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他腦海里的雜亂碎片終于組合成了一些連續(xù)的故事場景。在其中,他終于找到了自己。
絕大多數場景回憶,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看電影或者話劇,他本身是完全置身之外的。在回憶時,他也會有一些感情共鳴,有努力壓制的喜悅和心動,也有肆意而出的憤怒與悲傷,但很難分清他這是為自己還是別人的故事而激動著,因為都是局外人的感覺,他的感情和其中人物不同步。
但有一個場景例外,那是在一間病房里,是很清晰的第一視角,而且還伴隨著與之完全融洽的感覺記憶。原來她曾經是個女人,這應該是她死前的場景。
她看到自己蒼白干枯的手上插著針管,帶著氧氣面罩卻仍舊喘不過氣來。她不僅想起了那種窒息的感覺,還有身體的沉重感和來自各個方向的壓迫感,仿佛一個溺水的人。
她的視野正中央,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稍微有點模糊,但還是看得出他五官清秀端正,二十幾歲不到三十的樣子,如松柏挺立,沒有一點頹勢。這是她的孩子嗎?為什么他隔自己這么遠,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在這個男人旁邊還站著一個醫(yī)生和護士,他扭頭和他們說了什么,大家一致點點頭。接著他又走到床前,彎下腰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她怎么也想不起來,這是無聲的畫面。
低身和她說完話,那個男人朝醫(yī)生和護士點了下頭。護士就拿著一瓶藥走了過來,拿到她眼前給她看,似乎讓她確認什么,此時的她連睜著眼皮都非常費力,似乎也根本沒法開口說話,只微微點了下頭。她在確認什么?她根本不記得了。
護士打好吊針,那個年輕男人才走過來,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低頭輕輕說了些什么,然后抬頭朝她微微一笑,抓著她的手放到了輸液開關上。
之后是一片沉靜,病房里的三個人都靜靜地注視著她,一動不動。而她似乎終于下定決心,沒有說一句話,滑開了輸液開關,慢慢閉上了眼睛。在她閉眼之前,望了那個男人一眼,他也注視著她,微笑起來,這次的笑容沒有消失,而是定格在他臉上,直到她完全閉眼。
她知道那是她的臨終一瞥,那一次閉上后,她就再沒有醒來。直到后來出生在這里,這個豬圈里。
她反復回憶了數次,直到確認再沒有什么可以新增的細節(jié)。這個人就是她,她非常確定,不僅是因為其中的感覺真實深刻,畫面清晰直觀,更重要的是閉上眼后的感覺,是復雜得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似乎是把人世間的所有情感都糅合到了一起,這種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絕對無法如此感同身受。
由此可見,她曾經是一個女人,已經“死”過一次,而后“她”又以某種方式在這頭豬的身體里重生了。現在的她失去了連貫的記憶,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曾經做過什么。
在她的這段回憶里,那個年輕男人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展露過一絲悲傷,連旁邊的醫(yī)生和護士都明顯神色凄然,他卻甚至可以毫無負擔地微笑。他到底是誰?和自己又是什么關系?如果不是關系密切,他怎么會出現在自己的臨終病房里,又為什么除了醫(yī)護外只有他一人?
沒有答案,找不到答案。她連自己是誰都沒有想起來,又怎么能理清這個神秘男子和自己的關系呢?
自從發(fā)現了這個謎團,她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往事,搜索所有的記憶碎片,想要找到關于這個男人的其他記憶。但是無果,她找遍了所有記憶,也沒有再看到這個男人一眼。
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