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谷傳悲

　　自暗夜之神舔噬掉遠處雪峰上的最后一絲光芒之后，大地就如同被死神罩上了一層死灰色的劫帳一般，了無生機。

　　一時間，那原本圣潔的雪峰，也仿佛化作了一排排冷深深的獠牙，而流亡至此的雪山之子，就好似惡魔口中的點心。

　　一陣陰冷的夜風由東向西掃過帝王坪，搜刮走了最后一絲暖意，雪狼覺得背上涼津津的，不由得將手心那枚小小的行地使者勛章攥得更緊了。

　　“大人，里邊去吧！仔細著了涼?！倍方瘅[拿過一件半舊的白棉大衣給雪狼披上。

　　“方才司牧大人派人來轉告，牧民們已經(jīng)安扎妥帖了，大人就不必擔心了，又說今兒事雜，忙完倒也晚了，因此，就不派人過來叨擾大人了，只讓大人務必將養(yǎng)身體才是?！?p>　　司牧與巡天、行地使者雖并不互相隸屬，且名分上也比他高，其實際地位更遠在他們之上。

　　雪狼何曾不明白？如今司牧大人對他尊崇有加不過是有求于他罷了。

　　“知道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準備晚餐吧，早早的吃了，也好早點休息，前面路還遠著呢！”

　　二人正說著，忽聽得營地西面一陣騷動，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大嗓門叫嚷著：“你家司牧大人在何處？快快帶我前去?！?p>　　雪狼心頭一緊，情知是雄鷹回來了，只胡亂的抹了把眼睛快步地迎了上去。

　　此間，早有人點了火把，只見火光之下，黑壓壓的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個子，正朝他這邊涌來。

　　遙想當年，身披藍袍，手持銀弓，騎著大鵬雕的巡天騎士們是何等的英姿？

　　而眼前這位，別說是藍袍了，就是身上那件灰羊皮袍都舊得不成樣子了。

　　至于藍袍，就是那藍殿閣老（藍殿司）也只是在重大節(jié)慶日子里，才拿出來略略地披一披。

　　雖然當著眾人的面，雄鷹依舊粗礦豪放，但其憔悴之色，狼狽之狀，卻是一覽無余。

　　想到這里，雪狼又暗自感傷起來。

　　自從最后一只大鵬雕和霸靈狼在末日之戰(zhàn)中被龍王吞噬之后，巡天、行地騎士的榮光便一去不復返了。

　　或許也是這個緣故，在贏得末日之戰(zhàn)后，時任玄殿司—玄心尊者——將赤殿司部下巡天司下的“巡天騎士”名號換成了“巡天使者”，行地司下的“行地騎士”名號換成了“行地使”者。

　　然而，在雪狼看來，真正名不副實的卻是“巡天”。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先尊的旨意也不是他可以指評的。

　　話說換個稱號也沒什么，可自三司九殿被迫移駕大雪山之后，一切都換了副模樣。

　　雖然巡天、行地兩司不似丈海司那樣遭到裁撤，但這兩班騎士卻遭到了大幅削減。

　　然而，真正令巡天和行地兩班騎士走向末落的則是在100多年前。

　　時任玄殿司大凡尊者迫于形式的嚴峻，為了盡快找到大地權柄時與光之馭，曾四次親率巡天、行地使者進入大雪山搜尋記載有時與光之馭下落的《白典》。

　　遺憾的是，大凡尊者不僅沒有找到《白典》，最后，所有人都消失在茫茫大雪山之中。

　　大凡尊者的這一壯舉，幾乎將三司九殿積年的金庫耗費一空，最終，也直接導致了三司九殿的徹底沒落。

　　自那以后，巡天、行地兩班使者只各立下一人，權且沖當門面了。

　　也自從那時起雄鷹和雪狼也就成了巡天和行地使者的名號，以此紀念當時為尋找圣物獻身的兩位英雄統(tǒng)領。

　　總而言之，巡天、行地使者的名號變遷，就是半部時與光之國的血淚史，著實令人唏噓不已。

　　雄鷹見有人直面迎了上來，于是，拿過火把照了照，待看清楚來人之后，著實被唬了一跳。

　　“這是雪狼大人不是？”

　　雪狼本就心情不好，一聽這話，當即垮下臉來，冷哼一聲，“只往東走了一趟，幾時連個人也不認識了？”

　　“此處，倒是沒有鏡子，不然你倒是自己瞧瞧，看看你自己還認得出認不出？”

　　話雖如此，雄鷹也覺得有些蹊蹺，又見老朋友眼圈有些潤，好似哭過，且這么晚了，雪狼身邊竟沒一個熟悉的人，便問：

　　“怎么不見寰哥兒?！?p>　　這一問，倒又勾起了雪狼對兒子的思念，一時間，肝腸打絞，鼻子一酸，滾燙的淚水又如滾瓜一般滾了下來。

　　一時間，雪狼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論起來，雄鷹與雪狼，不過是同僚關系，但因巡天使者與行地使者的身份特殊，需要常年往返于大雪山天險之間，一晃二三十年來，一并出生入死相互扶持，倒造就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兄弟情，自非其他同僚可比。

　　“雄鷹大人，寰少爺并四位勘路已經(jīng)已于五月十五日殉職于落子峰下了?！闭f著，斗金鱗也跟著落下淚來。

　　巡天、行地使者雖官爵不高，奉祿微薄，卻也異常受人敬重，可是因其常年在外，又是極苦極險之差，成家自然不易。

　　因而，半生孑立的雄鷹倒將寰兒當親生兒子看待。

　　可喜那寰兒不僅生得乖巧，又知事小心，只十四五歲時，就將父輩的本領學了個七七八八。

　　成人之后，更是出落得齊嶄干脆干練，以至于整個大雪山?jīng)]有人不稱頌的。

　　如今，雄鷹一聽這話，心里好似被人狠狠地剜鉸一般。他也管不得人前人后、任務在身，兩老伙計抱在一起，哭了個昏天暗地。

　　此刻，牧民們哪聽得哭聲？一時間，有痛失親朋舊故的，有思念鄉(xiāng)音故土的，也有感傷前途未卜的……

　　總之，一個傳染兩個，兩個傳染四個，都哭將起來。

　　有嗚嗚咽咽的，也有扯嗓干嚎的，一時間，空谷傳聲聲悲壯，泣涕撩人人斷腸。

　　話說雪狼傷心歸傷心，見眾人都跟著哭了起來，也覺不妥，又見斗金鱗苦勸，也漸漸的收住，又反過來勸了雄鷹一回方罷。

　　斗金鱗見二人甚是狼狽，忙提議，“二位大人，快去帳篷里規(guī)整規(guī)整，許是司牧大人已經(jīng)聽見雄鷹大人回來了，正往這邊迎呢！二位大人若是以此形容面見司牧大人，豈不有失禮數(shù)？”

　　雪狼聽罷，甚覺有理，正欲迎雄鷹至帳下，忽聽有人嚷了一句：“司牧大人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