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英雄救美的尤溪
一片濃厚的云不知從何處飄來,遮住了原本就半圓的月。
鄉(xiāng)間的土路忽然暗淡了下來。
咯吱——咯吱——
吳桑在黑暗中趕著馬車,他的眼睛明亮的很,即使沒了月光開路,仍然能平穩(wěn)的趕車。
前頭的馬已經是一匹老馬,陪了吳桑不少年。直到現(xiàn)在,還聽話的往前邁著四條腿。
吳桑不動聲色地往身后寂靜的仿佛無人的車廂看了一眼,想到那個人的囑托,不由在初冬的夜里呼出了一口白氣,眼神明滅間,悠遠的看向黑暗的遠方。
尤家是湖城的大戶人家,幾百年的榮華富貴堆出了不少出色的人物,可惜世事無常風云變幻,一夕之間那樣大的家族轟然崩塌,如山傾倒,幾百口人死的死,逃的逃,現(xiàn)在馬車上坐著的,就是傳說中現(xiàn)在尤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貴。
跑著的老馬已經開始喘著粗氣,吳??戳怂谎?,搖頭嘆了口氣,到底是年紀大了,比不得輝煌時候的耐力了。
“啪——”
一聲清脆的皮鞭聲在漆黑的夜里響起,老馬掉頭轉了個方向,朝著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奔去。
青黃相間的細草在馬蹄的踐踏下與泥土絞纏在一起,徒留一陣塵埃。
“吁——”
老馬停在了一處隱蔽的山谷中,遮住月亮的云不知什么時候被風吹走了,整個山谷里清晰可見。
吳桑跳下車,牽著馬來到一棵銀杏樹下拴住,從掛在馬脖子上的褡褳中掏了一把干草喂給老馬。
車廂前的灰色布簾被輕柔的掀開,一位梳著雙髻穿著碧色衣裙丫鬟模樣的姑娘探出頭來,看向吳桑的眼睛里含著淡淡的警惕,聲音卻輕輕柔柔地問道:“這位大哥,怎的現(xiàn)在就停下了?”
“馬累了,得喂點食才能跑得遠?!?p> 吳桑一直低著腦袋,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原來是這樣啊。”少女輕咬了下下唇,顯然有些焦急和不滿,卻又像顧忌著什么似的沒有說出來。
吳桑知道她的顧慮,看了她一眼開口道:“這山谷我曾來過,里面有一溫泉。小姐近來連日趕路,定是疲憊,不如就在這修整一晚,明日再趕路?!?p> 青柳聽了他的話有些猶豫,一個馬夫怎么會來過這樣偏僻的地方。。
“姑娘放心,這地方只有我一人知道,不會有其他人闖進來?!?p> 青柳矜持的點了點頭,放下簾子,退回車廂里,隨即里面?zhèn)鱽硪恍┹p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低聲交談。
吳桑耳朵動了動,低下頭隨手抓了一把干草塞進還在咀嚼的老馬口中,換來老馬一個不滿的噴嚏。
沒過多久,灰色的布簾再次被掀開,青柳和另一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姑娘扶著一個裹得嚴實的少女下車。
三人在車轍旁站定,兩個丫鬟將少女掩在身后,擠擠挨挨的,像一群找不到母兔子的幼兔。
吳桑看著好笑,卻也能理解,畢竟是剛失了家的小姑娘,多警惕點也是正常的。
尤溪被遮住了視線,對著吳桑的方向點了下頭,沒有抬頭多看。
吳桑帶著三人七拐八拐的來到被一片矮樹圈在中間的溫泉,周邊的花草長得茂盛,縈繞著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在清亮的月光下襯的像是仙境一般。
青柳和青葉小小驚呼了一聲,在逃命途中還能遇到這樣的地方休息,也算是一種幸事了。
關鍵是幾個姑娘總算能好好梳洗一番,不用再忍受多日的灰頭土臉。
尤溪看上去倒是很平靜。
吳桑看了幾人一眼,道:“小姐和兩位姑娘就在這里整理,我去外面守著?!?p> 他剛要抬腳離去,就眼尖的看見尤溪伸手扯了下身前青柳的衣袖。
果然,下一刻青柳就上前一步,把一個荷包塞進了吳桑的手里,“這位大哥一路帶著我們奔波,這些便算是些買酒錢。接下來的日子還請大哥多關照?!?p> 吳桑下意識的捏了捏,不多,卻也不算少。吳桑心想,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即使落魄了也不缺這點收買人心的做派。
“不必多禮,應該的?!?p> 既然人家給了,那就欣然接受唄。
轉身,抬腳。
在轉彎處不知怎么回事,腦子里突然映出剛才驚鴻一瞥時的那一抹細白指尖,吳?;仡^看了一眼。
卻正好與尤溪的目光相撞。
二人皆是一愣。
尤溪沒想到偷看會被人抓包,頓時緊張的腦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識轉開了視線,心里砰砰跳了兩下。
再轉頭時,轉角處已是空無一人。
尤溪垂下眼簾,心里有些驚奇。她原本以為外門的馬夫都是一副形容枯蒿,不甚干凈的模樣,沒想到這個一路奔波的馬夫竟是這樣一個高高大大,說是英俊也不為過的男人。
“小姐,我和青葉先伺候著你沐浴吧?!鼻嗔颓嗳~把手里提著的包裹整理出來擺在湯泉邊。
尤溪看了一眼,摘下面紗,道:“一起吧,在外面也不分什么主仆了。”
青柳和青葉笑著應了一聲。
尤溪把身體沉在水下,淹沒了精致小巧的下巴,長長的舒了口氣。
剛才那個馬夫的背影在腦子里一晃而過。
不對,那樣的人物說是馬夫實在是有些委屈了,或者說不是一個普通的馬夫。
想到他說的會在外面守著,一直不安定時刻懸著心竟稍稍有些回落。
尤溪自嘲的笑了笑,大抵人都是看臉的。若是一個面目丑陋的馬夫,再有修養(yǎng)的人也不能違心的說一句喜歡,若是生的像那個男人一樣英俊偉岸,即使是個馬夫,也讓人不禁多看兩眼。
溫熱的泉水輕輕晃動著,洗去了奔波的塵土,安撫了逃命的驚魂,平定了激蕩的心緒,撫慰了親人離世的悲痛。
尤溪閉上眼睛,青草香氣和不知名的花香倒是比府上那些名貴的熏香好聞多了。
“嘶嘶,嘶嘶……”
尤溪昏昏欲睡中聽到耳邊一陣奇怪的聲音,剛睜開眼睛,就見眼前一條花色斑斕的蟒蛇豎起身子和自己面對面。
尤溪的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早先為了安靜點,讓青柳和青葉特意離自己遠一點。
結果現(xiàn)在可好了,連叫人都來不及了。
尤溪心底暗暗叫苦,又努力把飛出去的腦子拽回來,想想該怎么自救。
她這邊還沒有什么頭緒,正和蟒蛇大眼瞪著小眼,那邊青柳和青葉卻轉過了頭,不經事的青葉沒忍住,霎時間少女尖細的聲音劃破了天際,尤溪和青柳心有靈犀的抓起手邊的東西扔向蟒蛇。
可惜兩個女孩子都沒什么習武天賦,扔的東西紛紛準確的避開蟒蛇落在一旁。
不僅如此,好像還惹怒了這位蛇兄。
只見它吐著蛇信子,飛快的沖向尤溪。
這下青柳也經不住了,和青葉一起一邊披衣服一邊喊救命,手里還不停的試圖驅趕蟒蛇。
這兩個丫頭還算有良心,好歹還記著護主。
尤溪只來得及給自己裹上披風,狼狽的想要爬上岸。
誰知越急越倒霉,兩只腳剛踩上岸,身體還沒站起就腳底一滑,仰面倒了下去。
吾命休矣!
尤溪在心里發(fā)苦,迎接著即將到來的落水,也許是蟒蛇的攻擊,反正就是沒有啥好結果。
結果下一刻整個人就飛了起來,尤溪的腦袋一陣眩暈,風打在臉上有點急,鼻尖嗅到一絲夾雜著灰塵的冷冽香氣。
腳踏在地上的時候尤溪還有點懵,沒反應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青柳和青葉跌跌撞撞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七嘴八舌的問了一通,對著尤溪上上下下摸了好幾遍,生怕小姐身上蹭破一絲油皮。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p> 可惜尤溪臉色蒼白的搖著頭,一副失魂的模樣,實在沒有什么可信度。
吳桑聽到有人呼救時沒想太多就趕了過來,沒想到這小小姐竟然沒穿好衣服,讓他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一到地上就立刻把少女馨香柔軟的身體放開,轉開視線,背對著那主仆三人。
“我真的沒事,別怕了?!庇认獢n了攏身上的披風,安撫著快要嚇破膽的兩個丫頭。
等青柳和青葉兩人都安靜下來,又忍著沒穿里衣的羞意,對以背示人的救命恩人開口道:“多謝閣下剛才的救命之恩,這一路又多得您相助,以后若有用的到的地方,還請恩人開口,小女子雖人微言輕,也定會全力以赴?!?p> 這時青柳和青葉才正視了自家小姐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的事實,又急急忙忙的遮掩、披衣。
尤溪開口謝救命之恩,聲音軟糯,又帶著強裝的鎮(zhèn)定,像個小大人的模樣讓吳桑情不自禁的想到戲臺上演的那些“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戲碼。
結果人家就是許個口頭承諾而已。
知道自己想歪了,吳桑有些不自在,以拳抵唇掩飾的咳了一聲,“小姐客氣了,在下也是受人所托罷了,保護小姐是應該的?!?p> 尤溪聽了這話恍然大悟,也是,為了讓大小姐逃脫,請個有功夫的人才算合理,如果真是個普通馬夫,反而有些不對了。
經歷了這么一遭,幾個人也沒什么好好享受的心情了,草草收拾了一下便休息了。
吳桑身為“馬夫”,自然是要為主人守夜的。
初冬的天氣雖有些清冷,但對于吳桑這樣習武的人卻是沒什么大礙,露天睡通宵也不會有點事。
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嬌貴,什么都得安排好了才能就寢。
想到剛才尤溪那車廂里搬出的一堆東西,吳桑心里感概萬分。
“不過,這小姐好像瘦弱了些?!眳巧W炖锏鹬恢獜哪拿淼牟萸o,腦子里想到的卻是尤溪單薄的身影。
可惜這一番帶著點緋色情懷的話只有一匹不懂風情的老馬聽進了耳朵??赡苡X得主人有點啰嗦,拿腦袋頂了主人一下,示意主人閉嘴安靜。
吳桑被頂了個措不及防,腦子倒是因為這一頂清醒了些,“我這是操的哪門子的心,把人家送到地點就算完成任務了,關人家瘦不瘦弱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