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吟游詩人與三人行
那個吟游詩人是個穿著粗布麻衣，身上掛著不知名香料和裝飾品的滿臉胡茬的大叔，此時正高坐在一面把雜物都清空了的圓桌上，唾沫橫飛。那人看似老神在在，其實(shí)眼神輕佻，眸子中透著得意之色很少有人能看出。
說到得意之處，吟游詩人戛然而止，雙眼微微瞇著，嘴角上挑，看得周圍的長工心里火燎般焦躁，小貓抓著般想要知道接下來故事的劇情。
“接著說呀！我說羅老弟，你這時候突然停了，老哥我這急得百爪撓心窩喲……”那個中午喝酒戲謔蘇墨城的馬德臉頰被酒燒得通紅，吟游詩人戛然而止之后，這濃眉大眼、心思簡單的大漢就差把“急切”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說了這么久，嘴巴有點(diǎn)發(fā)干……”吟游詩人面露難色，可以裝作嗓子沙啞的樣子。
“小蘇，快給羅蘭兄弟上杯麥酒，大杯的！”馬德回頭朝著酒館前臺喊道。
蘇墨城難得清閑下來，原本饒有興趣地看著聽故事的人群，聽到這聲叫喊，頓時手腳麻利地接了一大杯麥酒遞了上去。
“來嘞，”蘇墨城應(yīng)了一聲，將酒水放在桌上，很自然就跟著這群人圍著羅蘭坐了下來。
蘇墨城其實(shí)早就聽出來，這個叫羅蘭的吟游詩人是故意蹭酒水的。就憑他這嘴皮子就算再說個兩個鐘頭都能不帶停的，說口干，顯然是想喝酒但是自己又不舍得掏錢。
但是蘇墨城沒有拆穿他的打算，畢竟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況且這羅蘭還能給這群辛苦工作的勞工帶來歡樂，就算馬德沒這么快就張羅起來，蘇墨城覺得自己請這個有趣的家伙喝上一杯也未嘗不可。
其實(shí)老哈維也樂得這個叫羅蘭的吟游詩人待得時間更長一些，不僅圖個熱鬧，羅蘭在的時候酒館的營業(yè)額都跟著漲了不少。
歡快的時光就這么飛快地流逝著，轉(zhuǎn)眼就到了午夜，結(jié)過酒錢的客人們，上樓的上樓，回家的回家，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意猶未盡”的表情，但是老哈維卻絲毫沒有一點(diǎn)留情的意思：
“你們這些做長工的，明天就不出工了？再待下去，明早出工能起得來嗎？精神不好出工萬一出了點(diǎn)什么事一家老小誰養(yǎng)活？”
老哈維雙手叉著腰，罵罵咧咧地攆走那些賴著不走的客人。那些客人倒也不跟老哈維生氣，就算屁股上挨了這老家伙幾腳，也頂多笑著罵兩句就拍拍屁股走了。
“這老家伙人還不錯?。 绷_蘭看著碎碎念叨著的老哈維低聲自言自語道。
此時，酒館一樓里的客人就只剩下羅蘭自己還趴在酒桌上爛醉如泥。老哈維攆完人就倒了杯酒自己回二樓不知道怎么享受生活去了，只留下蘇墨城干雜活，關(guān)店。
蘇墨城看著桌子上躺著的這家伙無可奈何地?fù)狭藫夏X袋，心想早知道讓那些二樓的房客上樓的時候順帶把這喝的爛醉的家伙抗上去了。
等會兒該不會還要自己把他扛上二樓去吧？要是上輩子自己大概不會有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這16歲的少年身體都還沒長結(jié)實(shí)呢。
蘇墨城嘆了口氣，坐在羅蘭的對面，這才覺察到眼前的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模樣的家伙，眉眼竟然罕見地清秀。如果把胡子刮掉，稍微打扮一下，再換上一身不錯的行頭，那勾搭武之國南方姑娘的故事似乎并不像是胡亂吹噓的。
“你很看不起我對吧？”羅蘭仍舊趴在酒桌上，嘴里小聲嘀咕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蘇墨城說話。
蘇墨城原本看著羅蘭的臉出神，冷不丁聽他似乎說了句什么，卻并沒有聽得十分清楚。
“什么？”蘇墨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绷_蘭搖晃地坐起身子，話還沒說清楚，一個酒嗝噴在了蘇墨城的臉上，弄得坐在他旁邊的蘇墨城登時后退了兩步，一臉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在發(fā)酒瘋的古怪吟游詩人。
此刻天色已晚，老哈維熬不了夜，早早地去二樓睡覺去了。現(xiàn)在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蘇墨城看著眼前的這家伙，一時之間想不出應(yīng)該怎么辦。
“你有知識，”羅蘭卻并沒有意識到蘇墨城的尷尬處境，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dāng)中，右手的食指指著蘇墨城的鼻子，臉上的表情相當(dāng)憤懣，只是蘇墨城完全無法理解這家伙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的心態(tài)。
蘇墨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自己確實(shí)和這個世界上的其它人行為方式不大一樣，要不然那個叫馬德的大漢也不至于覺得蘇墨城是哪個貴族家里離家出走的公子哥。
但是看著羅蘭喝斷片的樣子，蘇墨城反倒覺得就算自己不解釋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第二天他都不會記得，于是蘇墨城扶住羅蘭指著自己鼻子的手，順勢將他的整個胳膊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是是，我有知識?！碧K墨城應(yīng)付地說著，扶著羅蘭慢慢走上二樓的扶梯。
“我就說嘛，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羅蘭還是小聲嘀咕著什么，后來蘇墨城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對付羅蘭的體重上了，具體他又咕噥了些什么，就完全沒有細(xì)聽了。
蘇墨城扶著羅蘭到他自己的租房里，將他整個人直接放倒在床上，然后細(xì)心給他蓋上被子。羅蘭的房間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相符，是罕見的整潔類型。
桌子上擺放著一些泛黃的書籍，其他羅蘭帶來的就只剩下一個土黃色看起來卻十分結(jié)實(shí)的大背包，背包裝得十分充實(shí)放在地上，蘇墨城覺得自己這個小身板估計想要扛起來十有八九是夠嗆。
臨走前將羅蘭的房門悄悄關(guān)上，蘇墨城沿著二樓的走廊走到盡頭，那是老哈維給蘇墨城安排的住所，自己的房間總不能擠占客人的客房對吧。
對于老哈維的安排蘇墨城沒有什么意見，雖說住得不大舒適，但對于蘇墨城來說其實(shí)能睡人就足夠了。
蘇墨城的客房在走廊的盡頭，位置并不好，既狹小，還不通風(fēng)，采光也不太行。蘇墨城用鑰匙打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狹小略顯陰暗的房間此刻被他亂七八糟的雜物充斥著。
墻壁上貼著地圖，地圖并不完整，而是某個區(qū)域分一小塊一小塊的用一小塊膠布貼在墻上。同時地圖空白的部分還有蘇墨城記的筆記。從圖書館借來或是不知道從哪個小地攤上買來的書籍因?yàn)闆]有多余地方放，而直接堆在了地上。
蘇墨城就在這堆雜物中小心的跳躍，他知道哪個地方有塊空地，哪塊地方的雜物更容易落腳，哪個箱子里的書很結(jié)實(shí)就算踩上去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這片不大的空間他就像個靈活的兔子騰躍著，最后踢掉腳上的鞋子，整個人呈“大”字型攤在床上。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蘇墨城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就整理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概況。此刻，他躺在床上，望著不知道是什么木質(zhì)的天花板，腦海里反倒沒有一絲困意。
蘇墨城就這么在床上靜靜地躺著，望著頭頂交錯的紅色毛線上零散用夾子固定的地圖或是筆記，他腦子里很亂，仔細(xì)想?yún)s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時間就這么悄悄的過去，就如同散亂的絲線彼此糾纏，既找不清開始的線頭也不知結(jié)尾在哪，只是無限地蔓延向未知的彼方。
第二天，清晨，蘇墨城就這么在床上躺了一整個晚上，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昨天晚上有沒有睡著，只是起床之后并沒有什么困倦。
蘇墨城照常晨起打掃著衛(wèi)生，從后廚的地窖里拿出新酒裝填昨天賣空了的酒柜。
羅蘭罕見地早起，朝著蘇墨城打了個招呼，看起來根本不記得昨天晚上自己和蘇墨城說過什么似的，一大早起來，就精神抖擻地在酒館門口拉著手風(fēng)琴，琴聲悠揚(yáng)，在這安靜的清晨能夠傳到小鎮(zhèn)的盡頭的最后一位人家。
老哈維在酒館門口伸著懶腰，老哈維的旁邊，羅蘭坐在的樹樁上雙手輕輕鼓動這手風(fēng)琴，表情沉浸，仿佛他拉動的并不是一個個簡單的音符而是某個不為人知的動人的故事。
羅蘭拉的是個很輕快的曲子，適合晨起的氛圍，老哈維看了一眼旁邊自娛自樂的羅蘭，沒有多說些什么，轉(zhuǎn)手拎起了放在樹樁旁邊的掃把，彎著腰，清掃著酒館門前積蓄的塵埃。
清晨的客人零零散散，忙了大約兩個鐘頭，蘇墨城就又清閑了下來，他翹著二郎腿翻看著手里前幾天剛從圖書館里借來的新書，《凱特·希爾游記》是個西方科技國的旅行家一路向東記錄的旅行筆記，其中夸張的事情很多，蘇墨城看起來倒是津津有味。
手風(fēng)琴的聲音漸漸停止了。
上午的太陽柔柔地像是愛人溫?zé)岬氖州p撫在臉上，讓人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卻絕不至于燥熱到無法忍受。
羅蘭從酒館的門外悠閑地走了回來，將手中的手風(fēng)琴很寶貴的放在距離門口很近的一張桌子上，才來到前臺點(diǎn)了一杯麥酒。
羅蘭手指輕輕敲著前臺的桌子，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蘇墨城傾倒麥酒的動作，眼神不自覺地瞟到了桌子上看了一半就直接蓋在桌面上的書。
“《凱特·希爾游記》怎么說呢，內(nèi)容多少有點(diǎn)失真吧，”羅蘭對于這本書倒是沒有全盤否定，從蘇墨城的手中接過麥酒喝上一口潤了潤喉嚨，以一副指點(diǎn)江山的口氣說道，“不過大體上還都算可靠，以后出去旅行的話也算是不錯的參考?！?p> “嗯？”羅蘭的話令蘇墨城有點(diǎn)吃驚，因?yàn)槭苌陷呑印恶R可波羅游記》的影響蘇墨城本能地以為這本《凱特·希爾游記》虛構(gòu)的概率也會比較大，但羅蘭的話讓他頓時對此存疑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遍布晶石的山谷嗎？”蘇墨城趁著老哈維不再，給自己也偷偷倒了一杯麥酒，坐在羅蘭的對面一邊偷喝，一邊好奇地問道。
“唉，這就是我說的多少有點(diǎn)失真吧，小孩子都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那種奇跡般的地方，”羅蘭看著蘇墨城滿是求知欲的表情，頓時自己掩藏在心底的好為人師之魂被勾動，一開始講就滔滔不絕起來。
“事實(shí)上也就只有那山谷中的洞穴里面多少有點(diǎn)晶石而已，那種先天蘊(yùn)含魔力的東西哪這么好弄到，就是因?yàn)楫?dāng)時的人類對于魔法的敬畏之心才會產(chǎn)生這種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以為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會有‘理想鄉(xiāng)’之類的地方存在?！?p> “原來如此，”蘇墨城若有所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默默把這件事當(dāng)作重點(diǎn)記了下來。
“嘿，就算今天人類當(dāng)中魔法師都寥寥無幾，也無怪那些無知的平民胡編亂造，凱特那家伙也不自己考證就直接編到自己的游記里了，所以這個人后來留下的文字都不怎么具有產(chǎn)考價值，當(dāng)成個故事聽聽就行了?！绷_蘭一邊說著，一邊洋洋自得地喝著麥酒，傳授知識這件事對他來說，本身似乎就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這么說來這個世界還真是有趣呢……”蘇墨城聽了羅蘭的一番介紹，不由得對那遠(yuǎn)方的事物心馳神往。
就在蘇墨城他們談話的同時，酒館外來了三位衣著華貴的客人。
蘇墨城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的職業(yè)習(xí)慣，當(dāng)即放下手里的木桶酒杯，招呼了上去。
三個客人當(dāng)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頭發(fā)艷紅如玫瑰般奪目的少女，年齡最多不過21歲，身上穿著一身同樣火紅的皮甲，腰上掛著一把紅色刀鞘的彎刀，皮膚白嫩如同新鮮出爐的上等奶油，少女整個氣場鮮艷瑰麗如同正午的耀陽，仿佛行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點(diǎn)。
跟在她后面的是兩個歲數(shù)和她相差不多的兩個男性，其中一個頭發(fā)赤金色，上身穿著皮衣卻沒有扣緊紐扣，袒露出胸口古銅色的肌肉，下身穿著褲腿上破了四個洞的青色褲子，雖說褲子破了幾個洞，但所用的布料看起來仍十分結(jié)實(shí)，手里提著一把樸刀，顧盼之間卻有種跋扈的氣質(zhì)隱隱散發(fā)而出。
最后的年輕人是個棕色頭發(fā)的男性，相比于他的兩位同伴，他看起來就稍顯普通了些，只是一身黑色勁裝，背后縛著一把青銅劍鞘的長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