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舒剛回到住的院子里，院中男子起身，朝著陸云舒行了一個大禮。
陸云舒愣了一下，繼而點點頭，回了半禮，喊了聲，“祁相?！?p> 祁相，祁遠(yuǎn)，如今不過三十歲，卻做了十年的大夏朝的宰相，自太和二十二年登上宰相之位，這十年來，權(quán)傾朝野。
處世還算公正，心機(jī)手腕都不缺，在朝在野名聲都極好。
所以在世家中名聲極為不好。
陸云舒心里有些驚詫，不知道她跟祁遠(yuǎn)會有什么牽連。
“祁相坐吧！”陸云舒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不知祁相找本君是有什么事？”
她從來跟這位沒什么交情，至于親自過來拜訪她嘛。
祁遠(yuǎn)頓了頓，決定還是迂回一下，“君氏大半年前遣了不少人入嵐光，這事您大概也知道了?！?p> “君氏隱世多年，如今想要出來了，先是跟阿旃搶花魁，再來澹明挑釁，天下誰人不知？”
“君座觀如今天下形勢如何？”
“……”陸云舒委實摸不著頭腦，她跟祁遠(yuǎn)好聽點的叫不認(rèn)識，難聽點的叫敵人。
這么個話題適合他倆談嗎？？？
不過么？嵐光的人把臉伸到她面前，不打就不太合適了。
“國勢昌隆，然運勢不在嵐光?！?p> 話不是很留情，卻是大實話。
祁遠(yuǎn)面色不變，道：“君座覺得，長此以往下去會如何？”
“……”
“不如我替君座回答吧！”祁遠(yuǎn)溫和道：“如此下去，不出二十年，皇室名存實亡，世家愈發(fā)壯大，禮崩樂壞，天下大亂?！?p> ……這不是很正常嗎？
陸云舒的眼神愈發(fā)詭異。
陸云舒不急不緩的敲了敲桌子，道：“本君才疏學(xué)淺，算不得這天下運勢。祁相這般憂國憂民，當(dāng)是天下之福?！?p> 祁遠(yuǎn)像是沒聽出諷刺，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天下之福不在于此，天下福祉所歸當(dāng)是海清河晏，祁遠(yuǎn)一介普通人，縱然想為天下萬民捐軀，只怕也無濟(jì)于事，君座謬贊了。”
陸云舒默默的聽著，這番話自然引人深思。只是她的心思也不是這幾句話能動的。
不過她確實沒有想到祁遠(yuǎn)會是這樣的心腸。
只是陸云舒覺得愈發(fā)怪異，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就談的這么深真的好么？
“祁相想要干什么，不妨直說。”
“我想，讓臨眺支持皇室，消滅世家?！?p> 陸云舒：“……”
陸云舒覺得自己真的應(yīng)該笑的，笑他不自量力，笑他異想天開，笑他不知死活。
最后她覺得這人大半瘋了。
跟瘋子待在一塊不太合適。
“祁相請吧，這話您留著跟陛下說吧。”
祁遠(yuǎn)卻很固執(zhí)，沒有理會送客的陸云舒，自顧自說了下去。
“皇室名存實亡等于朝廷制度名存實亡，如今世家在自己地盤上肆意妄為，視百姓如草芥。
朝廷制度縱然弊端頗多，但是總還有個底線在那。但是世家沒有底線，陸少君，你知曉嗎？”
“帝王一怒，伏尸百萬。”陸云舒撫了撫衣袖，笑著道：“相爺這話可說服不了人?！?p> “皇帝不仁，百姓自會推翻，皇家無情，不在乎人命，還在乎人心。
但是世家什么都不在乎，螻蟻就是螻蟻，螻蟻動不了他們的地位，他們也不會在乎螻蟻的想法，所以當(dāng)年姜淮才敢焚滅一座城池?！?p> “君座睿智，可是君座相信菱清尊，相信公子淵，甚至相信姜淮，相信他們不會殘害普通人，但是之后呢？
如果世家掌權(quán)者不再有仁德之心，那何人可以制止？或者說，有能力制止的人會在乎百姓的性命嗎？”
“所以皇室不可無?！逼钸h(yuǎn)站起身，對著陸云舒行了大禮，“若是君上能說服并肩王和菱清尊，祁遠(yuǎn)會將皇位雙手奉上?！?p> 陸云舒確實很驚訝。
她此刻明白了祁遠(yuǎn)并不是一個普通的瘋子，而是一個特別瘋的瘋子。
條理清楚，目的明確。
說實話，陸云舒有些被嚇到了。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起身回了一禮，聲音略微沙啞，“祁相，這事可能不能如你所愿了。”
她慢慢直起腰，轉(zhuǎn)過身，“并肩王當(dāng)年為皇室、為天下征戰(zhàn)殺伐，可是皇家那些沒用的人在干什么？
爭權(quán)奪利！拖后腿！
他已經(jīng)為皇室盡心盡力了，走時從未想過回頭。王爺待我如女，我視他如父。
陸云舒縱然可以勸解，也不愿為了旁人去勸王爺做他不喜歡的事情，皇位在臨眺眼中，不值一提?！?p> “話已至此，祁相，請回吧?！?p> 片刻之后，腳步聲響起，一聲離開，一聲走進(jìn)來，接著有人從后面抱住她。
很溫暖的懷抱，在她那些冰冷的歲月里從未出現(xiàn)的溫暖。
陸云舒僵直的身體軟化了少許，顧掩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要為了這些事情而煩惱，不值得?！?p> 陸云舒笑笑，“只是有些觸動罷了，我還犯不著為了他這一席話真的去勸王爺回嵐光去。”
顧掩拽了拽陸云舒的發(fā)絲，輕笑的道：“其實連觸動都大可不必的。”
“是嗎？”陸云舒來了點興趣，道：“夫君說說看。”
“首先，祁遠(yuǎn)的目的就不是要消滅姜家，然后收服其余的勢力。
而是！除去修士！”
顧掩稍稍放緩了語氣，“我朝太祖當(dāng)年能夠奪得天下，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世間散修聚集的平衍司為他所用。
然而即便是靈氣出現(xiàn)，前朝朝廷也依舊認(rèn)為這是一群武功稍微高了一些的江湖人，沒想到他們引以為傲的十萬皇守軍會敗在不到一萬的修士手中?！?p> “其次，這個道理我知道，祁遠(yuǎn)更明白。
他想讓君家滅了姜家，甚至還想拉上臨眺，不是想立威——如果是立威，代價也太大了。
但是如果臨眺也參與進(jìn)來了，滅掉姜家的幾率就增加了，可是姜家、姜淮都不是好惹的，不管最后誰輸誰贏，都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后果。
而且如果失敗了，如果君家廢了而姜家仍在，或者姜家沒了，而皇室依舊無力掌控時局，這些人命就只能成為賭輸?shù)幕I碼了?！?p> “他的這個想法太瘋狂，瘋狂到任何人都不敢往這上面想?！鳖櫻诘哪樕蠋е鴾\淺的笑意，語氣間不見凝重，反而有點調(diào)侃之意。
陸云舒聽得很認(rèn)真，問道：“還有呢？”
“還有……”顧掩表情凝重了少許，道：“或許世人更喜歡沒有皇室的存在，這樣，他們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天生的命運?！?p> “是嗎？可是沒了皇室，還有世家，沒有世家，還有強(qiáng)者，這世間終究還是弱肉強(qiáng)食，有什么區(qū)別么？”
“區(qū)別還是很大的，”顧掩笑笑，“如果沒有靈氣，陸云舒只是宋家一個不受寵的庶女……當(dāng)然，夫人與旁人不同。”
聽到前半部分，陸云舒還有點鄭重，直到最后一句，才忍不住啞然笑出聲來。
“夫君說得對?！?p> 很快就到了比賽的最后一天，陸云舒起了個大早，隨意的挽了個發(fā)髻，走至?xí)琅?，沒想到苓檀起的更早。
苓檀慌張的放下手中的筆，墨水污染了白紙，也污了剛剛寫好的字。
陸云舒緩步走了過去，拿起苓檀的字端詳一番，露出點笑容，“怎么？偷偷拿我的字臨?。俊?p> 苓檀臉色漲紅，上前一步，搶下陸云舒手中的紙張，而后頗為不好意思的道：“寫的不好，小姐不要笑話。”
“你偷偷拿我的字去練，還不許我笑話，可真是……”
瞧著苓檀愈發(fā)局促的模樣，陸云舒道：“好了，逗你玩的。你肯練字自然是好事，可惜我的字不夠好?！?p> “沒有！”苓檀斬釘截鐵的搖搖頭，“小姐的字特別好?！?p> 陸云舒一邊笑一邊搖搖頭，“得了，下回我找阿旃抄一卷蓮華經(jīng)給你，阿旃的字最好，日后你照他的字練吧?！?p> “不用不用！”苓檀連連擺手，“我就是隨便練練?！?p> “行了。”陸云舒道：“你待會兒去找一下宋遙清，比賽結(jié)束之后，不要一個人回去，等我一起，如果住的地方不方便，就讓她來我這邊住。”
“是。”苓檀臉上的羞色褪去，應(yīng)了一聲。
經(jīng)過第一場比試留下來的人都被安排住在一起，就連世家的人也不例外。這十幾天下來，就只剩下兩個人。
一是舸傳，二是姜汌。
自從上次被陸云舒說過，姜汌一直就使用左手持劍，沒想到竟然真的會堅持到這里。
留下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散修，一是想要看看比賽的結(jié)果，二是想在這個地方多結(jié)交一些人。畢竟能把各個勢力的人聚集到一起實在是不容易。
苓檀的出現(xiàn)讓這些人轟動了一下，陸少君出現(xiàn)在賽場上的幾日，苓檀一直跟在陸云舒身邊，只要不瞎差不多都認(rèn)識她了。
宋遙清沒想到苓檀是來找她的。
眾目睽睽之下，苓檀盈盈下拜，道：“三小姐，君上讓我轉(zhuǎn)告你，比賽結(jié)束之后，跟她一起回去，女孩子一個人回去不安全，還有……如果這邊不方便的話，小姐可以去君上那兒住。”
宋遙清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澀，趕忙道：“多謝二……陸少君了?！?p> 苓檀再次沖她淺淺一笑，道：“那奴婢告辭了?！?p> “不敢，姑娘請。”
這天的比賽是最后一場，所以第一天來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與姜淮寒暄了兩句，陸云舒就得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孟詢逃了？”
“準(zhǔn)確說，是被人救走了。”姜淮改正道。企圖彌補(bǔ)自己派去的人實力不足的事實。
“你派誰去的？”陸云舒皺眉問道。
“呃……”姜淮遲疑，風(fēng)度翩翩的回道：“因為那個孟詢實力不太夠，所以我派了個差不多的過去，這不怪我，因為你沒有告訴我他背后還有人?！?p> “那也沒辦法。”陸云舒道：“不過還是多謝你了，阿淮?！?p> 姜淮點點頭，略微帶了點歉意，“抱歉了，阿云舒，下次如果再見到這人，我一定替你解決他。”
“好??！”陸云舒語氣稍稍輕快了一點，“那你要記得，欠我一條人命?！?p> “人命？你不是只想要廢了他嗎？怎么改主意了？”
“是啊，我改主意了?！?p> 一邊說，一邊往自己的座位上走過去。
答非所問，姜淮搖搖頭，順便對姜岑道：“去，查查那個人被誰帶走了？”
“公子昨天接到消息說孟詢跑了不去查，今天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姜岑疑惑道。
“哎呀！阿云舒這么給面子，改個主意又怎么了？”姜淮擺擺手，“快去吧！”
姜岑一笑：“公子放心，昨兒發(fā)現(xiàn)他跑了我就找人去追了，近來澹明內(nèi)人多眼雜的，區(qū)區(qū)一個孟詢不算什么，就擔(dān)心他背后還有別人。這件事雖然看上去是個意外，可還是查查的好?！?p> “你還挺能想我的心思的?！苯雌^看了他一眼，眼中帶了點贊賞的笑意。
“不敢！”姜岑微微欠身，道：“能為公子做事是屬下的榮幸?！?p> “得了！”姜淮笑瞇瞇的揮揮手，眼睛看向場內(nèi)，“這比賽時間快到了吧？”
姜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道：“快了，這舸傳怎么還沒到??？還有一炷香就開始了?！?p> “不來不是正好，正好汌兒不用打就贏了。這些年委屈他了，我那幾個叔父正是糊涂了?！?p> “應(yīng)該說，打了才贏不了吧？姜汌公子的實力明顯不如那人，公子這樣護(hù)著顯得很小氣！”
“小氣？有嗎？”姜淮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明就很大氣??！”
“好了！公子，比賽要開始了！”姜岑趕忙轉(zhuǎn)移話題，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公子說話好奇怪，難不成是被陸少君踢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