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隱蓮山越發(fā)寒涼,正向著冬季靠攏。
今早下了一場中雨,山霧濃郁,行走其間甚是潮濕。
一個樵夫背著斧頭,攀著從山崖上垂下來的藤蔓,緩慢艱難地向上爬。
可是雨后崖壁濕滑,藤蔓也吸足了水分,并不好控制,他蹬著一處凸起,身體緊繃,出了一頭大汗,眼角余光看到下方遙遠的地面,心里更是一哆嗦,差點脫手栽下去。
原本他只在隱蓮山外圍砍伐樹木,收集柴枝,但是家中妻子得了一種怪病,急需銀錢治病。
傳聞隱蓮山深處的懸崖之上,有一株千年靈芝,能治百病。
若他能采摘到這株靈芝,即使它無法治愈妻子的怪病,也能換來不少錢,供他們?nèi)ド襻t(yī)谷尋醫(yī)。
但樵夫萬萬沒想到,山中地勢險峻,加上天氣原因,寸步難行,此時已經(jīng)臨近黃昏,眼看天際的太陽開始落下來,余暉泛著橙紅,覆蓋了整片山林,屬于夜晚的寒氣也開始侵襲他的身體。
又一聲“刺啦”,藤蔓與崖邊的石頭重重摩擦,樵夫立刻向下沉了幾寸。
正在這時,他頭頂響起了更糟糕的聲音。
那是令人膽寒的狼嚎。
樵夫費力抬頭,在藤蔓枯葉間,看到了一張雪白的狼臉,它的綠色眼眸宛如翡翠,卻飽含冷意與銳利的探究,耳朵高高豎起,一副備戰(zhàn)捕獵的姿態(tài)。
“哇啊啊啊啊啊——”樵夫再也抵擋不了心中的恐懼,絕望大喊著,甚至流下兩行淚。
現(xiàn)在的情況,進退兩難,他可能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樵夫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但一刻鐘過去,什么都沒發(fā)生,他又睜開眼,頭頂?shù)陌桌沁€在,但它好像并不準備對這個弱小的凡人下手,反而蹲坐下來,一雙綠眸里滿是鄙夷和嘲笑,仿佛在說“這家伙真弱”。
雙方處在詭異的沉默中,誰也沒有出聲。
直到夜色暗沉,月亮升空,白狼身后傳來一個冷淡清脆的女聲:“瓊野,你在看什么?”
那頭巨大的白狼收回眼神,迅速轉(zhuǎn)身,樵夫居然能從它的背影中看到雀躍與開心的情緒,傻愣愣地聽著懸崖上的交談,心中一片驚濤駭浪。
狼居然會說話?!
那是一道低沉柔滑的嗓音,恭恭敬敬的回復道:“主人,我剛從南邊巡邏回來,看見懸崖下面有個凡人?!?p> “嗯?凡人?怎么走到這里了?”
“興許是迷路了,不用管他?!?p> 那兩個聲音越來越遠,幾乎聽不清楚,樵夫也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力氣,提著嗓子大喊道:“救命?。。。 ?p> 他終于從方才的怔愣里回神,心頭漫上一股狂喜。
會說話的白狼,被稱作“主人”的女子,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山神嗎?!
正和瓊野向宅子方向走去的陳見慈,停下腳步,側過頭,“是那個凡人在呼救。”
淺淺月色下,她銀色長發(fā)間冒著兩只毛茸茸的耳朵,雪白的絨毛覆著一層光澤,格外精致,在她背后,蓬松的狼尾一搖一晃,時而舒展時而蜷縮,一副血脈覺醒的狀態(tài)。
“仙人救命!!”那個凡人又喊了一句,嗓子都啞了。
瓊野不耐煩地抓了一下地面,甩著尾巴,“主人先等一下,我去去就回?!?p> 說罷,它折身回去,跳躍在灌木草叢間,不見蹤影,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它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陳見慈面前,嘴里咬著一個中年男子的衣服,松開嘴后還呸了兩下。
中年男人在地上翻了一圈,一身草屑灰塵,還沒有站起身,便朝著陳見慈的位置磕了幾個響亮的頭,念念有詞道:“感謝仙人救命之恩?。「兄x仙人?。 ?p> “不必言謝,盡早下山吧?!标愐姶葲]有否定他為自己設想的身份,向瓊野招手,準備回去。
“仙人——”中年男人欲言又止,伏在地上,哽咽道:“小人自知驚擾了仙人的清修,可還有一事,懇求仙人施以援手,小人愿為您做牛做馬來報大恩大德!”
他越說越動情,涕淚橫流,嗚嗚哭泣著,陳見慈蹙眉,垂首看他:“你可知請我出手的代價?!?p> 樵夫擦著眼淚,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點頭,瞥見一抹白影立馬像被火燙了一般低下頭,吸著鼻涕道:“不管是什么代價,我都愿意付出。”
他與發(fā)妻相依為命數(shù)十年,感情深厚,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怨無悔。
“既然如此,我便應了這件事?!标愐姶惹埔姯傄懊悦5纳袂?,對他挑眉,微微動了動嘴唇——稍安勿躁。
白狼按下心中的疑惑,選擇相信自己的主人。
“你帶上此物下山,在家中等候,”陳見慈從儲物戒中掏出一塊玉佩,成色一般,但上面所刻的花紋,大有來頭,玉佩是杜慧君塞給她的,據(jù)說可以吸收靈氣中的雜質(zhì),凈化所處位置的空氣,適合陳見慈這種病秧子使用,“明日我便會履行承諾,解決你的問題?!?p> 玉佩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樵夫懷里,他顫抖著手捧起玉佩,手指抽筋一樣,不敢摸也不敢捏,呼吸越發(fā)急促,“謝謝仙人??!”
瓊野從他身旁經(jīng)過,停在陳見慈手邊,讓她坐在自己背上。
一陣夜風吹來,把樵夫吹得清醒了幾分,他終于敢抬頭看,剛好能看到那頭兇猛矯健的白狼背著一個水色衣衫的身影,飛躍向前。
月光下,那個人的銀發(fā)如水一般流動,與身下白狼一模一樣的尾巴和耳朵在樵夫眼中一閃而過,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久久不能忘記。
回到隱蓮山下的隱葉鎮(zhèn),順著熟悉的鄉(xiāng)道,行走在村落里,樵夫的心神仍在山中那一個畫面中。
他走進自家院子里,將籬笆門鎖上,一片漆黑中只有中間的茅草屋亮著光。
果不其然,他的妻子還沒有睡。
“小荷,你怎么還不睡?”他有些生氣,坐在床邊,撫摸著愛人枯黃的發(fā)絲,心情低落。
王心荷輕輕搖頭,抓著樵夫的手,“翰哥,我擔心你?!?p> 樵夫也就是趙翰,心頭一緊,眼圈紅了,連忙從胸口掏出那塊玉佩,放在王心荷手里,壓著聲音道:“我已經(jīng)找到能治好你的病的方法,你看,這就是證據(jù),我們一定能好起來的,小荷,你再堅持一下。”
躺在被子中的女人,一把瘦骨,面色蒼白,聽到這些話,竭力擠出一抹笑,“好,我會堅持下去的,我們還要一起白頭到老呢。”
那年她嫁給趙翰時,兩人曾信誓旦旦的約定好,這一輩子生死不離。
她不會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