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狠婆婆
就在這時(shí),伴隨著拐杖狠狠杵到地上的“咚咚”聲,院子里又來了一個(gè)人,她大約五十歲左右,頭上勒著一根寶藍(lán)色的緞子抹額,抹額的正中,還有一個(gè)瑪瑙珠子亮閃閃的。
不過,抹額下面,是一張白的過分的臉,鷂子眼吊梢眉,鷹鉤鼻子,嘴角下拉,讓人一看,還以為飛進(jìn)來一只貓頭鷹。
“貓頭鷹”冷冷地四下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鴉雀無聲。
這就是焦氏,汪氏和張氏的婆婆,東西兩個(gè)院子說話最算話的。
小麥在焦氏走進(jìn)來的那一刻,雙腿就忍不住顫抖個(gè)不停,心里也特別害怕,就像天要塌下來、地要陷下去一般,特別令人恐懼的那種害怕,害怕到了極致。
原主到底經(jīng)受過什么,竟然對這老太婆這么害怕,都魂飛天外了,還留下這么強(qiáng)烈的情緒。
“咦,這是怎么了?大家都沒事了?來我家想幫什么忙嗎?”焦氏的話陰沉沉的,一句話沒完,一半的人都動了腳往外走。
焦氏的目光,又轉(zhuǎn)向汪氏:“有點(diǎn)出息沒有?哭天喊地的,也不嫌丟人?!?p> 小麥拼命深呼吸,讓自己從瀕死的魚一般、極度艱難狀態(tài)恢復(fù)過來。
汪氏見小麥努力挺起胸膛,抬起小臉兒要說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看到汪氏眼里滿滿都是祈求,求小麥跟她一起忍一忍,忍到焦氏發(fā)完飆自己離去,小麥的心里就十分苦悶,苦悶得窒息一般。
張氏就像喪家犬忽然認(rèn)了主人,恨不得露出尾巴狠狠搖一搖,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小麥一眼,還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這才走到焦氏身邊,假模假式地?cái)v著焦氏的胳膊:“婆婆,你怎么過來了?”
同樣都是媳婦,差別就是這么大!
這不僅僅是偏心,而是親疏,汪氏,是繼子的妻子,張氏才是她焦氏親兒子的老婆,還給她生了一個(gè)親滴滴的孫子。
原來,汪氏和男人林引旺沒有從家里分出來,他倆的勞動成果都是焦氏掌控,焦氏還對這倆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客氣,畢竟,對待不要工資的好奴隸,主子難免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仁慈布施下去。
去年,林家的族長逼著這邊分了家,林引旺和汪氏這對繼子,硬生生撕了焦氏一塊肉,分了二十畝地和這個(gè)四合院,焦氏對他們倆,就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恨得要死。
不然,張氏也不敢見天地過來鬧騰。
焦氏鄙夷地看了一眼汪氏:“倩倩想要兩床單子,你織好了沒有?”倩倩是焦氏的小女兒,她最寵愛的孩子,雖然已經(jīng)嫁為人妻,但依然敢向娘家要東西。
汪氏站起來就往東廂房走:“馬上就好!”
“馬上?還驢上呢,你裝出這么一副樣子給誰看?給誰看!你咋不帶著你的兒和女,坐到大街上哭呢?我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你哭天抹淚的,想干什么?”
焦氏狠狠地用拐杖搗在地面,她說話聲音并不大,卻陰沉沉的,透出不可反抗的威壓。
汪氏帶著渾身的懼怕,顫顫巍巍地走了,小槐則拉著小麥的手,渾身都在哆嗦,小麥攬著弟弟的身子,輕輕拍著,給他壯膽。
院子里看熱鬧的,都躲到了門洞,只有幾個(gè)膽大的,伸著腦袋往這邊瞧。
若是就此罷休,小麥今后的日子,就和原主沒什么區(qū)別,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吃最差的,做最重的,時(shí)不時(shí)還要面臨死亡威脅。
不能這么過,決不能!
一股不服輸?shù)囊鈿猓谛←湹男念^醞釀,她張嘴想說話,沒想到,嗓子居然都啞了,第一下竟然沒聲音,小麥狠狠吸口氣,將手里的燒火棍狠狠在地上杵了一下,沙啞但響亮的聲音才從嘴里沖了出來:“奶,不是分家了嗎?分家清單上,寫的不是我爹和我娘對你們活不養(yǎng)死不葬嗎?你為何還要問我娘要布?為何還要我爹打工掙的錢?”
小麥豁出去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瞪著焦氏。
還有幾個(gè)膽大的吃瓜群眾,聞言都吃驚地瞪大眼睛:“分家了?他家分家了嗎?那怎么——”
焦氏沒想到小麥敢頂嘴,鷂子眼一瞪,露出一圈眼白:“怎地?分家就可以不孝順嗎?”
“孝順就是把我們一家?guī)卓谕览锉茊??”小麥寸步不讓?p> 焦氏氣得嘴唇直哆嗦,這個(gè)家里,還沒人敢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威,沒人敢這么和她說過話,就連那死老頭,她都敢指著鼻子罵,也不敢還嘴的。
焦氏眼睛一瞪,手上的拐杖一杵底:“汪氏你說說,我怎么逼你們了?分地了嗎?分了,分房子了嗎?分了,給糧食了嗎?給了,這就是把你們往死里逼?”
汪氏都走到東廂房的門口了,聞聲又回過頭,她滿臉惶恐,帶著幾分祈求地看著小麥:“小麥,怎么和你奶說話的?”
小麥豁出去了,誰說話也不在乎,她瞪著焦氏:“我哥咋死了?咋就死了呢?”
焦氏去年,在一次大雨中,非要原主的哥哥林勁松去通下水道,還故意拖延時(shí)間,不讓林勁松擦干身上的雨水,不讓他喝去寒濕的姜湯,結(jié)果林勁松的得了重傷寒死了。
焦氏為自己辯解說:“我也沒想到,那么大的男孩子了,身子骨竟然那么弱,就只淋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雨,人就沒了。”
每次說完,還假惺惺地抹一下眼淚。
但人心都是雪亮的,街坊鄰居沒少指她脊梁骨,罵她不是個(gè)東西。
林家族長一是心疼家族失去了一個(gè)騰飛的希望,二就是被村里的輿論逼得,才強(qiáng)行將她家分了。
焦氏不覺得自己做得過分,只惦記自己被分走的二十畝地一個(gè)四合院了,從去年開始,她都魔怔了,天天一睜眼,就心口疼,她知道那不是病了的心口疼,而是心疼那地那院子。
可是,族長給分的,她當(dāng)時(shí)若是敢鬧騰,族長就敢用家法,把她趕回娘家去。
她拿族長沒辦法,只好折磨東院的人。
平時(shí),都是張氏這個(gè)打手出面。
成效不是一般的好,汪氏失去愛子,又天天被折磨,現(xiàn)在,形容枯槁,顯然活不了多久,小麥也病體支離,還有小槐,比同齡人都要低一頭,肯定也活不久。
沒想到,小麥忽然開始反抗。
焦氏在那邊聽著不對勁,趕緊過來,為親兒媳撐腰:
“汪氏,她說的話是不是你教的?”
焦氏柿子撿軟的捏,矛頭直指汪氏。
汪氏剛剛坐到織機(jī)上,還沒準(zhǔn)備好呢,聽到婆婆的話,又急忙下來,她走出房間,低頭弱弱地道:“你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的,我去教訓(xùn)她?!?p> 說著,汪氏惱怒地看著小麥,一步一步走過來,她就是想逃避,只要忍了,今天這事兒就過去了。
這孩子,怎么非要揭瘡疤呢?
小麥的心里,涌出強(qiáng)烈的自責(zé)、愧疚、懼怕以及不甘,壓得她心口悶悶地疼,呼吸都不暢起來——這不是她的感覺,是原主的,原主為了迎合母親,不得不壓抑真心,成天跟個(gè)木偶一樣,只知道動作,不敢思考,不敢多話。
再次深呼吸,連續(xù)好幾次,小麥才擺脫原主的影響,大聲說道:“奶啊奶,我說你想把我家人都弄死,你還不承認(rèn),我現(xiàn)在這樣子,馬上就死了,小槐也生死不明,你還不滿意,還要逼著我娘來打我,那就來吧,你們干脆和我娘一起來打,打死了你心就靜了,咱家也安寧了。
我爹和我娘,一年到頭忙個(gè)不停,給你掙錢的掙錢,織布的織布,他們就是你的奴才,任你打,任你罵,不還手不還口,多好,就我們?nèi)齻€(gè)是多余的,我哥已經(jīng)死了,我和小槐,今天也干脆隨了你的心吧?!?p> 焦氏被說中了心事,目瞪口呆,這種事情,只能悄悄進(jìn)行,怎么能當(dāng)著人面承認(rèn)呢?再說,被便宜孫女毫不留情地挑戰(zhàn)一家之主的權(quán)威,也讓她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焦氏比張氏有頭腦,但此刻也被氣得腦袋不夠用,她指著小麥:“你——,你這是要?dú)馑牢已?!?p> 說著,焦氏袖子一抹眼睛,立刻淚下如雨:“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養(yǎng)了你們一家人,如今,這是翅膀硬了,見我老婆子沒用了,想搬走我這塊絆腳石,好讓你一家人和和美美,過自在日子了,好好,我成全你!”
焦氏回頭,朝著門洞邊上的墻撞去。
她前面、側(cè)面都有墻,為何要回頭?前面和側(cè)面都沒人啊,真撞死了怎么辦?即便不死,也疼得很哪。門洞這邊好些的人,只要做好了架勢,有人攔著,估計(jì)一根頭發(fā)絲都不待掉的。
汪氏舉起顫抖的手,舍不得打孩子,可實(shí)在沒辦法,不打,今天就過不去呀。
巴掌落下來,打在小麥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