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英箬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沉香木制成的床架,床邊懸著月白色素紗帳,帳上遍繡灑珠青線的綠梅。空氣彌漫淡淡藥香,冷英箬起身掃了下周圍環(huán)境,原來是在自己的閨閣。
眼前不停地閃過殘碎的情景片段,英箬忽覺頭痛不已,難道她所遇之事只是在做夢?
云兒推開門端藥進來,見冷英箬一臉茫然看著她,多日來愁容滿面終于舒展笑容。
“小姐你終于醒來了”
“我睡得很久嗎?”冷英箬疑惑道。
云兒點過頭后回話,“小姐昏迷三天三夜,所來診治的大夫都說小姐中毒停留體內(nèi)時間過長,不大容易醒來”
說到這里,云兒雙手合起,朝窗外的方向拜了又拜,嘴里念叨著。
“多謝上蒼庇佑,小姐總算安然無事”。
中毒?冷英箬雙手握緊試了下力氣,扯出一絲痛意,才注意到右手腕處綁著紗布,無數(shù)個零星片段匯成記憶,讓她想起四天前郊外發(fā)生的事。
冷英箬突然想起一人,雙手按住云兒的肩膀。
“殿下呢,殿下可安然無恙”
云兒本還想瞞她,可看冷英箬越來越焦躁,心中不忍,吞吞吐吐地說出。
“殿下至今還下落不明”
聽聞,冷英箬先是愣神接著下床榻,只穿著中衣,鞋也沒穿赤著腳跑去外面,云兒趕緊從屏風(fēng)上取個披衣追了出去。
迎面就撞見冷英麒和冷英俊他們走來,冷英麒看她穿個中衣光著腳出來,臉色瞬間黑沉。
“你要去哪?”
“我要出去找殿下”
“不準(zhǔn)去”
冷英麒直接拒絕,冷英箬卻執(zhí)拗要離開,冷英麒大喊聲“放肆”,頭一回冷英箬為了外人敢忤逆兄長,冷英俊出面調(diào)和。
“小妹,二哥也是為你著想,你身體還未痊愈不能受風(fēng),宮里的侍衛(wèi)已全部出動尋找殿下蹤跡,你就在家安心養(yǎng)傷等殿下消息”
“我要出去找殿下”冷英箬大聲喊道。
“鬧夠了沒有”?冷英麒厲聲斥責(zé)她。
“殿下是為了救我才置于險地,我一定要找到他”
冷英麒道:“他是為了他自己,不跳必死無疑,跳下去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冷英箬眼睛通紅一片,嗓子已成沙啞,“當(dāng)時我就在場,情況有多危險我比你們都清楚”
話語服軟幾分,多有哀求。
“二哥我求求你讓我出去找殿下,哪怕怪罪下來我也愿一己承擔(dān)”
冷英麒直呼著“瘋了”,遂喊聲“來人”,門外兩個小廝過來,對冷英麒鞠躬行禮,尊聲“二公子”。
“小姐因毒素殘留身體過久,引致神志未清,從今日起閨閣落鎖,除送藥湯、飯菜的人,其他人不得進入”
“二哥”冷英箬哀求他。
冷英麒橫她一眼,繼續(xù)吩咐。
“她要是再敢胡鬧,即刻斷絕吃食和湯藥”
兩小廝作出請的姿勢,冷英箬任由云兒攙扶回去,回屋后外門便上了鎖。冷英俊看到心中不忍,遂向冷英麒求情。
“這不是在軍營,二哥實在沒必要苛責(zé)小妹”
冷英麒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今日會成這樣,你這個五兄長也難逃其咎,既然你這么護她,看守英箬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她若是跑了,我唯你試問”
轉(zhuǎn)身瀟灑地走了,留著冷英俊在原地愕然,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冷英箬被鎖住后,整天徘徊在窗戶邊,聽有腳步靠近,忙叫住人家打探慕容懿辰的消息。等到第五天,房門外出現(xiàn)解鎖聲,推門進來竟是趙奇還有和他的小廝,冷英箬眼眸懷有希翼又瞬間黯然下來,重回進內(nèi)屋,隔著紗幔語氣不善:
“你來做什么?”
“當(dāng)然過來送藥”
因男女有別不能逾矩,趙奇待在外屋,將藥放到桌上。
“聽聞你自從醒來以后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你兄長希望我能過來勸動你”
見冷英箬不理他,又道:
“有沒有人跟你提起過,在你昏迷時嘴里不停地念殿下的名諱”
冷英箬依舊對他不理不睬,趙奇也不惱火,嘴角彎起完美弧度。
“前些日子下場大雨,護城河下游竟然沖出一具男性尸體在岸邊,俱百姓所言,那具尸體身著紫衣,衣料華貴,斷言其身份應(yīng)是貴族男子,聽聞太子最喜愛紫衣,戴白玉冠,可惜面目全非無法取證,你不好奇那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冷英箬終于忍不住轉(zhuǎn)身過來質(zhì)問他。
趙奇撇了眼身后的小廝,突然神秘說來。
“機會只有一次,就要看冷小姐愿不愿意冒這份險”
屋子里靜悄悄地,許久后趙奇出來,對外囑咐道:
“冷小姐剛剛服下藥,現(xiàn)已午睡,請兩位不要進去打擾她”
趙奇離去,身后的小廝低頭也跟著離去。
一路上暢通無阻地來到將軍府的側(cè)門,趙奇牽出已備好的馬來。
“我只能送冷小姐到這了,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聞言,小廝打扮的冷英箬抬起頭來問他。
“為什么要幫我?”
“人生苦短知己難求,如果我是你,我情愿拼搏一次,無論結(jié)果好與壞,至少曾經(jīng)我已努力過,余生也不會再有遺憾。你就放心去找他吧,今日起你我婚約解除,婚書我會送還給冷家,從此以后男當(dāng)婚女當(dāng)嫁,再也毫無關(guān)聯(lián)?!?p> 冷英箬歡喜溢于言表,行彎腰作揖禮算是承還趙奇的人情。
冷英箬騎上馬,輕揮著馬鞭,準(zhǔn)備離去。
“英箬”
這是趙奇第一次喚冷英箬的名字,冷英箬回頭望著他,趙奇釋懷一笑。
“你一定要幸福”
冷英箬開心笑著:“你也是”
然后騎上趙奇為她備的馬,揚塵離去。趙奇望著越漸模糊的神影,默默地祝福她,'一定要,永遠(yuǎn)幸福下去,別讓我后悔今日做的決定'。
趙奇不禁搖頭失笑,果然他還是輸了。
冷英箬趕到郊外岸上,見百姓正圍觀在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似乎聽見有百姓說好像是失蹤多時的太子殿下,按下諸般心思冷英箬冷靜走來,百姓看見她來紛紛讓出空道。
那具男尸簡單地用草席裹著,尸身泡水里久了五官已模糊不清,就算這樣冷英箬還是發(fā)現(xiàn)出種種細(xì)節(jié),比如頭戴白玉冠,系在腰間玉佩,乃屬于皇家象征,以及露出的半截衣擺。她記得那日,慕容懿辰為掙脫她用劍割破自己的衣擺。
此時,冷英箬相信那具尸體就是慕容懿辰,抱著尸體失聲痛哭起來。圍觀的百姓見狀紛紛被震驚住,想不到尸體真的是太子殿下,還有傳聞中的女將軍心儀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看來之前流言所言不虛。
“英箬你在哭誰呢?”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太子殿下薨了”冷英箬正傷心哭著,沒有想過身后會是誰。
“孤好端端地站在這,誰說孤薨了?”慕容懿辰一臉黑線。
冷英箬回頭一望,慕容懿辰站在那里,雖全身帶有補丁的粗衣麻布卻也遮掩不住他的姿采,那雙生得極美桃花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冷英箬直接撲進慕容懿辰懷里,痛哭起來,弄得慕容懿辰完全不知所措。
“孤不是好好的你怎么又哭起來”
“你懂什么?”
冷英箬大聲斥責(zé),她這是喜極而泣,這幾日她寢食難安不知有多擔(dān)心他的安危。面對心上人主動投懷慕容懿辰便順勢摟住她,語氣寵溺什么要求都依她來。
來此地圍觀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甚至有些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孤男寡女當(dāng)眾擁抱,實在是不知廉恥。
慕容懿辰摟著懷里的她,道:“英箬,我們不要再逃避彼此了,好不好?”
埋在懷里的冷英箬害羞地點點頭。
一頓飯的時間,關(guān)于慕容懿辰和冷英箬的事像一陣風(fēng)襲卷全城,為此他們還被皇帝召見。
皇宮大殿內(nèi),慕容懿辰攜手冷英箬跪在下方,簾曼那邊,皇帝隨意散漫地斜靠在龍椅上,金線繡著盤龍的玄袍攏搭在身,衣領(lǐng)處微敞著從脖頸敞開胸口,座下十幾個御侍跪在兩邊聽候差遣,那張與慕容懿辰七八分相似的臉,促狹斜長的丹鳳眼透有精明算計。
“皇兒剛脫險歸來朕不忍心責(zé)怪,可你弄的全城上下都知曉你與冷將軍那點事,難道就不解釋下嗎?”
慕容懿辰先行磕拜,再行君臣禮:“兒臣與冷將軍因誤會不曾明白過對方,待經(jīng)歷后才知自己在對方心里的有多重要,既然此事已鬧得滿城風(fēng)雨,兒臣斗膽請父皇準(zhǔn)許兒臣納冷英箬為太子妃”
皇帝為難道:“可是在你失蹤前你母后求朕將高婉瑩賜你做太子妃,而且朕也答應(yīng)了”
明知皇帝金口玉言一開便是圣旨很難會再改變結(jié)果,慕容懿辰仍抱有僥幸心理,圣旨沒下一切都還有希望。
“兒臣心里已經(jīng)住滿一人,此生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請父皇成全兒臣與冷英箬”?說著慕容懿辰重重磕個響頭。
“你是太子,未來大燕的國君,朝廷與后宮看似不大相關(guān),實則關(guān)系盤根復(fù)雜,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存在,身為帝王若偏向哪一方對大燕那都是災(zāi)難,這些你都不在意嗎?”
皇帝話語突轉(zhuǎn),眼神越發(fā)兇狠,“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想當(dāng)太子?”
“此生若娶不到冷英箬,我情愿不是太子”
皇帝眼神質(zhì)疑:“當(dāng)真?”
”慕容懿辰重重頜首,特別認(rèn)真,“永不后悔”
皇帝突然輕笑著,連說幾聲好?!跋氩坏轿夷饺莼首暹€能出個情種,既然心意已決,你和冷英箬的的事朕算是暫時答應(yīng)”
暫時答應(yīng)?慕容懿辰充滿疑惑,作為兒子從未了解皇帝心思,沒擱多久話語悠悠傳來。
“大燕的利益永遠(yuǎn)放在首位,哪怕是婚姻也該如此,朕想問冷將軍,你能為你和辰兒的感情,付出什么代價?”
皇帝故意在試探。冷英箬從腰間解下兵符雙手奉上,面容毫無波動。
“臣得陛下賞識冊為金吾衛(wèi)將軍,這是臣的兵符愿奉還給陛下”
兵符由御侍收走帶到皇帝跟前,皇帝看了眼兵符,問冷英箬:
“你可知兵符對將軍的重要性,一位將軍如果失去兵符,同于失去千軍萬馬,上不了戰(zhàn)場殺不了敵,報效不了國家,你好不容易積攢而來的榮耀將煙消云散”
皇帝輕笑道:
“你真的毫不在意嗎?”
“臣決定交出兵符這一刻就已想通,愿放下過去一切重新再來”
皇帝聽聞滿意地點頭,甩手推掉。
“拿回去,區(qū)區(qū)一塊兵符朕還未曾放在眼里”
御侍將兵符交還給冷英箬,這回冷英箬也不解皇帝用意,只聽皇帝說來:
“回去問你父親,他知道朕想要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