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有些草木皆兵。
夜自習前,她照理在學校周圍巡邏,看到白旭梁微微一前一后地慢慢走著,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但她隨即安慰自己,這只是巧合,只要在學校里不再有騷動,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那么多學生,同一個上課時間,同一條路上,會走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又何況,他們只是一前一后而已。
直到課間,她在樓梯口,聽到齊天汝和陸遠華之間的對話,才覺得,可能事情不太妙。
她能相信梁微微,是因為她將近一學期的觀察結(jié)果,是因為梁微微被突然喊來時坦然而又緊張的神情。班主任緊張,她梁微微又怎能放松呢?
梁微微一點一點背了試卷,她強加給同學們的任務,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梁微微一板一眼去執(zhí)行了。她看過梁微微做的筆記,雖然李宇昕列了大綱,但是里面的細致內(nèi)容,都是梁微微用課余時間一點一點補充進去的。她低調(diào)、從來不會到老師面前耍心眼,連開玩笑都不會,只是惴惴不安而又奮不顧身地應對著每一門課程。
上學期,梁微微幾乎陷入了“校園凌霸”事件中,但是她依舊不爭不吵不鬧不卑不亢,那股韌勁,即便是成年人,也難以匹敵。
“除了不被允許的,其他都可以?!卑嘀魅卧?jīng)自詡是個民主開放的老師,但是剛才她對梁微微說,“能不能安靜地好好學習?!?p> 公平不公平的話題,辦公室里經(jīng)常會聊到,而每次終結(jié)這個話題的,總是梁微微的事例,所以直到現(xiàn)在,老師們也只是盡可能地向理想狀態(tài)靠攏,盡可能地做出補救措施。
化學老師的開口,也許只是想給梁微微和班主任一個提醒,雖然化學老師也是溫和的性格,但是就公平、權利問題上,化學老師和班主任有過長達半個月的爭論。
文化人之間的爭論特別綿長而又無聊,最終倆人達成了共識,在這個問題上倆人立場不同,切磋中保持和而不同,所以無需再為爭出個結(jié)論來而浪費時間。
人跟人之間,即便是無法得到相同的答案,只要有了共識,就會讓聯(lián)盟更加緊密。
化學老師作為年級段長,也著實松了一口氣。
梁微微的一節(jié)半夜自修就那么過了。
回到教室后,她緊張地做著第二天補課需要提前完成的卷子。想要快速做完,但是想到每次卷子上都是滿滿的紅叉,想到數(shù)學老師瞇著眼笑著說:“卷子看似做完了填滿了,其實還不如不做,思路混亂一塌糊涂,不要為了完成任務去做數(shù)學卷子,其他科目也一樣。”
梁微微羞愧地滿面通紅。
所以現(xiàn)在一旦有著急的時候,都會感到羞愧。
人生在世,可能更需要認同感。梁微微之所以覺得上學比起工作要難得多,也在于這個。
工作崗位再多,也是輪崗制,一次就是面對一個崗位,花百分百的心血,肯定能得到認同。
上學就不一樣了,要讓父母認同,要讓各門學科老師認同,太難了。
有時梁微微覺得也沒有必要,畢竟老師不發(fā)她工資,她為自己學習,學習上只要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可是任課老師不認可她的答案、批卷老師不認可她的答案,她如何做到問心無愧呢?
“唉!”梁微微第幾次嘆氣了?她沒發(fā)覺,但是劉依依感覺很難熬。
“微微你補課的題目很難嗎?”劉依依擔憂地問梁微微。
梁微微木木地看著劉依依,不太明白她想說什么。
“你今天晚上,都嘆了不下100次的氣樂?!眲⒁酪离p手一攤,表示有些頭疼。
“不好意思……”梁微微有氣無力,“我沒注意到,現(xiàn)在好像是覺得快沒氣了。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可能等會兒就沒氣而亡了?!?p> 劉依依沖梁微微笑,但是很疲憊,遲鈍如梁微微也覺得劉依依不對勁。
“你怎么啦?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梁微微見劉依依不肯說,呆呆地看著她,最后提議,“夜自修下后,你陪我去操場走走吧?”
劉依依條件反射地答應了,但是一回想梁微微說的是“操場”,又有些猶豫:“微微啊,我跑不動?!?p> “走走啦!不跑啊,放心?!绷何⑽⒂X得劉依依太可愛了,伸手揉揉劉依依的圓臉。
黑暗中,兩人繞著操場慢慢走著。劉依依不說話,梁微微也就不打擾她,只是默默地陪著。
操場邊上的籃球場,傳來規(guī)律的拍球聲,一下一下地跟心跳有些合拍。梁微微適應了黑暗后,努力看著也沒能分辨出來是學生還是老師。
八成是體育老師吧。梁微微心里想著。
“是陸遠華?!眲⒁酪狼榫w有些激動,盡量克制著。
“你怎么知道?”梁微微覺得太厲害了,劉依依也不是特別敏感的人,能這樣子聽出來,足以表明問題了。
“他每個回校的周末晚上都會在籃球場打球?!眲⒁酪烙X得理所當然,“全校都知道,他不喜歡別人打擾,所以才沒人過來圍觀。”
“還有這樣的事情?”梁微微喃喃自語,“怪不得你聽到操場的時候猶豫了。”
“微微我真羨慕你。”劉依依跟著梁微微走向?qū)嬍?,燈光下梁微微顯得孤孤單單,“你沒有太多的煩惱,即使有也不在意,一直云淡風輕的樣子,讓我真的好羨慕啊?!?p>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煩惱,但是只要你覺得我陪著,你能夠舒服一些,我就會陪著你?!绷何⑽⑾蛩WC著。
劉依依眼圈紅紅的,她不是不愿意說自己的煩惱,只是,她覺得梁微微聽到她的煩惱后,可能會受到影響,或者即便沒有受到影響,也會不知道該說什么。
寢室里,夏蓮拉著胡顏珺說著什么,看到梁微微開門進來,對她笑了一下,繼續(xù)討論著。
“母親節(jié)快到了,我們在商量送媽媽什么禮物?!敝焐荷阂呀?jīng)洗漱完換好睡衣,舉著一把美人扇緩緩扇著風,“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串珍珠項鏈。”
梁微微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是朱珊珊眼里全是希望她欣賞下,就說:“是什么樣的呀,我參考下給我媽帶什么禮物。”
朱珊珊偷偷從枕頭邊取出手機,打開照片給梁微微看,像素不高畫質(zhì)不佳,但是在當時已經(jīng)是最高的配置了,梁微微能夠看出,那串珍珠項鏈如何光芒奪目,驚嘆著贊揚朱珊珊孝順多金,也開始煩惱起來,該送媽媽什么好呢?
“好了,那我倆就買一樣的了。”頭碰頭商量著的夏蓮和胡顏珺都敲定了,梁微微伸頭過去,看到是一張海報,是一個鑲滿水鉆的發(fā)夾,大方動人。
梁微微決定,到了母親節(jié)的那個周末,去商場里看看,她初步的想法已經(jīng)成型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小玩意兒來表達。
白天的梁微微依舊醉心于學習,卻無法抵擋從劉依依內(nèi)心深處飄出來的陰郁。
中午午休后,梁微微拉著劉依依去小超市,挑了兩根長長的萌萌的雪糕,付錢后一根給劉依依,一根自己舉著,去操場一側(cè)背陰處吹風。
“來,干杯!”梁微微剝開包裝紙,同劉依依的碰了一下,“啊!粘住了!哈哈哈!”
劉依依看著也覺得好玩兒,兩根雪糕分開后,她也嘗試著去干杯,也粘住了。兩人笑成一團。
吃完雪糕后,兩人手拉手回教室,幾次劉依依欲言又止,最終臉上掛著笑容進了教室。
“咦~真惡心。你們女生總是這么膩來膩去嘛?”羅晨風抬眼看了她倆一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嫌棄。
“又不是要讓你拉手,嫌棄啥?”梁微微見劉依依心情好了些,也就有些口無遮攔。
“去去去,求我都不要。”羅晨風臉上掛不住,大聲嚷嚷著。
“哈哈哈哈?!绷何⑽⒑蛣⒁酪烙中Τ闪艘粓F。
“這是你的嗎?”齊天汝突然把一張沒寫姓名的卷子遞給梁微微。
梁微微看清了是數(shù)學補習班的卷子,第一反應就是去桌子里找,后來想起來,自己的卷子已經(jīng)交給數(shù)學老師了,而齊天汝塞過來的卷子上明顯沒有老師批改過的痕跡,她搖搖頭:“不是我的?!?p> “也不是我的,那扔了吧?”齊天汝依舊低頭寫著作業(yè),“不是你的我就放心了,我抄了上面的答案。”
“費那么大勁干嘛?”羅晨風瞄了一眼,“反正也沒寫姓名,寫上你的名字不就行了?”
“那也得字跡一樣吧?”齊天汝無語地說。
梁微微接過卷子,左看右看的:“會不會是九班同學的卷子?”
“也只有他們有這個卷子吧?”齊天汝沒好氣地說。
“你干嘛?是你問我來的吧?”梁微微有些不高興了,這人平時不說話,一說話就都是氣人的理所當然的樣子,她重新把卷子丟給齊天汝,“你既然已經(jīng)斷定了,就物歸原主唄?!?p> “我……”齊天汝有些郁悶,“我看這字跡跟你的有點像才問你的,好心當做驢肝肺!”
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上課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