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顧思存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平日里軟件工程系學(xué)生的課程表滿滿當(dāng)當(dāng),高數(shù)大物英語制圖電工輪著來,周日還有一上午選修課。
最過分的是一周還有兩節(jié)《大學(xué)語文》,一群未來的程序員學(xué)這玩意作甚,開發(fā)個自動作詩軟件?
這學(xué)期他選了《法國19世紀小說研究》和《仿生學(xué)導(dǎo)論》,仿生學(xué)是出于興趣搶的,至于小說研究,大家都說授課教師是一個法國留學(xué)歸來的美女,帶著一股濃濃的凡爾賽氣質(zhì)。
不過這課上了幾節(jié)也就膩了。一起選這課的還有宿舍里的老大和老三,于是三個人就開始了輪流答到之旅。
不過因為顧思存演技拙劣,三個人學(xué)號還是挨在一起的,他捏著鼻子換聲音答到還被抓到了一次。
老大胡金城,資深富二代,愛好是抽煙喝酒泡妞,老爹開了個大商場。
老三梁文正,是山村里走出來的孩子,和顧思存兩人經(jīng)常跑去網(wǎng)吧打游戲,圖書館占座也是一起,兩人還挺有共同語言的。
只不過顧思存是射擊游戲愛好者,梁文正則是個RPG愛好者。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在大炮打飛機,你卻在玩RPG。
說起來,那天回了信息以后,聊了兩句也沒什么別的話,還怪想他們的。
他們宿舍四兄弟有個小群,群名叫“爸爸和他的三個兒子們”,他看著有點好笑,這個名字還是他取的。
宿舍兄弟之間,充滿著認賊作父與父相傷害,大家都互相以兒子相稱。
只有一種情況例外,上午點名帶飯,下午子孫滿堂。
最后一條消息是四天前。想來自己失蹤然后莫名其妙被外國大學(xué)錄取這件事,也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震撼。
“我從圖書館回來買飯,都吃什么啊,兒子們?”
“三食堂石鍋拌飯,謝謝爸爸!”
“小面,謝謝爸爸,多放點辣!”
“如果能幫我?guī)Ц鶎W(xué)生超市的烤腸就更好了,贊美父親!”
“吔屎啦你!”
顧思存看著幾天前的消息,恍如隔世。
“我今晚回去,吃點啥啊,兒子們!”顧思存苦笑著打了一串字,這四個人的小群瞬間躁動起來。
“烤魚,烤魚,烤魚!我上回不是說了!”最先搭話的老三梁文正。他的消息蹭蹭蹭往外彈,就像等著蹭飯很久了一樣。
“能不能有點追求,”老大胡金城語氣充滿嫌棄,“從此老四是要去日本留學(xué)的人了,得先帶他熟悉一下國外的飲食,我知道有家日料店,相當(dāng)可以,兄弟們覺得咋樣?主要是南門那家烤魚太便宜了?!?p> “也是,烤魚對不起老四的高端大氣上檔次!”梁文正回。
“我也覺得不要太浪費了,畢竟還是學(xué)生,也不是誰都有沒事賺一個億的爹。”這酸氣滿滿的對話,是老二徐明明沒錯了。
他是個學(xué)霸,平時也不太愛說話。
顧思存咬了咬牙:“沒事,就壽司了!”
晚上六點,市中心熙熙攘攘,顧思存穿著早見櫻給他的衣服,站在高端日料店的門口,感覺自己和這周圍很不搭。
直到見到三兄弟的時候,他才放下心來。至少他們還沒變,還是熟悉的哥幾個。
胡金城畢竟還是見過世面,點了一堆顧思存從來沒敢嘗試過的玩意,什么海膽,什么藍鰭金槍魚的大腹,他沒敢看價格,怕自己昏過去。
不過自己勤工儉學(xué)小半年,雖然肉痛,也勉強承受得起。
畢竟自己馬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那個基因能力者的世界。與他們終將聚少離多。
幾人推杯換盞,說的都是大學(xué)的趣事。什么隔壁系的女孩聽說懷孕了,家長跑來學(xué)校大鬧,再什么文法學(xué)院院花被隔壁班男生拿下了之類的,都是些校園內(nèi)的神奇八卦。胡金城交際范圍很廣,說起這些八卦一個小時都不帶停的。
“我說,那天我看你不是興高采烈的跑去方舟游樂園了嗎,后來據(jù)說被龍卷風(fēng)襲擊了,到底發(fā)生啥事了?快給我們講講!”梁文正猛地來了這么一句。
“啊,招生辦的把那里當(dāng)成考場,考驗我們的素質(zhì)。”顧思存隨口扯了句謊,說得語無倫次,他自己都不信。
“國外啊,就喜歡玩這種什么素質(zhì)教育。也真是奇了怪了,看來我得多扶老奶奶過過馬路?!毙烀髅骱鹊糜行┪Ⅴ?,不自覺說出了不少心里話。
等四人走出日料店已經(jīng)是九點了。街上的霓虹燈映襯著幾個人醉醺醺的臉,煙火氣十足。
“你今天回學(xué)校不?床我都給你暖好了!”梁文正打趣地說。
“回啊,為啥不回!”顧思存也喝多了,說到底也就是喝了四瓶麒麟啤酒而已,還是375毫升裝的,覺得不過癮,又喝了點清酒。
“妥了,那咱先走一段吧,醒醒酒?!焙鸪翘嶙h。
淞江是個大都市,也是個老城。日料店所在的大樓燈火輝煌,旁邊就是小巷弄堂。
嶄新和破舊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碰撞著,不遠處是商務(wù)人士的談判,另一邊就是三姑六婆的家長里短。忙碌與悠閑在這座城市詭異的共存著。
就像施瓦辛格和白雪公主在米奇妙妙屋里過家家一樣。
四人走進一條幽深的小巷,這是前往地鐵的近路,胡金城本來想打車,但其他三個人都覺得老讓他掏腰包不太合適。
何況這是兄弟們離別之前的狂歡,他也不該橫插一杠子。
小巷空氣濕潤而微涼?,F(xiàn)在不過是四月,雖然淞江地處南方,但還是有點冷的。顧思存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梁文正突然發(fā)了神經(jīng),開始唱歌。
“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鳖櫵即嬉哺艘痪?。他小時候就聽過這首歌了,算是周結(jié)巴的鐵粉,但如今唱起來,卻莫名的心情復(fù)雜。
“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
顧思存有時想想,大學(xué)真是個好東西。他把天南海北的四個人聚在一起,大家操著南腔北調(diào),一起生活,一起求學(xué)。
就像四根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繩子,在這短短四年扭成一個結(jié)。這個結(jié),名為青春。
“閉嘴啦!唱的還那么難聽!”小巷邊的居民區(qū)里,一個大媽大罵道。
“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p> 結(jié)尾的是顧思存,他一臉鄭重,絲毫沒在意大媽的嘲諷,但他唱歌向來五音不全,最后這一句唱得滑稽而深情。
其他三個走在前邊,路燈在他們身后留下長長的影子。他們將一直向前走,自己也會。人生的路那么長,馬上就要分別了,以后還能再見嗎?
顧思存回頭,望向身后那一團黑暗。
他看到的不止是黑暗,還有黑暗處一個人,手里拿著槍。
槍口噴射出明亮的火焰,撕破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