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兩個黑布袋
丁銘這個小院的主房布置得十分簡單,當中放著普通木材打的八仙桌,桌上得茶具也是常見的樣式,桌子南面裝了兩扇簡單的木隔欄,木隔欄后面放的木柜只刷了一層薄漆防蟲,然后就在隔出的小空間里布置了一張硬木床,這床甚至沒有床欄。
幾人坐在桌子周圍,卻不見何三的身影。
黃桿兒蹲在丁銘右手邊的長凳上,他臉色慘白,時不時輕咳兩聲,顯然那五掌讓他傷得不輕,就算如此,黃桿兒仍拿出了自己的煙桿,對著丁銘開口道:“小爺我昨晚就不應(yīng)該出手幫你們,那狗東西當真厲害,五掌打得我肺疼!”說著伸手對丁銘鉤了鉤手指,“丁胖子,你得多給我兩盒煙絲?!?p> 丁銘聽到黃桿兒叫自己“胖子”,沒有發(fā)作,伸手從懷中掏出瑪瑙紫檀煙盒,放到了桌面屈指一彈,力道恰好,正彈到黃桿兒面前:“丁爺我屁股疼,坐著不想起身,這小盒你先拿著抽?!秉S桿兒拿起盒子就準備往懷里塞,丁銘又補了一句:“盒子不能拿!”
黃桿兒嘖了一聲,暗道:小氣。手上動作卻一點沒含糊,他放下木盒,麻利的打開蓋子,裝好煙絲就迫不及待的吞云吐霧起來。
四人都沒說話,也不喝茶,就安靜的坐著,淡淡的煙霧在幾人視線里慢慢飄散。
等黃桿兒飽足了煙癮,才開口問道:“丁胖子,何三那小子呢?”
“他出門片刻就回來。”丁銘伸手想拿煙盒,連滟滟手快過萼雀,先一步將煙盒輕輕放到丁銘面前。丁銘一邊裝著煙絲一邊說:“萼雀,你去尋個偏一些的布店,訂做兩個七尺的黑布袋,做結(jié)實一點,布袋口要有收口的繩子,加急,明天下午之前就要做好,錢不是問題?!?p> “做布袋干什么?”黃桿兒好奇問道。
“三兒說了,讓你假扮那老東西,鉆到布袋里,然后也將那老東西用布袋套了,我們明天晚上分兩路將那老東西弄到我家去!”丁銘拿煙桿指著黃桿兒說著,聲音洪亮,煙霧從他的鼻里噴出,一臉的得意。
黃桿兒伸手扒回?zé)熀?,低眼看著煙缽,又給自己裝了一斗煙,聲音略有驚異地問:“分兩路?本來就打不過,還要分兩路?!”
丁銘輕笑了一聲:“呵,你懂個籃子!照做就是,到時候我、三兒帶著那老東西走一路,萼雀、你和滟滟走另一路?!闭f完,掏出幾吊天啟通寶放到桌上,想了想,又收了通寶,換作幾錠白銀,“萼雀,你現(xiàn)在就去,順道再買三匹馬?!?p> 萼雀收好銀子,轉(zhuǎn)身正要出門,丁銘又叫住了她,扭頭對連滟滟問道:“滟滟,你會騎馬嗎?”連滟滟點了點頭,答道:“會一點,但不精,剛到黑市時就叫學(xué)了,其它的還粗略會些琴棋書畫?!倍°戅D(zhuǎn)頭對萼雀吩咐道:“那就買四匹馬,要一匹母馬,母馬性子好?!?p> ————
錦衣衛(wèi)下設(shè)南北鎮(zhèn)撫司,其中,南鎮(zhèn)撫司負責(zé)錦衣衛(wèi)內(nèi)部的軍紀刑罰、軍匠檔案管理,同時還負責(zé)軍械研制,例如臂發(fā)三聯(lián)短弩、旋風(fēng)炮等就是出自南鎮(zhèn)府司;而北鎮(zhèn)撫司則主管百官的監(jiān)察、抓捕、用刑,甚至可以直接抹殺,北鎮(zhèn)撫司后發(fā)關(guān)防大印,可自己加蓋敕令檄書,受皇帝直接管轄,查辦部分案件時,連錦衣衛(wèi)指揮使和都指揮都不知曉,這一招,使得原本是下設(shè)機構(gòu)的北鎮(zhèn)撫司能夠與錦衣衛(wèi)互相牽制。
何永興乃是北鎮(zhèn)撫司百戶,出生醫(yī)行家,其實祖上實為軍戶,因其父何高柱先天身體不好,患勞疾,不能習(xí)武,所以改武從醫(yī),最善醫(yī)馬也能看些人體小疾,開始隨軍出征,后來遭遇敵襲,腿部中箭,未得到及時醫(yī)治,落下了暗疾,故而返回家鄉(xiāng),開設(shè)了一間小醫(yī)館。何永興從小膀大腰圓,又心靈聰慧,不但繼承了何高柱的醫(yī)術(shù),也練了一生好武藝,寧夏之役中殺敵有功,更有醫(yī)治同袍之舉,所以被入選錦衣衛(wèi)。
按理說北鎮(zhèn)撫司百戶也算是一個肥差,只要先將紙張上蓋好大印,再當著官員的面,現(xiàn)寫出文書內(nèi)容,往往寫下開頭幾個字后,就能嚇得他們乖乖掏銀子上貢。何永興性子耿直,從來沒私吞、勒索過一兩白銀、一枚通寶,只領(lǐng)取自己應(yīng)得的俸祿,以至于根本買不起順天府內(nèi)的房子,只能在城南五六里的地方自己搭建了三間木屋土方,慢慢攢錢后又將土房改成了磚房,開始圍院子的籬笆,也慢慢改成了一圈低矮的磚墻,院里既方便練武,也方便嗮藥。
“改成磚墻的時候,我約莫是六歲,如今一十二年過去了,好像轉(zhuǎn)眼一瞬啊。”何三站在矮墻外發(fā)呆,聽到正房有推門的聲音,馬上裝出自己剛到門口的模樣。
“思遠,怎么回來了?”何永興筆直站在正房門外,他身穿粗布衣服,腳踏粗布鞋,雖然穿著簡單,但他目如驕陽,眉濃似墨,聲音渾厚有勁,難掩其非凡氣質(zhì)。
“父親,我……我回來有些事?!焙稳f話變得有些結(jié)巴,他在回來的路上就把想說的話理清理順,在見到父親后竟不知怎么開口。
何永興站在原地,雙手后背,看到何三雙手空空,但腰間上沒掛鐵牌,眉頭一皺,問道:“事沒辦成?”
何三撓了撓頭,從懷中拿出“錦衣衛(wèi)”腰牌,走上前去低頭遞到何永興面前:“辦成了?!?p> “這腰牌每一塊都是皇帝御賜,怎能將拱手遞給他人?!將腰牌掛到腰間,你記好,你現(xiàn)在是錦衣衛(wèi),不是混混無賴?!焙斡琅d低頭看了一眼腰牌,掃到上面的“錦衣衛(wèi)校尉”五個大字,右下方又有“何思遠”三個小字,頓時眉頭松了一些,又問道:“思遠,你可曾看過腰牌背后的字?”
何三一愣,知道自己又要被教訓(xùn),但也不敢說謊,老實答道:“孩兒未曾看過?!?p> “唉,思遠,我還要說你幾次?細心、細心再細心!自己看看吧!還有,腰牌側(cè)面還有你的編號,這些都要記好!”何永興嘆了一口氣,看著何三微微搖頭。
何三翻過腰牌,看到鐵刻四行小字“朝參官懸?guī)Т伺疲瑹o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與者罪同,出京不用?!庇址絺?cè)面一看,刻一豎小字“武字貳仟肆佰伍拾柒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