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圓月之下,偌大的樓船泛著青光。
黃泉對這艘船就兩個印象:第一,船很大。大到黃泉在離它十里遠的山丘上,仍能看清它上下超過十余層,前后足有數(shù)百丈。
第二,還是船很大。目測甲板上的三道副桅桿,每根都要七八個蒙戈人一起,方能環(huán)抱。更別提……那猶如參天巨木的主桅桿了,只怕‘烏山島’的男女老少一塊出動,也抱不齊一條主桅。
言而簡之,它就是船中的巨無霸,粗一看……個頭兒是有‘酆都島’的一半大!
“爹!”
“老頭子!”
黃泉還未回神,鄒婆婆和阿生夫妻都已拽住老頭子的肩膀、褲腳,不讓他邁出屋子。
“不要走啊,老頭子!”鄒婆婆大喊,“阿生,趕緊下手!”
“我……”阿生手里攥著磨烈的刀——這刀,就是為這時候而準(zhǔn)備的??伤Я艘а?,刀……卻又哐當(dāng)?shù)洌骸拔易霾坏桨。?!他可是……可是我的親爹吶!”
反觀那成了尸奴的老頭子……是毫不理會至親的阻攔,反倒用奇大的氣力硬拖著三人出門。縱使自己的老伴、兒子和兒媳婦都攆在碎石地上,擦得渾身是血口子……他也分毫不顧。
緊隨而出的南宮燕……是眼見猶憐,他忙抽出佩劍斬向那操縱尸奴的靈氣之線!
刷刷刷刷——他出劍迅捷、招式凌厲,可那‘靈線’稍斷即連,絲毫未有受到影響。
“沒用的……”阿生囁嚅著,道,“就算是世上最快的刀子、砍上一萬次,也劈不斷這‘靈線’的!”
“那,你為什么準(zhǔn)備這么鋒利的刀子呢?”南宮燕有些氣而生怒,罵道,“這不是……不是自欺欺人嘛!”
“少主子……”阿生眼望刀口銳利的光,搖頭嘆道,“我要斬斷的并不是這‘靈線’吶!”
“那你要做什么?”南宮燕問完,忽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心中霎時便涼了一大截。
阿生面如死灰,答道:“要破這起尸、馭尸之術(shù),方法只有兩個——要不是打斷‘馭尸使’的施法,就只有……挖掉‘尸奴’的心了!”
尸奴的心?
黃、南二人望向老頭,又觀察了四周其它的‘尸奴’,不由得發(fā)現(xiàn)——這‘靈線’的一端,的確是連接于它們前胸靠左,心臟所在的位置!
要兒子挖老子的心臟?
只怕是全天下最十惡不赦的惡棍來做,手上都會抖三抖。更別提這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手無縛雞之力的守陵人‘阿生’了。
他必辦不到!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辦不到。他只有下跪懇求三人道:“黃島主、龍木先生、南宮少主,求求你們替我下手……挖走、挖走我老父親的心臟,好嗎?”
“這——”
黃泉皺著眉頭,猶豫再三。
龍木和南宮燕也不置可否、心中存著顧忌。
眼望老頭子越走越遠……鄒婆婆便與兒媳婦一同跪倒,苦苦哀求:
“求求各位大羅神仙了,老婆子我可不想他爹死后……還不能入地為安??!”
“是啊,我們當(dāng)孩兒的……也不愿眼睜睜看著老父親他、他……成了行尸走肉吶!”
話到此處,鄒婆婆與兒媳婦兩人不禁接繼哽咽,失聲痛哭。
黃泉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燕眼神畏縮,自是不敢也不忍下手。龍木先生則獨眼望著黃泉,眼神之中好似在說:黃島主,全聽你的。你若同意,我便出手!
黃泉眺望星月,念及自己父皇當(dāng)年就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所,最后……還遭摩來國人鞭尸羞辱……他氣憤吶、哀怨吶!但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的自責(zé)!
他仰天長嘆一聲,決心道:“那就勞煩龍木先生你了?!?p> 龍木聞之,只抱拳應(yīng)聲道:“謹遵‘黃島主’之號令!”
阿生一聽,拜服道:“感謝諸位大人出手相助,此恩小人定當(dāng)銘記于心,涌泉相報!”話完,阿生便將兩位婦人的腦袋挽入胸膛,自己扭頭轉(zhuǎn)去、緊閉雙目不再去看。
只見龍木靈氣一動,嘚嘚數(shù)步便即搶上!
旋即,他喝得一聲——靈氣聚集于食指、中指和大拇指的指尖,沖那老頭子的左邊胸膛……是狠命一掏!
嗤!這一爪去勢兇狠凌厲、勁風(fēng)作作。眼看就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也躲不過,更何況……這老頭已然是個死人?可是,就在眾人以為大勢要成之時……
當(dāng)!
驀地里,一道虛無縹緲的身影擋在了龍木面前。
眾人一瞧,啊?!這身影……居然是那離腸的懶漢真身!
龍木問:“離腸大師,你這是?”
離腸單手一撤,輕巧間化去龍木的爪功。他肅然道:“這老頭的心臟,你掏不得?!?p> 龍木追問:“為何掏不得?”
離腸不作答,轉(zhuǎn)而面向跪倒在旁的阿生。
阿生剛才只道離腸是家養(yǎng)肥貓或是小只魔獸,再者……又是跟黃泉一行人而來,所以也沒太在意。
此番見到他化作幽魂,且面容冷峻地望著自己,不由得背后一陣陣酥麻,起了幾層厚厚的雞皮疙瘩……
“阿生?”
“小人,小人在!”
離腸肅然問:“你剛才,是不是說過……只要幫你,你便‘涌泉相報’?”
阿生望了望黃泉,見他也一臉肅穆,便即咽了口唾沫、畏畏縮縮道:“是、是的,小人的確講過!”
離腸面色不改,道:“很好,這‘涌泉相報’也不必了,你只需——”
難得見到離大懶漢如此一本正經(jīng),想必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黃泉心中念叨……
南宮燕與龍木也都聚集會神傾聽……
“你只需為本大師再做一桌子好菜,準(zhǔn)備兩沓子美酒,大師我就替你出手!啊哈哈哈!”說罷,離腸獨自一魂兒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眾人卻連連搖頭嘆氣、接繼厥倒……
狗哪天能改掉吃屎,那離腸也未必能改掉貪吃!
也不知道他活著的時候,是不是就為了嘴饞,才送的命?反正在黃泉看來,要離腸死很容易。只要在美酒之中下毒,以鴆酒相誘,那是足以殺離腸千次萬次了。
“大師,您來挖……我爹的心?”
“不挖?!?p> “哈,不挖?”
阿生一疑,可他還沒再問,離腸就笑道:“我有法子不用破壞你爹的遺體,就能破這‘起尸之術(shù)’吶!”
啊?這怎么可能?——阿生心里是這么想的,但嘴上又不敢說。
而黃泉等人雖還沉寂在方才的一片暈厥之中,但卻也都深信這離腸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大本事。于是乎,他們便紛紛安慰起鄒婆婆和阿生夫婦來。
“阿生,他是我的師父。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dāng)?shù)摹P(guān)鍵時候,他都靠譜得很!”“鄒婆婆、阿生嫂,你們也別著急吶!黃島主的師父他……很有本事的!”
“喝啊——”
當(dāng)時,離腸已渾身靈氣大發(fā)、長袍無風(fēng)自起,道:“看我新學(xué)的‘靈訣’罷!”
靈訣?在場三個修靈者登時眼珠子一亮,仿佛從深淵泥潭中瞬間抽離——是重見光明!
畢竟在東玄世界里……這任何一道靈訣,都是一筆無可比擬的龐大財富!只見離腸雙手合十,足下一青一藍,兩股肉眼可見的靈氣如蛇盤旋上升!
“哈!”
登時之間,那兩股靈氣如被倒進了染缸,又被匠人用竹竿調(diào)勻……最后成了白色的靈氣!
那靈氣一現(xiàn),他四周圍的松木怪石、斷碑雜草接繼蒙上冰霜,并在離腸足圈逐漸形成一股比島上陰風(fēng)更為徹骨的寒風(fēng)旋流。
“這是?!”黃泉眼睛一瞪,他認了出來:這是白獅子的‘冰之靈氣’!
雖是相同,卻又不同。這離腸所使出的‘冰之靈氣’是寒勁更盛,影響范圍更大。
如果說白獅子的‘冰之靈氣’好比含苞待放的花蕾,那離腸的就是完全盛開的花朵,從花瓣到花蕊,每一毫厘都處于綻放的姿態(tài)!
離腸的肚子……已積滿冰之靈氣、高高隆起!
這一幕,恍如昨日,黃泉與離腸幾乎異口同聲喝道:“冰靈訣——冰霜吐息!”
離腸腮幫子高高鼓起,嘯嘯冰風(fēng)伴著銀亮的雪花直撲向阿生的爹。只見那吐息還未吹到,這老頭子便從頭到腳哐哐結(jié)冰!
沒過片刻,眾人的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幅冰雪奇景。十余丈內(nèi)的松柏奇石、方井圓磨,乃至數(shù)具尸奴都被定格在這幅雪白的畫卷之中。老頭的尸體更是凍得牢固,好似匠人細心刻出的冰雕一般。
“好叻,大功告成!”
其余人,除了黃泉與龍木外,都好像是被‘冰霜吐息’噴中、呆如木雞地杵在原地。他們,從沒見過這等強大的靈訣。
奇怪,這離大師……是怎生學(xué)會白獅子的看家絕學(xué)的?黃泉本也有些吃驚,可他細細回想白獅子死后的幾天內(nèi)、離腸的行蹤之后,肚中便猜到了十之八九:難道大師他……他搜刮了白獅子的尸體?得到了那卷靈訣?
是的。
那卷靈訣……眼下就揣在他兜里吶!
離腸等了良久都沒人喝彩,他只得自言自語道:“咳咳……中了本大師的‘冰霜吐息’后,一周之內(nèi),此冰是不會融化的。換句話說,你可以一周后再回來處理你父親的尸體。”
阿生見離腸正瞟向自己,才敢道出心中疑問:“我爹,我爹他老人家,不會破冰而出嗎?”
“哎,不會的!”離腸想也不想,擺手道,“這冰靈訣……唯是身具‘火之靈氣’的人方才能破,他一個常人……怎可能脫逃?”
“啊,原來如此……謝謝、謝謝大師救我父親!”阿生心頭大喜,跪倒嘭嘭地連磕了三記響頭,道,“阿生……下輩子都會記得您的恩情!”
離腸手負背后,嘆了口氣道:“嘖嘖,孺子不可教也……本大師可不是大善人,也不需要你記得我什么救父恩情,我只要……”
“只要什么?”
這一回,所有人異口同聲道:“吃!”
阿生恍然大悟,道:“好,小人這就再去下廚,做一桌子好菜,孝敬大師!”
離腸迷花眼笑,心滿意足地點頭:“嘿嘿,這才像話嘛!”
阿生剛要和妻子進屋做菜,卻又想起些事?
他趕忙轉(zhuǎn)身拜向黃泉,道:“啊,黃島主……還有件事!”
“什么事?”
“咱們這頓飯得吃快些。”
“為什么?”
“因為吃得慢了,咱們就趕不上去‘冥府島’的船了?!?p> 黃泉、南宮燕聞之,面色即刻一斂,問:“換哪艘船?咱們要怎么去?”
阿生頭一揚,沖那艘幽冥般的海上巨無霸道:“噥,咱們坐這艘‘聚尸冥舟’去!”
太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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