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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荼蘼花事了

待得荼蘼花事了 鹽寶 4147 2021-05-28 11:20:54

  阿妤在山中已經生活了半月,她初來時,山中精怪對她甚是好奇,因為天虞山從來沒有凡人到過,更何況山主與檀明東啟齊齊陪同,自然引起大家的興趣,因此也尋著機會去找阿妤打探一下情況,倒也顯得十分熱情。只是后來阿妤住了下來,大家又不甚樂意,誰都不會覺得,凡人能夠跟他們在一起學習、生活。半月以來,大家對阿妤理也不理,嫌棄之情溢于言表。阿妤心里雖有些失落,只是比起村民們對她的恐懼與咒罵,這樣的疏遠反倒讓她不那么不安。她依舊沉靜、樂觀、努力。她也只是想求一方安心生活的地方。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四月的天虞山,桃櫻綻放,隨風而落,在東啟與檀明的設計之下,古樸精致的學堂與外面疏闊浪漫的休息處,集了天地美學之大成。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學堂長廊外的桃樹下,阿妤輕輕翻著人間的詩集,讀到最后一句輕輕笑了,她自是覺得這詩寫的好極了。俯身倒了一杯茶水,想到不管是金錢權勢還是花酒閑情并沒有高雅庸俗之分,人還是要盡量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不必因當下眾人追逐之事擾亂自己所想,享受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也要坦然未選擇的失去,都是一樣要真誠而熱烈的生活著。

  阿妤這么想著,身后傳來“噗通”一聲物體落地的聲音,她轉頭看去,見是幾個男仙惡作劇將阿丑從長廊推了下去。幾個人捂著嘴巴笑嘻嘻,一邊轉頭看阿丑,一邊向后逃走了。

  阿妤起身將阿丑扶到紅木矮桌對面的方形小坐墊上,看她揉著腳腕眉頭微蹙,便道“把鞋襪褪下看看傷勢吧?!?p>  阿丑并不理她,旁若無人的繼續(xù)揉著腳腕。說來阿丑也是天虞山土生土長的萆荔精,長相雖算不得好看卻也并不丑陋,可不知是不是因為性格寡淡孤僻的緣故,好些小精怪都愛欺負她,而她也并不反抗,只是嘴唇緊閉的默默從眾人面前離開。阿妤問道“為什么要任由他們欺負你呢?”

  “他們想欺負便欺負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阿丑語氣顯得不耐煩,似乎再為這些欺負她的精怪說話。

  阿妤看著阿丑,語氣輕柔“你好像在替他們說話?!?p>  阿丑起身,冷冷看了阿妤一眼“這世間的惡,本來就沒什么道理?!?p>  阿丑一瘸一拐離開,阿妤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收起詩集回了房中。其實山中的精怪在開始時也有惡搞過阿妤,只是都讓她避開了,或許是覺得阿妤聰慧也并不像阿丑那般忍氣吞聲,精怪們慢慢也就不去欺負阿妤,只是疏遠她。然而讓眾精怪真正改觀的,還要從一周后的陣法課說起。

  天虞山學堂的日常由一位女學究負責,她為人刻板嚴肅又性情古怪,甚至連山主也會讓她幾分薄面,因此學堂的精怪們都不敢在她面前有什么造次之舉,如今山內新開陣法課,理論性的東西繁雜無趣,山內無人愿意應承這份差事,于是任務自然而然便落到了這位統(tǒng)管學堂日常的女學究頭上。面對女學究總是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脾氣,學生們只敢在心中叫苦連天,悄聲咒罵。

  眾人聽師兄姐們講,這位女學究年輕時雖然常端著一副冷傲氣派,卻也并不是現(xiàn)在這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秉性。那時她與身邊同級的人雖然相處并無不和卻也算不得融洽,不過她本領學的好,做事總是出類拔萃高出旁人不少,雖不去張揚,但這出色的本事也讓老山主不由得注意夸贊,因此倒也堵住了背后議論女學究為人處世的悠悠之口,大家顯然有些不敢惹她的意味。只是后來有一天,女學究喜歡上了上山的一位仙人,一向高傲的她少見的放低了身段大膽的向仙人表達心意,她毫不隱瞞的心意在天虞山掀起了一陣八卦之風,眾人都深感驚奇??墒窍扇藷o意于她,在女學究追求一段時間之后,突然與隔壁仙山的一位女仙喜結連理雙宿雙飛去了。這婚事結的略顯倉促與低調,眾人甚至都未曾見過婚禮的操辦。況且仙人此前并未與女仙露出過什么端倪,眾人皆暗自議論,講到是其實仙人并未與女仙在一起,這事不過是仙人所想出來的躲避女學究的法子,而仙人也只是去了另一處地方避世而已。當然也有人講,仙人嫌棄女學究出身低微,不過是山上自行修煉而成的一塊頑石,而女仙卻的的確確與天庭上仙有著實實在在的血緣。

  女學究說到底也不明白仙人的狀況,她一向高傲自視完美,畢竟她一步一步實打實的靠自己走來,心里有著十足的底氣??墒敲鎸矍?,她甘愿放下驕傲與自尊的結果卻是被她一向看不起的群眾所嘲笑了。女學究難以接受,面對情場的打擊與眾人的議論,女學究一度閉門不出,荒涼度日,她總覺得,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看好戲的嘲弄,她實在是沒有勇氣接受這一點。這一場情愫初生求愛未果給女學究帶來了深重的打擊,她開始回避感情,隨著年齡的增長,脾氣也愈發(fā)的古怪起來。她無緣無故的心情煩悶總是最終坐落在學生們身上才得以消遣,她也感受到,自己似乎有些病態(tài)的享受著眾人敢怒不敢言的膽怯。

  “只有強者才能痛快的生活?!彼谏駨R前的石桌旁,看著學生們排隊交上來的作業(yè),對著其中一個點評道“你看看你們,這些陣法圖沒一個能看的,我不教給你們,自己就不能動腦筋了嗎?真不知道腦子長來是做什么用的?!?p>  她粗暴的將圖紙向旁側一扔,接過阿丑遞來的圖紙,看了一眼,眉頭深蹙,見是阿丑,更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沒用?!比缓笠粨]手,將阿丑趕到一邊。

  前邊已經檢查完的學生們正癟著嘴巴小聲嘟囔“明明只有一下午的時間,書本都來不及看,她從來沒有講過,我們怎么能憑空造出張陣法圖嘛……”

  “這么不可理喻,真怪不得曾經被人家拋棄哩,那個被她看上的仙人該有多慘啊,還好我入不了她法眼,這么一想倒也算老天垂憐我了。”

  “可學究年齡也不過人間三十幾歲的模樣,聽阿媽講,人到了一個年齡脾氣就會暴躁,或許學究的年齡比旁人早到了些,咱們還是體諒著吧?!?p>  幾個小樹精小聲吐槽的起勁,卻突然聽得“砰”一聲大響,嚇的眾人止住了議論。齊齊看向學究,只見她拿著阿妤的圖紙,一只手拍在桌上,臉上帶著不屑的笑意“我生平最討厭耍小聰明的人,你以為自己很厲害是么?”

  阿妤看著學究,頓了片刻,淡淡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p>  “我要求的是將湖如陣的布陣規(guī)則及背后理論寫出來,你畫這些是做什么?山內眾多學子,偏你要特立獨行引人注意,還是你覺得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這些狡詐的心思?”

  “柳生學究,不知道您說的狡詐心思是指什么?!?p>  “我知道,你與上山的幾位仙人有些淵源,但我要告訴你,不要以為攀上了貴人就能多生妄念。你雖有幾分姿色,卻也不要太過自信?!绷粗㈡?。

  “我想您誤會了,我將湖如陣的布陣規(guī)則做成圖紙樣式,只是感覺這樣簡潔明了,至于背后的理論,學生愚鈍不能參悟許多,寥寥數(shù)語不能讓學究滿意,卻也不是存了學究所說的心思?!卑㈡ト缡钦f道,她神情坦然不卑不亢,倒讓眾人齊齊吸了口冷氣,心里皆發(fā)出吃驚暗嘆。

  柳生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看向阿妤的神情讓人琢磨不透,阿妤并不畏縮,兩人一時相顧無言。神廟前,凡間眾人所供香火在神樹上燃的旺盛,縷縷細煙繞著圈盤旋上升然后蔓延在空中,散發(fā)出令人安靜的木之香氣。若視線向后快速后退,便能將眾人百像收入畫卷,可見得畫面停滯,只留一絲煙氣靜靜的散。幾個小樹精禁不得抿起了嘴巴,死死盯著柳生看她要作何反應。

  沒人敢說話。

  甚至連阿丑都禁不得關注起事情的發(fā)展。

  柳生突然笑了起來,起身廣袖一揮,將桌椅收起。帶著一種笑意,“好啊。今天的課便上到這里,課后大家還是要繼續(xù)完善今日的課業(yè),至于今天的課業(yè),完成最差的兩個人還是要接受懲罰的。阿丑阿妤留下,其他人散了吧?!?p>  阿妤被帶到香火樹下,跟阿丑一人一邊站在那里。

  柳生道“服氣嗎?等你們站到我的位子上,自然有不服氣的資格。而在這之前,最好夾起尾巴,謙遜忍耐一些,否則只能是自討苦吃。在這里站夠兩個時辰,自可回去。”

  樹上燃盡的香火所化的灰燼簌簌落了下來,落在阿妤手上,燙出了一個小小的紅點。阿妤揉了揉香灰所落的地方,接著頭上臉上也迎來點點疼痛。

  阿妤便將手中圖紙蓋在頭上,被柳生粗暴的呵了一句“不準把紙放到頭上?!?p>  轉頭去看阿丑,只見她攥著拳頭默默忍受著香灰的掉落,臉上的肌肉因忍受灼熱而緊實蹙起,被燙的皮膚慢慢由紅色斑點變成了疤痕。阿妤眉頭皺了起來,將手中圖紙從頭上憤憤移開,邁步走出了樹下。

  柳生此時正背對著身子,自得于即便有人言語上逞強卻終究無法違抗自己的權威,聽得背后聲音,轉身見阿妤時的神情顯然有些錯愕。

  “你做什么?”柳生道。

  “學究,恕我不能認同您的做法,也不能心甘情愿接受處罰。”阿妤道。

  柳生怒而反笑,眼神露出一絲威脅“你在質疑我?”

  “我聽阿爹講過這樣一句話: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您身為老師不行教導之職,反而將自身怒氣借故施加于學生身上,所行懲罰也無助于課業(yè),而是傷害他人身體。您既不傳授知識也不解答學生困惑,若是僅憑個人參悟,可眾人天賦各有不同,愚鈍者也該有努力的機會,您又怎可以一言斷定他人?柳生學究,在您眼里我們愚笨、無用、狡詐……可這些又何嘗不是您的高傲、狹隘與偏執(zhí)?您的一顆心脆弱極了,所以才會這么極端的去武裝自己,所以才會不顧念他人自以為是的痛快。柳生學究,您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強者嗎?”阿妤扔下這么一問,攥著圖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留下柳生目光渙散神情怔忪。

  阿丑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轉身看柳生有些失神的向前走去,一時忘了自己還在樹下,直到臉頰又被香灰落上,才吃痛的退卻兩步,離開了樹下。

  一時間,阿妤在天虞山名聲大噪,她怒問柳生的事跡甚至傳到了上山的幾位仙人耳中,山中精怪無不對阿妤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仍不敢與她親近,畢竟大家都認為,柳生一定不會放過阿妤,沒得將自己平白牽連進去。檀明聽到此事時正在東啟房內下棋,聽匯報的小仙將學堂近來發(fā)生之事匯報完畢,心中不免升起一絲不快。倒是東啟哈哈大笑之聲打斷了檀明心里的猜度。

  聽東啟問道“檀明,想什么呢?”

  檀明搖了搖頭。

  東啟又笑“想不到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倒是個厲害人物,有意思,有意思,不知道柳生怎么樣了……下去吧,有什么事情隨時來報?!睎|啟讓匯報小仙退下,夾起一枚黑子,托著下巴繼續(xù)想棋。

  檀明盯著棋盤若有所思,他原是覺得阿妤心性單純與別不同,現(xiàn)如今卻不免猜測,或許她一開始無償隨他回來,就是存著些別的心思,畢竟天虞仙山,是凡人求而不得之所在,而她如今的表現(xiàn)確是出乎他意料的膽大無謂。檀明搖了搖頭,止住自己的猜測,他也只是稍稍那么一想。他并非是那喜好陰謀揣測之人,或許是先前對阿妤帶了些另眼高看,現(xiàn)今才會容易生出這番落差。自己可真是有些沒道理了,檀明這么想著,聽東啟喚自己落子,方將手里的白子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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