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大鬧以后，婆婆總算收斂了些，不再每天早上嘰嘰歪歪個不停了。轉眼就快過年，公公婆婆想回老家，我想和老公去外地過一下二人世界。一年忙到頭，總得讓自己喘口氣。寶寶就只有被公公婆婆帶回了老家過春節(jié)。
我預訂好了車票和酒店，就等著出發(fā)?？上怂悴蝗缣焖?，新冠疫情席卷而來，我們被關在了家里，哪兒都去不了啦。本來打算寶寶在老家待一個星期就可以回到我身邊的，結果疫情一來，全國封城，我們出不去，寶寶回不來，只能看著寶寶待在老家。說不想寶寶那是假的，我也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想辦法把寶寶接回來?？梢环矫媛访婀苤圃絹碓絿?；另一方面老家人口環(huán)境相對簡單，疫情控制得好，寶寶相對安全。綜合一考慮我只有打消了接寶寶回來的想法。
疫情形勢最嚴峻的時候，我可憐的寶寶就只能被關在狹小的房子里，頂多在陽臺上曬曬太陽，和鄰居的爺爺奶奶們打打招呼。我都不敢怎么跟寶寶視頻，怕看到寶寶的現(xiàn)狀又按捺不住要把寶寶接回來的沖動。在老家待久了，寶寶儼然成了一個鄉(xiāng)下小土妞，操著一口鄉(xiāng)里話，全然沒有了在我身邊時的機靈和靈氣。
不過話說回來，疫情期間，能保命就不錯了。其他的都可以后面慢慢彌補。最讓我意外的是，寶寶居然可以白天不用帶尿不濕了。在吃喝拉撒方面，婆婆確實比我更有經(jīng)驗。她看寶寶已經(jīng)快到2歲了，不能總帶著尿不濕。往后走越來越熱，帶著尿不濕不透氣容易紅屁屁。正好疫情期間只能被關在家里，干脆就訓練寶寶白天不用帶尿不濕。要尿尿或者拉粑粑就告訴大人，大人帶寶寶去專用馬桶上解決。當然一開始，寶寶不會那么配合。特別是小便，女寶的尿感明顯不如男寶，所以寶寶尿褲子是常態(tài)。當時是3月天氣，還穿著厚厚的春裝。寶寶一尿褲子，就得全部脫下來換洗。剛開始的時候，婆婆經(jīng)常一天洗兩三遍褲子。還有一次，連綿下雨，換洗的褲子都沒干。婆婆就只有讓寶寶在床上待了大半天。
公公婆婆在自理能力上把寶寶推進了一步，我既意外又感動?？赡苡袝r候我不在旁邊，他們會更自覺地激發(fā)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吧。我感激婆婆疫情期間好好照顧寶寶，基本讓寶寶白天離開了尿不濕；婆婆感激我媽疫情期間照顧老公的飲食起居（疫情期間，我媽跟我們住一起），所以解封之后公公婆婆再回來時，大家彼此比之前和氣了很多，家里有了一段難得的和諧時光。
常言道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公公婆婆來我待了一個多月，又想回老家了。在老家可以不用在我的眼皮底下，自己做什么都更自由些，當然是好?？蓪λ麄兒?，不代表對我好、對寶寶好。寶寶已經(jīng)離開了我這么久，我說什么都不會再讓寶寶離開我身邊了。婆婆一提回老家的事，就遭到了我的強烈反對。婆婆一看我態(tài)度這么堅決，只好作罷了。
可是暫時的妥協(xié)并不代表公公婆婆完全打消了回老家的念頭?？赡芤咔槠陂g的幾個月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老家的閑適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都是一個道理，從舒適區(qū)出來，走入需要付出、辛苦一些的區(qū)域，當然會不適應、天天心心念念想著怎么樣回到舒適區(qū)啦。于是，在提出回老家計劃遭到我的反對后不久，她又想出了另一套方案——找親戚來代替她。
她的算盤打得很清楚：如果我們找個育嬰師，那她肯定跑不了。第一，育嬰師不做家務，家里的做飯啊衛(wèi)生啊這些的還是要她來解決。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育嬰師畢竟是外人，她自己都不放心讓育嬰師一個人帶寶寶。所以這么一算，請育嬰師是錢也花了她自己還解脫不了。那怎么辦呢？她就把算盤打到了親戚頭上。親戚是自己人，信得過。而且以婆婆在家族里的輩分和威望，親戚在她手上是絕對不敢不聽話，不敢亂來的。她讓親戚做點家務根本不算什么事。因此如果是親戚在我家的話，她就可以放心地回老家了。
親戚有誰能來呢？青姐是最佳人選，可人家在上班，來不了。其他的親戚之前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這次疫情一來，好多小廠小公司倒閉工人失業(yè)，倒是讓婆婆有了一個人選——她哥哥的小兒媳婦，老公的表嫂，燕子姐。這位燕子姐以前在一家超市幫忙，疫情一來超市關門了，她沒了工作。婆婆立馬就慫恿她來我們家?guī)殞?。這位表嫂沒多想就答應了。
婆婆一看燕子姐答應了，轉頭就來做我們的思想工作。每次在她有目的的時候，跟我說話就會格外客氣，臉上堆著一團笑。這次也不例外。她一開口，說得天花亂墜，什么這是自己家里人，帶寶寶放心；什么燕子姐怎么怎么能干，做事又勤快又仔細，比青姐還強；什么我們一個月就給3000元就夠了，家里的衛(wèi)生、我們的衣服她都可以洗。說完了開始打包票，自吹自擂地說她看上的人不會有錯的，讓我們放心。
一通噼里啪啦地說完，就滿懷希冀地看著我，等著我一口答應下來。婆婆做事的方法向來是三步走：第一，有啥想法先跟我老公說，爭取她兒子的支持，統(tǒng)一革命戰(zhàn)線；第二，暗地里展開部署，把事情搞到八九不離十；第三，等事情差不多都定好了，再來跟我說，美其名曰叫商量，實際上就是通知我一聲。因為事情到了這份上，我想反對也不好開口了。
這回婆婆也不例外，早先她就跟老公通了氣。老公不會瞞我，一聽說這事就跟我大概吹了吹風。當時我沒有明顯的表態(tài)。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婆媳斗法，我也百煉成精了。跟老公反對有啥用，老公是個孝子，肯定會偏向婆婆那邊，我硬著反對，吃力不討好。所以老公說起的時候，我只是打聽了一下這個燕子姐的底細，心里有了數(shù)。
這時候婆婆一說，我早有準備，立刻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說：“媽，我聽說燕子姐家里條件還不錯，在我們家?guī)Ш⒆舆€是挺辛苦的，她愿意來不？”
婆婆興致又高了一丈，眉飛色舞地說：“我們有這個要求嘛，她不就來了！過年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舅伯舅媽提了一下，燕子現(xiàn)在正好沒工作，我跟她說不用找工作，就到小姨這來?！蹦軉佑H戚，靠的是婆婆的面子，婆婆當然要在我面前多顯擺嘍。
我含著笑，配合著婆婆的表情，演戲道：“媽，要我說啊，燕子姐愿意來，也不容易。咱們可不能虧待她，一個月3000塊哪行呢，市場價育嬰師一個5000，我們一個月就給她5000。她在我們家，又帶孩子又做家務，5000元對我們也劃算?！?p> 這話估計是婆婆最愛聽的。燕子姐算是她娘家人，她肯定不想娘家人吃虧。再說，我們給錢多，她也在娘家人面前更有面子。她一張臉笑成了朵菊花，滿口答應。立馬就問什么時候要燕子姐來上門看看。我提了一個要求，她來我歡迎，但得先做個乙肝檢查和新冠病毒檢查。畢竟是照顧寶寶，健康是硬指標。這個要求誰都沒話說。
敷衍完婆婆，我回屋靠在床上，細細思量這事。我從心里感覺這事不妥。寶寶馬上2歲，有自己的想法，會認人了，再也不是誰照顧都可以的搖籃時期了。疫情期間，寶寶一直跟公公婆婆待在一起，所以現(xiàn)在還是和公公婆婆最親。以前，都是我哄寶寶入睡的，現(xiàn)在一關燈，她就認婆婆。婆婆不在旁邊，她就大哭大鬧，我怎么哄她都不行，只有出去把婆婆喊進來。既然連我都哄不住，何況一個從沒見面的外人！但公公婆婆的心思已經(jīng)非常明了，他們一心就想好好過他們的晚年生活，不想再耗在我們家了。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也懂。我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沒辦法，我只有和我媽商量這事。我媽哪是個能出主意的人啊，跟她說了也是白說。她首先在意的不是寶寶的生活質量會受到影響，不是燕子姐有沒有照顧寶寶的能力，而是我們一個月給燕子姐多少錢。一聽婆婆要給3000，我媽嫌高了，覺得2000就夠了。我一聽就無語了。你這關注的點和我完全不一致。抓小放大，給多少錢根本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3000元，開價本就不高，你還要還價，這不是明擺著授婆婆以口實，讓人覺得你欺負她娘家人嗎？！
我直接告訴我媽，你這法子行不通。你讓我少給點，我還給人家加到5000了呢！我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我媽跳起來了。什么？還加錢？估計我媽以為我腦子進水了！我告訴她，這叫欲擒故縱，首先要爭取主動權。一開始要顯得歡迎燕子姐來、對燕子姐好，不能讓婆婆看出我的反對情緒，也不能讓婆婆抓住話柄。但燕子姐拿了我5000元，我就可以要求她做5000元的事。等她發(fā)現(xiàn)事情多了，不想做了要走的時候，婆婆也好老公也好都怪不到我頭上了。這招我是看《知否》學會的，首先得扮好人，不能一上來就被貼上“敵對”的標簽?？上н@招我媽沒學會。
5月31日，星期一，我下班回家見到了傳說中的燕子姐。燕子姐比老公大一點，看起來精明能干，一見我回來就跟我道辛苦。寶寶在一邊玩，對燕子姐既不排斥也沒有多依賴。婆婆一見我回來，連連說燕子姐中午飯后就來了，跟寶寶玩得很好，很投緣。我點點頭，繼續(xù)觀察。
公公婆婆估計是看著燕子姐白天能陪寶寶玩，覺得成功在望了，已經(jīng)開始收拾行李包裹了，就等著一兩天把事情交代清楚后他們就可以打道回府自在逍遙去了。他們這個做派我太熟悉了，之前潘姐來時不就搞過一次。我也被搞怕了。寶寶的事情千頭萬緒，就一兩天時間燕子姐怎么可能完全上得了手，她本來就不是育嬰師出身，又好久沒碰小寶寶了，她到時候頂不了事，麻煩的還不是我！早之前我就跟婆婆說過，燕子姐來了以后先別急著讓她接手，先讓她跟寶寶玩幾天，玩熟了以后再上手寶寶的事，效果會好一些。凡事欲速則不達！可婆婆此時一門心思全在怎么趕快回家過逍遙日子上，哪里聽得進去我的話。
我調整好表情，不動聲色，依舊如常地帶寶寶唱兒歌、跳舞、念繪本。到了寶寶哄睡時節(jié)，我去喊婆婆，婆婆就讓燕子姐來哄。我沒有攔著，心想讓婆婆知道實際情況的厲害也好。燕子姐一進屋，我立刻下了床，窗簾一拉，燈一關，天一黑下來，寶寶就面對一個陌生人，怎么可能買賬，立刻大哭大喊。我在旁邊輕拍著寶寶，說，寶寶不哭，這是你燕子姨?？雌饋硎蔷葓?，實際上是提醒寶寶現(xiàn)在哄她睡覺的是個外人。同時也用這招告訴燕子姐，我也哄不好寶寶，以后別指望我，一箭雙雕！寶寶聽了我的話，果然哭鬧得更厲害了，婆婆沒辦法，只能進去救場。好不容易把寶寶安撫了睡下，婆婆怕燕子姐打退堂鼓，鼓勵她說，以后跟寶寶熟了就好了。
我看燕子姐神色如常，拉著她出了房間。故意感嘆到，寶寶疫情期間一直跟爺爺奶奶在老家，所以現(xiàn)在也是跟爺爺奶奶最親。我根本哄不住她，她晚上睡覺只要奶奶。
說完，我回屋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就去練琴了。我心里想的明白：家里來了一個陌生人，寶寶看在眼里；公公婆婆這一天的舉動神情，寶寶更是看在眼里。雖然寶寶嘴上不問不說，但心里多多少少明白，這個陌生人是鳩，要來占爺爺奶奶的鵲巢。這就是我和婆婆的最大的區(qū)別，婆婆總認為寶寶這么小什么都不懂，其實這是最大的錯誤。寶寶不是木偶，她有思想有需求，她有時候比大人懂得還多。
現(xiàn)在寶寶隱隱約約知道了公公婆婆及燕子姐的安排，燕子姐已經(jīng)被貼上了“來者不善”的標簽。她心里有事，怎么可能睡得踏實，再加上我的琴聲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果然，沒一會寶寶就醒了，又開始大哭大鬧。燕子姐進去哄她，寶寶哭得更狠了，一連聲要奶奶。燕子姐說，你奶奶去洗澡了，姨媽來陪你好不好。她越說寶寶哭得越狠，她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出去找婆婆。
這么一輪折騰下來，估計燕子姐也精疲力盡了，開始坐在床沿上望著窗外的月亮出神。我打算再加把火，就來找她閑聊。
我用最溫柔地語氣開啟了我們之間的第一次談話：“姐姐，你愿意來我們家?guī)兔Γ艺娴暮芨兄x，我也很喜歡你。我現(xiàn)在跟你說說我家寶寶的日常作息習慣吧，讓你更了解她一點?！?p> 燕子姐客氣地點點頭，示意我繼續(xù)說。
“姐姐，我家寶寶從幾個月大開始起，每天早上就起得早，5點多就醒了，有時候不到5點就醒了。醒了以后奶奶就喂她點水喝，然后給她沖奶。她早上一般7點左右吃早餐，上午會吃點水果，中午11點半以后吃中餐。她中午會午休一到兩個小時，然后起來繼續(xù)玩。下午5點吃晚餐。她晚上睡得比較早，7點半就上床準備入睡了。她醒著的時候我們就得陪著她玩，她睡覺的時候我們才能做自己的事情或者睡一下?！?p> 說這番話的時候，我仔細留意著燕子姐的表情。燕子姐沒抬頭看我，機械得點頭應付著。我知道這番話說到她心里去了。寶寶的作息習慣是最原始的狀態(tài)——早睡早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我們成人的作息習慣已經(jīng)被搞亂了，都是晚上玩手機看電影不想早睡，早上想睡懶覺不想早起。公公婆婆以及我能適應寶寶的作息習慣，是因為我們從她月子里開始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來的。為了寶寶的身心健康，我愿意改變我原有的生活習慣。可燕子姐不一樣，這冷不丁地讓她適應寶寶的作息習慣，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我說完了我的，就去忙別的了，給燕子姐消化吸收的時間。晚上9點多的時候，我拉著燕子姐商量明天怎么給寶寶過兒童節(jié)。這回是燕子姐主動開口了。
“去植物園挺好的，我好久沒去了，正好跟著你一起去玩玩。但妹妹，我跟你說，我覺得我?guī)Р涣四慵覍殞?。你家寶寶會認人了，我一個人搞不住她。”
我一陣狂喜，目的達到了。我微笑著看著她，繼續(xù)聽她說：“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帶寶寶和以前不一樣了，要又會唱又會跳，我什么都不會，怎么教的了寶寶?，F(xiàn)在的寶寶和以前的寶寶也不一樣了?，F(xiàn)在的寶寶機靈多了，完全混弄不過去。”
“恩，我家寶寶睡覺的時候特別認人?！蔽遗浜系卣f了一句。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就去跟小姨說，你不用管了?！?p> 我心里那個高興得啊，太好了！比我預想得還要順利。這燕子姐也是個聰明人，非常清楚眼下的困局，知難而退！第二天早上，果然燕子姐跟婆婆說明白了。婆婆知道大勢已去不好強留，可公公還不死心。拉著燕子姐說什么，再觀察幾天啊，你看你和寶寶多有緣啊，你和寶寶玩得多好啊！我聽著覺得好笑，哪來的什么投緣，你當哄傻子呢！你不就是舍不得你在老家逍遙自在的日子嗎，這點誰看不明白！人家燕子姐可不想為你的逍遙日子買單！
燕子姐說的明白，做的也干脆。中午飯吃完，就拎著箱子走了。看著她出門的背影，我和寶寶會心一笑。咱娘倆聯(lián)手，漂亮地贏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