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亮,三人便出發(fā)了。
老牛在前,秀琴坐在一邊趕著牛車,沈明倫則坐在另一邊。
車上裝滿了鬧騰的種豬和家禽,都被坐在車尾的慧嵐堵得嚴實。
而牛車之后,還綁著六只不情不愿的…咩咩羊和哞哞牛。
……
“秀琴,進了城只照顧牲禽,若有什么事情千萬別摻乎,跟著八姐自己先跑!”
“嗯?!?p> ……
“若是沒事,除非牲禽鬧騰,你就躲在人群里別出來,省得讓人笑話欺負你?!?p> “嗯?!?p> ……
“若是餓了渴了,拿著這些銅錢,去飯館里自己買?!?p> “嗯。”
……
好吧,找不出話題了,沈明倫干脆閉嘴。
……
“沈公子?!?p> “嗯?!?p> “你的木蘭詞…真好聽?!?p> “嗯。”
“回頭,你教我認字吧?”
“嗯?!?p> “那要不要叫你…先生?”
“嗯…嗯?”
“噗嗤?!被蹗刮嬷亲影c軟在豬群中。
……
到了城門,守門的兵丁便瞧見了一頭牛,一個男人兩個女人,一車剛長毛的家禽和種豬,還有委委屈屈走了一路的…咩咩羊和哞哞牛。
“這…毛還不全,怎么收進城稅?”
“收個屁,那是文曲星,縣尊見了都得給張笑臉,你還敢上去收稅?”
“那…”
“那個屁!”兵丁一哈腰,“沈公子快請進。”
“進城稅多少?”
“進城稅沒有?!?p> “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沒有。”
“好…吧。”
所謂高陽的大街,便如同后世的巷子,道路兩邊不是行人就是商販。
而道路中間,則緩緩走著一牛、三人、一車牲禽、一群牛羊。
看到眼前的離奇一幕,車上坐的又是文曲星姊弟和一個小丫頭…
瞧著他們靠近,瞧著他們穿行,瞧著他們遠離,然后跟著他們瞧著。
昨天,文曲星在縣衙收拾了王家和柴家,那今天,文曲星驅(qū)牛趕羊又要滅誰?
沈明倫的牛車,穿過一簇簇行人,又在身后聚集了一股股人流,當他和秀琴到了沈家,沈家門外已是人山人海。
瞧瞧大門緊閉的沈家,沈明倫心里一陣冷笑…
孫氏,我知你已妒火中燒、不管不顧…
可既然你想惡心庶子庶女,那老子就惡心你的娘家還有…你爹!
在萬眾矚目之下,沈明倫三人一通手忙腳亂,買賣終于開張了。
牛車上擺著兩塊牌位,一塊寫著“高陽沈氏列祖列宗”,另一塊則是父親沈世澤的靈位。
沈明倫和慧嵐兩人,就跪在兩塊牌位之前,牛車上還攤開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主母賜下雞鴨鵝,數(shù)只牲畜怎果腹!
下聯(lián):嫡母攆走妾子女,一間土房難過冬!
橫批:沈家孝中談婚嫁,孫家當年論家風!
而沈明倫手里,還舉著一頁告示…
老父西游,姨娘柔弱,姊妹無依,庶子無能!
高陽父老,憐我哀鳴,雛禽幼畜,變賣求生!
沈明倫的左面,牛犢、羔羊餓得直叫。
沈明倫的右側,三個笸籮里擠滿了嘰嘰喳喳的雞鴨鵝幼崽。
還有八只又瘦又小的種豬,則在牛車上擠作一團…正哼哼唧唧抱怨著天冷。
人群不斷向沈家聚集,將人山人海沖蕩得起起伏伏。
而沈明倫和慧嵐跪得更加莊重筆直,只是沈明倫那悲憤的神色里,露出了一絲邪惡的微笑。
我不要臉,我只怕鬧不大,就看孫氏你…能不能受得了?
“瞧見沒,那就是小沈相公…”
“哪個小沈相公?”
“被沈家驅(qū)逐,被王家悔婚,被柴家羞辱,又在縣衙贏了官司,還當場寫下木蘭詞…讓縣老爺都拜服的小沈相公啊?”
“原來就是他,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怎么又跑沈家來了?”
“不來行嗎?父親剛沒,寒冬臘月就被嫡母趕出家門。你再瞧瞧那些牲畜家禽,讓人家母子四人可怎么活?”
“不是有房有田嗎,再說縣老爺還給了一百兩銀子?”
“寒冬臘月的,土房能過冬嗎,田里能種糧嗎?而且,一百兩銀子也是昨兒才有的,要不是文曲星有上天庇護,指著這個早都餓死了!不信你瞧瞧那些牲禽…”
“哎呦,那牛犢子可開不了荒,那豬羊都不夠塞牙縫的…”
“快瞧那些剛長毛的雞鴨鵝,眼瞅著都快凍死了…”
“心思這么毒辣,不是給孫閣老丟人嗎?只是,沈家可是書香世家,那上面寫的孝中談婚嫁…又是怎么回事?”
“昨晚聽我隔壁嬸子她閨女的表妹,就是沈家廚子的渾家說…”
大明朝的冬天,除了店鋪行商,滿城都是閑人。
從早上到中午,沈家大門緊緊關閉,沈明倫和慧嵐便跪了整整半日。
而高陽的父老鄉(xiāng)親和市井小民,居然也不回家做飯,一直議論紛紛觀興不減。
瞧著沈明倫和慧嵐跪得舒服,秀琴便暗自偷笑。
他倆的膝蓋上,可綁著又軟又厚的棉墊,除了蕓娘和李嬸兩人,里面可還有自己的功勞呢。
沈明倫跪得云淡風輕,慧嵐則跪得意氣風發(fā),而沈家門外的人山人海卻終于失去了耐心。
看著孤苦無依的文曲星姊弟,帶著一群弱不禁風的稚嫩牲禽,就這么苦熬著冬日的寒風,跪在冰冷的地上近乎半日,而沈家居然沒有一絲動靜…
這位沈家的孫主母,還有沒有一點仁愛和慈悲之心,難道她的心腸竟是鐵鑄的不成?
“任由文曲星跪了半日,沈家還算個屁書香世家?”
“沈家主母不義,驅(qū)逐妾室庶子女在先,意圖將人家凍餓而死于后,孝中還惡意為庶子女談婚論嫁,簡直沒有半點人味!”
“都是孫閣老教得好,想來這些都是孫家的門風!”
“都說孫閣老德高望重,孫家也是高陽第一家族,想不到一樣也有不是東西的子女!”
“有孫閣老這個父親當靠山,沈家這位惡婦還怕什么?如今大家可是親眼所見,她竟敢當著高陽百姓,任由庶子女跪死在門前!”
“惡婦,快開門,讓文曲星進去!”
“惡婦,可是仗著孫閣老,便想逼死人家孤兒寡母?”
“惡婦開門!”
“惡婦開門!”
……
一句句聲討,終于激起了公憤,沈家門外萬眾一心,掀起一陣陣山呼海嘯。
轟然的不平和謾罵,從孫氏到沈家,從沈家到孫家,從孫家到孫承宗,最終被一起罵了進去。
咣當!
沈家的大門終于開了,管家沈欣瑟瑟縮縮走了出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步一個踉蹌,縮頭縮腦走到沈明倫身邊…
“十三公子,主母請您進去!”
沈明倫點點頭,飄然起身跟著沈欣就走,而身后又掀起一片轟然。
“文曲星,俺們支持你!”
“若嫡母欺凌你,就大聲招呼,俺們進去救你!”
……
咣當!
沈家的仆從關上了大門,讓沈明倫心中一凜,瞧著外院站滿了仆從,不由伸手摸了摸…懷里揣著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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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駱駝
飛天雄大老板,又給零花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