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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奉

4 初九,潛龍勿用

遲奉 詩酒會春風(fēng) 3637 2021-05-16 22:00:46

  盛世之下,卻是暗流洶涌。

  所有人都知道,當(dāng)初變身之禍留下的問題,仍舊沒有徹底解決。惲王雖然被誅,可如惲王一般,對這九五之尊的寶座心懷覬覦之人,仍然為數(shù)不少。

  自古無女子繼大統(tǒng)者……

  變身,乃天罰!乃天欲伐“卓”……

  天有異象,乃昏君誤國……

  這樣的借口,很適合起兵造反。

  永貞帝陳卓心里很清楚。所以,在一開始,她就發(fā)下《罪己詔》,試圖安撫民心。更極力推動“護(hù)花鈴”引起變身之禍的傳聞。甚至在朝堂之上,對從來都不問塵世的玄門發(fā)出了緝殺令。永貞帝并不能確定變身之禍與玄門有關(guān),但冤枉一個玄門,保住萬里江山的穩(wěn)定,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三年來,隱秘而強大的玄門,自始至終都沒能找到。對于玄門,永貞帝掌握的信息極少。甚至這極少的信息,還不知是否準(zhǔn)確。相傳,玄門有五大高手,分別以《周易》六十四卦之第一卦“乾卦”命名。

  乾卦之第一爻:初九,潛龍勿用。

  所以,玄門第一高手,名曰:潛龍。

  還有傳聞?wù)f其人與道門祖師李聃同姓,全名即:李潛龍。

  三年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般的日子,幾乎打垮了永貞帝。幸而亂臣賊子有之,忠君義士亦有之,她陳卓亦非無能之輩。朝堂局勢總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一切,看起來都塵埃落定了——看起來而已。

  全國各地,隱患未除。周邊小國,虎視眈眈!甚至于后宮之中,也是愁上心頭。每每看到皇后那哀怨的眼神,每每聽到朝臣關(guān)于立太子的諫言,永貞帝都有種想要殺人泄憤的沖動。

  她知道這樣的暴虐情緒很不好,所以常常會微服出宮散心??匆谎圻@大好河山,她的心情會好上許多。相較于肅穆的朝堂,言必國家大事的群臣,永貞帝更喜歡這市井的隨意,甚至是酒肆里那些粗野漢子的胡扯,聽起來都是那么的悅耳。

  “呼……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說過要去徐御史家里探望的,倒是忘了?!庇镭懙酆鋈痪蛠砹伺d致,問身邊的隨從,“你說,徐御史可曾與她的夫婿圓房了?”

  似乎永遠(yuǎn)陪在永貞帝身邊的那銀發(fā)異女一直都是微微低頭的姿態(tài),說話的聲音也從來都是不高不低,不急不緩?!芭率俏丛鴪A房?!?p>  “這可不行?!庇镭懙鄄[著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徐家已經(jīng)沒了男丁,若是不趕緊圓房,續(xù)上香火,可如何是好!我大晉,還指望著徐家出力呢。”說到此,又想起自己被群臣勸諫立藩王子嗣為太子的事情,永貞帝心里就有一股子邪火。“這個徐陽!整日里給朕添亂,倒也該讓她體會一下朕的苦楚!”

  “徐御史,總是一片赤誠?!?p>  “朕自知曉,只是厭煩的緊?!庇镭懙劭嘈?,“走,去她家瞧瞧?!?p>  徐陽雖是朝廷官員,但俸祿不高,平日也沒什么灰色收入,所以家中自然也不算富裕。雖比尋常百姓家強了少許,但比富貴之家,還是差了一大截兒。破舊的大門口,連個門房也沒有。永貞帝自也不會受到阻攔,徑直進(jìn)了院落。

  掃一眼這普通院落,永貞帝道,“徐卿家倒是清貧的緊啊,好歹也是我大晉七品京官,家宅竟是如此落魄?!毖哉Z間,有些唏噓,也還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她是真的希望徐陽的日子過得不好。

  正待朝著正房過去,喊了徐陽來訓(xùn)話。忽聽得隱約間有小調(diào)兒傳來。離得遠(yuǎn),聲音不高,也聽不真切。永貞帝心下好奇,尋著那調(diào)兒聲,來到了一處跨院兒外。

  “東邊不亮西邊亮啊,曬盡殘陽我曬憂傷。前夜不忙后夜忙啊,夢完黃金我夢黃粱……”

  怪腔怪調(diào)兒的,聽著十分可笑。

  永貞帝聽了一陣兒,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嘲笑。

  這是什么調(diào)兒,古里古怪,跟個傻子似的。

  如此想著,又前行幾步,視線穿過那跨院兒月亮門兒,看到了癱坐在一張椅子上,閉著眼睛,打著節(jié)拍,哼著怪調(diào)兒的李初九。

  呵,原來是這個蠢貨。

  想起那“三分歸元氣”的可笑模樣,永貞帝笑著搖頭,轉(zhuǎn)身離開。走出不遠(yuǎn),剛巧遇到橘子。橘子不認(rèn)得永貞帝,詢問了一下。知是尋徐陽的,以為是徐陽在朝中的朋友,自不敢怠慢,趕緊去書房喊了徐陽。

  徐陽正忙著,本想讓客人來書房。不過,看一眼最近收集的雍王罪證的資料,也不知來人是誰,自覺不妥。這才起身去見。

  待看清永貞帝模樣,徐陽大為意外。短暫的呆滯之后,匆匆上前,伏地拜倒,“臣徐陽,參見陛下?!?p>  倒是把一旁的橘子嚇得不輕,撲通一聲跟著跪下了。

  永貞帝笑了笑,“愛卿平身,此非朝堂,朕又是微服出巡,不必多禮?!?p>  徐陽也沒客氣,站起身來,又對橘子說道,“橘子,奉茶?!毖援叄謱τ镭懙鄣?,“皇上,請屋里坐吧?!?p>  待進(jìn)了屋,永貞帝先是到處看了一眼,這才坐下,道,“卿家好歹是個文人,這待客廳中,怎地連個字畫也沒有?”

  徐陽微微一笑,道:“胸有點墨虛懷谷,壁有字畫假斯文?!?p>  這般綿里藏刀、含沙射影的話,竟也敢說。

  到底是徐家人,是真不怕死啊。

  永貞帝想起了自己御書房里掛著的字畫,再看徐陽一臉淡然的模樣,忍不住冷哼一聲,岔開話題,道:“徐卿家成親多日,可還習(xí)慣?”

  “一般?!?p>  “聽說徐卿家成親時,前來道賀的親友,沒幾個啊?!?p>  “臣人緣不好,親眷亦不多?!?p>  “也是哈,徐家人丁不旺。嘖,自古以來,傳宗接代都是大事。徐卿家既然已經(jīng)成親,當(dāng)把香火續(xù)延之事,提上日程啊。”永貞帝說著,臉色就鄭重起來?!靶旒沂来伊迹瑢嵞宋掖髸x棟梁!若是沒了傳承,可如何是好?為了我大晉江山,徐卿家也該努力努力啊!要不這樣吧,朕準(zhǔn)你一年休沐之期,待徐家有了香火,再繼續(xù)為朝廷效力吧?!?p>  正說著,橘子端了茶水上來。

  永貞帝是喝慣了好茶的,對于一個七品小官兒家的茶水,自然是沒什么興致的。不過既然呈上來了,自也要稍微意思一下。可品了茶水之后,不由的很是意外?!皣K,卿家這茶,味道倒是別致的緊?!?p>  “一位友人親自炒制,味道確實不錯。圣上若是喜歡,改日臣讓那友人精心炒制一些,給圣上送去。”

  “也好。”永貞帝又品了一口茶,不由的露出笑容?!按_實好茶,雖略帶苦澀,卻又香味醇厚,回味悠長,端的奇妙?!?p>  徐陽見永貞帝心情似乎不錯,遲疑了一下,開口道:“圣上,臣有一事相求?!?p>  “說來聽聽。”

  “臣懇求圣上收回成命,讓臣與那李初九,恢復(fù)了自由之身?!?p>  永貞帝雖不知“李初九”其名,卻也意識到李初九便是徐陽的贅婿??匆谎坌礻枺镭懙鬯菩Ψ切Φ恼f道,“卿家何出此言?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豈可朝令夕改?這般言語,休要再提。唉,朕也是為徐家好,香火傳承,萬不可斷了呀?!?p>  徐陽沉默了一會兒,道:“臣小門小戶的,香火之事,算不得大事。倒是圣上您,皇家若是沒了傳承,這大晉江山,可如何是好?!?p>  “你——”永貞帝勃然大怒。

  早朝時剛被群臣勸諫立太子,現(xiàn)在又聽得徐陽這般言語,自然是怒急攻心。不過,自幼在宮中勾心斗角,登基坐殿后又跟群臣周旋,永貞帝的涵養(yǎng)還是極好的。她隱忍了怒火,冷笑著,咬著牙,道,“徐卿家對我大晉,真是忠心耿耿啊。竟無時無刻不關(guān)心著江山社稷。這般忠臣,朕該如何賞你才好呢!”

  “臣是大晉之民,是圣上之臣。忠君報國!理所應(yīng)當(dāng)!無需賞賜!”徐陽雖然耿直,卻不是傻子,當(dāng)然察覺出了永貞帝的盛怒。不過,她是真不怕死的,竟是梗著脖子,絲毫不肯服軟。

  永貞帝盛怒之下,臉色緋紅。即便當(dāng)初給了徐家“不會因言獲罪”的“金折子”,她也是真想把徐陽給斬了??衫碇呛透星檫€是告訴她:不能那么干。

  當(dāng)初若非徐陽的父親拼死上書,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自己焉能有今日?更何況,徐陽這般“驕橫”,亦非“恃寵而驕”。只因她徐家人,都是這么犟驢一般的性子!

  雖然很是厭惡,但永貞帝私下里還是跟人說過:“若這朝堂之上,有心懷叵測之輩,那絕對不會是徐家人?!?p>  微微閉眼,忍下怒火。永貞帝道,“卿家拳拳之心,朕知曉的?!闭f罷,大概是擔(dān)心自己真的一時上火,把徐陽給斬了,便起身,大踏步離開。

  徐陽自是要趕緊恭送永貞帝。

  待永貞帝離開,徐陽自去書房繼續(xù)忙活。橘子得了空閑,去了一趟李初九那里,跟李初九這個姑爺說了剛才的“驚險”之事。

  李初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覺得自己的腦袋還在脖子上,實在是僥幸啊。徐陽這個沒情商的,到現(xiàn)在還沒有被滿門抄斬,真可算是奇跡了。

  感慨一番,李初九忽然心生好奇,問橘子,“橘子,圣上……好看不?”

  橘子搖頭,“沒敢細(xì)看呢,當(dāng)時可把橘子嚇壞了。嘖,不過想來應(yīng)該是好看的。畢竟,異女都很好看呀?!?p>  “倒也是?!崩畛蹙乓芟肓艘幌氯胭樆始业拿篮蒙?,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每天下午出門轉(zhuǎn)轉(zhuǎn),成了李初九的習(xí)慣。

  一是為了健身,好盡快恢復(fù)能力。二是為了尋找一點兒蛛絲馬跡,試圖找到厲無咎和護(hù)花鈴。眼下,沒辦法依靠能力尋找線索,自然就只能依靠運氣了。每天都去撞一撞,說不準(zhǔn)哪天就撞到大運了。

  也是合該著李初九走運。

  不辭辛苦的到處逛了半個多月的光景,終于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到底還是被李初九發(fā)現(xiàn)了一絲線索。

  瞅著一個字畫攤兒前掛著的一幅字,李初九瞇著眼睛,精光四射。

  他嘴角帶著笑,輕聲念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p>  厲無咎啊厲無咎。

  你大概不知道,這句詩,我只對你說過。

  這天下間,絕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呵呵,老弟,如何?要么?便宜的?!睗M頭銀發(fā)的異女老板,笑吟吟的跟李初九說著話。

  李初九看向那異女老板,懷疑著眼前這異女,是否便是厲無咎??赡苄圆淮?,自己認(rèn)不得現(xiàn)在的厲無咎,厲無咎當(dāng)是認(rèn)得自己的。眼前這異女,神情自若,不像是認(rèn)得自己。而且,厲無咎的能力不俗,當(dāng)不至于淪落到擺攤兒賣字畫活命的地步。“好詩,不知是何人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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