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的晷面猛地發(fā)出紅光,像霧一樣散開,很快吞沒了陳見慈與烏雪,偌大的石柱林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唯有地上那個少年的尸體,靜靜躺在那里,雙目緊閉,面容恬淡。
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風化了一般,變成了一地的沙塵,融進地面的土壤里,再無蹤影。
而成功進入繡面的陳見慈,終于找到周若凝與杜慧君了。
兩人被困在透明的九天玄冰中,身體僵硬,表情凝固,在她們身旁,還有數(shù)十塊九天玄冰,凍結著章家的人。
“這么多——”烏雪倒抽一口氣,“誰能從神兵神將手里偷出來這么多九天玄冰?”
九天玄冰除了制冷,還有一個作用,才是讓它被神界嚴加看守的原因。
凡是被它凍住的東西,不分六界,不論種族,身心內(nèi)外全部會暫停在當下那一刻,永遠不能脫困,無法感知無法行動。
俗稱活死人。
六界內(nèi)共有八種異火,都對它毫無辦法。
“呵,還能是什么,神界出現(xiàn)細作了?!标愐姶壬锨埃焓州p觸周若凝那塊九天玄冰,手指一勾,一縷黑煙繞著她的手腕,纏纏綿綿地攀爬著,卻在半途,被她的神力捏碎、湮滅。
神界那么多上神,總會有幾個心思不正,喜愛旁門左道的家伙。
烏雪一點就通,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們這么做難道不怕引起六界動蕩嗎?”
“難道你不喜歡至高無上的力量嗎?”陳見慈反問了一句,幽幽道::“六界之內(nèi),大家都一樣,都在追求更強大更獨一無二的東西?!?p>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這小小日晷內(nèi),便藏著這么多九天玄冰,說不定罪魁禍首還在別的地方藏了更多。
陳見慈望著周若凝與杜慧君似哭泣似微笑的表情,她們在被凍結的那一刻,必定是絕望而無助的,可是她還是從她們的眼睛里,看到了隱藏在更深處的解脫。
就是這些不明顯,甚至難以發(fā)覺的解脫,讓陳見慈手足無措。
她深深地看,想從腦海里繁雜的念頭中找出一個放棄解救的理由,都一無所獲。
“做人真的好奇怪啊……”陳見慈深吸一口氣,疑惑又懵懂的感嘆,然后捂著心口,沉思片刻。
她腳下不知何時開始盤旋著一陣風。
明明在繡面空間,絕不可能會無端起風,烏雪似乎感應到什么,快速來到陳見慈身旁,急忙問道:“主人,你——”
它應該不會認錯,陳見慈打算直接融了這些九天玄冰。
雖然關于九天玄冰的傳說已經(jīng)足夠多了,尤其是它的堅固性和超脫性,曾經(jīng)抗住了八種異火的煅燒,但六界內(nèi)鮮少有人知道,陳見慈能直接破壞九天玄冰。
但萬事都有代價。
陳見慈所付出也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
陳見慈聽到烏雪的呼喚,沖它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無非是損失一縷神魂,她曾經(jīng)也這么義無反顧地做過。
神魂供應的神力不停歇地聚集在她的頭頂,閃耀的金光把那一雙白色耳朵都照得金燦燦,仿佛涂了金粉。
越來越濃,越來越亮。
金光照徹整個繡面空間。
忽然一個冷如寒霜的聲音響在烏雪上方,叫它渾身一抖,忙不迭抬眼。
“烏雪?!?p> 不知何時,陳見慈已和阿桐的肉身脫離,神魂停在金光上方,一身羽白衣衫襯著她高潔冷傲的眉眼,眉心的一點金印,灼人眼球。
她半透明的手掌攤開,召來發(fā)愣的烏雪。
但這一次,刀尖不再面對敵人。
陳見慈另一只空閑的手微微握拳,中空的掌心里騰地竄起一朵火苗,純金色,不停躍動著,漸漸的越來越大,反向包裹住她的手。
這叫做魂火,神界所有上神均可造出魂火,但實力不一,用處不一,無法比較,陳見慈的魂火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哪怕她在戰(zhàn)場上廝殺時,都不曾幻出魂火,壓制對方。
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傳說里的傳說。
烏雪這是第二次看到魂火,那熟悉可怕的威壓讓它不敢直視,任由陳見慈握著自己,橫切過去。
流動的金色火焰從她手上剝離掉落,朝著地面的九天玄冰飛去。
純粹的神明的力量,開始動搖繡面空間。
日晷清甜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你們快出來啊,我支撐不住了,嗚嗚嗚?!?p> 陳見慈看著魂火落在九天玄冰之上,融掉一層一層外殼,才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
日晷之所以被困在屏風內(nèi),是因為它的能力是“守”,極其被動,別人想塞什么就塞什么,由不得它。
“等一下直接回流那些血液,把我們吐出去,明白嗎?”
陳見慈瞧著九天玄冰內(nèi)的人已經(jīng)出來了一大半,冷靜的吩咐日晷。
“好,好的,我再堅持一會兒?!比贞懈惺苤絹碓綋蔚亩亲?,又想打嗝又想嘔吐,抽噎著應聲道。
“主人……”
“怎么了?”
烏雪沙啞地喊了她一聲,語氣復雜:“你的肉身,變回去了。”
陳見慈這才低頭,看到阿桐的身體上,耳朵與尾巴消失不見,她微微嘆了口氣,“已經(jīng)料想到了,不怎么意外。”
魂火的力量,只有她自己塑造的肉身能承受,白靈君的妖丹能撐到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若我因此一睡不醒,你和云歲多多擔待那些小狼崽?!彼龑Π嘴`君有些愧疚,不但掏空了他的妖丹,還不知道能不能兌現(xiàn)承諾,“阿凝和慧君應會承襲一部分魂火的力量,你也引導一下,別讓她們走火入魔?!?p> 烏雪情緒低落,只是小聲答應著,“這些事我會盡力而為,但是,主人——我不明白,你做這些有意義嗎?”
陳見慈頓了幾秒,笑道:“那你說,千萬年來,我與魔界的戰(zhàn)爭,也有意義嗎?”
烏雪梗了梗,默不作聲。
實際上,都沒什么意義。
神界與魔界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互相對立卻又緊密相連,神魔大戰(zhàn)幾萬年,只不過是大家為了吐出胸口的悶氣。
“好了,后面的事交給你處理,我有些困了?!?p> 陳見慈頭一回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睡意,哪怕是當初第一次放出魂火,也沒這么疲累。
她眨眨眼,任由神魂下墜,跌入阿桐的身體內(nèi)。
在昏黑來臨前,把白靈君的妖丹從體內(nèi)逼了出來。
同一時間,繡面空間一陣劇烈蠕動,所有人被一股吸力拉扯著,落在憑空出現(xiàn)的一個黑洞中,紛紛消失。
等在屏風外面的眾人只看到繡面一片混亂,片刻后,上面的竹枝竹葉、刺繡小人全部不見了,留下蒼白而空蕩的繡布。
“哇——”
“撐死我了——”
日晷的聲音伴隨著屏風碎裂,出現(xiàn)在白狼們的耳畔。
它的晷針轉動著,迅速吐出一堆一堆的人。
瓊野掃視著,終于在人堆里看到了陳見慈。
她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原本黑銀半摻的長發(fā)全部變白,在身后隨意散落,身體被烏雪支撐著,勉強算是站立狀態(tài)。
耳朵與尾巴也看不到了。
所有白狼心里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