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后,慧嵐終于平靜下來。
“子初,你和舒寧的婚事,怕是不成的了?!?p> 蕓娘不由驚呼:“王家可是要…悔婚?”
慧嵐垂淚點(diǎn)點(diǎn)頭。
“是舒寧跟你說的?”蕓娘急迫地追問。
慧嵐點(diǎn)點(diǎn)頭:“母親聽了子初今日之事,便讓沈管家給王世叔傳話,逼他退掉子初和舒寧的婚約?!?p> 沈明倫心里明白,慧嵐口中的母親,指的當(dāng)然是孫氏,蕓娘雖是生母,卻只能稱為姨娘。
而沈管家就是沈欣,是孫氏陪嫁過來的小廝,后來被孫氏提拔為管家。
蕓娘不由氣苦:“定是聽說了初哥大肆采買,見餓不死凍不死咱們,便想毀掉婚約泄憤!”
李嬸搖頭感嘆:“瞧著你們大戶人家風(fēng)光,可為人行事…還不如俺們鄉(xiāng)下人厚道?!?p> 沈明倫笑了笑,卻不生氣。
自己如今這般處境,便宜老泰山悔婚也可以理解,更何況還是被孫氏所逼。
“八姐,何必為這點(diǎn)事生氣?”
見沈明倫不在乎,慧嵐怒道:“悔婚可以,可王世叔不說人話!”
沈明倫臉一冷:“他敢給八姐氣受?”
慧嵐憤然道:“王世叔說,當(dāng)初只是說笑,想不到父親竟然當(dāng)真了,只是王家不愿背信,這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
沈明倫笑道:“婚約都準(zhǔn)備毀了,當(dāng)初是不是說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可他居然說…如果子初不肯,非要巴結(jié)王家,念在沈、王兩家是世交,也不愿將事情做絕。嫡女當(dāng)然不許,可庶女…讓子初隨便挑!”
非要巴結(jié)?
隨便挑庶女?
這是罵人吧?
簡(jiǎn)直就是明著告訴自己,庶子女在王家眼里…屁都不是。
退婚而已,至于說得這么混賬嗎?
沈明倫皺皺眉,還是不愿意多事,畢竟這門親事是“沈明倫”的,自己可從未報(bào)過期望。
沈明倫搖搖頭:“姨娘,把婚書準(zhǔn)備好,我明日去王家退婚?!?p> 慧嵐急了:“子初,舒寧請(qǐng)我過去,便是讓你想辦法!人家可是說了…王家雖是商賈出身,可她也是學(xué)著《女書》長(zhǎng)大的,寧死也不嫁二夫!”
沈明倫失笑,居然還是一位被萬惡禮教洗腦的…傻丫頭。
至于讓我想辦法…
這可是你爹反悔的。
而我,跟你既沒感情,又不是禽獸,哪能死纏爛打非娶一個(gè)…初中生。
“八姐,既然王家高攀不起,那還是算了吧!”
“算了?”慧嵐瞪著沈明倫喊道:“子初,你可知王世叔要將舒寧許配給誰?”
“那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鄙蛎鱾愋Φ?。
“柴家的嫡孫柴至孝!”
柴至孝?
沈明倫愕然,白天才收拾了他,晚上就聽到…他要搶自己的未婚妻,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八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慧嵐一臉羞怒,“王世叔將我從舒寧那里召去時(shí),柴至孝…就在場(chǎng)!”
沈明倫的臉色,終于冷了下來。
慧嵐雖是庶女,卻也是名門閨秀。
王悅召既是世交長(zhǎng)輩,又是秦晉之好的親家,見一見也無妨。
可王悅召竟然…當(dāng)著柴至孝的面,就將慧嵐傳喚過去,這已經(jīng)不是失禮…而是羞辱了。
如果在后世,別說見個(gè)面,就是握握手都算客氣。
可在這萬惡的舊社會(huì),禮法之下竟敢如此,已經(jīng)是撕破臉想逼死慧嵐了。
所以,在沈明倫的心里,一個(gè)小黑人已經(jīng)舉著刀子,撲棱著翅膀飛向了王家。
“王悅召,你不是人!”
怒罵了王悅召一句,蕓娘心疼地一把攬過慧嵐:“我苦命的八姐,可是他們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慧嵐垂下頭卻不說話,只是眼淚…一顆一顆滴落下來。
看到這種情景,沈明倫的臉色,立即變得猙獰,難道柴至孝對(duì)慧嵐…
見慧嵐只哭不說話,蕓娘卻是急了:“八姐,你倒是說話啊,他們到底把你怎么了?”
李嬸急忙勸道:“沈姨娘,這話如何當(dāng)眾問得,俺們先回家去,你們自己慢慢說體己話!”
李鐵柱卻搖頭怒道:“俺不走!慧嵐妹子,你盡管說,若他們敢…欺負(fù)你,俺帶著人弄死他們!”
李老蔫一個(gè)旱煙桿抽了過去:“馕貨,女人的事你也能聽?回家等著消息,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們兄弟就幫著出氣!”
見李嬸一家紛紛起身,慧嵐終于開了口:“他們倒沒將我如何…”
呼…
眾人不由都松了口氣。
“就是…”慧嵐羞憤道,“柴至孝…居然羞辱我,說我若不想受苦,便和他家去當(dāng)個(gè)妾室…或者使喚丫頭,保證我…過得錦衣玉食?!?p> 蕓娘不由恨恨看向沈明倫:“初哥,都是你弄出來的禍?zhǔn)?,定是那畜生不甘之下想要?bào)復(fù),卻連累了你的八姐!”
慧嵐愕然:“子初怎么了?”
蕓娘沒好氣地解釋了幾句,慧嵐不由破涕為笑:“子初,干得漂亮,八姐聽著心里痛快!”
沈明倫笑道:“所以啊,八姐何必跟一條狗置氣?”
慧嵐卻搖頭哽咽道:“當(dāng)時(shí),柴至孝一臉惡心,而王世叔居然坐視旁觀,八姐就羞憤欲死,若非舒寧出面救我,直接就一頭碰死了。即便現(xiàn)在,八姐心里依然…憤憤不平!”
李鐵柱怒道:“慧嵐妹子,你放心,我明日就領(lǐng)著西莊青壯,先砸了王家,再痛打那無恥的柴狗!”
沈明倫急忙笑道:“柱子哥,那可不行。你們?nèi)羰浅鍪?,柴、王兩家?lián)合官府,舉手就能整死你們。”
李鐵柱怒道:“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讓慧嵐白白受了委屈?”
沈明倫笑道:“我可是秀才公,當(dāng)然是告官啊!”
“告官?”
見眾人一臉愕然,沈明倫笑著解釋。
“沈、柴、王三家皆是世交,不僅一向交好而且世代聯(lián)姻。世家豪門之間可是有規(guī)矩的,王悅召和柴至孝此舉…看似羞辱了八姐,實(shí)際上卻突破了士紳之間的禮法。你們想,即便柴至孝是柴家嫡孫,能公然侮辱沈家閨秀,并肆意調(diào)笑…要納為妾室和使喚丫頭嗎?”
見眾人紛紛點(diǎn)頭稱是,沈明倫心里得意,利用規(guī)則打擊對(duì)手,一向是自己的長(zhǎng)項(xiàng)。
沈明倫看向慧嵐:“八姐,你可要想好了,若想要他們身敗名裂,便得先潑自己一身臟水。”
慧嵐揚(yáng)眉喝道:“我雖是女流,也知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若不能讓柴至孝身敗名裂,忍辱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蕓娘急道:“八姐,萬萬不可,你今后還得嫁人呢!”
慧嵐冷笑:“姨娘,從被攆出沈家開始,還有那個(gè)大戶愿意娶我。即便他們?cè)敢猓覍幙沙钥费什似埢钔练?,也不要錦衣玉食般的忍辱偷生!”
“慧嵐妹子說得好!”李鐵柱一豎大拇指。
沈明倫沉吟道:“唯一的問題,便是缺少人證,不知那舒寧…”
慧嵐干脆道:“舒寧對(duì)你死心塌地,我對(duì)舒寧有信心!”
死心塌地,都沒見過面好不好?
沈明倫苦笑道:“老蔫叔,蓋窯燒磚就拜托你們了,我明日…陪著八姐去告官!”
“公子放心!”
夜晚,站在院中的沈明倫,對(duì)著高陽方向迎風(fēng)而立,良久才長(zhǎng)嘆一聲:“本想安安生生蓋間房子,可為何總不肯讓我清閑,非逼著我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