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不少人看向陸云舒的眼神都變了。
在仙門世家,普通百姓是一道禁忌,是平衍司花廢了數(shù)百年的時光給所有修士立下的鐵律。
仙門世家之間的互相傾軋誰都管不著。
澹明威懾諸多世家多年,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知道魏莫離開嵐光,加入臨眺。
在他的帶領下,臨眺壯大,逐漸有了與澹明抗衡的實力。
這才結束了澹明一家獨大的局面。
然而這么多年的威懾帶來的影響都不如焚燒陽朔、害死一城百姓帶來的影響大。
澹明變成如今人人喊打的地步,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年的焚城。
若不是姜淮在澹明的地位實在過于穩(wěn)定,否則單憑這一件事就能廢了他的少君身份。
那事影響太壞了。
陸云舒的名聲不好不壞,比起陸旃來,就差了一大截了。
很多人都覺得,她出身普通,又是半路加入的臨眺,不管能力有多強,都應該謙卑謹慎些。
但是陸云舒不!長老跟她比試,她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留,打得過就打得過,老老實實打個一個時辰、險勝不行嗎?!
非要半柱香就結束,打得人家長老半點面子都不剩!
這下孟詢這話一出,不少質(zhì)疑的目光都投向了陸云舒。
畢竟她素來桀驁不馴的,能干出來這件事也不奇怪。
更何況,指控里還有關于她派修士去監(jiān)視的鐵證。這個事情若是真的,藏不了;若是假的,也糊弄不住人。
但那少年年紀輕輕的,顯然涉世未深,不然也不會以卵擊石的跑過來直接指控陸云舒。
且不說,這件事想要板上釘釘?shù)那孟聛怼炎锩鋵?,太難了。他這一方孤立無援,陸云舒這邊人數(shù)眾多,地位極高。
稍微有點紕漏,這個罪證就成不了。
但,這種年輕沖動、憑著一腔熱血就不過腦子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顯然更值得相信。
就連清川眼神里的懷疑也加深了一層。
陸云舒卻被孟詢這段話激出了些許血氣,語氣也稱不上好,“這么說,冉竹是你的師尊了?”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驚。
冉竹?這可不是什么無名之人。
也算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拿帧?p> 太和二十五年的北山之戰(zhàn),這個冉竹可是聲名鵲起,北方那群蠻夷不知道從哪找到了許多毒藥,又是毒粉又是毒煙的。
顧掩能打贏那場戰(zhàn)爭是不容易,冉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在魏莫離開嵐光之后,大夏已經(jīng)許久沒有在對外戰(zhàn)爭中取得勝利了。
故此,就算那場勝利一傳來,整個大夏都沸騰了許久。
他們這些仙門世家雖然看不過嵐光和皇室,但對這場勝利還是高興的。
對于其中重要的角色,也是了解過的。
自然不會忽略冉竹這個名字。
而且這個姑娘過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不要名不要利的,還是讓不少人心生敬意的。
可惜后來嵐光舊態(tài)復萌,毀了顧掩。
幸而冉竹自此消失無蹤,沒人知道她的蹤跡。
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還能在聽到這個名字。
還跟陸云舒扯上了關系。
不過扒扒手指頭數(shù)數(shù),冉竹成名之時,陸云舒確實還籍籍無名。
如果真的去當冉竹的侍女也不知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這件事情就有趣了。
畢竟真的存在過那樣的事的話,陸云舒真的殺了曾經(jīng)的主子也不足為奇。
陸云舒舒適的靠回椅背上,十指交叉,說話輕飄飄的,“本君這一生確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但這件事我光明正大,對誰都說得?!?p> “我年少時確實做過冉竹的侍女,在她身邊做過事?!?p> 眾人嘩然。
今日這事是一件比一件大啊。
眾人看著陸云舒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遇到這種事,一般人藏著還來不及呢,怎么會主動說出來。
更何況,這件事可以當做她的殺人動機的。
“你承認了!”孟詢有些激動,對著一旁的青年說道:“師伯,你聽到了嗎?她承認了!”
清川眼神徹底冷了,右手重新握緊了劍柄。
陸云舒笑了笑。
輕聲道:“清川,當年的事情,我都清楚,且有證據(jù)?!?p> 清川臉色一變。
陸云舒不等他說什么,繼續(xù)道:“但是,想要知道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需要回答對幾個問題?!?p> “好,你說。”
陸云舒起身。
“第一,冉竹離開師門的時候,是哪一年,她當年多大?”
清川沒有半點猶豫,立刻道:“太和二十三年十一月,當時她十三歲?!?p> “第二,冉竹離開的時候,從你那里偷走了一種毒藥,叫什么?”
“流光?!?p> “第三?!标懺剖鎻纳砗蠼舆^了一個長長的紫檀木盒子,從中取出了一幅畫軸,向空中一扔。
畫卷在空中展開,里面的少年少女在竹林中舞劍,衣袂翩翩。只是可惜看不見其中少年少女的臉。
看到的只是兩個舞劍的背影。
“第三個問題,這里面的男孩女孩各幾歲?”
清川眼睛一紅,鼻子酸澀,聲音也沙啞起來,“男孩九歲,女孩八歲……你怎么會有這幅畫?”
陸云舒伸手捂住了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我其實也不知道這幅畫里你們到底多大,我只是在清理她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幅畫,猜測是你們?!?p> 陸云舒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道:“這三個問題你都答對了。當年的事情我可以跟你說?!?p> 清川:“請講?!?p> “我與冉竹相識于太和二十五年,地點就在孟家村。當年,正巧也是北山之戰(zhàn)發(fā)生之時。我當她的藥童,幫她挑揀藥材?!?p> “嵐光軍隊到的時候,恰好碰上了軍隊中毒,冉竹就去幫忙了,然后我們一起參與了北山之戰(zhàn)?!?p> “之后,我倆就分開了。”
“直到太和二十八年,我接到了她的求救信號,去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清川道:“證據(jù)呢?你說了這許多,就是沒有提到證據(jù)?!?p> “證據(jù)有二?!标懺剖娴溃骸暗谝?,就在他的腦袋里。”
陸云舒指著孟詢。
“你說的是……搜魂!”清川遲疑片刻,“可是,他是……冉竹的弟子?!?p> “他不是!”陸云舒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
一旁的孟詢有些發(fā)抖,搜魂這項大名鼎鼎的禁術他還是知道的,被搜過魂的修士,大多當場死亡,好一點的,也是變成白癡。
他可不想這樣。
眼睛不由自主的向邊上瞥。
君啟朗聲笑道:“陸少君這般觸犯禁律,難道都不知道掩飾一下嗎?”
“大庭廣眾之下,諸位仙門長老俱在,陸少君就如此放肆,安知在背后無人之處,又做過什么樣的事情呢?”
陸云舒輕笑,“開個玩笑罷了。我本來想著,若是這位孟小公子自己自愿,咱們也不算觸犯禁律啊?!?p> “若是找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來進行此事,再說出來到底當年發(fā)生了什么事情?!?p> “這樣一來,若是他師尊和孟家村的村民真的死于我手,也算是找到了證據(jù),想找我報仇也有了正當?shù)睦碛?;若不是,他在此處污蔑于我,也是死有余辜?!?p> “只看,這位孟小公子肯不肯為了‘師尊’奉獻自己了?”
最后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別有所指。
孟詢出了一身冷汗。
他這位新認的師伯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更別提有什么感情。
而君氏一行人,更是不用說,完完全全對自己就是利用。
這一點,孟詢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樣,沒有人會保住自己。
君啟暗暗罵了一句死丫頭。
但面上還是得笑,“云舒可真會說笑,哪有活人為了死人能找到兇手就獻出自己的命的?”
“若是冉竹仙子還在,她醫(yī)者仁心,肯定不會答應的。”
孟詢面上呆呆的,心里瘋狂點頭。
他剛想說些什么,就感覺到一手修長的手搭在了頭頂上。
接下來,就是靈魂恍若被貫穿的痛苦。
君啟猛地起身,“清川!你!”
當即出手,大聲喝道:“搜魂乃是禁術!不可用??!”
陸云舒身形微動,攔在了君啟的前面,輕笑,“君家主,這個時候就不要搗亂了,就算過去了,也救不了孟詢!”
君啟不聽,仍舊揮手,一掌打過去。
陸云舒反手去擋,雙方各后退了一步。
陸云舒率先穩(wěn)住身形,向君啟沖了過去,掌風凌厲。
君啟微微側身,躲過了這一掌,同時揮動手臂,曲肘去擊打陸云舒的腹部。
陸云舒在空中翻滾了一圈,落在了君啟的身后,一掌拍出,沒想到君啟反應也不弱,幾乎同時,一掌迎上——
強橫的靈力頓時炸開,仿佛連空氣都被撕開,腳下的土地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就在兩人過招的短短時間內(nèi),清川那邊的搜魂已經(jīng)結束。
他整個人頓時呆住了。
掌下的孟詢已經(jīng)軟綿綿的倒下了,他運氣不錯,留了一條命。
嘴里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
孟詢的記憶并不十分能呈現(xiàn)冉竹的所有情況,但還是讓清川看到了,孟家村的人是如何故意讓自己染病、讓冉竹耗盡心力、讓孟詢送去了一盅雞湯……
以及事后,那些孟家村的人是如何告訴孟詢,他的哥哥和師尊怎么被陸云舒殺了……說的次數(shù)多了,就連孟詢自己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