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橙陽耀世,身匿于群山霧海的鴻鵠門也已是練武揮棍伴著嘶吼打成有律動的一片。
此時的長老閣卻是靜得有些可怕,八方六房的長老都靜靜地端坐在椅子上,閉眼養(yǎng)神似乎就等最后的“逐客令”。
“掌門……”方知有在千窗嶺的攙扶下,微微顫顫地望著白眉掌門,老眼里已是濁淚盈眶。就在剛才十四位長老外加掌門的三票,以十二對五否決了方千倆人的懇求。
“方老頭,別不知好歹!”隨著“啪”的一聲,源云澤的池漣長老應(yīng)聲怒而站,雖是一介女流,但氣勢上絲毫不輸在座的任何位。
“要不是看在你跟某個自私自利的人是鴻鵠門的長老,老娘定將你倆頭顱拿下來裝酒喝!”池漣長老怒指倆人,聲如雷動,鬢發(fā)漂浮,臉上的皺皮隨著言語如溝壑凹陷扭曲,她便是夢禾兒所居住的長老。
“好了!”白眉掌門輕喝一聲,止住了場面,他艱難轉(zhuǎn)過身,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結(jié)果已出,眾望所歸,兩位若不滿意,就此離去吧!”
“掌門……”千窗嶺聽到這話心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這個人最后的勸告了。
方知有也不再言語,重重地坐了下去,其他長老也都默不作聲,連池漣也滿臉不爽地坐了下來,看得出幾人都很忌憚白眉掌門。
“那……就這樣吧,諸位請回吧?!卑酌颊崎T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這擔(dān)子事兒算是過去了。
“掌門,長勝師叔在塔下求見,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告!”
眾位長老剛站起來,還未辭別便被打斷了,閣樓的木門外傳來有些稚嫩又不失恭敬少年音。
“讓他上來吧?!?p> 白眉掌門揮揮手向各位辭別,只剩下千方倆人還呆呆地坐在椅上,不愿離去。
……
南川城剛迎來黎明的曙光,城中的兩名權(quán)貴便聽著鐵鏈晃動的聲響,策馬踏上了木橋出城而去。
“周兄,你這性子可得改改才行啊?!北緛泶蛩憬袢瞻菰L周輕的城主兒子寺威昨日滿腦子里想著長得還俊俏的村姑暮云,索性下午便去周家找周輕。
不巧正碰上他跟媒人談話,聽聞媒人的言語后,周輕當(dāng)即便要前往暮家,他長怎么大雖然一向膽小,但這倆三年跟著寺家少爺在外闖蕩,拜師學(xué)藝,再加上家里有了些錢財,倒是錢多膽大了起來。
“寺兄?!敝茌p眉頭緊鎖,手掌緊緊地握著韁繩,悶悶不樂地說道,“這女子常在山間采藥,會使彎刀棍棒,小弟我當(dāng)年可是收了一番教訓(xùn)呢?!?p> 周深長著一副書生的模樣,白面褐瞳,銅冠緊鎖青絲,身披一件繡著火焰般紋路的銀鐲色袍衣,胯下的棗紅色駿馬哼哧地從大鼻孔里冒出熱氣,若不是韁繩拉著它,定要飛奔一場。
“周兄,這三年練武健體,可不得讓你那女子嘗嘗你的力量!”寺威捏著拳頭興奮地說道。他生的嫵媚,一雙丹鳳眼上是一對細(xì)長上翹的眉毛,眉心處還有一道樹枝形的傷痕。
“此行,必定一雪前恥!”周輕勒住了韁繩,棗紅馬也嘶鳴著揚起了前蹄,“寺兄告辭!”
“周兄留步,既然你我為兄弟,我將小四隨于你,也好替我答謝昨夜款待之情?!彼峦笆至⒃诹四緲蛲猓蛑茌p說道。隨后他身旁唯一一名騎著馬的小廝便上前跟在周輕身后的三人后。
“多謝寺兄!駕~”周輕隨即策馬而去,揚起一陣清塵,漸漸消失在涌向南川城的人群中,朝著那片云霧蒙蒙的山間奔去。
……
此時的暮云家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和氣,陽光透過竹葉在風(fēng)的吹拂下,一閃一閃地溜進(jìn)竹屋的窗戶。
老爺子還是按時準(zhǔn)點地起了床,只是不多話了,吃過稀粥便默默地坐在石階上看著夙谷端藥簍,暮云正在灶房里洗著碗。
俶爾間,竹林前傳來一陣班馬嘶鳴,緊接著周輕四人便慢慢從欄桿下慢慢冒了出來。
“嘶~”
竹門被粗暴地踢開了,發(fā)出刺耳的刮地聲,兩個粗藍(lán)布、小圓帽的仆人手持匕首,走在前面,周輕和小四跟在身后。
“請問,你們是?”老爺子警惕地站了起來。
暮云聽到聲響后,便從灶房里走了出來。夙谷因為端了藥簍后沒什么事,暮云便讓他去菜地摘些菜回來,為午飯準(zhǔn)備一下。
“老不死的,今天不是來找你的,你孫女呢?”仆人拿著帶鞘的匕首,在手里來回拍打惡狠狠地吼道。
“你們找我干嘛?”暮云見這群人不懷好意,急忙走了下來,將爺爺擋在身后。
“暮小姐,家母三番五次,大費周折讓媒人來與你商議,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老人家都同意了?!敝茌p手捏一把刻字鑲金的竹扇將仆人攔在了身后,雙眸凝視著暮云,有些氣憤地質(zhì)問道,“你又為何不答應(yīng)我呢?”
旁邊的小四一看到暮云,便認(rèn)出了她,雖然暮云今天身穿一件典雅的翠綠色長裙,頭發(fā)也盤在頭上,跟那天的模樣有些不同,但眼睛里的那股水靈氣卻是讓他難以忘卻。
“周公子,你也看到了,小女子我家徒四壁,一無嫁妝,二無田產(chǎn),三來父母也不在家中,我爺爺年紀(jì)也大了,我不能不孝。”暮云打量著一身富貴奢華的周輕,忽而間就回想起三年前的事兒。
“哈哈……”周輕輕輕爽朗地笑了起來,興致勃勃地說,“我周府雖不是什么世家,但是你若能嫁給我,即便你和這位老人家一起搬到我府中,也照樣能山珍海味,瀟灑又體面地過日子。”
“請回吧?!蹦涸茮]有再說什么,便拉著老爺子往屋里走去。
“小妮子,別不識好歹!周少……”仆人有些著急地吼道,這兩年他時刻陪在周輕的左右,平時討債運貨,都是由他來負(fù)責(zé),因此養(yǎng)成了一副暴躁的脾氣。
“暮云嫁給我吧,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敝茌p止住了仆人,溫柔地對暮云說道。
三年前他還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溫文爾雅的少爺,家境殷實,有不少高官貴族私下向他娘有所暗示,但周輕一直忘不了暮云。
他一直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爹生了很重的病,南川城的郎中都束手無策,而離南川最近的城池也有一天多的路程,恰巧暮老頭帶著孫女趕集,經(jīng)過府中郎中的舉薦,竟然服用一次之后,臉色漸漸恢復(fù)了過來。
也就是在那天他看到了那個眼睛大大的,辮著兩根好看的小辮子,性情又溫雅的女孩,他忘不了那個端端正正坐在小灶面前扇著文火為爹熬藥的畫面,還有最后對他說再見的聲音。
“周公子,三年前我已經(jīng)給過答案了?!蹦涸谱呱狭耸蓊D了頓拒絕道。
“暮云,這方圓十里沒有一戶人家了?!敝茌p“唰”開了竹扇,臉上露出詭異的輕笑。
暮云站在門口看著周輕得意的眼臉,輕輕笑了笑。
這三年周圍的鄰居不知為什么一一搬走了,若不是爺爺舍不得他和奶奶生活了一輩子的竹屋,可能她們也會搬離這里吧。
“丫頭!”
老爺子將暮云拉到了身后,蒼老的臉上頓時嚴(yán)肅起來,對著石階下的周輕喊道:“周公子給老頭子我點時間,我再勸勸?!?p> “爺爺!”
“云兒,別犯傻!”
老爺子剛小心翼翼地把門合上,暮云便已經(jīng)從房間里把那把父親留給她的彎刀緊握在手上了。
“少爺!”仆從扒開匕首,露出森森寒意,詢問著主子的意見。
“我要活的?!敝茌p“唰”的一聲合上了扇子,跟著兩個仆從快步跑了上去。
“爺爺,我不走?!蹦涸茟嵢粧昝摿死蠣斪涌菔莸氖终?,把那冰冷的彎刀緊緊地捏在了手中。
老爺子畢竟已經(jīng)年老了,還來不及抓住暮云,木門便被拉開了,眼前晃過一道青影,他知道晚了。
“少爺……”仆從佝僂著腰,警惕地看著手持彎刀的暮云,這不倒是害怕她,而是怕亂了手腳劃傷了臉蛋,壞了少爺?shù)呐d致。
“暮云,你,這是想好了么?”周輕嘴角微揚,手中的竹扇咔噠一聲溫溫地扇了起來,竹扇精制,一條碧綠的細(xì)蛇游曳在米白色的扇紙上,下書:翩若游龍
“周輕,我說的已經(jīng)很明確了!”暮云提起手中那把泛著銀光,胳膊長的彎刀,直指四人。
“哼…”周輕嗒的一聲收了紙扇,緩緩轉(zhuǎn)過身去,冷冷地命令道,“別把臉蛋弄花了!”
“是,少爺!”
兩個仆從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情景,滿是唾液的舌尖應(yīng)聲而出,舔著干涸的下嘴唇,便飛沖向門口的暮云。
暮云雖是農(nóng)家子女,但常年奔走山林,也時常遇到野獸,吃一塹,長一智,倒也有些本事,所以她才會放心癡呆的夙谷暫留在竹屋生活。
只見她快速轉(zhuǎn)動水靈靈的眼珠子,斜眸凝視,銀藍(lán)色的彎刀飛速往前橫劃而去,兩個仆人似乎早已看穿她的意圖,身子一側(cè)輕松躲過,隨后相識一眼在竹屋檐下一前一后將暮云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