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初生
“生了嗎?”
“要生了要生了!”
“接生婆快來?。 ?p> 一個小木屋中,一大群人手忙腳亂地跑動著,讓這寒冷冬夜的空氣不斷地升溫。
一個女人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的被子高高地向上隆起。
滿臉皺紋,披散著一頭亂糟糟銀發(fā)的老婆婆手中拿著一把剪子和一個鐵盆走上前來,坐在一旁緊緊握住女人手的男人急忙起身讓開位子。
“楊婆婆......”
男人剛想說什么,卻被楊婆婆一個冷厲的眼神瞪了回去,嘟噥了半天,最終也沒能說出話來。
“安靜一點,屁大點事,別嚷嚷!”
楊婆婆粗暴地說著,一把將女人身上的被子掀起,露出了破舊的過膝碎花裙。
女人的眼神出現(xiàn)了一絲慌亂,但雙手旋即被男人有力的大手握住,
“別擔(dān)心......”
男人輕聲說著。
楊婆婆似乎有些煩躁,轉(zhuǎn)身看向周圍看熱鬧人,一雙眼眸不帶任何感情。
“都出去!”
圍觀的人一聽到這話,都哄哄鬧鬧地逐漸散去,只留下了男人一人在旁看著。
女人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用力??!”
楊婆婆瞇縫著眼,沖女人吼道。
女人的眼角掉下一滴淚來。
“用力??!”
楊婆婆又吼道,同時雙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了女人的裙子,一把剪刀在昏暗的房間中閃著寒光。
“用力??!”
男人別過頭去,強(qiáng)忍著眼中的淚水,不再看女人一眼。
第二天,天大亮。
村里的人都熱熱鬧鬧地聚集起來,挨家挨戶地傳著。
“聽說了么,那個窮鬼老唐,有孩子了!”
“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昨天晚上我親眼瞧見的,還請了楊婆婆呢!”
“他們哪里有錢請的楊婆婆?”
“沒有,楊婆婆沒收錢!”
“???不會吧?楊婆婆的性子咱又不是不知道,少一分錢都不干!”
“誒,我聽說啊,楊婆婆不知道從哪里知道孩子是個女孩,立馬就過來接生了!”
“那生出來的是男孩女孩啊?”
“還真神了,就是女孩!”
眾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全然沒在意從大街上走過的喧嘩禮儀隊伍。
禮儀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熱鬧的街區(qū),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木屋之前停下。
所有人都停止了演奏,將銅鑼和嗩吶放下,抬棺的人也將棺材放下,拿出手巾不住地擦著汗,一邊還罵罵咧咧的。
“娘的,大冬天的,怎么這么熱!”
一名大漢胡亂脫掉上身的禮服,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而此時,面前的小屋卻走出來一個男人,懷中抱著一名嬰孩。
楊婆婆緊隨其后,眼睛笑彎成了兩個月牙。
“出來了!趕緊收拾收拾,準(zhǔn)備奏喜樂!”
領(lǐng)頭的一陣吆喝,走在前面的人急忙起身,二話不說就開始奏起了樂。
喧嘩的樂曲在幾乎沒什么人的小木屋前響起,卻讓人只覺得吵鬧。
男人一言不發(fā),懷中更緊緊地抱住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
很快,喜樂已經(jīng)演奏完畢。
緊接著,喪樂響了起來。
男人將頭上的白紗巾正了正,眼神中滿是凄苦與悲痛。
那棺材之中裝著的,正是女人的尸體。
女人,難產(chǎn)而死。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樂隊演奏了一兩分鐘,楊婆婆便趕緊將他們打發(fā)走,“走吧你們!”
于是這送葬的隊伍就又亂七八糟地離開了這里。
男人一直呆呆地望著那個棺材。
他知道,那棺材是租的,女人最終是要直接埋在不知名的荒地里的。
而今天這一出戲的錢,是自己的所有家當(dāng)。
老唐嘆了口氣,他不知道楊婆婆為什么要他這么做,但無奈家境貧寒,沒有話語權(quán),承了楊婆婆的情,自然是要還的。
只是這還的,未免太過于倉促,連死去的妻子,自己都沒來的及為之而悲傷。
“我說老唐,”楊婆婆看向男人,嘴中發(fā)出桀桀桀的怪異的笑聲,“你怕沒錢了吧?”
男人低頭,有些無力的笑笑:“都花在禮儀隊上了......”
“對!這錢花的值!”楊婆婆故作惋惜地說道,“能讓你老婆在走之前享受一番皇帝才有的待遇,難道你不愿意?”
男人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沒說話。
“我知道你沒錢養(yǎng)活這小姑娘了,”楊婆婆看向小女孩,眼里閃爍著異樣的神采,“我楊花花接生這么多年,也算積了不少德,這一回就破次例,幫你養(yǎng)著,如何?”
男人沒說話,只是抱著孩子的雙臂又緊了緊。
而懷中的女孩似乎有些難受,掙扎著想要翻動一下身體。
然而男人實在抱得太緊了,小嬰兒掙扎無果,哭了出來。
“嗯?如何?”
楊婆婆再次問道,眼神中卻充滿了逼迫之意,一雙渾濁的老眼竟然陡然發(fā)亮起來。
男人糾結(jié)著,掙扎著,嘴唇都被咬得發(fā)紫。
他臉上的肌肉不斷抽搐著,牙關(guān)緊咬,顯示出無比的掙扎。
半晌,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眼淚悄然滑落。
“給你。”
他顫抖著將嬰兒送到了楊婆婆的懷中,然后再此別過臉去,雙肩不住地顫動著。
楊婆婆仿佛沒有看見男人的神態(tài),她的臉上,全然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懷中,嬰兒啼哭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是日夜,村中的人都已經(jīng)睡下,煤油燈也都已熄滅。
這個村靠著一座山,名為陰風(fēng)山,山頂處有一個空曠的臺子,據(jù)傳是之前村中生活的人建的,用來祭天,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
這么多年來,人們漸漸地將這個習(xí)俗淡忘了,山上的臺子也已經(jīng)許多年不曾有人來到。
然而今日,在烏云密布的冬夜,臺上卻多了一個佝僂的影子,正左跑右跑,手中拿著一個黑炭塊,不知道在畫些什么。
陰風(fēng)中,似乎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嘿嘿......”
宛如老舊的樹皮摩擦一樣難聽的笑聲響了起來,那個佝僂的身影停了下來,將手中的炭塊猛然扔下山崖,發(fā)出微弱的敲擊聲。
“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一個在臘月初五出生的女娃娃了......”
老嫗放肆地笑著,轉(zhuǎn)身走向旁邊的一個山洞,片刻后,手中多出一個黑色的包裹。
嬰兒啼哭的聲音從中傳來。
一道閃電突然自夜空中劃過,照亮了整個石臺。
一個由黑炭畫成的繁復(fù)玄奧的六芒星法陣在光芒的照耀下,顯現(xiàn)出它的形狀來。
而那老嫗,臉上正掛著陰惻惻的笑容。
正是楊婆婆。
她緩緩走上石臺,將手中的女嬰放在六芒星法陣的正中央,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來。
嬰兒哭得更大聲了。
“閉嘴賤種??!”
楊婆婆原本陰惻惻笑著的臉突然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了剛出生一天的嬰兒身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
“哇——”
嬰兒的聲音猛然放大,緊接著就是一陣仿佛哽住了喉嚨一般的悶聲咳嗽。
至于哭聲,再也消失不見。
楊婆婆冷哼一聲,打開手中的小瓶子,將里面的液體緩緩倒入六芒星的六個角處的小坑之中。
她一步一步小心而謹(jǐn)慎地走著,臉上的表情卻越加瘋狂!
“二十年了......等了二十年,我終于能夠復(fù)仇了......”
楊婆婆笑著,腦海中全是當(dāng)年將她拋棄在這里的人們的身影,以及在這里對她不斷侮辱強(qiáng)暴的人的面容。
“想不到吧,村子的人換了兩代,我卻還在......”楊婆婆將最后一滴液體倒干凈,抬頭望向昏暗的天空,“當(dāng)年侮辱我的人,你們不在了,那就拿你們的子孫,來還你們骯臟而罪惡的債!”
“這個村子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楊婆婆笑了起來,那在婦女分娩時收集在盆中的鮮血,不知在什么力量的推動下,緩緩將整個法陣的紋路都流了個遍。
黑色的幽光緩緩自法陣中亮起,聚集在了小嬰兒身上。
楊婆婆的笑容在時不時傳來的閃電中愈發(fā)猙獰。
而在一旁的樹林中,一個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腦海中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怎么會......有如此惡毒的人!”
人影走到了楊婆婆的面前,想給她來上一拳,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拳頭竟然直接穿過了楊婆婆的身體,沒造成任何傷害。
而楊婆婆似乎也完全沒看到這個人影,依舊猙獰地笑著。
“又變成這種狀態(tài)了,真奇怪。”
人影抬起頭來望向天空。
“這個嬰兒......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