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櫟聽完來龍去脈心情復(fù)雜,仿佛做了一場夢般,他很想夢醒了有人告訴他,他們說的是假的,他的妹妹的確失而復(fù)得,活生生的在眼前,而最讓他不能接受的,就是他最好的兩個兄弟都在騙她:“奕舟,是不是像她說得,你也早就知道了她不是南樰?”
眾人都看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奕舟,水凌月也不例外,其實她很不愿意這樣猜測他,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行事磊落坦蕩之人,所以她像對南櫟一樣敬重他,可事實卻是,他也將錯就錯推了一把,想來那一次在荷塘邊,她摔傷了胳膊,那時候他就從太醫(yī)嘴里知道了。
安嬤嬤說過,南樰的手傷知道的人不少,可十幾年過去了未必有人記得,但沈奕舟不一樣,他曾經(jīng)因為南樰的手傷,陪她玩了好幾個月,所以才有了那天在奕王府,那個大夫為她看胳膊的一出,其實他已經(jīng)有所懷疑,他在找的是她手腕的舊傷。
全程沉默的沈奕舟終于說話了,其實他隱隱猜到了今天這頓飯不會吃得順利,原本他以為岔子會出在墨白身上,沒想到惹禍精沒來,反而是水凌月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世:“凌月,如果你愿意……”
不等他說完,水凌月已經(jīng)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愿意,奕王殿下,把你的喜歡留給值得的人吧?!?p> “所以你是為了墨白”,沈奕舟問,為了他,她迫不及待地說出這個真相,就是想和他撇清干系么?水凌月見他如此問,冷笑著搖了搖頭:“奕王殿下,你想得太多了,我們已經(jīng)如你所愿鬧掰了,說來也好笑,他騙我,你騙我,我哥騙我,我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被所有人騙……”笑著,笑著,她笑出了眼淚,大概沒有人會懂她此刻的心情,原來這天下之大,她卻無一人可信。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徹底超出了南弦和南羽的理解,甚至聽得還有點亂,但水凌月痛心疾首的樣子,她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扎在了所有人的心上,這件事里,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你想怎么辦?跟父皇坦白么?”南櫟眉頭一皺,水凌月抹了一把臉:“坦白什么?告訴他我是假的,他一個九五之尊被我們幾個耍得團團轉(zhuǎn),天子一怒,伏尸百萬,這個后果我們都擔不起”,平心而論,這是她最擔心的事,她是怨凌景嵐和水玉樓合起伙來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她,可是卻還沒想過要他們死。如果不是他們救了她,可能她早就成了一具白骨,更何況,時至今日,還會連累更多的人。
“月兒,我和玉樓本來已經(jīng)商量好了,等你生辰過后,便去跟皇上說清楚,要殺要砍由我們來擔,所以你不必委屈自己”,凌景嵐道,他大仇已報,凌相如得以正名,他心愿已了,而且他知道水凌月不會在原諒他了,所以活與不活都沒什么關(guān)系。
“哥,你想什么呢?既然我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南樰我是不會,也無法再裝下去了,畢竟那些寵愛都不是給我的,恩歸恩,丑歸丑,往后的日子我想為自己活著,可是我也不要你死”,水凌月看著他,忽然道:“哥,還記得你曾經(jīng)問過我一個問題么?你說森林里受傷的狐貍救了一只兔子,它沒有把它當做午餐,反而精心照顧,慢慢地彼此信賴,成了家人相互依靠,后來有一天,狐貍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小白兔,還讓它幫助自己,將狐貍的仇人都引誘到它設(shè)好的陷阱里,最后狐貍的仇報了,可小兔子的渾身沾滿了鮮血,你問我,小白兔會原諒狐貍的利用么?”
小時候,她一點也不明白這個故事,現(xiàn)在想想,這不就是她們故事的翻版么:“哥,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了,我原諒你了,原諒你們所有人的欺騙”。
水玉樓聞言再也繃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凌月,忘了這一切,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沈奕舟問,“回不去了,殿下,別再自欺欺人了,月夕節(jié)后,我會找機會出來,到時候失蹤也好,被害也罷,煩請奕王殿下幫忙做個假案,從此,水凌月也好,玉瀟公主也好,都將從世上消失,我們往后各自安好,不必再見”,她選擇原諒,卻無法釋懷,這是她能為所有人留下的最好的結(jié)局。
你陪我長大,我為你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也算兩清,她可以幫他報仇,卻不是以一個替身的方式。這個念頭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像多年的舊傷,一遍遍撕裂的傷口,張牙舞爪在問她疼么,這世上最痛的背叛便是來自最親的人,越信任傷得越深。
水凌月握住了手里的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鮮血噴濺而出,將那塊紅色胎記毀了,“月兒”,所有人震驚的看著她,沈奕舟想站起,卻發(fā)現(xiàn)根本動彈不得:“你們的杯子里,我下了軟骨散?!?p> 她怕了,怕一旦說出真相,便再也沒機會離開,說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沒良心也罷,她只是不知該信誰?
“至于明日過后的演戲,如果在座的人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那么這戲還得演的好一點,畢竟皇上可恨不得尋個錯處,殺了他呢”,明仁帝看著寬和仁厚,可其實天下帝王都一樣,帝王是不會允許自己犯錯的,凌景嵐活著一天,就是一個無聲的提醒,他曾經(jīng)錯信奸臣,殺了忠良,這是他一輩子的污點。
“所以我安全回到皇宮前,就只能委屈你們先在這待一會兒了”,水凌月隨意地纏了纏手臂的傷口,稍稍遮掩了一下,最后一一看過所有人的臉,決然離去……
“阿姐”,南弦慌了,急忙喊了一聲,“弦兒,若是不想留在皇宮,便跟你師父回山莊吧,哥,請你幫忙照顧好他”,水凌月腳步一頓,卻是沒回頭,她也舍不得南弦,可是跟著她,會受苦的,所以她只能盡可能讓自己表現(xiàn)得絕情一些。
極樂樓里,西風和烏衣看著墨白的神色隨著時間的推移,由期待變?yōu)椴话玻詈髲氐姿佬?,因為約定的時間已過,他想見的那個人并沒有來。
滿院的花燈,擺好的煙花,墨白坐在游廊下,原本亮如琥珀的桃花眼染上了些許的難過:“西風,烏衣,放燈吧……”即使她不來,他也希望,她會看的見。
“公主,我們直接回宮去么?”轎子外,安嬤嬤小心翼翼地問,她們最后來,卻是最后一個走,而且水凌月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太子還是奕王都不在,多少有些不同尋常,可她不敢問。
“等等,前面朱雀大街左轉(zhuǎn),我要去個地方”,轎子里,水凌月斜靠著,終于將一切話都說出來了,她想那個提議,南櫟和沈奕舟會答應(yīng)的,這事一旦捅出去了,凌景嵐要死,水玉樓要死,甚至她也一樣,但是跟他們關(guān)系密切的南櫟、沈奕舟、南羽、南弦都不能幸免,甚至還會被懷疑,居心叵測,正好為南錫上位提供借口,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安嬤嬤和小蝶相視一眼,但還是指揮著轎夫轉(zhuǎn)了方向,街上還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偶爾停下來看他們一眼,“燈,花燈,好漂亮呀”,小蝶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她掀開簾子順著小窗往外看去,果然,極樂樓的方向,一盞盞花燈在緩緩升起:“停下”。
水凌月走了下來,仰頭看著那一盞盞花燈,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嬤嬤,什么時辰了?”不等安嬤嬤回話,忽然平地起了一股風,水凌月的眉頭一皺,不知道為什么,她趕緊今日的朱雀街有點古怪,她掃視四周,小蝶還在興致勃勃地看燈,不少百姓也駐足觀看,并沒什么異常,如此想著,她轉(zhuǎn)身就要上轎,還是盡快去找墨白,她轉(zhuǎn)身的瞬間,看熱鬧的小販,目露兇光,舉著刀劍沖她們一行人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