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鋼刀歸鋼刀,兄弟是兄弟
“必須去,我若是不去,蕭綽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她定會借著這個由頭到處安插奸細(xì)打探我朝軍情?!壁w德芳笑道,“因此,我請三嬸娘一起跟著,到時候,晉王府,魏王府,大姑父那邊的人馬,他們就得跟著保護。更何況,爹當(dāng)年遇到刺殺的時候,放過了那個無名刺客,此事你莫非忘了么?故此,爹爹一定會派人跟著,大內(nèi)誰是咱家的人,誰是別人家的人,或許今日可一窺端倪?!?p> 趙德昭面色嚴(yán)肅,注視著趙德芳良久。
這個弟弟真的長大了。
但他骨子里那種冒險精神很讓他討厭。
“二哥,你求穩(wěn),我們兄弟兩個總得有一個開拓的,蕭綽的邀請唯有我適合接受,我不去,面子上丟人那倒是小問題,可若是妨礙了北伐大計,你說,咱們何時才能成長成和三叔較量的參天大樹?”趙德芳苦勸道。
趙德昭沉吟了半晌,悄聲道:“老四,你若是當(dāng)了皇帝,該如何面對三叔四叔的后人?”
問的是晉王世子,趙廷美的后人,可也問的是自己的后人。
這也是他方才正在和兩位夫人討論的事。
趙德芳遲疑了半晌。
趙德昭吃驚。
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嗎?
趙德芳嘆道:“二哥,這是一個相當(dāng)麻煩的事情。我倒是不考慮搞古往今來許多帝王的手段,但我在思索,你說,咱們家三支血脈,爹爹傳下來的你我兩條線,三叔四叔那邊的兩條線,我們的子孫,世世代代吃著現(xiàn)成的肉食,剝削著國家的基本盤,不用一百年,你有一百個子孫要封王,我有一百個子孫要封王,三叔四叔那邊只會多不會更少,到時候,這些人光吃飯不干活,譬如蠹蟲一般的,咱們趙家的天下還能維系多久?”
“不是有削爵之法嗎?”趙德昭有些不太明白。
趙德芳卻想的是記憶中朱明王朝“肥豬論”,朱元璋是個英雄,可他的子孫后代有幾個英雄?
他們吃著老百姓家破人亡供奉的糧食,一家所需猶如萬家所產(chǎn)。
這樣下去,辮子不進關(guān),也多得是揭竿而起的農(nóng)民起義軍。
那么趙宋呢?
趙德芳記得,有人說趙宋是造反最多的朝代。
他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但他知道“反賊”多的是走投無路的“草民”。
他作為一個現(xiàn)代成熟的靈魂,自身的信仰從未有過改變,自然做不出視而不見的行徑。
何況從小處說,他難道就不想為自己的子孫后代探一條稍微長遠一些的道路么。
“一代代削爵,一代代依舊加大剝削,二哥,”趙德芳瞇起眼睛道,“你若是當(dāng)了儲君,一定要記著,這個問題不解決……”
“好了!”趙德昭怒聲打斷話,轉(zhuǎn)眼又好氣好笑地道,“好幾年我們都很陌生,這幾日反倒讓你弄的,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很多時候心里竟然會軟,你這個小子,哪里學(xué)來的這一手?”
趙德芳笑道:“我何嘗不是,不過懂得了一句話,咱們爭那個位子,那是認(rèn)真的,但你我是兄弟倆,這也是事實。所謂‘鋼刀歸鋼刀,兄弟是兄弟’,我也不在意這么做會有什么不好,我只看到這么做很好,這就夠了嘛?!?p> “鋼刀歸鋼刀?兄弟是兄弟!”趙德昭念了好幾遍才拍拍趙德芳肩膀,“難為你這么小就想到這些,但若想做到,那很難,只慚愧的是,你都想到了,二哥還有些……”
“那只能說明你身邊的人出了問題?!壁w德芳揮手,“行了,我估摸著嫂嫂的腳腕也不那么沒力氣了,我找她們?nèi)?,你自己坐著,唔,消腫,你盡快消腫。”
趙德昭低頭一看大怒道:“你是在小看二哥?”
“不不不,我理解,二哥手頭常做針線活兒,嘿,你獨守空房吧,我找她們一起去?!壁w德芳撒腿就往后面跑。
趙德昭悵然良久。
這肚子……
嗯,這是他自己感覺的。
趙德芳跑到后院,還沒找到兩個不知羞得跑到哪里去的嫂嫂,反倒聽到一陣嘹亮的哭聲。
喲!
小侄子!
趙德芳連蹦帶跳進了側(cè)室,見兩個侍女并一個健壯的婦人正在伺候一個扯著嗓子一頓哭的小孩。
“啊,四殿下?!笔膛畟冞B忙拜見。
趙德芳擺手:“我一個小男孩,哪里值得你們來拜見我,我看看小侄子,這家伙哭什么?餓了?”
健壯的婦人笑道:“可不是,小孩兒都這樣?!?p> 趙德芳爬炕頭看了片刻,那小子手舞足蹈,才兩歲的小孩,小模樣挺漂亮,睜著明亮的大眼睛一個勁哭。
這是趙德昭的次子,長子在別的屋子呢。
“好小子,哭的很健康,將來我……對了,我是你叔啊,”趙德芳大笑,“將來學(xué)堂里念書,你小子敢不好好學(xué)老子打你屁股,一頓教鞭打腫屁股的那種毒打,怕不怕?”
小孩子一愣,居然不哭了。
“嚇住了,快看,我嚇得這小子都不敢哭了!”趙德芳連忙拉著那位奶媽問,“你說這小子是不是被我嚇住了?”
奶媽好笑道:“是被殿下給嚇住了?!?p> “我就說我也是有威嚴(yán)的人嘛?!壁w德芳正準(zhǔn)備抱起那小子繼續(xù)教訓(xùn),冷不防衣服一濕,小侄子給他尿了一身。
趙德芳臉一黑,正要舉起巴掌威脅,趙德昭哈哈大笑過來了。
“爹爹!”小家伙立馬一扁嘴就要脫離無良小叔的懷抱。
趙德昭笑道:“將來該上學(xué)的時候你還要多帶著他,去把大哥兒叫來,怎地這么晚了還在睡呢?”
“那是不想被你們?nèi)齻€打擊?!壁w德芳撇嘴,“給我找一件衣服啊,這么出去怎么見傻大姐?”
一時換上衣服,那兩個小婦人也紅著臉過來了,王氏帶著也才兩歲多點小孩,進門還有些畏懼。
“這小子膽子小,將來有機會,我?guī)嘁娨恍┤司秃昧??!壁w德芳笑道。
兩個小婦人見他不再取笑她們,這才稍稍靜下心來。
一時收拾好打扮,趙德芳正要穿上趙德昭不知從哪找來的衣服,趙德昭拿著個胸甲過來了,叮囑道:“這是我去視察邊軍之時,爹爹教我穿著防身的,你穿上?!庇帜脕硪话讯虅?,“我也用不上這些器械,你帶著防身,記著要藏好。”
趙德芳順手往袖子里一放,找了根帶子綁好。
“真有什么麻煩事,切記保命要緊!”趙德昭再三叮囑。
趙德芳點頭:“自沒有讓二位嫂嫂受傷的道理,不過,二哥你那肥肉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真的會出問題,心腦血管的問題……還有那粗鹽要過濾一遍,我再想想還能不能取出一些雜質(zhì)來,這些物什吃多了都很致命?!?p> “知道,趕緊去?!壁w德昭抱著兩個兒子,忽的想起一件事,叮囑,“千萬要記著,若是見到焦繼勛他們,千萬莫表達對誰家最親近之意。還有,爹若安排給你三兩個姻親的話你千萬別耍小性子,焦家是要緊親信,李家那也是好人家,你縱然還小,但也可先答應(yīng)下來?!?p> 就是說,萬惡的養(yǎng)成要開始了對嘛?
這世道,真的很讓人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