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的波浪一波又一波不斷得拍打在思海的心緒上。思海逼迫自己只關注眼前的現在。在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后，思海捧起了眼前的這本封皮是海藍色的本子。他小心翼翼得翻開，如同捧著一件世間僅有的珍寶。然而出乎思海意料的是，本子里面并沒有寫滿內容。除了一開始翻開本子時掉出來的被夾在本子中間的藍色信封，整本本子除了三頁以外，其他的所有頁都是空白。那寫有字跡的第一頁上，稚嫩的筆跡歪歪扭扭得寫著：
“XX10年6月1日，今天我有家了?！?p> 字跡的下方貼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兩個小女孩。左邊的小女孩比右邊的小女孩矮一頭，有點拘謹，但是微微揚起的嘴角笑得依舊甜蜜。右邊的小女孩則是摟著左邊小女孩的肩膀，笑得眼睛都沒了。思海認出來，這左邊的小女孩便是曉辰。思海想起來，曉辰同他講過，自己是孤兒，五歲的時候被領養(yǎng)。而領養(yǎng)自己的家里，也沒有父母，只有爺爺奶奶和一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意外雙雙去世，只留自己一人被自己的爺爺奶奶養(yǎng)大。爺爺奶奶怕小女孩孤單，便領養(yǎng)了曉辰給小女孩作伴。對于曉辰來說，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小女孩便是自己的姐姐，最好的玩伴，最親密的摯友，最愛的家人。思海的指尖劃過照片上左邊小女孩的臉頰，微微笑了。
翻到寫有字跡的第二頁，上面的字跡已經清秀成熟，思海認出了這是曉辰的字跡。除了一句話以外貼著兩張照片：
“XX28年7月20日，你們一定要幸福啊，我也會幸福的。”
看到下面貼著的兩張照片的思海一下子僵住了。左邊照片上依舊有曉辰和她的姐姐，兩人都稍微長大了一些。照片里她們在海邊嬉戲。而照片里除了她們倆，還多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笑著跑在她們的前方，可以看到他的雙耳后有一圈藍色的光環(huán)。耳后的藍色光環(huán)是人形自主型AI的標志。思海的驚訝不單單是看到這耳后的藍色光環(huán)。而是照片中這個小男孩的模樣分明就是思海小時候的模樣。當然，這是如果說主人對思海的需求是像人類一樣從幼兒到老變化的情況下。雖然曉辰當時并沒有對思海有這樣的需求，所以思海一直都是現在這二十多歲的模樣。但是思海作為AI的系統(tǒng)里是存有他自己如果需要遵從主人的要求從幼兒開始成長的話，而所需要成為的模樣的樣板的。照片中所記錄的小男孩的模樣，正是思海本身如果變成幼童所會擁有的樣子。為了方便管理人形AI，所有AI的形態(tài)樣貌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相像或重復。所以樣貌一致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fā)生的。思?？梢源_信，照片中的就是自己，但是自己完全沒有這樣的記憶。難道是自己之前有過一次記憶硬盤？然后那個記憶硬盤被移除了？但是既然都是在曉辰身邊，為什么需要重新植入記憶硬盤？
這樣的疑惑在思?？吹脚赃叺牡诙堈掌瑫r不但沒有解除，反而被照片帶來的震驚震得忘記了動彈和眨眼。第二張照片里，兩個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曉辰笑瞇瞇得站在一旁，和她身邊的姐姐保持著一點距離。而曉辰的姐姐笑得幸福燦爛，雙臂緊緊得摟著身旁男子的胳膊，男子也露出了淡淡柔和的微笑。而那個被摟著的男子就是思海自己。
瞪著眼前的照片，思海第一次感覺到不知所措。手指劃過照片中的曉辰，思海的心里又疼，又沉，又澀。他早早得就出現在了曉辰的生命里，但是現在的他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就從照片中和短短的幾行字跡來看，他并不是作為曉辰的AI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他只是參與，只是路過，他應該是曉辰姐姐的。。。而且從照片上來看，還是成長類的陪伴型AI。青梅竹馬，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一路陪伴，最終水到渠成。思海已經認知到自己是缺失了一份自己的記憶硬盤，AI們的記憶硬盤都是保存在總部的地下保存庫里。如果思海想要知道，回到總部去提取即可?？墒撬己８杏X到很迷茫，很無措?？粗掌形⑽⑿χ淖约海偢杏X到哪里不一樣。如果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為什么照片里的自己沒有笑得更開心一點。在思海現在擁有的記憶當中，當他對曉辰的感情滿滿溢出的時候，笑得都是更燦爛，更開心的。他覺得自己的心很亂，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應該去向哪里，又歸去哪里了。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思海翻到了寫有字跡的第三頁。依然是曉辰的字跡：
“XX30年9月21日，我?guī)丶伊?。對不起，希望你能看著我，也能看著他?！?p> 思海的手指劃過日期，那是曉辰帶他回家的日子。是他現在的記憶中的第一天，他成為只屬于曉辰的人的那一天。眼眸順著字跡往下，看到下面貼著的東西時，思海的眼睛的深處一縮。那是一個記憶硬盤。記憶硬盤其實不大，只有半指那么長。雖然沒有其他的字跡說明，但是思海知道，這一定就是自己的記憶硬盤。每當一個AI到達一位新的主人身邊的時候，身形樣貌會根據主人的要求所調整，也會取出之前的所有的記憶硬盤，安裝嶄新的空白的記憶硬盤。這樣有便于主人和獨屬于自己的AI建立獨一無二的羈絆和聯系。但是總部都會給人們選擇的權利，是否要接受那個AI之前的記憶硬盤。有的人們會選擇接受，有些則選擇不接受。不接受的記憶硬盤就會被存放在總部地下的保存庫里，等到契約結束AI再次被回收時，再重新插入。
思海拾起自己的記憶硬盤。因為自己一直都只有和曉辰一個主人的記憶，所以思海一直以為曉辰選擇自己的時候并沒有接受自己之前的記憶硬盤。思海也并不介意。但是現在看來，曉辰當時也是接受了自己的記憶硬盤的。只不過是在一切的一切結束之后，再重新還給自己。思海知道曉辰的意思。她是想自己插入這個記憶硬盤，找回自己的記憶。思海有些無奈地笑了。他不會違背曉辰意愿，他會插入這個記憶硬盤。他也知道，這樣就會消除之前照片上的疑惑。但是思海又覺得，自己并不想知道那段記憶，他甚至有點害怕知道。但是即便如此，思海還是打開了自己的左胸，把手中的記憶硬盤插入了身體深處。
記憶的最開始，自己是大約十歲的身軀，被一對年老的夫婦領著，帶著自己去到他們的孫女，自己的小主人身邊。老夫婦擔心他們自己離去后，自己的孫女無人庇護。所以自己是作為成長類的陪伴型AI被領回家的。陪伴小主人成長，然后長大后像哥哥一樣保護她，照顧她，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這是他契約的內容，他存在的目的。
他見到小主人的時候，小主人很驚喜，很開心。小主人說自己名叫似海，因為出生在夏天，所以父母希望自己像大海一樣可以平靜溫柔，也可以驚濤駭浪，勇往無前。又給他介紹身邊比她小一些的小女孩，說她叫曉辰，是自己的妹妹，也是最好的朋友和知己。之后小主人便說，既然她自己叫似海，也喜歡大海，那么便給他取名為羽翔吧。似海邊飛翔的鳥兒，無憂無慮，自由奔放，一生相伴大海的身側。他當然要一生陪伴小主人了，像哥哥一樣守護她，所以他立刻欣然答應，從此他就是羽翔了。
羽翔陪伴著似海，無論似海干什么，去哪里，羽翔都陪伴身側。當然，除了羽翔和似海，曉辰也是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后。羽翔知道自己的職責和該保護的人是似海。但是對于似海一直帶在身邊，格外照顧的妹妹曉辰，羽翔也同樣在意。羽翔時刻如同哥哥一般照顧著似海這個妹妹。雖然幼時失了父母，但是似海的祖父母對她格外縱容寵愛，生活富裕，衣食無憂。所以似海活潑熱情，無論喜怒哀樂都是熱烈奔放，就如同洶涌澎湃的大海。而羽翔偶爾會特別留意到的曉辰，則完全不同。曉辰的喜怒哀樂更如平靜時的海面，深沉無聲，只是偶爾會掀起幾片海浪。曉辰總是站在一旁，笑得安靜，笑得甜蜜，靜靜得看著似海，看著羽翔，仿佛只要這樣就會覺得滿足和幸福。
羽翔陪伴著似海和曉辰長大。無論吃飯，睡覺，玩耍，讀書，他們都會黏在一起。一起笑，一起鬧，一起哭，一起惱。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似海會單獨只帶著羽翔去一些地方，去做一些事情。她依然對曉辰這個妹妹很好，會同她分享自己的內心，自己的一切。但是和羽翔單獨在一起的時間還是越來越多了。曉辰仿佛知曉了一切，從來不多問，從來不打擾。只有似海主動愿意分享的時候，曉辰才會眨著亮晶晶的雙眼，聽著姐姐分享著自己的小心情和秘密。這些羽翔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多年后曉辰在自己面前喝醉，羽翔覺得他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慢慢得羽翔發(fā)現，似?？醋约旱难凵癫煌?。她會紅著臉拉著羽翔的衣角走路，有時還會勾著羽翔的一根小拇指。每當這個時候，羽翔都會直接牽起似海的手，畢竟他覺得，拉著妹妹走路，是很正常的。每當羽翔拉起似海的手，似海都會歡喜不已，但是同時臉就會更紅了。再之后，似海會爬到高高的墻上，然后從上面直接跳到下面的羽翔的懷里，一遍又一遍，玩得不亦樂乎。按照似海的說法，還有什么比這更明目張膽又名正言順被羽翔深深抱在懷里的方式嗎。
之后的幾年里，這樣親密的身體接觸和行為越來越多，已然成為了家常便飯。每次似?？吹接鹣?，都會飛奔過來直接撲進羽翔的懷里。然后抬起頭對著羽翔笑得燦爛如同明媚耀眼的陽光。被這樣的笑容所感染，羽翔每次回饋的，都是自己當時最溫柔的微笑。但是那時的羽翔依舊沒有多想些什么。妹妹長大了依舊黏著哥哥，這一點羽翔并沒有覺得有什么意外和不妥。畢竟，羽翔是打算這樣陪著，讓似海黏著一輩子的。這是他當初契約上的約定，他該做的和完成的職責。直到有一天，曉辰單獨找羽翔出去喝了酒。曉辰那天一改往日的平靜乖巧，一杯又一杯喝了很多，直到喝醉了，才迷迷糊糊跟羽翔說了好多話。她說：
“別。。。以后別把似海姐姐當。。。當妹妹了。。。她。。。似海姐姐她。。一直。。。一直都是喜歡你的呀。。。她一直都是那種。。。夫妻。。。夫妻那樣的喜歡著羽翔哥哥的。。。所。。。所以明天。。。似海姐姐跟你。。。跟你說的。。。時候。。。你一定要答應啊。。。不。。。不可以的。。。不可以傷姐姐的心。。。。她。。。她是。。。姐姐。。。。。她。。。她該幸福的。。。你。。。你。。。你是姐姐的。。。羽翔哥哥是姐姐的。。。不是。。。不是。。。。我。。。我。。。我的。。。我也會幸福。。我看著。。?？粗秃?。。。我只要看著。。。就很滿足了。。。所以你們要幸福哦。。。很幸福。。。很幸福。。。那樣我才能。。。。要不然我就。。。。你們敢不幸福我就。。。我就。。。?！?p> 看著眼前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熟的曉辰，羽翔有點無奈。他都不知道她竟然可以喝那么多。但是同時她說的他也聽懂了。作為陪伴型AI，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所以他會滿足似海的要求。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是止步于職責而已。他可以對似海抱有哥哥的感情，但是更多的卻沒有了。反而看著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曉辰，羽翔覺得不知為何自己很是煩躁。然后在自己胸部的深處，有什么東西隱隱作痛。意識到這些，讓他有點震驚，但是同時又接受了。曉辰有句話說得很對，他是似海的，似海的這一輩子的時間里，他都是她的。所以無論她要什么，他都會答應她。
第二天，果然如同曉辰所說的。似海特意約了他到海邊的燈塔，有點害羞卻大膽得表達了自己的心跡。羽翔沒有意外，當場答應了。似海欣喜不已，拽了曉辰一起在燈塔前合影留念，幸福地笑著仿佛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羽翔當時想著，這樣也好。這樣讓她快樂幸福一生，無論是以什么方式。雖然自己心中沒有特別的愛意，但是只要她能快樂幸福一生，自己的職責便是完成了。他自己也會覺得滿足。這一天是7月20日。只是羽翔沒有想到，這所謂的快樂幸福的一生只有短短的一天。
7月21日，是他作為羽翔的記憶的最后一天。這一天，他陪著似海曉辰姐妹倆出門逛街，似海因為前一天的事情很是高興，一起興便買了比預期要多很多的東西。曉辰也跟著高興，便也陪著買了許多。那天傍晚的夕陽格外得紅彤彤的，似海很是高興，覺得天空都在向她祝福。但是隨后在他們回家的路上，一節(jié)從山上的軌道上脫軌的列車就毫無征兆得從天而降到他們的頭上。羽翔想都沒想，一把推開了當時離他們稍微有點距離的曉辰，讓她直接遠離了脫軌列車砸下來的軌跡。然后又直接一把把已經嚇得小臉慘白的似海緊緊得摟在了自己的懷里，護在了身下。這便是羽翔最后的記憶了。
思海動了動雙手，有點迷茫得環(huán)視了四周。還是那個空蕩蕩的屋子，自己坐在地板上，手上捧著那本海藍色封皮的本子，那封沒有開封的藍色信封就在自己的腿邊?，F在的自己是思海，但是同時，也是羽翔。記憶隨著記憶硬盤的插入恢復。思海，這是曉辰給自己取的名字。思海，似海，是思念似海的意思嗎。自己這具AI的身體是格外堅固強悍的。沒有極大的損傷便是只要修理就好，沒有必要取出記憶硬盤。而取出記憶硬盤只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契約結束AI本人回到總部，總部回收記憶硬盤。一種則是身體遭到了不可逆轉的破壞，不得不取出記憶硬盤再賦予新的身體。羽翔的記憶里沒有回到總部取出記憶硬盤的記憶，所以就是第二種情況了?？磥碜詈蟮臅r刻，他沒能救得了她。他沒能完成他的契約啊。不然他陪伴著曉辰的六十多年里，不可能沒有似海這個人的出現。看來她在那時早就不在了呀。
思海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遠處波濤洶涌的大海，內心也隨之起伏。曉辰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給自己取思海這個名字的？思?，F在的身形模樣與作為羽翔時完全相同，是曉辰希望如此的嗎？那么自己呢？現在內心翻涌的這股痛是什么？愧疚嗎？遺憾嗎？沒有完成同那個熱情燦爛的姑娘之間的契約，自己悔恨嗎？似海呢？恨他嗎？他呢？如果說之前可以認知到自己對曉辰的感情，那么現在呢？思海自嘲得勾了勾嘴角，自己果然是個壞男人啊，作為羽翔的自己更甚。
思海無法明白自己現在內心的情緒和碰撞，他回過身，看到地上那封他還沒有打開的信。他走過去，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了信封，撕開信封，展開了里面的信。工整流暢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是曉辰的字跡。翻到信的最后一頁，落款日期是曉辰逝去的一個星期前。思海又坐在了地板上，開始讀信。
“思海，羽翔哥哥，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已經拿回了記憶硬盤，而我已經不在了吧。現在的你一定很混亂，很不知所措吧。不知道你有沒有很傷心。希望你不要恨我，怨我。
思海，對不起，我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的性格擰巴又別扭。我沒法像似海姐姐那樣直接，大膽，又熱情洋溢。我有太多太多的想法，藏在心底無法開口。我有太多太多的感情，有時甚至連自己都想不清楚。就如同那平靜的海面，表面平和，但是底下無論怎樣的猛烈洶涌，我都無法表現出來。陪伴著這樣的我這么多年，你，會不會很辛苦呢。
那一年那一天之后，羽翔哥哥的身體已經無法再使用了，記憶硬盤被送回了AI總部。而似海姐姐，雖然沒有當場離去，但是在重癥監(jiān)護室（ICU）里面待了整整一個月以后，在一個明媚的清晨，也走了。那期間，姐姐有清醒過一次。那一次，她只說了一句話“照顧好他，也照顧好你自己?！币驗檫@一句話，兩年后，我又接回了你，和之前一模一樣的你。我從小就知道姐姐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情，所以我當然知道姐姐口中的他是誰。所以當我在AI總部看到那個一模一樣的你的時候，我開口就說出了你的名字。思海，是曾經那個屬于姐姐的他，是思念姐姐的我所找回的他。但是你看啊，我也是有私心的啊。我沒有還給你作為羽翔哥哥的記憶。因為我想著，這一次，只有這一次，沒有其他的任何人，一個空白的你開始，最終，你會不會完完全全只屬于我？這個自私的小心思，其實沒有逃過姐姐的眼睛吧。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才會說出那句話。讓我照顧好你。她知道我一定會讓你回來，把你找回來。
我本來以為跟著我這樣的一個人，你不會成為你，你不會像羽翔哥哥那樣的好。但是我錯了。無論你是思海也好，還是羽翔也好，你終將會是比任何人都溫柔，善良，值得依靠和依賴的一個人。你會用如海洋般的耐心，陪伴著，陪伴著那些孤獨，內心有缺失之人。你會讓你身邊的人更加愛自己，也更加愛你。
是啊，我是愛你的。從前是，帶你回家以后是，這些年的每時每刻都是，今后，我想也一直都會是的吧。無論我什么時候偷偷看你，你都會注意到我，平靜溫和地回報我的目光。你會接受我的無趣，我的安靜，我的別扭，我的隱藏，我的不表露。看吧，這就是人類，這樣得復雜，這樣得不堪，這樣得任性。對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你有那么多的所需和要求，同時又給你這樣多這樣多的情緒和釋放。我曾有過不安，迷茫，憂慮，不堪。但是這些在這消耗的時光里，淡淡得褪去，而我現在可以驕傲得直言，我這一生不變的最純粹的感情，果然是對你的愛啊。從那個午后，在海邊奔跑的你回眸一笑開始。
你現在經歷的困惑和混亂我不知是怎樣的。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很難過。但是讓我再最后任性一次，不要去本部直接拋棄這兩段記憶直接封存。我想讓你記住我，記住姐姐，記住這些殘忍不堪，美麗又燦爛的一切。你看，我果然是很自私很壞的女人吧。人們都說AI不懂得愛。但是我卻覺得，你是不一樣的。請不要消除一切變回空白，去選擇自己今后的人生吧。但是記得不要再被像我這樣的壞女人騙了哦。也許以后也會有很多痛苦難忍的事情，但是一定也會再次擁抱幸福的吧。所以現在我要給你這個選擇。
愛你，很愛你的，直到最后都很自私任性的曉辰”
滴答滴答，思?？吹窖矍耙坏蔚嗡蔚吐?，落在紙上，浸濕了眼前的字跡。思海很詫異，抬起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果然是濕的。但是這是不對的，AI是沒有淚腺的，所以AI也不會流淚。詫異中的思海起身裝好本子和信，出門開車往總部開去。他需要答案。開到半路時，陰沉了兩周的天空終于開始飄起了雨滴。小雨一點點變成瓢潑大雨。這一路上，思海的淚水就沒有停過。
到達總部后，思海直奔總部科研部。那里的人們并沒有驚訝他的到來。他們告訴他：
“知道你為什么會流淚嗎？本來的AI系統(tǒng)是不會觸發(fā)流淚反應的。但是你這兩段記憶都是強烈純粹的愛意啊。兩段都難舍，兩段都深刻。這個時候所刺激出來的結果本來就沒人能預料。孩子，你應該高興。這是進化的證明，你還可以更進一步。知道為什么明明定義人類的一切都在大腦里，你們最重要的一切卻都埋在心口處，埋在“心臟”里嗎？因為人們不是常常說做人要有心嘛。人們又常說人類的一切感情都在心里。這里，是很重要的地方啊?！?p> 思海微微低頭，撫上自己的胸口。他記得，很多時候曉辰和他說重要的話，重要的事情的時候也喜歡這樣，撫著他的胸口。她曾經說過，這樣她便感覺很踏實，很安心。安心安心，心，果然是很重要的。
思海微微轉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大雨早已經停了。陽光透過云朵一絲一縷得泄露出來，低沉壓抑了兩周的天空，終于又放晴了。
思海又回到了他和曉辰生活的房子。他把之前全部收起來的家具和物品又都拿了出來。仿佛一切又都重新回到和曉辰在一起的日子。思海從此便重復著如同之前和曉辰一起生活的日子。他不會老去，不會疲憊。他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思考愛到底是什么。也許他的心還會痛苦很久，空蕩很久。但是就如同海上沒有永久的暴風雨一樣，總有一天他的心也會放晴吧。思海也不知道，辜負了似海的他，讓曉辰糾結痛苦的他，是不是也會有釋然的那一天。但是曉辰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擁抱幸福。那么他就相信她吧。他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可以去相信啊。
無論時間如何流逝，天晴或是陰雨，只有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的聲音依舊，翱翔的海鷗和鳥兒依舊。望著平靜時波光粼粼的海面，或者狂風暴雨時波瀾壯闊的海面，思海思海，是否還會有人懷抱著各種情緒，眺望著大海。
海深，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