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七女再次見到尚雪梅時,已是四五天以后的事了。
這天清晨,結(jié)束在趙莊的晨練,再次經(jīng)過桃林,返回貴和堂之時。
剛好看到尚雪梅,折了幾支桃花拿在手上,走出桃林要返回家去。
董七女見了,頓時露出欣喜之色,連忙快步趕上前去,叫住尚雪梅,問道:
“這都好幾天了,你怎么才來折花?”
對于董七女的忽然到來,尚雪梅未有絲毫的意外,似乎早已知曉他會出現(xiàn)。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就經(jīng)常能夠看到,這個大男孩從桃林小路奔過。
后來聽父親回來抱怨,說他教的學(xué)生董七女,大早晨的不讀書,卻跑去趙莊習(xí)武,不求上進(jìn),荒廢韶華……
她還有意早起,暗中偷看過幾次,果然看到有個男孩,每天清晨都會從桃林小路奔過,幾乎從未間斷過。
知道那人就是父親所說的那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學(xué)生——董七女。
正因如此,尚雪梅對貴和堂那個大少爺,并不陌生。
這會兒見他問詢,便隨口說道:
“先前那些枯萎了,這才過來折些新的。”
尚雪梅這樣回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走,董七女連忙叫住她,道:
“哎——你別走啊,剛剛才來怎就急著回去?!?p> 尚雪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問道: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咋招惹俺爹了,回到家里老是發(fā)脾氣,這幾天,飯都沒好好吃過?!?p> “哪有的事兒,這幾天,我只是在這兒等你來著,呃!不過,回去的有些晚了,書就沒背下來……”
董七女覺得有些委屈,梗著脖頸辯解著,道:
“你爹那戒尺打在我身上,痛的是我,他生得哪門子的氣!”
“你還好意思說呢,就那幾本破書都背不下來,蠢死了?!?p> 尚雪梅不無挖苦之意,這般嘟囔了一句。
看到尚雪梅并未急著離開,董七女暗自竊喜,但聽到她那不屑之言,就有些不服氣,梗著脖頸說道:
“你說得輕巧,還就那幾本破書……要不,你來背個試試?”
此時的尚雪梅,卻是毫不示弱,道:
“背就背,你們學(xué)到哪兒了?考考我,看我是不是能背得下來?!?p> “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而后……”
背到這里,董七女‘而后’不下去了,轉(zhuǎn)而對尚雪梅說道:
“瞅啥呢!接著往下背,全部都背出來才服你。”
“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p>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尚雪梅不假思索的張口就來,流利的背完全文,才接著說道:
“這篇大學(xué),幾年前我就會背了?!?p> 這樣說著,得意的仰起桃花般的笑臉,歪著頭看向董七女,有些耀武揚(yáng)威,表現(xiàn)出不服再來的架勢。
見她果然背得下來,董七女心里欽佩不已,贊嘆幾句之后,忽然靈機(jī)一動,道:
“要不你幫我背書好不好,省得你爹回家發(fā)脾氣,我也不用罰跪背書了,豈不一舉兩得,你覺得咋樣?”
尚雪梅竟是有所意動,只是歪頭想了想,才有些擔(dān)心的說道:
“也不是不行,就是俺娘若是找不到俺,著急咋辦?”
董七女見她沒有拒絕,心中竊喜,隨手指向不遠(yuǎn)處的尚莊,道:
“那不就是你家院子嗎,你娘要是出院門找你,在這兒就能看得見,那時候你再往回去,也耽擱不了事兒?!?p> 聽他這樣一說,尚雪梅竟然毫無心機(jī)的答應(yīng)下來,道:
“幫你背書也行,但你不能和我爹說起這事兒?!?p> “你答應(yīng)了!放心放心,我絕不會和老夫子提起半句?!?p> 尚雪梅想了想,隨口又加了一句;
“不只是俺爹,任何人都不許提起此事,你可做得到?”
董七女連忙舉手保證,打消著尚雪梅的顧忌。
尚雪梅之所以答應(yīng)董七女,要幫他背書,主要是想要替老父親分憂。
她曾聽父親說起過,有個學(xué)生叫董七女,聰明有余,卻神思恍惚,悟性頗佳,卻總是漫不經(jīng)心,沒將心思用在讀書上,雖是可造之材,卻難成大器……
這是尚老夫子對董七女的評價,顯然帶著不滿與成見。
只因老夫子經(jīng)常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回家后心情不好,時常發(fā)脾氣。
尚雪梅想要幫幫父親,或許也是想要表現(xiàn)一下的緣故吧。
總之是答應(yīng)了董七女,要幫他讀書,但這事兒不能讓父親知道,因而要求董七女,不許對任何人說起。
董七女自是非常高興,連忙舉手保證著,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事,隨之伸出小手指,不信拉鉤。
于是,兩個半大孩子的小手指,便勾在一起,帶著些許稚嫩的童音,異口同聲著說道: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壞蛋?!?p> 能夠和尚雪梅一起讀書,董七女很是有些期待,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
“咱都已經(jīng)拉鉤了,你可不許反悔。”
“只要你不是太笨才行,不然,我也沒法子幫你?!?p> “呃!你看我哪里有‘笨’的樣子……”
“那你背誦一遍‘大學(xué)’來聽聽……”
打這兒以后,董七女每天清晨去趙莊之時,懷里就多了本書。
在他結(jié)束趙莊的訓(xùn)練,返回貴和堂時,經(jīng)過的這片桃林,就成了他與尚雪梅讀書的場所,至此以后,竟然很少再被罰跪背書。
尚老夫子費(fèi)盡心力教導(dǎo),董七女卻背不下整篇文章。
而尚雪梅只是拿著本書讓他背,竟然可以心無旁騖的背誦下來,其中原委,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