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直率和傻大膽

　　梁濟洲現(xiàn)在算是又看到了井甘的另一面，不僅不喜歡受制于人，還是個脾氣大的，一點不給面子。

　　不過也是，敢直白表達(dá)出對自己父親的厭惡和不屑，這種人怎么可能是個乖順的人。

　　“沒事，是我來的不是時候。那我就先告辭了，靜候諸位光臨壹蟬居。”

　　梁濟洲打了招呼就坐著那輛精致的馬車走了。

　　孫小娟一路把他送到門口，回頭想教訓(xùn)井甘幾句時，人已經(jīng)又躺回床上去了。

　　孫小娟無奈地嘆了一聲，“脾氣那么大，也不知道像誰?！?p>　　“人走了嗎？沒把人惹生氣吧？”

　　井長富從屋里探出頭來，在院子里瞧了一圈不見梁濟洲，這才走到了院子里，開始數(shù)落孫小娟。

　　“都是你給慣的，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也敢給梁東家擺臉色，不知好歹，萬一把人得罪了以后為難我們家，哭都來不及！”

　　井長富不敢直接教訓(xùn)井甘，也只敢在孫小娟面前逞逞威風(fēng)。

　　孫小娟聽他說那話，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

　　也許是受井甘的影響，也許是經(jīng)過地動那件事對他失望透頂。

　　孫小娟現(xiàn)在看他也是一萬個不順眼，越來越看不上。

　　梁東家在這的時候連打個招呼都不敢，悄咪咪躲進(jìn)了屋里，現(xiàn)在又罵罵咧咧，就是個窩里橫的馬后炮。

　　“哪兒有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你要擔(dān)心你自己去和小甘說。”

　　說完沒再理會他，兀自走開了。

　　井長富站在原地氣得額頭青筋直冒，指著孫小娟的背影破口大罵，“老子給你臉了是吧！”

　　孫小娟步子都沒頓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他視野中。

　　*

　　壹蟬居的周年宴每年都會舉辦，會邀請縣里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和?？蛥⒓討c賀。

　　屆時會推出幾個新菜式供老饕品鑒，以此維持在客人間的新鮮感。

　　今年大家的關(guān)注點就放在了井家的甜品鋪子上。

　　壹蟬居與甜品鋪子合作的事早些日子已經(jīng)傳了出去，大家都滿懷好奇不知真假，今日也是抱著探究情況的目的來看熱鬧。

　　井甘趕著即將開宴才姍姍來遲，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阿蘭替她推著輪椅，兩個弟弟一左一右跟在她身邊，看著壹蟬居內(nèi)富麗堂皇的裝橫都有些局促緊張。

　　井家二小姐是個癱子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眾人主要議論的是井甘的年紀(jì)和關(guān)于她能預(yù)測地動的流言。

　　這可是留仙縣新起的名人，如今連壹蟬居都攀上了，看來在做生意上也是個人才。

　　“井小姐來了，東家已經(jīng)等候您多時了，這邊請。兩位公子隨伙計落座便是。”

　　掌柜客客氣氣地朝二樓雅間做了個請的姿勢，身后的伙計則上前領(lǐng)井文松兩人去其他位置。

　　井文松朝井甘看了一眼，井甘朝他點點頭，“去吧，等會我來找你們?！?p>　　井文松這才與井長青一道隨伙計走了。

　　井甘也跟著掌柜去了二樓。

　　走樓梯時是阿蘭抱著她上去的，掌柜則跟在后面抬輪椅，一絲不耐煩或怨氣也無。

　　雅間里除了梁濟洲還有幾位同行的掌柜或東家，以及幾位出了名的老饕。

　　雖然一個都不認(rèn)識，單看言行舉止也能大概猜出身份。

　　卻沒想到在座還有一個令井甘意外的人——范進(jìn)舉。

　　“梁東家好排場，連知縣大人都請來了?！?p>　　自井甘進(jìn)來，范進(jìn)舉的視線就落在她的身上。

　　無論什么情景見到她，都是這么一副悠然從容，坦然隨心的模樣，說話還是那么的不客氣。

　　梁濟洲顯然也有些緊張，他也沒料到知縣大人會突然來，搞得他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地。

　　不知道知縣大人有何來意，只能小心翼翼伺候著。

　　雅間里的其他客人自然也沒料到今日會與知縣大人同席，一個個全都繃緊了身體，坐立不安，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警備著。

　　知縣雖說自己只是以一個食客的身份，來品嘗壹蟬居的新菜式，讓大家隨意，不必拘束。

　　但縣太爺就坐身邊，誰又能真的放松。

　　所以這輕輕松松享受美食的周年宴，因為范進(jìn)舉的突然造訪變得嚴(yán)肅了許多。

　　井甘卻沒有其他人那般忐忑的情緒，她一個安紀(jì)守法的普通百姓，又沒犯事，自然不虧心，自得地和范進(jìn)舉打起招呼。

　　“大人今日有閑來這品嘗美食，莫非剛好休沐？”

　　范進(jìn)舉朝她客氣地勾了下唇角，朝身旁的位置抬了下手，“井姑娘請坐?！?p>　　按井甘的資歷和地位應(yīng)該排在最末位，梁濟洲給他安排的位置也是席間末位。

　　但知縣大人請她坐身邊的位置，誰人敢不給面子？

　　然后就看見所有人都起了身依次往后挪，給井甘讓出了范進(jìn)舉右下手的位置。

　　井甘也不客氣，指引阿蘭將她推到那個位置上，又在自己身邊給阿蘭空出了一個位置。

　　“聽說你日日給城外的村民送吃食，有人病了也是你幫忙抓藥，井姑娘小小年紀(jì)便有如此善心，讓我觸動?！?p>　　井甘對范進(jìn)舉的贊揚全無得意之色，反而道，“一點吃食一點藥材，于現(xiàn)在的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算不得多大的善心。以前在南山村時，我們家窮得有上頓沒下頓，母親還是咬著牙收留了無依無靠的手帕交的遺孤，那才是真正的大善心?！?p>　　范進(jìn)舉聞言眼底閃過亮光，感嘆了一聲‘怪不得’。

　　“以自身為榜樣，言傳身教，如此家風(fēng)才能教育出仁義禮孝的子嗣后代?！?p>　　井甘瞇了瞇眼，范進(jìn)舉這是在拍她、她娘的馬屁？

　　知縣大人一句話，在場的人都奉為圭臬。

　　一個個爭相恐后地跟著附和，將井甘的母親狠狠贊揚了一番，幾乎快要捧到天上去，成為天下母親的榜樣。

　　“敢問大人，朝廷的賑災(zāi)銀可下來了，受災(zāi)的百姓何時能重建自己的家園？”

　　井甘不耐煩聽那些恭維的話，問起賑災(zāi)的事。

　　話才出整個雅間便安靜下來，靜得幾乎能夠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這井二小姐也太大膽了，朝廷之事也敢過問，莫非覺得知縣大人看重她，便以為自己有天大的臉面，什么都敢問？

　　“大災(zāi)過后的人都容易缺乏安全感，足夠的食物雖然能控制災(zāi)民不會發(fā)生暴亂，但長時間的等待會讓人越來越惶惶不安?，F(xiàn)在那些災(zāi)民就像繃緊的弦，一個小小的刺激都可能隨時爆發(fā)，所以除了不讓他們身體挨餓，心理上的安撫也很重要。他們需要安全感，只有徹底回歸了正常的生活，這場災(zāi)難才能真正的過去?！?p>　　井甘的聲音清甜軟嫩，卻莫名地吸引人認(rèn)真傾聽。

　　“我外公是下坡村人，與村民們共處了一輩子，感情深厚，即便病著也一直擔(dān)心大家的情況。而我與災(zāi)民們也算一同經(jīng)歷過生死，趁今天見到您，就厚著臉皮代表那些遭難的災(zāi)民向大人請愿，希望您能幫助大家重建家園，早日走出地動的陰影?！?p>　　井甘突然嚴(yán)肅地朝范進(jìn)舉鄭重一禮，情況轉(zhuǎn)變地太快，眾人都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范進(jìn)舉也是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沒反應(yīng)。

　　“民女所言若有僭越之處，大人無視便好。災(zāi)民的事早日解決，留仙縣也能早日重回之前的熱鬧繁華，這不僅關(guān)乎著災(zāi)民，也關(guān)乎留仙縣每一個老百姓?！?p>　　范進(jìn)舉官相威嚴(yán)地坐在椅子里，直直盯著井甘，強大的氣場讓包廂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沉默了良久，范進(jìn)舉終于開了口。

　　“井姑娘為民請愿，是覺得災(zāi)民一事我處置地不夠好？”

　　包廂里想起倒吸氣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人膽戰(zhàn)心驚地埋下了頭不敢亂看，恨不得把耳朵也堵起來。

　　梁濟洲的一顆心也高高提了起來，額頭都冒出了冷汗，猶豫著要不要幫井甘解圍。

　　井甘畢竟是自己請來的，甜品鋪子和壹蟬居以后還要合作，若是得罪了知縣大人以后怕是免不了麻煩。

　　但他看見范進(jìn)舉冷毅的臉色時，又在心里打退堂鼓，一時搖擺不定。

　　“知縣大人愛民如子人盡皆知，無需我多嘴多舌。不過是我這人精明，見著大場面就想高調(diào)一下，更何況是今天這樣全是留仙縣大人物聚集的場合，正是揚名立萬的好時機，錯過了豈不有損我早慧的名聲？”

　　井甘突然開了口，在座的人幾乎都被她的話驚掉了下巴，都弄不清她這到底是真直率還是傻大膽。

　　居然敢利用知縣大人搏名聲，還這么直白地表達(dá)出來，不怕知縣大人一怒，把她抓到牢里關(guān)幾天？

　　“你倒是膽大，這樣的話也敢說。既然你利用了我，那是否也該補償一二？我看井姑娘在安撫人心上很有些獨特的見解，便由你來幫我安撫災(zāi)民如何？”

　　“大人倒是不吃虧，才占你一點便宜立馬就要討回來。你可比你手下的女捕快聰明多了。”

　　“她被你逗了那么久，我不過是撿了便宜?！?p>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突然有種相逢知音的感覺。

　　梁濟洲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沒料到井甘面對知縣大人都是這般放肆張揚的模樣，個性盡顯，絲毫不知收斂。

　　也沒料到知縣大人對她有如此大的包容性，傳言知縣大人對她十分看重，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