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會想你的

　　這幾天，李嶼年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昨天晚上他烙了肉餅，酥脆鮮香，肖蘭沒忍住，吃了整整三張。

　　她前所未有地感覺到，待在家里是一件幸福的事。

　　左手不便，肖蘭這些天都是用右手單手敲鍵盤，自然進度緩慢。論文卡殼的時候，她抬起頭就能看到他坐在沙發(fā)上，低頭看劇本，時不時地用筆在紙上標(biāo)注著什么。

　　陽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上半身都像鍍了一層金色的光圈。

　　有時他也正好抬頭，看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便會放下手中的東西，陪她說幾句話，問問需不需要什么幫助。

　　他對角色有不理解的地方，也會跟她討論，一起剖析人物行為。

　　他甚至開始動筆，寫起了人物小傳。

　　肖蘭有時恍惚覺得，這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了，有人陪伴著，各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地隨意、舒適。

　　而他，每天離開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然而李嶼年卻沒有深想，他只覺得好像每天早上一醒，就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他快速收拾好，出門買上今天要用的食材，就驅(qū)車前往西城。

　　過了這個紅燈，車子左轉(zhuǎn)，就能看到她家的樓頂。

　　每天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心情非常愉快。

　　明天就要開始訓(xùn)練了，每天早上9點到下午4點都是訓(xùn)練時間。這就意味著他不能再像這幾天一樣，在她家一待一整天了。只能在訓(xùn)練結(jié)束的時候，趕過來同她一起吃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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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下了一場陣雨，空氣變得特別清新，吃過晚飯，肖蘭想著正好出去散散步。

　　她換好衣服，等李嶼年收拾好，便一同出門。誰知他好像在廚房扎根了一樣，左等右等也不出來。

　　她走進廚房，一探究竟。

　　只見他正在切洋蔥，旁邊還有一碗去骨雞腿肉，已經(jīng)被切成小塊，拿調(diào)料腌著。

　　她不解地問：“這是要做什么？”

　　李嶼年嚇了一跳，他專心做事，根本沒聽到她進來。

　　他拍拍胸口，溫言道：“我明天就要開始練劍了，白天都要訓(xùn)練，等趕到這里怎么也得5點了。我現(xiàn)在做一個豉椒雞塊，這個菜不怕過夜，你明天中午放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吃了。等晚上我過來，再給你做綠葉菜吃?！?p>　　他有事不能來，還惦記著她吃午飯的事。

　　眼睛開始濕潤起來，肖蘭趕忙抬起頭，手指輕點眼角。

　　糟糕，有點感動。

　　不吧，也可能是洋蔥汁迷眼了。

　　李嶼年做起飯來，動作果決、利落干脆，他伸手點火，等鍋燒熱，倒油，放入切碎的豆豉、蔥姜蒜，炒出香味。

　　爆香后放入洋蔥和雞肉，淋一點料酒，下鹽、醬油和白糖。

　　干豆豉特有的味道和洋蔥的甜香，就這樣在他手下盡數(shù)綻放。

　　待雞肉炒好，加入青、紅椒，倒入水淀粉，收汁出鍋。

　　他把鍋放入池子中刷洗，轉(zhuǎn)頭對肖蘭說：“青紅椒最后才放，是半生的，你明天一加熱，它們就正好熟了。要是現(xiàn)在就炒熟的話，等明天進微波爐就熱爛了，不好吃?！?p>　　“米飯在冰箱里，你明天熱的時候灑點水，這樣更好吃些。”

　　“菜現(xiàn)在還燙著，放涼一會兒，等我走之前再放冰箱?！?p>　　“你單手開冰箱拿東西要小心一點?！?p>　　他囑咐了一長串，肖蘭應(yīng)一聲“嗯?！保睦飬s想：真細心。

　　待李嶼年忙完，兩人出門散步。

　　地上已經(jīng)差不多都干了，只有地勢低的地方還有一些積水。

　　有小孩穿著雨鞋，專挑小水坑踩，蹦蹦跳跳的，濺出一地水花。

　　“我原來，其實很少正經(jīng)吃午飯，太費時間。去食堂吃頓飯，一來一回，少說也要40分鐘，甚至覺得跑廁所容易打斷思路，水都很少喝。我都是早上買點吐司或者三明治，中午三兩口吃完，又扎進實驗室，等到晚上，才會順路去食堂吃了飯再回家?！毙ぬm邊走邊說。

　　“你喜歡吃面包嗎？”

　　“嗯，喜歡啊，甜的咸的都愛吃，飽腹感也很強?！?p>　　李嶼年興奮道：“我做面包很好吃的，上次做漢堡，老三，我的一個朋友，光面包胚就吃了好幾個，明天晚上我做面包試試吧，要是可以的話，以后可以經(jīng)常做?！?p>　　他很高興的樣子，臉上洋溢著笑，“面包烤一下更好吃，不加熱也可以吃，做多了還可以放冰箱凍著?！?p>　　“凍著？冷凍？不冷藏嗎？”

　　李嶼年搖頭，“冷藏了就不好吃了，最好是第二天就吃完，吃不完的話要冷凍，下次吃的時候，前一晚從冰箱拿出來，室溫放軟就可以了?！?p>　　“哦——這樣啊?！?p>　　奇奇怪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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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嶼年開始忙碌起來，練劍應(yīng)該是很辛苦的事情，但每次出現(xiàn)在門外，他依然是一臉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的樣子。

　　有一次他訓(xùn)練提前結(jié)束，比往常早了兩個小時就到了。到的時候，肖蘭正在睡覺，沒聽到門鈴聲。等她醒來，看到他發(fā)的微信，才趕忙打開大門。

　　他盤腿坐在門口，旁邊放著一袋食材，正專心研究劇本。

　　她看著心里不忍，當(dāng)即給了他一套鑰匙，讓他以后可以自己開門進來。

　　他笑著接過，提起購物袋進門。

　　肖蘭就跟他一起進廚房，看他淘米煮飯，擇菜洗菜，很快做出一頓豐盛的晚餐。

　　餐后，他開始準(zhǔn)備肖蘭第二天的口糧，有時候燉肉，有時候做面包。

　　更多的時候都是做面包，因為肖蘭覺得他做的面包特別好吃，吃完滿口留香，并且他居然會做那么多種面包，歐包、貝果、堿水包每一樣都很好吃。

　　哦對了，說到這里，不得不提肖蘭新認識的廚房神器——廚師機。

　　其實在她看來就是揉面機，不過確實解放了廚師的雙手，揉面可是個力氣活吶。

　　等待面團發(fā)酵時候他們會坐在陽臺上聊天，聽他講講訓(xùn)練的事兒。天氣好的時候，他們會出去逛一逛，路過水果攤，挑些新鮮的水果買回家。

　　日子過得飛快，感覺8周的時間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過去了。

　　肖蘭下午去醫(yī)院復(fù)查，骨痂已經(jīng)長好，可以拆支具了。從第4周起，她就每天做復(fù)建，所以也沒有出現(xiàn)粘連的情況，接下來只要注意別負重就好。

　　骨折恢復(fù)了。

　　支具也拆掉了。

　　終于可以雙手敲鍵盤了。

　　睡覺也不怕硌著了。

　　肖蘭卻沒有特別高興的感覺。

　　她跟李嶼年因一場車禍相識，他每天跨越半個帝都，是因為要照顧骨折的她。

　　如今骨折好了，他也就沒有了非來不可的理由。

　　如果他說“你恢復(fù)了真是太好了，我明天不再過來了，你多多保重?！彼枷氩怀霾淮饝?yīng)的理由。

　　她還是掏出手機，決定給他發(fā)一條微信。

　　“復(fù)查結(jié)果很好，已經(jīng)拆除支具了。”

　　手機很快震動，他回復(fù)了。

　　她點亮屏幕，輸入密碼，點開微信界面。

　　“太好了，那我訂個餐廳，今天晚上咱們慶祝一下吧！”

　　這是…最后的晚餐？臨別晚宴？

　　手機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很快發(fā)來一條新消息：“我差不多5：30到，接上你，然后咱們一起去餐廳?！?p>　　肖蘭手指輕點：“好的，一會兒見?！?p>　　他訂了一家西餐廳，說這家的牛排非常好吃，主要是食材好。

　　牛排確實是好吃的，甜點也不錯。

　　餐畢，李嶼年送她回家。停好車，他從后備箱拿出一束花來。

　　是馬蹄蓮和白玫瑰，拿牛皮紙包著，素凈典雅，花香撲鼻。

　　她微笑接過，對他說謝謝，等著他說告別的話。

　　他又從后座拿出一個購物袋，鎖上車，朝她晃一晃，“這家的干酪特別好吃，冰箱里正好還有切片牛肉，今天咱們做牛肉奶酪包！”

　　說完徑自往單元門的方向走去。

　　他往前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她還停在原地，停住腳步疑惑問道：“怎么了？”

　　肖蘭回過神來，快走幾步。

　　也許他是想最后給她做個面包再離開吧。

　　也算善始善終。

　　李嶼年一到家，照常開始忙碌。

　　他把面粉、糖、發(fā)酵粉、鹽依次放入廚師機，打兩個雞蛋進去，倒入牛奶，開始中速攪打。

　　等面團成型后，放入軟化的黃油，繼續(xù)攪打。

　　面團會在這持續(xù)的攪打中慢慢起筯、出膜。

　　肖蘭深吸一口氣，嗯！黃油的味道，還有麥香。

　　面團揉好，移入大碗中，密封，等待它長大、發(fā)酵。

　　他洗凈雙手，問道：“你現(xiàn)在可以吃海鮮了嗎？”

　　“可以，不吃太多就好?！?p>　　“那太好了，我朋友說明天給我送一只大龍蝦，明天晚上熬砂鍋海鮮粥怎么樣？”

　　“什么？”

　　“海鮮粥呀。”

　　她知道海鮮粥，但他不是不再來了嗎？

　　難道是她想錯了？

　　“你…明天還來？”她問。

　　“來?。　彼摽诙?，突然想到什么，又問：“你明天沒時間？”

　　“啊，不是，我…有時間?！?p>　　“那就好，那…之后的幾天你有空嗎？”

　　“沒什么特別的事，可能再過幾天就會去實驗室。”

　　他笑開來，“那就好，明天過后，我的訓(xùn)練就告一段落了，可以休整幾天，我又可以給你做新鮮的午飯啦?！?p>　　“等休過這幾天，就要進組了?！彼徛曊f。

　　肖蘭心里一緊，“不是還有一個多月才開拍嗎？”

　　“是的，正式開拍還有一個多月，不過我們都要提前進組適應(yīng)環(huán)境，劇組還會組織劇本圍讀，幫助演員理解每一場戲?！彼忉?。

　　“哦——”她靠著桌子，喃喃道。

　　之后的幾天，李嶼年還是每天早上來，晚上離開。

　　進組的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大碗肉醬，用幾個飯盒分裝好，端到肖蘭面前對她說：

　　“這個肉醬拌面特別好吃，不趕巧的時候，你就煮點掛面，丟點青菜進去一起煮，撈出來拌上這個醬，就可以吃了。我放一盒在冷藏室，一周內(nèi)如果沒有吃完就不能再吃了，要倒掉的。剩下的幾盒我放下面冷凍室，你吃之前拿到上面冷藏解凍?！?p>　　“哦，對了，掛面在烤箱上面的柜子里，不知道你愛吃哪種面條，我買了龍須面、蕎麥面，還有竹升面，你都嘗嘗，喜歡吃哪種記得告訴我?！?p>　　肖蘭默默聽著。

　　她不敢確定李嶼年的意思。

　　他是個責(zé)任感很強的人，說單純不太對，應(yīng)該說是個很純粹的人。他做這些，也許一點別的意思都沒有，單純就是因為他撞了她，他要對此事負責(zé)。

　　但是做到這個程度，早就超過了一個“肇事者”應(yīng)該做的了。

　　這很難不讓她誤會。

　　等他進組，他們分隔兩地，不再朝夕相處，興許現(xiàn)在悸動的情愫會慢慢褪去。

　　感情需要經(jīng)常見面才能持續(xù)，即便是熱戀中的情侶，長時間不見面的話，感情也很快就變淡了。

　　唉，順其自然吧。

　　李嶼年說完這一番囑咐，也長久地沉默著。

　　他突然看到那邊的白板上，他們各自寫的名字都還在，偌大的白板一片空白，只有兩個名字緊緊相依，看得他心里一陣幸福、又一陣惆悵。

　　不舍。

　　這一進組，就要等到兩個多月后，電影殺青才能再回來了。

　　“拍攝地在哪里？”她問。

　　“在滇西，平圭山?！彼?。

　　“好遠?！?p>　　“嗯?！?p>　　“你多保重。”

　　“嗯?！?p>　　“好好拍戲，電影上映了，我會去看的。”

　　李嶼年有些哽咽，他想說“我會想你的”，又怕太唐突了。

　　不舍得離開，想到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他的心開始隱隱痛起來。

　　我...我喜歡她！

　　李嶼年醍醐灌頂般在心里大吼。

　　這些天來的相處，一幕一幕在腦海里閃現(xiàn)，每一個瞬間，他都記得如此清晰。

　　他每天只想著訓(xùn)練結(jié)束就可以趕來見她，見到她就覺得心里滿滿的。每晚入睡前，不是在想今天練的動作，就是想明天要給她做什么好吃的。

　　他早就喜歡她了。

　　所以分離在前，才會那么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接近晚上10點。

　　他終于緩緩開口，像是呢喃，又像是訴說：“我…會給你發(fā)微信的，你等我…等我殺青，等我回來…”

　　他越說越輕，聲音低到自己都快聽不見。

　　他突然很害怕聽到她的回答，急急抓起車鑰匙，就要開門離去。

　　跨出這道門，就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再進來了。

　　他站在門口，最后囑咐道：“你的手臂還沒有完全恢復(fù)，記得千萬別拿重的東西…”

　　還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眼眶溫?zé)?，他覺得再多待一秒，眼淚就要破堤而出，終于跟她說了一聲“再見！”轉(zhuǎn)身離開。

　　他聽到她也說了一聲“再見”。

　　她拌肉醬面的時候會想起他吧。

　　她會不會偶爾走進那個房間，想起有一個男孩曾經(jīng)在這里休息過？

　　她的手臂，有因他而留下的裂痕，現(xiàn)在已經(jīng)愈合。

　　他們兩個原本沒有交集的人，這個夏天，短暫相聚，又各歸原位。

　　那滴淚終于從眼角滑落。

　　夜色太濃，也不知道滴到了哪里。

　　他的手伸進褲兜，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呀，是鑰匙！鑰匙忘記還給她了。

　　他轉(zhuǎn)身，又飛快定住。

　　心里有好多聲音齊齊大喊：留著吧！

　　留著吧，至少下次見面，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