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境
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
我發(fā)現(xiàn)我站在宿舍門口兩張高低床前面。
應(yīng)該是晚上，拉著窗簾，但我很神奇的知道外面天黑了，舍友在她床上捧著本書玩手機。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昏黃的燈光把他的臉映得慘白慘白的，鬼使神差的，我問她：“我的英語書呢？”
哦，我想起來了，我明天監(jiān)管司要考試。
我的執(zhí)行手冊卡藏在英語書里，要趕在關(guān)門前一個小時去自習(xí)室溫習(xí)一遍。
她說：“你猜啊?！?p> 我說：“我不猜，我都猜一天了，快還給我?！?p> 她說：“那你不猜，你自己找吧?！?p> 得了，那我趕緊找吧。
找不見，我又不死心地問：“要不你給我點提示？”
她不理我，我就繼續(xù)找，她忽然來了句：“笑死，騎著毛驢找毛驢?！?p> 我說：“你的意思是早給我放回來了嗎？”
于是我到我的書架上找。
可我還是找不見。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了。馬上就要封樓了，好心煩。
可是找到了又怎么樣呢？找不到又怎么樣呢？
就算這次順利找到了，以后也還是會發(fā)生類似的事情。
總而言之，還是因為我不會和人相處。
以后的每一天都會有可能發(fā)生這樣的心煩事情。
或許等經(jīng)歷多了，我就有了處理的經(jīng)驗，但那已經(jīng)遲了——我學(xué)會了，可我已經(jīng)吃過很多很多苦了。
我放棄了。
我把手邊的書故意推倒，她詫異的從手機屏幕中抬起頭來看我一眼：“你不找了？”
“我不找了。不早了?！?p> 我放空大腦，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我很難適應(yīng)這種類型的惡作劇，直到封樓的口哨聲傳來。
她從屁股底下取出被壓得皺皺巴巴的書給我，親昵的語氣：“知道你也找不見，小笨蛋。”
又抱怨了句：“為了和你玩，我晚飯都沒有出去吃，你還不主動給我?guī)э?。?p> 我忍著厭煩接過來，場景飛速的轉(zhuǎn)換。
我看見媽媽站在夕陽灑下的光影里，說：“楓楓，我們來看你了?！?p> 太好了。是爸爸媽媽，他們終于來看我了。
他們倆站在女生宿舍樓匆匆忙忙收拾的同學(xué)們中間，與周圍格格不入，我說：“你們是怎么進來的，阿姨沒有攔你們嗎？”
我娘說：“我們趁阿姨不注意就進來了。”
我說，哦那好。
又問我最近吃的怎么樣？胖了吧？
老爹心滿意足的捏了捏我水腫的臉：“長胖了。最近也沒說要回家，看來是長大了?！?p> 我說我想回家的，可是軍訓(xùn)封校，我又聯(lián)系不上你們。
為了顯得自己可憐，我說我都曬黑了好幾個度了。
見他們一臉的不相信，我就撩起袖子說你看。
我娘瞬間就被吸引，扯我的領(lǐng)子，像個孩子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感嘆道：“啊呀，兩種膚色！”
又對我爸喊：“快看快看！你從領(lǐng)口往里面看！黑皮和白皮兩種皮膚?！?p> 我感到麻木又習(xí)以為常。
我看著老爹：我娘她總是這么神經(jīng)大條。
我就這樣等，看我爹會不會阻止她扒我的衣服，然后教給她，這樣做很不合適，周圍同學(xué)都在看了。
她又在催促：“看啊，快點。”
這樣的口吻就像當(dāng)年我還小的時候，媽媽叫我：
“看外面的煙花，多好看啊?？禳c，待會兒就沒有了?！?p> “行了行了，知道了。大庭廣眾下讓我很難堪啊。”
“那有什么的？我就是讓你看看顏色不一樣......”她又新奇的看了一眼。
我扯回了我的衣領(lǐng)，我說：“媽，沒什么事的話，你們就回去吧，有事我給你們打電話?！?p> 看了眼她的新手機：“我姨買給我的手機你用了啊，那你的舊手機能給我嗎？”
“不行?！?p> “為什么呢？那小破手機就只能打個電話。”
“不行。讓老師給你沒收了。”
“別的同學(xué)也有。老師允許帶的?！?p> “不行。
我們走了，你有事聯(lián)系我們?！?p> 我說哦，拜拜。
逃也似的走了。
然后我就哭了出來。
太奇怪了，我記得當(dāng)時的我被改掉了愛哭的毛病了，怎么會在樓道里哭出來呢？
可是眼淚就忽然想開閘的洪水，一直流，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
之后我又看見我坐在家里的床上，靠著墻，蜷成一團。
我媽坐在我的對面，和我一起抽抽噎噎的。
我問她：“你為什么又騙你的親朋好友，說我惹禍?zhǔn)虑楦阍伊恕?p> 他們今天還打電話替你教訓(xùn)我呢。
我很委屈，你能去解釋一下嗎？
你愿意為我解釋一下嗎？”
她說：“我愿意的，你叫媽媽做什么媽媽都愿意?！?p> 我說：“那你快去說兩句吧?！?p> 她思考了一會兒：“那怎么行，都這么晚了。
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別逼媽媽了好嗎？”
然后她很受傷地走了。
時間好像停下來了，又好像過的很快，天黑了，又白了，有人來看我，但是我不想和他們說話。
好奇怪，那個時候的我應(yīng)該是很好哄的，可我卻縮成一團，非常倔。
有人叫我出去吃飯，有人叫我去見客人。
我關(guān)緊門，聽見他們一家子在外面拍全家福的茄子聲。
我等啊等，等啊等，我等到了老爹很罕見地發(fā)火：“鬧夠了沒有，去給你媽媽道歉?！?p> 后來我慢慢的分不清了現(xiàn)實和夢境。
我抱著媽媽的手，我說：“你就不能真心實意的拿我當(dāng)你的孩子嗎？”
媽媽說：“可以啊，我本來就是的啊?！?p> 我說：“不是那種不能給你們添麻煩的小孩，是真的被你們疼愛的孩子?！?p> 媽媽帶著哭腔：“可以啊，可以啊，媽媽以前做的不對，以后不會了?！?p>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卻始終沒有抱一抱我。
我心里是不相信的。多少次了，每次都是這樣信誓旦旦，可一發(fā)生些什么，馬上就一個人去委屈了。
所以我現(xiàn)在什么也不說，只是哭。
我所有能說的話都早已經(jīng)全部說過了。
換了各種方式，平靜的，生氣的，哭哭啼啼的，卻總是換來這樣的回應(yīng)：
媽媽不會了，媽媽疼著你呢。
之后再像沒事發(fā)生過什么一樣，繼續(xù)做以前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還不如陳意呢，至少陳意看我哭會心煩意亂，下次就不會惹我難過了。
陳意呢？
陳意去哪里了？
我好想他，我現(xiàn)在就想見到他。
就現(xiàn)在！我等不及了！
眼前的場景飛速變化，如我所愿。
我看到陳意站在廢墟中皺著眉頭看我，他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樣子。
但我知道，他最怕我哭，于是我就耷拉了臉，心滿意足地看他急匆匆地奔向我。
這樣就很好，不管是在哪里，場景氣氛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有陳意就可以了。
我就在廢墟上緊緊的撲在他的懷里，我說：
“陳意，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但請你繼續(xù)喜歡我，請你一直一直喜歡我。
可是，如果，萬一，哪天你不喜歡了，一定要早早告訴我，這樣我可以體面一點，做好準(zhǔn)備。”
陳意只是收緊了手，我分不清是我還是他的心臟跳地很快，他沒有問我是什么準(zhǔn)備，他什么話也沒說。
這樣就很好，不用虛情假意地親昵安撫我，不用給我太多的承諾和期待，我就不會太難過。
我又聽見蔡蔡在不遠處喊我，問我沒事吧？又抱怨米老鼠下手太重。我聽見咚咚咚奔跑向我的聲音，米老鼠的紅絲帶籠在我的身邊....
啊，對哦，我還有他們。
太好了，我有陳意。我還有蔡蔡。再不濟，我還可以算上米老鼠。
我很想扭頭想看他們一眼，給他們回應(yīng)。
陳意不輕不重的踢了一下我的腳踝，一陣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腿斷了。
陳意的手臂很有力，肌肉和骨頭雖然有點膈著我了，但他的懷抱溫暖又柔軟。
迷迷糊糊間搞得我很是貪戀，他不太溫柔的捏我的后脖頸，慢慢地五指張開托住我的后腦，使我不得不抬起頭來，我看著他不滿意地扯著嘴角，嘴唇一開一合。
他說：
“哪也別去，看著我。
別看他們，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