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塵呆坐在洞口,怔怔的盯著遠方,他在等師傅回來。
這是李微塵在招搖山上即將度過的第四個新年,可是每次除夕,裴旻都是大早上就不見了人,直到晚上才回到山洞。
這次李微塵不愿意等了,回想著每次師傅都是順著這山崖而下,便不見了身影,不如仔細找找,也許會有什么玄機。
如今跳下山崖,少年只需要花十一步。
從崖底順著溪流一路尋找,可惜都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少年搖搖頭,說不定此時師傅已經(jīng)返回山洞了,便也打消了再往伸出去的念頭。
只是崖壁上到一半,卻忽然看到祝白劍的身影,李微塵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幻覺,拽住老藤一蕩,整個人就來到了祝白劍的跟前。
祝白劍看少年跟了過來,一個俯沖再次到了崖底,不斷晃動著劍身,似乎在催促著少年。李微塵不敢耽擱,借力一跳趕緊跟了上去。
此處正是瀑布傾瀉的終點,巨大的沖擊力揚起白色的水花,打在少年的臉上,祝白劍調(diào)轉(zhuǎn)劍尖,指著瀑布。
“你是說,師傅就在瀑布里面?”
祝白劍劍尖往下點了幾下,回應著李微塵的問題。
得到答案后,少年便開始仔細端詳這片瀑布,沖肯定是沖不進去的,只能學著師傅,將這瀑布給斬開,李微塵打量了幾圈,挑中了一個水勢較為薄弱的地方。
風-重樓。
幾年的打磨,這個技能也早已經(jīng)被點亮,少年的身影一分為三,對著水流薄弱之處三道身影同時橫著切了過去,水流被三重疊加的力量給瞬間阻斷,借著這一個阻斷的時機,少年閃身進入其中。
祝白劍看到李微塵成功進入,直直飛了進去,所過之處,水流像是被切開,沒有絲毫阻礙。
“來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李微塵頓時又驚又喜,“師傅,你還真在這里!”
話音落下,不遠處傳來一絲微弱的火光,李微塵加快腳步,向光源趕去。
李微塵落到崖底之時裴旻就已經(jīng)感知到了,仔細想了想,將祝白劍給甩了出去,讓它引導自己的徒弟進來。
“來,叫師娘?!?p> 李微塵看著眼前的土堆,正前方一塊木牌立著,上面用刀刻了“亡妻裴祝氏之墓”七個工工整整的大字,一筆一劃都來得極有力量,在土堆上面還有一張殘破的符箓。
李微塵不敢怠慢,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裴旻看著眼前的少年,眼睛里都是欣慰。
……
裴旻在瀧川和祝白一別就是大半年,臨走之前留在祝白手里的通訊符箓雖然沒有靈力的人無法使用,可還是可以看到別人發(fā)送的內(nèi)容。
裴旻自打跟姑娘分別,就沒有一日是不想念的,第一次在符箓上寫字之時還忐忑了許久。
不為別的,怕自己的字不夠好看。在喜歡的姑娘面前,裴旻小心翼翼。
于是乎,少年道士找來一本冊子,每次想要寫點東西給祝白的時候,都先在這冊子上練習數(shù)遍,等自己什么時候看順眼了,才敢在符箓上將內(nèi)容寫下來。
長久以往,裴旻還練得一手好字。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會有無數(shù)次,那段日子里,少年道士一天就可以寫上那么三四篇小作文,后來生怕祝白姑娘煩了,才慢慢降低了頻率,保持著三四天寫一回。
后來即使相見,這符箓裴旻也沒有收回,讓她一直留著。
……
偷偷抹了抹眼角,裴旻清清嗓子,“樁功是我自創(chuàng)給你師娘練的,當年寫完三篇,第四篇寫到一半的時候,你師娘不在了,我也就沒有再繼續(xù)寫?!?p> “幾年前,為師在此處給你師娘立了個衣冠冢,心里也算是安穩(wěn)了不少,第四篇陸陸續(xù)續(xù)也給續(xù)寫了出來,等今日過后,我教給你?!?p> “我裴旻一生無后,但是在我最黑暗的時候遇到了你這個傻小子,陸陸續(xù)續(xù)這么多年走過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不小?!?p> “本來沒有打算讓你知道這回事,可是想了想,你我二人相依為命,我這個老頭子也沒有什么好瞞你的,你師娘知道我收了個好徒弟,應該會很高興。”
“走了,回去過年?!?p> 李微塵沒說話,默默的聽著師傅在一旁隔一陣子說一句話,心里不知道為何,莫名產(chǎn)生了一些空落落的感覺,就像,臨終托孤。
出了瀑布望著老道,雙手背在身后,身子更加佝僂,散發(fā)出來的氣息也給人一種腐朽的感覺。
昔日里名動天下的裴劍仙,正在一天一天,肉眼可見的老去。
回到洞中后,少年方才明白只感覺從何而來,裴旻躺在椅子上,看著少年燒飯,“待明天教你樁功第四層之后,我送你去夏關?!?p> 聽到師傅的話,少年的心一揪,“能不能不去?”
“你爹臨終前特意交代我的,他一輩子就求過我這一件事,不能不去?!?p> “那師傅你呢?”
“你個臭小子,已經(jīng)耽誤了我十八年,老道我當然是去做我自己的事,哪有那么多問題。”
李微塵沉默,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李微塵盯著手中的菜刀,切菜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可是時間不會因為這個而放慢腳步。
裴旻在椅子上,如同睡著了一般,只是這老人今天的呼吸節(jié)奏,始終有些亂。
一盤盤切好的菜被端上桌子,按上輩子的說法,十八歲就成年了,可是李微塵不太爭氣,還是被鍋中繚繞的霧氣迷住了眼。
李微塵為了今天這一頓,特意跑到山下找鐵匠打了這么個銅火鍋,又找來幾根筆直的樹枝削成了長筷子,他本來想的是和這一頓火鍋一樣,迎來一個熱氣騰騰的年。
待將最后一盤牛肉端到桌上,裴旻已經(jīng)坐了過來,只是兩個人不知道說些什么。
李微塵從鍋中夾起毛肚,吹了口氣放入口中,不夠勁道,煮老了。
新年啊,應該快快樂樂的,少年覺得不應該這樣子,至少現(xiàn)在,不應該。麻利的從一旁拿過來兩個酒盞,倒入溫好的黃酒,給師傅遞過去一杯。
“師傅新年快樂!”
裴旻看著舉杯的李微塵,那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愣了愣。
老道士嘴角終究還是有了弧度。
“小兔崽子,新年快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