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落暗塵走進廚房的時候,傾君憐正在揮舞鍋鏟,他駐足觀看了會兒,便自發(fā)來到灶膛口,坐在柴垛前,順手就往內添柴。
傾君憐一邊翻炒,一邊追問道:“怎么沒有釣到魚?”
怎么還要問?愁落暗塵正要添第二根柴的動作頓住,很委屈的哭訴道,委屈巴巴的解釋道:“今天中邪了,有魚咬鉤,可我就是提不上來?!?p> 傾君憐扭頭,看著愁落暗塵,很認真的說道:“秋君,你今天看起來有點怪怪的?!?p> 愁落暗塵心里咯噔一聲,有點慌。
難道是被看出來什么了?
按理來說,他是不用慌的。從里到外從身體到靈魂,他依然是他,只不過是恍恍惚惚間大夢一場罷了。
這么一想,他又坦然了,很淡定的挑眉:“是不是怪可愛的?”
這俏皮話,傾君憐沒有聽過,乍然一聽,還挺新鮮,下意識就回味了下。
愁落暗塵笑笑,將那根柴禾送進了灶膛。
“往常你可沒有這樣欺負過埋名?!眱A君憐扭身,拿了瓢往鍋里添水。
豬蹄已經煸炒的火候已足,該燉煮了。
見狀,愁落暗塵又往灶膛里添了兩根柴禾,加大火勢,隨口答道:“這哪里是欺負,分明就是教他做人的道理。”
傾君憐添罷水,蓋上鍋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轉身去洗黃豆了。
愁落暗塵看了看灶膛,覺得柴禾能燒上一陣,便起身走過去,蹲在了傾君憐身側,同她一起淘洗黃豆,認真道:“君憐,你要信我啊。”
“信你信你?!眱A君憐一臉寵溺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
愁落暗塵有些尷尬,呵呵干笑。
……
豬蹄快燉好的時候,愁落埋名踩著飯點回來了。
往餐桌一坐,他就掐著小腰,瞪著眼睛看阿爹。
愁落暗塵作勢擼袖子,小家伙紋風不動,便慨然道:“給他們送那么多咸魚,還敢給你臉色看?明天阿爹替你去教訓他們!”
愁落埋名冷笑著呵了一聲:“他們敢,我會一拳一個讓他們嚶嚶嚶?!?p> 愁落暗塵很認同的點頭,然后問道:“那你怎么不高興???”
愁落埋名歪頭,仔細想了想,忽然轉向阿娘嚷道:“阿娘,我這身衣服誰洗,都是咸魚味喲?!?p> 愁落暗塵臉色瞬間大變,大聲的咳嗽起來,想掩蓋什么。
傾君憐正在盛菜,頭也沒回:“你阿爹洗咯。”
愁落埋名追問道:“是不是必歸阿爹洗?”
傾君憐端起盛滿了豬蹄的闊口瓦罐,往餐桌一放,人也跟著點頭,很肯定的嗯了一聲。
“好的,我曉得了?!背盥渎衩昧藴市牛I極了似的拿起湯勺就往碗里盛湯。
可能是太餓太累了吧,畢竟又跑了一趟遠門,翻山越嶺的,所以手抖了。湯勺還沒靠近碗,就傾斜了,滿滿一勺湯,嘩啦啦沖進碗里,又有小半數(shù)飛濺了出來,其中又有小半都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哎喲好燙好燙!”變故之下,愁落埋名驚得跳腳,都忘了手里還拿著湯勺,雙手就往衣服上薅,要將它們扯離肌膚……
愁落暗塵驚呆了!他的下巴差點就脫臼了!
大意了啊,沒想到小家伙還挺會玩!
……
喧鬧一番后,一家人準備吃飯。
剛端起碗,正要夾菜,愁落暗塵卻臉色驟變,并噌一聲站起了身。
這突來的變故,讓傾君憐母子愕然。
前者只是呆愣著,后者卻是一臉警惕。
愁落暗塵沒有理會,他神情凝重的走到屋外,看著遠處。
傾君憐看了眼兒子,起身跟了出去,輕聲問道:“秋君,怎么了?”
愁落埋名想了想,也丟下碗筷跟了出去。
愁落暗塵伸手一指遠方,沉聲道:“還沒天黑,那里卻雞鳴狗吠聲大作!恐是有什么兇獸闖入,不然就是人……”
說到最后,他的情緒異常低落。
傾君憐默然一瞬,松開夫君的手,輕聲道:“我去屋里收拾東西?!?p> 愁落暗塵環(huán)顧左右,感慨良多。
‘他’在幽燕征夫的幽林煉獄待了六年,然后結業(yè)出道,很快就聲名鵲起,躋身于頂尖殺手之列。
收銀買命,無關正邪、沒有對錯、身不由己!
這種日子,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只到結識了傾君憐,才決意退出江湖。
他用那幾年掙的錢,另外加上三件事,為自己在幽燕征夫贖了身,然后找到了這個地方歸隱山林。
這幾年的日子,過得非常愜意,他很不樂意改變。但很顯然,那些狗吠聲絕不尋常。
那座村莊以狩獵為主,村里的狗都是兇猛的獵犬,能讓它們驚惶吠叫的,可不會是什么兇獸,只能是帶有強烈殺氣的武林高手……
知道控制不了,老遠便開始蓄勢,這絕對是有備而來,所以是被仇家找上門了嗎!
江湖嘛,殺人人殺!從踏入江湖,從退隱此地,其實他們就一直都在防備著這一天的到來。
傾君憐很快就背了個包袱出門,手里還提著兩把細劍。
也就在這時,愁落暗塵輕輕的咦了一聲。
天色轉暗,已是黃昏后。
數(shù)千米外的密林邊緣,現(xiàn)出一道人影來。
若是擱在‘前世’,隔著這么遠,該是看不清的,但眼下卻看得分明。
那人一身鮮紅,仿若能刺破天際。
他行進的方向很明顯,就是沖著他們來的。但身形看著略顯奇特,就像是喝醉了酒般,有點風雨飄搖的感覺。
受傷了?那刺眼的紅,都是血?
“秋君怎么了?”傾君憐看不到那么遠,順口問道。
愁落暗塵解釋了一遍。
若是受了重傷,還敢往這邊來,那可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傾君憐好看的眉皺了起來,便是看不清,她還是看著那邊,有些擔憂的說道:“會不會是夜弟?”
夜弟?愁落暗塵在心里想了想,才知道這人是誰。
所謂夜弟,全名叫做夜啼鳥,是他在幽燕征夫少數(shù)說得來的小伙伴。然后被纏著義結金蘭了。
夜啼鳥是個紅裝癖。
若那不是血,他為啥表現(xiàn)的如此風騷?
說這么幾句話的功夫,耽擱了這么些時間,那道紅色身影又往前跑出老遠。愁落暗塵下意識里凝神細看,內心里毫無預兆的咯噔了一下。
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因為都是血。但看身形,跟記憶里的那個人,是對得上的。
沉默了兩秒時間,他點了點頭。
傾君憐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提著細劍的雙手攥的很緊。
十多秒后,夜啼鳥終于跑到近前,人未到聲先至:“義兄,現(xiàn)在,快跑!”
愁落暗塵皺了皺眉頭,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簡單。
這個時候,他怎么可能撒手就跑呢!
夜啼鳥看起來很糟糕,尤其是在喊出這句話后,本就搖搖晃晃的身子,忽然一頭載倒。
幸好這時離得已經比較近了。
情急之下,愁落暗塵心念一動,人就如脫韁的野馬般躥了出去,并正好將夜啼鳥給撈了起來。
似是油盡燈枯回光返照,執(zhí)念達成的夜啼鳥雙眼緊閉無知無覺。
愁落暗塵有些著急,抱著夜啼鳥使勁晃蕩,無聲吶喊著:別死啊喂……
你都還沒有說是怎么回事呢!
講真,對這個結義兄弟,他沒啥感覺——夢里的一切,于他而言,已如過眼云煙。
此前愁落埋名一直都很安靜,這時忽然嚷道:“阿爹你別晃,先給夜叔吃藥!”
愁落暗塵愣了愣,心里有著什么一晃而過,他大意了,沒有抓住。
但這似乎并不要緊,愁落暗塵沒有糾結,而是狐疑的看著臂彎里的紅裝癖。
啥意思?還沒死?
哦,好像是沒死,這胸口還在起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