞言搖頭不已,哂然道:“臺上人模狗樣,其實男盜女娼,一肚子壞水還假正經(jīng)?!彪S即他也被服色各異的家伙圍住亂打,臉很快就腫得跟蒸籠包似的。

  我正想抽那個方面大耳之人,一根短柄斧打著轉(zhuǎn)兒飛來,颼的投過眼前,鑿在方面大耳之人肩頭。倏聽那人失聲叫苦,旁邊那些服色各異的家伙紛忙移銃亂指。我趁機急展步訣,拉著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走避。他拽扯草中之鏈,踉蹌跌撞在畔,猶自懣然道:“別以為我好欺,要不是因為他們手持魯密銃,剛才我就使出內(nèi)庫秘藏的‘葵花挪移之術(shù)’了。畢竟我從小習(xí)武,剛生下來沒多久就先不吃奶,忙著苦練趙匡胤傳下的太祖十二路長拳……”

  有樂從藏身之處伸頭問道:“什么‘內(nèi)褲’呀?”

  “不是你以為的內(nèi)褲,”信孝聞著茄子擠在旁邊說道,“內(nèi)庫即國庫的意思。屬于明代宦官機構(gòu)。明朝建立伊始,最初是只有內(nèi)庫的,內(nèi)庫即國庫。明帝國時期,內(nèi)庫共有十庫,內(nèi)承運庫就是其中之一,由掌印太監(jiān)管理,執(zhí)掌大內(nèi)庫藏。馬千戶那個時候是由‘老公’打理內(nèi)庫,又稱‘督公’。雖說權(quán)柄在握,老公不幸死于拜占廷淪陷的四年前所發(fā)生那場‘土木之變’,明英宗被釋歸后失位,遭囚禁于南宮,出征時沒帶上‘兀良哈三衛(wèi)’中最精銳的勁旅是他和老公的失策。為了教訓(xùn)瓦剌首領(lǐng)也先、脫脫不花、阿剌知院、阿樂出之輩,明英宗決定北伐親征,企圖再現(xiàn)此前正統(tǒng)九年邊軍征討兀良哈的成功體驗。然而在明英宗組編親征軍的時候,外衛(wèi)的兀良哈征討軍卻沒有被編入。因此,避免了在同年八月十五日的‘土木之變’中覆滅,得以幸存。在土木之變后的京師保衛(wèi)戰(zhàn)中再次出師,面對瓦剌軍隊時,以各種軍功晉升?!?p>  長利憨問:“既然當時并未在場,我為何在土木堡南邊的河畔撿到所謂‘兀良哈’的佩刀?”信孝聞著茄子說道:“兀良哈三衛(wèi)又稱朵顏三衛(wèi),是明朝設(shè)置的三個羈縻衛(wèi)所。蒙古稱為‘山陽萬戶’,早年因為北元后裔降明,明朝遂分其為三衛(wèi)。明朝的三衛(wèi)也就大致沿襲了元代的三所名稱,分別稱為‘朵顏’、‘泰寧’和‘福余’。明朝統(tǒng)稱三衛(wèi)為‘兀良哈三衛(wèi)’或‘朵顏三衛(wèi)’。據(jù)說他們一直朝秦暮楚,不是很靠得住。常在明廷和蒙古部族之間來回反復(fù),曾助朱棣登上帝位的‘朵顏三衛(wèi)’,最后反遭到明成祖大規(guī)模剿殺,剩余之輩不再忠心效力于明廷……至于剛才提到明初只有內(nèi)庫,由太監(jiān)執(zhí)掌,這個做法從一開始就使宦官權(quán)勢很重,為日后之全局崩壞留下隱患?!?p>  光身之人接茬兒道:“為免臍下膿瘡捂得太多,而致潰爛崩壞,我從最初就不愛穿內(nèi)褲?!焙陧毾壬骋姽馍碇搜鎏稍诘厣?,便哼一聲:“該死的娃娃屌朝天?!鄙熳闾ぢ洌馍碇嘶锏嘏曹|避開,沒給踩到。黑須先生正要上前追踹,忽見虎頭虎腦的小子從殘垣里竄出來,亂發(fā)數(shù)腳,踢開未及發(fā)銃的服色各異家伙,隨即揪住方面大耳之人抽打,惱道:“欺誰不好,我家媳婦是你這班爛貨能欺得的?”

  我叫了聲公公,問道:“剛才你去哪里了?”虎頭虎腦的小子拔下斧子,又鑿另一邊肩頭,隨手推開方面大耳之人,飛腳亂掃,踢開其余服色各異的家伙,轉(zhuǎn)身說道:“我去看殘垣后邊他們究竟在打什么怪。雖然啥也沒看清,不過空中掉了個爪子很大,比你腰身粗……”我聞言不安道:“我腰變粗了嗎?”虎頭虎腦的小子過來將我攔腰一抱,咧開嘴笑道:“還未。”

  有樂嘖然搖扇之時,我忸怩著問道:“公公,你為何突然把我抱起來?”虎頭虎腦的小子踢開有樂,抱我便走,口中說道:“你不看看四周處境啥樣?總之,快溜為妙。別人跟不跟來,我顧不上許多,先抱走自家媳婦才最要緊……”蚊樣家伙跑隨在畔,慌張的說道:“好多魯密銃包圍過來了,大家快閃!”

  “閃族的寶貝還沒歸我,”黑須先生展身掩襲,冷哼道,“都別跑……”

  話未說完,身影忽竟平地消失。長利他們紛紛仰望,愕然道:“他去哪里了?怎么飛得這樣快,一下子竟沒了蹤影……”

  許多服色各異之影紛圍上前,有人抬起長銃朝空中鳴放,只聽簌一聲響,夜空中不知墜落何物。服色各異的家伙仰望道:“你們已經(jīng)插翅難飛。瞧,連鳥兒也逃不掉……”

  “不一定是鳥,”有個裹扎布巾的家伙前去察看,拿著火把往草里尋覷無覓,納悶道,“剛才你們把什么東西從天空打下來了?”

  毛發(fā)蓬松的叼煙家伙從殘垣后邊伸頭張望著說道:“我押上所有飯票,草叢里會有東西撲出來弄死他……”信孝拈出元寶,毛發(fā)耷拉的捧碗家伙也掏票子,說道:“我跟這一注?!毙判垡徽?,隨即捧出散錢。剛要上前參與,草聲蕩響,那個裹扎布巾的家伙猝挨一擊,同時跌出六種不同姿態(tài)。信雄嘴為之圓,怔眼而望,只見黑須先生從草叢里狼狽躥出,不顧步態(tài)踉蹌,亂摑數(shù)人翻倒,驚惱交加的喝問:“剛才誰開鎗射我腿上?”

  掌影揮掃之間,黑須先生霎似陡然從平地消失。信雄嘴為之喇,慌忙捧著錢轉(zhuǎn)身跑開。長利他們愕望夜空,惑問:“黑須先生呢?他又去哪里了……”

  我從虎頭小子懷抱掙身而下,伸手去拽信雄之時,聽到后邊銃聲亂響,服色各異家伙紛朝夜空轟放火器,有人驚叫道:“扎干諾斯大人不知被什么東西抓上天了,你們有沒看清他在哪個方向?”有樂他們仰望夜空,茫然搖頭說道:“什么東西?在哪兒?”模樣嬌俏的小家伙擠過來,雙手舉起短銃尋覷天上,在人叢中間嘰嘰呱呱的說道:“先前那一發(fā),我好像打中它了……”說著又轟一下,長利等人紛聲叫苦于旁:“又來?真的震壞耳鼓了……”

  忽然人影密集處一陣嘩然驚亂。隨著異風(fēng)撲掠,接連有人騰空飛起,天上霧漾激蕩,似有掌卦霎顯,另有人影墜落草里。我覺那是黑須先生的身影,跌撞慌奔沒多遠,背后草土飛揚,不知何物疾追驟近。有人惶呼道:“草里有東西出來了!”服色各異家伙忙發(fā)火器齊轟,黑須先生掃掌先至,忿然道:“一群廢物!我在前邊跑,你們朝這邊射就是沖著我來……”

  掌讖紛閃之下,服色各異家伙皆以多種姿勢跌開,摔得眼花繚亂。一桿長鎗飆射,颼的扎到黑須先生身后,濺土激灑。黑須先生拔出長鎗,颯然投回殘垣里,冷哼道:“也是廢物!這么大支鎗有什么用?”信孝顫著茄子慌避不迭的說道:“鎗頭綁扎的三個炮藥筒子不知掉去哪里了,大家快跑!”

  虎頭小子拉著我奔往夜霧縈迷之處,只聽后邊幾個方向驀有炸響,眾多驚呼慘叫,伴有異鳴巨哮,雜沓而來。

  隨著穿越迷霧,霎然眼前一亮,水青草綠。

  “眼熟,”信孝顫著茄子邊奔邊望,惑覷道,“這是哪兒?”

  水邊蘆葦飄絮,有人坐在草葉掩遮的間隙怔看,回答道:“不兀剌川,插翅難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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