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朔走到門邊,回轉(zhuǎn)身盯了柳天貌一眼,直覺得他面目可憎,身似食腐的灰狼,他就是殺害叔父柳星瑞的兇手,他要把他劊子手的形象銘刻在心間,永遠不會忘了復(fù)仇,他再望望英雪,心間仇恨洶涌澎湃,感慨英雪的忍耐和崇高,為了妹妹英琪的安全,面對殺父仇人柳天貌還陪上半個笑臉,他恨不能沖上去,用英雪割斷青絲的小刀捅進柳天貌的咽喉。駱麒又在催促英朔,他才緩緩轉(zhuǎn)身靠近店門。
英雪望著英朔的背影,駁斥柳天貌對小獵人的鄙視,她說:
“年輕獵人,總是要比常人多些魄力的,否則,怎么對付豺狼虎豹,是吧,柳大人?”
柳天貌悻悻的一笑:“英琪長公主,你挺關(guān)心山林里的野小子的啊!”
英雪無意識的撫一下脖頸上戴著的桃核串墜,想起了可愛的小獵人英朔到她家采摘紅桃子的情景,桃子鮮紅,甜香撲鼻,令她饞涎欲滴,又想到送給小獵人一絡(luò)黑發(fā),已然心跳厲害,臉頰緋紅,幸好燈火不甚明亮,她的紅暈被昏暗給予了收藏。
薩育勃脧了英雪一眼:“長公主,你好象對小獵人有些愛憐之心?”他是英琪長公主的表兄,柳天貌一行盡人皆知,量他翻不起什么浪花,眾衛(wèi)士也沒有刁難他。
英雪點點頭,直言道:
“我生長在曼隴村,知道貧苦百姓的難處,我們進了客店,弄得人家不能吃頓飽飯,二王子,你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此時此景,難道沒有一點愧疚之情?”
薩育勃形容羞紅,好在燈光也為他遮掩了羞色,兩人各懷心事,盡管一路上同乘一俱大象,倆人形同陌人,并沒有什么親昵的交流與訴說,再者,樊了保和溪公良乘馬一前一后相隨,他好象也成了俘虜。
溪公良笑了一下,為薩育勃打個圓場,說:“二王子,請喝茶,一杯香茶三春暖,犯不著為一個小獵人慪氣?!?p> 薩育勃舉茶盅呷口茶,抿抿嘴角冷笑著說:“我不生氣,一個山林野小子,犯不上為他生氣,但看小獵人賴在門后不想走啦。”
他晃眼注意到英朔掩在懷中的竹笛,那竹笛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推想小獵人并不簡單,獵人狩獵應(yīng)該在深山,出現(xiàn)在怡心客棧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天貌提防著薩育勃,也要體現(xiàn)一下主人的風(fēng)度,舉一杯酒走近他:“二王子,怡心客棧的燒酒不錯,干一杯?”
“干一杯?!彼_育勃舉起了白瓷酒杯,但眼神卻在英朔身上游弋,“柳隊長,你看那小獵人,眉宇間流露著一種英氣,你以為真是一個狩獵的人?”
“別管他,小道長的徒弟,狂不到哪里去?!绷烀舱嫘谋梢曈⑺?。
英朔不在意柳天貌和薩育勃怎樣看待自己,剛跨出店門走了三步路,忽聽左邊大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三匹快馬飛奔而來在路旁的核桃樹下戛然止步,一個年輕女子先跳下馬來在核桃樹上拴了自己的馬,再為兩個同伴拴了馬。
三匹馬黑的如墨,白的似雪,紅的象火焰,在朦朧的夜光中形色也分明。三人不言不語,指了指客棧便踏著稀薄的燈光走了過來。
英朔邁不動腳步了,移身屋檐下心暗影里探看不速之客。
年輕女子的同伴是一男一女,中年男人身材魁梧,穿一身黑衣象個衛(wèi)士,他赤手空拳的,好象兩個身穿藍裙、手提長劍的女子才是他的護衛(wèi)。
英朔怔在陰影里,激動地大聲說:
“老板娘,又有三位客官來啦,今天真是個特別的日子,有明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哎,來吧,”楊怡秋忙著給客人上菜碟,應(yīng)和英朔一聲,“來吧,山朝水朝不及人來朝嘛?!彼叩介T口手扶門框望了一眼,沒看到英朔,但見三個黑影靠近客棧,便縮身回到了店中。
駱麒悄悄地走到英朔身后,打趣道:“走呀,剛才猴急猴急的,是不是看見來了三個漂亮姑娘,腳板下生根了吧?別想著湊熱鬧,清靜之處才自在。”
“走不了啦,駱師傅?!庇⑺纷屑毚蛄恐徊凰僦?,“怎么知道的是三個漂亮姑娘,依我看,高個頭那人是個黑大漢。”
三個來客匆匆走近客店,兩個女子握劍走在前面,大有硬闖客店的氣勢。
柳天貌剛坐下擱了酒杯又陡然起身,大聲說:“來客不可進店,找歇腳處去別的地方,半里路前面也有客棧。這里由柳大人包了,不歡迎路人!”
年輕女子未進店先發(fā)了話,喝問道:“說話的是金昌王城來的官兵,好霸道的口氣,今晚我們非進怡心客棧不可,難道只許官兵在店喝酒吃肉,路人只能餐風(fēng)宿露?”
“嗬,怪事,來人敢挑釁官兵?”樊丁?;羧黄鹕?,一手提刀,望著門口大聲說,“哪里來的野客,識得樊某的大刀嗎?”
“樊某的大刀硬,還是本姑娘的劍快?”年輕女子咄咄逼人。
樊丁保氣勢洶洶的走到店門口,當看清正要跨進店門的年輕女子時,愣住了,情不自禁的說道:“怎么會是你,梅鴦姑娘,深夜至此有何公差?”
“樊衛(wèi)士,虧你還記得梅鴦,”梅鴦收了劍,站在焚丁保的對面,施了個拱手禮,“柳大人,你們今天本該回到王城金昌的,為何耽誤了行程?是不是看見美酒腳桿就軟了?藍素王后可是只給你三天時間,看來,蒲楚寨真是個溫柔鄉(xiāng),柳大人想在此過夜啦?”
梅鴦的出現(xiàn)吸引了英雪的目光,與薩育勃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柳天貌對梅鴦笑臉相迎,客氣地說:
“梅鴦姑娘,不是柳某腳軟,實際是長公主旅途勞頓,幸有薩育勃王子的大白象為坐騎,今天傍晚才趕到了蒲楚寨,請問,是藍素王后派你來的?”
梅鴦坦率地回答:“我奉巖梓薇王妃之命前來迎候九龍國長公主,并非是王后所命。巖妃還派來兩個侍衛(wèi),女孩叫奎鷹,弄掌是個男子漢。柳隊長耽擱了一天日程,巖妃心上著急,唯恐半路上長公主遭遇不測。”
柳天貌怒喝道:“梅鴦丫頭大膽,豈敢誹謗本隊長,仗著巖妃欺人?”
英朔被奎鷹的形容所吸引,燈光里她的臉色不象梅鴦那樣白皙,是被風(fēng)吹日曬后的靚麥色,但白種膚色更具魅力,情不自禁的說:
“深山里出靈芝,奎鷹象個山姑娘,是不是來自臥龍山下的麥安人女孩?”
“得罪,柳大人,”梅鴦走向薩育勃,行了禮,問道,“薩王子,你去曼隴村,想必也是為了英琪長公主吧?”她看見了英雪,認定了她就是長公主,撇開薩育勃,面向英雪鞠了一躬,謹慎地說,“梅鴦膽怯,見過長公主殿下?!?p> 英雪站起身,也裝出長公主的樣兒回了禮:“巖王妃的侍女,好伶俐的口齒!”
“回稟長公主,巖妃記掛長公主,命梅鴦保護長公主平安到達王城金昌,”梅鴦回看弄掌和奎鷹,又說,“弄掌、奎鷹,前來拜見長公主。”
兩人應(yīng)諾,行禮的動作卻有些笨拙。
梅鴦大有喧賓奪主的氣勢,柳天貌、樊丁保和溪公良三人忍氣而不發(fā)威,完全是因為梅鴦身后有弄掌的緣故,他們?nèi)硕悸犅劻伺频谋绢I(lǐng),弄掌憑兩臂之力可以舉起一匹烈馬,而烈馬在弄掌面前俯首貼耳象個乖孩子,金昌王城把弄掌傳得神乎其神,并且給他取了個封號叫大力士。他身壯體硬,比梅鴦高出一個頭,面容粗獷,神色有些木納。
巖梓薇王妃從父親巖令賢那里得知了確切消息,柳天貌一行押解琵琶女長公主英琪正歸往金昌的途中,巖梓薇有意救下琵琶女英琪,叮囑梅鴦和奎鷹見機行事,保護英琪安全最為重要。
巖令賢為當今九龍國國相,曾輔佐柳天罜國王,是兩朝元老重臣,所得到的消息準確無誤,巖梓薇王妃是其二女兒,兒子巖景川拜為雪戀關(guān)守關(guān)將軍,是八關(guān)總長祁飛運麾下.的第一戰(zhàn)將,可謂權(quán)傾朝野,但卻是藍素王后的眼中釘,巖國相正在失勢。
巖梓薇王妃侍女梅鴦平眼看待柳天貌自有她的底氣,但也不是囂張跋扈,她行事很有分寸,在柳天貌面前有點硬氣,是不想示弱。
“我們走,徒兒,”駱麒抓住英朔的手把他扯出了客店,輕聲說,“相府的丫環(huán)七品官,王妃的侍女我們?nèi)遣黄?。怡心客棧里有藍素王后的心腹,還有乘象國的薩育勃王子,今夜可能會上演一場大戲,長公主的性命牽扯了多方勢力,難為英琪長公主了?!?p> 英朔依了駱麒,抽身走近野芭蕉樹,那大灰象扯拽芭蕉葉吃得正歡:“長公主真的好可憐,大灰象到是真幸福!”
他真想不到,一個被王宮大女巫判定的琵琶女的生死牽動了各方勢力的神經(jīng),人還在中途,多方勢力已經(jīng)粉墨登場,他和駱麒勢單力薄。
“走吧,別發(fā)愣!”
英朔的心牽掛著大妹英雪,腦海里幻化出現(xiàn)英雪被綁縛在金昌王城月亮廣場西南角的滅靈臺上遭受烈火焚燒的慘烈情景。
“人啊,肉身怎經(jīng)得住烈火,英雪,哥哥如何才能救你?”
七年前吊母之后,英朔與駱麒到過金昌王城寬闊的月亮廣場,看過焚燒琵琶女的滅靈臺,滅靈臺中央有一棵開放鷹羽花的鐵樹,滅靈臺以石條圍繞鐵樹砌成。
駱麒介紹說,琵琶女就綁在鐵樹上,腳下堆放干柴草以火油點燃,被焚琵琶女尸骨無存而鐵樹毫發(fā)無傷且越長越壯刀斧難斫,因而稱為鐵樹,有的琵琶女拉到廣場時發(fā)狂咆哮,便用鐵籠鎖起來焚燒,柴火焚身時琵琶女撕心裂肺般的慘叫令觀者落淚,而大女巫嘹嘵卻在廣場上起舞高歌。
“駱師傅,幫幫我,必須救下英雪妹妹!”英朔激憤之時差點叫出聲來,“英雪妹妹,你嬌美的靈肉如何能承受烈焰的焚香?薩育勃二王子,你能救走英雪吧?”
“徒兒,別心存幻想,”駱麒冷冷地說,“薩王子連親姑姑莎羅王妃都不愿救援,豈會對九龍國長公主出手相救呢,薩王子有野心,志在王座而不在乎女人。安下心來吧,我們今夜的歸宿是半坡上的牛樓,蹭稻草窩聞草香,還有大灰鼠的悄悄話可以聽!”
英朔凝視著舞動長鼻取食大灰象不愿離去,輕聲在駱麒耳邊說:“駱大仙,怎么辦,快想辦法,英雪就在眼前,別忘了你的承諾!”
“英朔小獵人,王城來了巖王妃的使女,英雪平安,放心吧,養(yǎng)好精神,天明出發(fā)!”
“英雪遭難,英朔大哥如何能安眠?”
“掛心使人憔悴,憔悴之人何來力量!”
“午夜天黑,我想劫走琵琶女,帶上英雪大妹遠走高飛?”
“王子殿下,千萬不可魯莽行事。好男兒何患無妻,救得救不得長公主看天意,英朔大志不該放在女人身上,九龍國王座該屬于誰,繼承王位才是小獵人的正途,因為你的父王健在,子承父業(yè)是天道!”
他倆已遠離客??拷P(guān)有一頭老水的牛樓,否則,駱麒說話也不敢如此放肆,英朔想不到駱麒慫恿他奔赴金昌王城,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拯救琵琶女長公主。
駱麒并沒有作過多解釋,更沒有把他與巖令賢國相的秘密謀劃挑明,他害怕英朔沖動做蠢事,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