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次海德商城最后一次見到董成,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
高煥偶爾會收到關于他的消息。馮隊收尾工作結束后,回到原單位后榮升組長以老帶新。熟悉董成案子的人,都說董成這人有毛病。總喜歡講一些跟案子無關的事,有人來看他一定要說個沒完沒了,也不管聽的人樂意還是不樂意。除了調(diào)查員見他,外人申請?zhí)揭暤拇螖?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
雖然過去很久,高煥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天??吹蕉珊婉T隊進來的瞬間,她明白了‘鷹’的意思?!棥瘯尪芍匦禄謴妥杂?。既然約定見面的人沒有出現(xiàn),高煥也沒猶豫直接走了。剩下董成一個人焦慮不安干跺腳。馮隊還是第一次看見,話嘮被晾在一邊是件多么抓狂的事。
其實從高煥進來到三個人碰面,‘鷹’一直在角落看著他們,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半扔進垃圾桶。他看了一眼左手腕昂貴的手表,提著他的名牌手包從另一個出口走出去……
這一年大家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軌道。彼此之間不打電話不見面似乎成了默契。江舟以為能安靜的度過一段美好時光,就算半年也行啊!結果天不隨人愿,投訴高煥的信息有增無減。江舟在某次高煥缺席的聚餐上,抱著一瓶白酒,感慨的對小伍和小喬說,他每天睜開眼睛,只想三件事:脫發(fā),還貸,投訴。家人在他心里都排不進前三是一件多么難過的事?他為此舉起杯子,用自嘲的口氣敬自己。
夏末剛換上長袖。小伍脖子上搭著厚實毛巾,邊剪片子邊往透明玻璃的會議室內(nèi)瞄幾眼。坐在他旁邊校驗文字的小喬也是同樣心不在焉。
從早上八點開始,高煥一個人霸占會議室。一會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一會又急著回復手機信息。僅僅過了兩個小時,她終于按耐不住揚起手里的飛鏢,往墻上的木板一下又一下投擲過去。有節(jié)奏的噠噠聲讓她不安的內(nèi)心平穩(wěn)了許多。高煥在等一個人的電話,直接決定了她能不能留在這一行繼續(xù)工作。
江舟端著保溫杯推門進了會議室,拖著轉椅坐到高煥身邊,半安慰道:“小高!你現(xiàn)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幫人家卻被熟人反咬一口,還被鬧到上面。指定是有人提前策劃好的。咱們先保住工作要緊。要不給大老板打個電話?”他說的大老板指開茶莊的龍青。
年中的時候,龍青就把鐘藍叫到身邊,不在過問報社這邊的事。因為這點小事就跑過去求人家,高煥覺得不太合適,她搖搖頭繼續(xù)擲飛鏢。
江舟知道她臉皮薄顧慮多,接著勸道:“你什么想法跟我說說。總不能伸著脖子等人宰??!”
高煥起身走到墻邊摘下那些飛鏢,說心里話已經(jīng)玩膩了。遇到解不開的心事,她就特喜歡玩一個能讓身體動起來的游戲,把不安和急于解決問題的心情剝離開。直到潛意識幫她找到最近的出口。但是這次不一樣,似乎有種說不清楚的似曾相識之感。一年前那個沒來赴約的人,會真跟她玩捉迷藏的游戲?她一個普通上班族,不至于受到獵人的賞識啊!又不是武俠小說里爭奪絕世秘籍的設定。如今賺錢才是正道,其他都是生活的佐料,假的而已…
“不讓干,我就不干唄?!备邿ńK于給了回應。
江舟捂著臉,心里暗自念叨,我的小祖宗?。∧憬K于肯吱聲了。只要高煥有回應,江舟就知道下一步出什么招。他清了清嗓子,“有件事你還真別忘了。那個叫董成的,這周好像就要出來了。昨天他的律師代替他打了約定見面的電話。你要是真不想見也給句話,省的他把這里打成熱線。最近小伍一聽到座機響就炸毛。”
“哦?!备邿ㄓ执蜷_放在角落的一個箱子,里面裝著幾個網(wǎng)球和兩個與羽毛球拍。她拿著一個網(wǎng)球朝墻上,向剛才飛鏢扎過的板子打去,球落在地上彈起來又落回她的手里。網(wǎng)球被她這樣攥在手里,向上扔著玩。過了片刻,“我把東西都交給小伍了。讓王闖幫你頂一陣,從熟人里面選個靠譜的,正兒八經(jīng)干幾年,以后你想干什么事也不用提心吊膽的。”
江舟急了。按高煥的意思不管上面怎么評價眼前這事,她都要走。他騰的站起來雙手叉腰,氣的眼睛能冒出火星來,“我是那種怕事的人嗎?今年你盯的那幾件事,發(fā)出去夠討論個八個月的。況且投訴你的那幾個人,老秦都認識。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你聽我的,再等等。”
高煥很冷靜的一邊接住落入手中的網(wǎng)球,一邊回答他,“我不能繼續(xù)拿你們?nèi)齻€的未來去賭輸贏。一年前的事根本就沒結束。董成能從之前的案子里全身而退,除了陳飛還有人在幫助他。那個人,也給我送了通知單?!?p> 江舟越聽越迷糊,一股股冰冷的寒氣順著脖子直竄頭頂,“也就是說董成被放出來,和一年前你沒見到的那個人,會主動現(xiàn)身?你怎么肯定?”
“每個月,那個人都會用郵箱發(fā)來一些照片。那些照片跟拍了我跑外勤的工作。很明顯,我一直在那個人的監(jiān)視之中……”高煥收起網(wǎng)球,面無表情的盯著江舟。她好不容易從鐘家的事情中抽離自己的情緒。董成的主動投案配合,改變了后來的走向。高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適合繼續(xù)碰董成的案子,也就回歸了日常的工作生活。那個人一直在偷偷觀察她,也許這一年碰見的所有事都是那個人安排好的也說不定。
江舟從高煥臉上看出她深深的擔憂,和之前碰見的事不同。高煥突然變得謹慎小心,說明事情變得不可控。作為組長,他要顧及不僅是同事的安全,還有同事背后的家人。沉默代替了勸慰。
時間滴答滴答,帶動著所有人的記憶。小伍桌上的座機又一次響起,他以為是熱心市民打來提供新聞線索的電話。兩分鐘后,對方掛斷。小伍重新組裝好自己的精神,沉聲道:“暫停三個月工作,收回記者證還要公開批評。以后她還怎么在這一行混???”
小喬從電腦上方抬起頭,目光從小伍憂愁的臉移到高煥那邊。會議室里,高煥一臉平靜的看向窗外。她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以這張臉工作生活,得罪人也好幫助人也好。勇敢向前沖的同時,也必須承受最壞的影響。以后過的平凡一點也沒關系。
江舟手機進來了小伍發(fā)的信息,一聲嘆息后他悄悄離開會議室。高煥桌上靠左側的藍色盒子是她常用的東西。文件夾和檔案盒里裝著最近一年工作記錄。從那些奇怪郵件發(fā)來開始,她就做好了準備,現(xiàn)在到了跟董成好好談一談的時候。
高煥抱著箱子離開時。江舟從抽屜里摸出一盒手工巧克力,放到箱子里送她。小伍和小喬把年初發(fā)的床上四件套福利,也放進箱子里。四個人沒說什么煽情的話,互相拍拍胳膊代替了不善表達的情緒,就當是她提前放個長假。
電梯平穩(wěn)停在一樓。
王闖收到消息打來電話,他激動的說:“小高,你別急。我?guī)湍愦蚵牬蚵犑裁磿r候能恢復工作。上面這么決定是為了平息輿論,你別難過。等一切恢復正常,闖哥一定把真相給你查明白?!?p> “謝啦!我信你的話。以前有得罪的地方是我年輕氣盛。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聯(lián)系?!备邿ㄒ皇直е渥?,用身體撞開玻璃門。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拎著公文包的男人主動抓住門把手,對她做了請先走的手勢。高煥向那個人點了一下頭,“闖哥,我這邊進來個電話,改天再聊。”
高煥收了手機打給秦杰。她掏出車鑰匙,把箱子放到后排,“秦老板出差回來了?”
“剛回來就聽說你的事了?!鼻亟軓淖郎夏闷饚讖垈€人信息的復印件,“真沒想到這幾個人,明知道我跟你的關系還能設計你。”
高煥關上車門,腦袋向后倚靠,懶懶的說:“嗐,小事。我猜他們可能是被人脅迫。真到解決不了的時候,我肯定第一個打給你求助?!?p> “我手上有他們的信息,一會閃送到你家,用不用在你?!鼻亟馨奄Y料裝進袋子里,交給身邊的助理。收件的人已經(jīng)到了門口。
高煥收起手機,一條短信送進來。署名展陳的男孩子,用簡短的文字表明身份后,約她中午十二點在學校前面的十字路口見面。高煥回了一個好,確定尚有時間回家一趟,才發(fā)動車打開轉向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