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矚目。
陸旃的名聲在大夏并不算小,而且跟陸云舒與姜淮不同。
他倆名聲都不算好,特別是姜淮,差不多是人人喊打的境界。
陸旃雖掌刑罰,但是基本上都是好名聲。
他少年坎坷、父母雙亡,被姑娘耍了的經(jīng)歷被寫成話本到處講,但是最后以一個翩翩公子的形象退場。
后來更是拜師臨眺,十六歲的高齡開始正統(tǒng)修煉,竟然還能在天才云集的臨眺坐到刑罰堂堂主之位。
待人溫和有禮,身上沒有半點血腥氣。
他所判的刑罰,臨眺人人信服。
此外,陸旃的古琴也修得極好,與其濁世佳公子的美名甚為相配。
不似陸云舒,她善琴的名聲雖然也廣為流傳的,但伴隨的卻是濃濃的煞氣。
這就讓很多人覺得陸云舒是玷污了古琴,雖然技法高超,但其實算不上大家。
而如今,陸旃說,要給一個玩物一般人人配樂,還是為了那段錯漏百出的劍法。
既然陸旃不會出錯,那出錯的就是他們了。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沒人會在不確定的情況下譏笑,皇帝都同意了,大家自然都老老實實看看這究竟有什么花樣。
若是陸旃錯了,到時候再嘲諷不遲。
信手一撥,試了試音。
陸旃沖那少年點點頭,開始彈琴。
陸云舒順著陸旃的眼光看過去,嘴角揚了揚——
看樣確實有些意思。
正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眼神應(yīng)該是緊張和忐忑、甚至是害怕的。
畢竟這個大殿上任何人隨意一句話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這個少年,雖然有些許緊張,但眼睛中大部分都是驚喜。
少年開始舞劍,腰背舒展,隨著曲子。
第一聲響起的時候,陸云舒便知道這是北方將士常常唱的軍歌,名為霹靂曲,而且通常是在戰(zhàn)前唱的,用來激昂士氣的。
比起剛才那首平和的曲子,這首曲子顯然更與劍法相配。
果不其然,少年的招式變得更加流暢了些許。
雖然看上去仍舊怪怪的,但外行人也許會覺得這個少年劍耍的很好,年紀(jì)輕輕能使出這么多招來。
陸云舒也終于看出來哪不對勁了。
嵐光為了防止自家劍法外泄,教他們的只是玄蒼劍法的第一招,其他十一位少年剛開始耍的也是第一招。
而這個領(lǐng)頭的少年,揮舞的亂七八糟的劍法乃是玄蒼劍法的第八招和第十招。
這么說其實也不算準(zhǔn)確,只能說有玄蒼劍法第八招和第十招的影子……或是精髓。
粗看之下,錯漏百出,若是細看,還是有點門道在里面的。
更驚嘆的是,嵐光是根本不可能教這些為奴的少年更高層次的劍法的,他們連第一招都舍不得傳授。
而若是少年有別的門道學(xué)習(xí),也根本不可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所以總結(jié)下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使用的這兩招劍法乃是自己根據(jù)那個殘缺不全的第一招推演出來的。
故此,他一直往陸云舒這邊看也就能理解了。
因為這整個大殿之內(nèi),唯有陸旃和陸云舒是野路子出身,或許見過或是親身經(jīng)歷過沒有功法修習(xí)的痛苦,這樣做過。
他其實隱約知道自己這套劍法并不是瞎比劃出來的,而此刻仙門世家子弟云集,是唯一一個能讓他脫離奴籍的方法。
不管最后是誰發(fā)現(xiàn)了不同,能不能從皇帝手中把他要過去,都不重要。
只要這套劍法有人發(fā)現(xiàn)其中的價值,他從此就能不一樣了。
若是最后沒人發(fā)現(xiàn),不過一死而已。
永安宮內(nèi),陛下宴席上,出了錯,讓皇帝丟了面子,除了死,也沒有第二條路了。
那邊,名叫小安的少年的劍招趨近尾聲。
姜淮也確實摸出了點門道。
嵐光為了好看,只教了這些人表面的劍招,為了加強效果,也只是在有些動作上刻意了不少,讓看得人覺得……劍耍的不錯。
除非是自己練過玄蒼劍法或是與其對過戰(zhàn)的,其他人很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蹊蹺。
就算發(fā)現(xiàn)了,基本上也會歸于他們學(xué)的不好,虛有其表罷了。
但是這個少年,憑借著第一招的粗淺的招式,硬生生的推演出了玄蒼劍法的后面招式。
而且不是表面的花架子,是真正的、能拿出來與人對戰(zhàn)的招式。
其實這個招數(shù)已經(jīng)不算玄蒼劍法了,因為劍招的推演過程與劍修本身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
但因為這個小安又只學(xué)過這一招,所以劍招中玄蒼劍法的影子很深。
不過不管是不是,這個少年的天賦絕不一般。
陸旃一曲畢。
那邊少年也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自覺地放下劍,重新跪好。
陸云舒興趣上來了,道:“告訴本君,你叫什么?!?p> 少年上前一步,跪下,恭敬道:“奴才叫小安?!?p> 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旃雙手松開琴弦,起身,站在陸云舒身旁。
輕笑,道:“小安,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少年猛地抬頭,滿是不可置信,以及幾乎突破眼眶的驚喜。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不是幻覺,不敢出聲。
就趁著他愣住的片刻,皇帝開口了。
“阿旃啊,小安畢竟是皇宮里的人,你這樣直接收徒是不是不太好?再好的資質(zhì),也還是奴籍?!?p> 陸旃這下才是呆住了,不止他呆住了,就連永安殿上來自其他仙門世家的子弟們也呆住了。
他們都猜到皇帝要攔,畢竟一個天賦極佳的弟子是每個世家的寶貝。
雖然眼前這位天才是陸旃和陸云舒發(fā)現(xiàn)的,但在嵐光的地界上,阻攔一二還是可以的。
這事雙方各占一半,嵐光也未必爭不過。
但誰也沒有想到,皇帝攔是攔了,竟然用這種理由來攔。
這擺明了,就算是陸旃沒能收徒成功,這個小安,嵐光也不會培養(yǎng)這個被埋沒的天才。
姜淮也是被驚呆了,他側(cè)過頭跟陸云舒道:“這樣的皇室竟然還在?咱們是不是太沒用了!”
在澹明,就是個乞丐,只要有點用處,姜淮就不會允許他繼續(xù)要飯。
至于陸云舒,那更可怕,天復(fù)書院那群不到十六歲的少年被她使喚的跟螞蟻一樣勤勞。
陸云舒冷笑,“確實是你太沒用了!”
姜淮:“……”
他就客氣了一下,怎么責(zé)任全跟著推過來了。
陸旃溫和一笑,沖著皇帝作了一揖,“陛下多慮了,陸旃本也是平民出身,家道中落之時與乞丐也沒什么不同,自然也不會看不起這孩子?!?p> “旃,飄零半生,如今見獵心喜,想收個徒弟,還請諸君成全。”
說著,眼睛把大殿的眾人都掃視了一遍。
當(dāng)然了,重點還在對面第一個座位的人上。
皇帝陛下的眼神也帶了點哀求幾乎同時落到了那里。
君啟輕捻胡須微笑,“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臨眺刑罰堂堂主,可沒人管他之前是什么身份?!?p> “只是這個孩子……如今還只是個罪奴?!?p> 陸旃臉色微動,假裝什么都沒聽懂,開口道:“這么說,旃連個罪奴都要不得了?”
陛下回過神來,笑道:“阿旃多慮了,不過一區(qū)區(qū)罪奴而已,不值當(dāng)生氣?!?p> 陸旃回過頭,想找陸云舒求助,卻見她單手托著下巴,正在看好戲。
頓時微怒,低聲道:“陸云舒!”
“好啦好啦!”陸云舒拍拍手,調(diào)侃道:“君子不當(dāng)了?我早說了,你帶著這副面具不好做事的?!?p> 君啟臉色變了,瞬息之間又調(diào)整好了。
他倒要看看,這陸云舒能有什么辦法?
陸云舒好整以暇的繼續(xù)托著下巴,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輕聲道:“過來!”
少年膝行兩步,跪在陸云舒面前。
她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
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自即日起,你就姓陸,名陸安!乃我臨眺刑罰堂堂主陸旃大弟子!”
君啟驀然起身,厲聲道:“陸云舒!你這是什么意思?!”
陸云舒卻沒理他,繼續(xù)道:“你別看你師父長得年輕……確實也不老,只是這永安宮內(nèi),除了我,和我身旁這人,沒有人是他對手。”
“拜他為師,你不虧!”
陸旃在一旁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來。
陸安磕頭砰砰出聲,“徒兒拜見師傅!”
陸旃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遞了過去,“出門在外,沒帶什么好東西,這玉佩,權(quán)當(dāng)見面禮了,等回了臨眺,為師在給你補份好的拜師禮?!?p> 陸安雙手高舉接過,“徒兒拜見師尊?!?p> “行了,起來吧。”
陸旃話說的很是仙氣飄飄,不急不緩,可還沒等陸安完全站起來,就一把把他拖了過來,塞到了身后。
自己也后退了一步,藏在陸云舒身后。
陸云舒:“……”
不愧是陸旃。
陸云舒微笑道:“陛下,此刻陸安乃是我臨眺弟子,絕不可能為奴籍?!?p> 她微微側(cè)過頭,看向君啟的方向,“不如君氏家主去查一查,嵐光城內(nèi)有沒有一名叫陸安的小奴才?”
皇帝:“……”
君啟:“……”
厚顏無恥!?。?p> 實在是太無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