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琮的生辰是在十日后,這幾天,宋家給宋云舒送來了一套衣服,華美異常,說是讓她在參加三公子的生辰宴時穿,苓檀摸著衣服上精美的刺繡,冷笑。
“宋家這,也不藏藏?”
這樣好的料子,這樣的做工,這種衣服恐怕連顧氏也沒有幾件,就輕易給了她,這心思,還真是,一點都不藏。
宋云舒覺得自己有點傻。
好不容易有了一年的假,還是跟王爺請的假。
這么不容易,她又何必花費在父母身上?
一對早就不在乎她的父母。
第二天傍晚,鄭氏卻過來了。
說來也奇怪,她歸家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鄭氏第一次踏足這個院子。
還剛來就讓苓檀出去,說是她娘倆有話說。
苓檀站在門外,不過一會兒,屋子里傳來輕輕地抽泣聲。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鄭氏從房間里出來,眼睛雖然是紅腫的,但隱約可見喜意,嘴角也是上翹著的。
苓檀連忙進(jìn)去,就看見陸云舒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她有些怕,怯怯的喊了聲‘大小姐’。
宋云舒從回憶中回過神,淡淡的說了句沒事。
卻突然道:“我身邊父母雙全的不多……唯一常見的就是魏鈞了?!?p> “我時常很羨慕他,就算師尊不怎么管他,王爺也總是罵他,但是……真好?。 ?p> 苓檀覷了一眼陸云舒的臉色,沒敢說話。
她的父母恩愛,一家三口和樂融融,雖然他們沒有菱清尊的地位,她自己也沒有大小姐的本事,但是他們一家知足常樂。
就算有時候會遇上些麻煩,也能開開心心的度過。
這樣一想,苓檀竟開始有些同情這位大小姐了。
叮!
苓檀晃了晃頭,把剛才大逆不道的想法從腦子里甩出去。
真是飄了飄了,連堂堂臨眺大小姐都敢同情。
所有積蓄加在一起才夠在怡雅居吃一頓沒有肉的飯的人竟然同情起怡雅居的主人了??。?p>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杯水喝的有問題,把她腦子都給喝蒙了。
鄭氏其實是在做夢!
她以為顧深找弟媳婦只要女方同意就行了?!
顧掩如今再不堪,也不是一個宋家可以挑挑揀揀的。
如果不是宋瓊枝實在出色,顧深壓根不會考慮一個小小的宋家。
現(xiàn)在既不想犧牲愛女,又想攀上這門親事,怕不是在做夢?!
自從鄭氏離開,宋云舒一直在吸氣吐氣,生怕把自己給氣死。
她其實也不知道,這一氣,是為了父母隨意把她賣掉的行為,還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人都可以看不起顧掩了?
兩日后,陀夜寺
陀夜寺是初峘最大的寺廟,今天下四大高僧之一的劫賓大師便是在陀夜寺里修行,故而陀夜寺聲名遠(yuǎn)揚,香火旺盛。
修行之人大多不信鬼神,但是她們這種普通的富家夫人小姐就算有修煉,修為也不會很高,所以還保留著普通人對鬼神的敬畏之心。
不過宋云舒還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想要去寺廟的神來之筆會把家中的女眷都引動了。
宋云舒點燃了一炷香,彎腰拜了拜,并沒有跪下,然后把香遞給一旁的小沙彌。
香的味道不錯,值顧氏送的五百兩香油錢。
宋瓊?cè)A則是恭敬的磕了個頭,然后對宋云舒說:“二妹妹,一起走走?”
宋云舒也想找個機會,于是點點頭,應(yīng)了聲好。
“我聽母親說了顧掩那件事了,二妹可會怪我?”宋瓊?cè)A聲音平靜,沒有愧疚,也沒有諷刺。
“大姐說笑了?!彼卧剖娴穆曇粲行┲S刺:“父親和姨娘都說這是一樁好婚事,還能騙我不成?”
“只是姐姐,今日看不上這門婚事,來日可不要后悔?!?p> 宋瓊?cè)A偏頭看了她一眼,唇邊露出一點笑意,“我想嫁的,是一個蓋世英雄。”
宋云舒點點頭,也沒有再追問什么。
心里卻在想,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兩人出去走了一會兒,宋瓊?cè)A找了個借口走開。瞧著四周無人,宋云舒也不藏了,飛身上去。
按理說,正殿的屋頂是最高的,看的也遠(yuǎn),不過供佛的殿堂還是尊敬些好,再說,萬一有人抬頭往上看,那可就不是件小事了。
整個陀夜寺頓時盡入眼中,宋云舒掃了一圈,又閉上眼用靈力探查一番,這才確定了方向,直奔一個院子而去。
到了院門口,宋云舒堪堪停了下來,憑她的感知,這院子里至少有四五個高手。
“……來者何人?”
聲音并不大,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但是隔著空曠的院子依舊很清晰,且不會大到驚動更遠(yuǎn)地方的人。
“陸云舒?!?p> 這次是更加年輕、更加好聽的聲音傳來:“陸少君請進(jìn)?!?p> 宋云舒沖第一個聲音的方向點了點頭頷了頷首,這才抬腳走了進(jìn)去。院子里打掃的干干凈凈,四五件房舍里傳來幾股不一樣的氣息,無一例外的是很強大,宋云舒環(huán)視了一圈,往中間的屋子走了進(jìn)去。
屋內(nèi)檀香繚繞,香味幽淡,最中央供奉了一尊玉質(zhì)佛像,案上擺了一樽蓮瓣鏤空香鼎,其上空有淺淡的煙霧升起,地面上放了幾只蒲團,一人正安靜的盤膝在蒲團上,面對著玉佛。
宋云舒站在其身后微微頷首,“陸云舒見過劫賓大師?!?p> 劫賓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一張年輕的過分的臉,眼神溫潤,面如冠玉,眉心一點紅色更顯端正,若不是沒有頭發(fā),真當(dāng)?shù)闷稹疂崾兰压印@個贊譽。
劫賓站起身,雙掌合十,“陸少君?!?p> 說完,走到一旁的案幾旁,指了指對面的蒲團。
小沙彌端上來兩杯茶。
紫檀木的杯子,黑市上十金一兩的廬山雨霧。
陸云舒眉心跳了跳,不由得看向了劫賓身上那件看似很普通的僧袍。
好家伙,嵐光城錦繡閣里千金一匹的廣陵素錦。
作孽啊,那么貴的料子,偏偏染色染得十分的素。
若不是她這雙眼睛,穿那么貴的衣服又有什么用???!
誰又能知道?!!
劫賓對她的目光十分的坦然,“陸少君前些日子剛剛得罪了澹明,還有工夫來小僧這里喝茶,想來傳言是假的了?”
“倒也不是,我與姜淮是鬧了點矛盾,這話不假。”陸云舒道:“但還沒到生死之?dāng)车牡夭??!?p> “這話說得對?!苯儋e淡淡一笑,“君座與姜大公子關(guān)系極好,雖然被他關(guān)了一年,但是朋友嘛……總要互相體諒的?!?p> “況且霽華尊尚在,澹明且輪不到姜大公子做主呢?!”
這話怨氣忒大,還諷刺她了,陸云舒不接這個茬。
“陸云舒此次前來,是有事情想要請您幫忙?!?p> 劫賓倒茶的手頓了頓,然后從容的放下茶壺,聲線中帶著疑惑,“哦?說來聽聽?!?p> “大師可聽過近日顧家主有意替顧掩籌備親事?”
劫賓端起杯子,眼睛看著裊裊升起的霧氣,道:“聽說過……顧深前段時間還讓我?guī)退闼闶裁礃拥娜诉m合他弟弟?!?p> 宋云舒一愣,“那您算出來了嗎?”
劫賓聞言一笑,“怎么會?我可不會算這個?!?p> “……”
“修行之人不信天命,不服運道,君座該不會相信冥冥中自有命定之人的說法吧?”
宋云舒眼神飄忽了一下,緩緩道:“顧家主修為也不低,那為何還要請求大師算這個?”
“我可不敢與陸少君爭論,”劫賓笑著道:“陸少君講了這么多,到底想要我?guī)褪裁???p> 宋云舒頓了頓,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遞了過去,劫賓接過,看了眼宋云舒,見其點點頭,這才打開,看完之后,面露疑惑之色,“這是……?”
“這是我的生辰八字?!彼卧剖娴溃骸拔蚁胝埓髱煾嬖V顧深,這個生辰八字的女子與顧掩最為相配。”
話語簡潔明了,意思也很容易懂,不過劫賓還是手抖了抖,手中的紙跟著顫了顫。
劫賓慢慢回過神,“君座可知顧掩所中之毒飲湖為公西家榜上第一名,即便是鳴珂的谷主也解不了,雙腿廢掉便罷了,甚至于連壽數(shù)也不剩下幾年了?!?p> “我知道。”
“那您可知道,身為臨眺少主,嫁給初峘的二公子,這代表著什么嘛?”
“……大概代表著,我的繼承人身份有了危機吧?!?p> “那您知不知道,如果您的繼承人身份出了問題,那么有問題的就不僅僅是您了?”
“我知道?!?p> “那您還要……”劫賓揚了揚手中的紙張。
“本君長在鳴珂,學(xué)在臨眺,您生在佛宗都有一身心眼,何況于我?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p> “今日這番告誡,云舒也承情?!?p> 宋云舒慢慢站了起來,行了禮,“這件事就拜托您了,若是以后有需要我?guī)兔Φ?,陸云舒定?dāng)盡力?!?p> 劫賓收好了寫著宋云舒生辰八字的紙,微微一笑,“君上雖然歷經(jīng)世事,但仍算得上一副赤子心腸。”
“此事雖有違我本心,但這個忙我?guī)土??!?p> 說完抬頭看了眼陸云舒的表情,端水送客,“在下接下來還有一本佛經(jīng)要抄,陸少君自便,我就不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