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鄭經(jīng)的問話，毛淵明頓時感到一陣緊張，偷偷看了一眼許緯辰。許緯辰如此直白地承認委托英國人購買火槍和硫磺，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鄭經(jīng)完全可以以謀逆的罪名處決眾人。
許緯辰的想法和毛淵明不太一樣。在許緯辰看來，既然鄭經(jīng)當著克里斯布的面問這個問題，顯然克里斯布已經(jīng)將眾人賣了個干凈，此時否認和抵賴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如從實作答，看鄭經(jīng)如何處理了。于是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答道：“我們請克里斯布代購燧發(fā)火槍和硫磺，是為了獻給王爺?！?p> “哼，王爺不問你們便不說，現(xiàn)在王爺知道了，你們就說要獻給王爺，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我看和曹操獻七星寶刀倒是頗有幾分相似了?！编嵔?jīng)還沒開口，馮錫范忽然先站了起來，大聲斥責道。
“馮統(tǒng)領(lǐng)不要相疑。我們當年在海上被克里斯布救起，就曾和他說過’要襄助王爺恢復中原’的話。這一點克里斯布可以作證。”許緯辰依舊面不改色，緩緩對答，雖然坐在旁邊的毛淵明已經(jīng)能聽到他激烈的心跳聲。
身邊的通事將許緯辰的話翻譯給克里斯布聽，克里斯布聽完連連點頭，說了好幾個“yes”。
許緯辰繼續(xù)說道：“我們到達東寧之后，為王爺練兵、攻打土番、勸說日本將軍，每一件都是為了王爺?shù)拇髽I(yè)計較?！?p> 馮錫范輕輕哼了一聲，又說道：“即便如此，你們至少也應該一早告訴王爺知道。王爺委任你們追隨二爺辦事，還讓世子拜了項紹寬為師，待你們可謂親厚，你們有什么必要將此事瞞著王爺？”
許緯辰心知馮錫范所言不無道理，自己若是編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鄭經(jīng)起碼也能治自己一個隱匿欺瞞之罪。稍一思索之后答道：“馮統(tǒng)領(lǐng)有所不知。后來克里斯布向我們購買手表，因為無錢支付，欠下我們巨款，因此我們請他代購火槍硫磺作為抵償，一開始就是為了獻給王爺作恢復之用。怎奈海上貿(mào)易風浪無常，克里斯布就曾對我們說過，前次來東寧，本來是三條船，結(jié)果遇到風浪飄沒了兩條，只有駱駝號順利到岸。若是我們先稟明王爺知道，事后克里斯布未能將火槍硫磺運來東寧，豈不又成了我們誆騙王爺?！?p> “哈哈哈哈，說得不錯，你們確實差點誆騙本藩?！编嵔?jīng)忽然放聲大笑，陳永華、楊英和馮錫范也都陪著笑了起來。
毛淵明和許緯辰都是一身冷汗，見眾人大笑，也不知有什么底里，只能端坐著等待鄭經(jīng)繼續(xù)發(fā)話。
鄭經(jīng)笑過之后，又正色說道：“你們可知道，克里斯布這次運了多少火槍過來？足有兩千五百支！”
鄭經(jīng)如此一說，毛淵明和許緯辰都愣住了，不知道克里斯布這么做是何用意。
鄭經(jīng)見二人驚訝不已，舉手示意克里斯布為二人解釋?？死锼共急阏f道：“原本打算在萬丹搜集一些硫磺，另外再從本土運一些過來，不料年初英國與荷蘭突然交惡，雙方開戰(zhàn)在即，皇家海軍需要大量的硫磺用于作戰(zhàn)，不但本土不能運送硫磺到萬丹，連萬丹的硫磺也被征用。因此，只能多購置了一千支火槍用于抵償?！?p> 毛淵明和許緯辰的英語都不錯，克里斯布一席話說完，不等通事開口，兩人就都點頭表示明白。
“所以，這次克里斯布運來東寧的，只有火槍，沒有硫磺?！瘪T錫范接著說道，“就按你們所說，火槍是要獻給王爺?shù)模芍挥谢饦寷]有硫磺，配不出火藥，火槍也就成了擺設?！?p> “嗯，你們自來東寧之后，辦的幾件事倒也確實像你們說的，是為了本藩的大業(yè)著想。若說這些火槍是獻給本藩的，那本藩就笑納了。只是火藥之中的硝石和木炭容易買到，硫磺十分稀缺，二位有什么辦法，可以搞到硫磺呢？”鄭經(jīng)說完，望著毛淵明和許緯辰，等著二人的反應。
毛淵明見躲過一劫，心里自然是送了一口氣，但若是要問怎么購買硫磺，卻也沒有主意。
許緯辰低頭想了幾秒鐘，忽然轉(zhuǎn)臉問克里斯布：“How long can you stay here（你能在這里逗留多久）？”
“I am having a big deal with the king，it takes time.（我和王爺有大生意要談，會待上一段時間）”
“王爺，既然克里斯布暫時不會離開東寧，在下倒有個辦法搞到硫磺?！痹S緯辰心里有了幾分把握，便坐直了身體，對著鄭經(jīng)說道。
“哦？說來聽聽?！?p> “王爺，據(jù)許某所知，琉球盛產(chǎn)硫磺，不如前往琉球購買硫磺?！?p> 許緯辰這句話說完，陳永華的臉上微微變色，嘴唇動了一動，末了還是沒有出聲。
毛淵明當然知道，這是因為之前陳永華已經(jīng)向二人解釋過鄭經(jīng)與琉球國王的恩怨，許緯辰現(xiàn)在提出去琉球購買硫磺，勢必引起鄭經(jīng)的不悅。
許緯辰并沒有顧忌陳永華的反應，繼續(xù)說道：“既然克里斯布的船隊在此，不如以英國人的名義，前往琉球與那琉球國王交涉，購買硫磺，順便窺探琉球的虛實?！?p> 鄭經(jīng)本來臉色也不怎么好看，等聽到“以英國人的名義”時，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笑容，繼而大笑起來，口中連連說道：“好，好，好一個’以英國人的名義’?！?p> 陳永華也是松了一口氣，顯然是理解了許緯辰的意圖：“以英國人的名義”前往琉球，就能避免和琉球國王牽扯之前恩怨，如果事情順利，不但能買到硫磺，還能以英國人為中介，疏通一下大明和琉球的關(guān)系。
鄭經(jīng)于是讓通事把許緯辰的話翻譯給了克里斯布，又問他是否愿意?？死锼共家恍南胍獢U大在東寧的貿(mào)易，既然鄭經(jīng)有事相求，自然滿口答應。
“嗯，許先生此策甚好，過幾天等克里斯布的船隊卸完了貨，就前去琉球貿(mào)易?！编嵔?jīng)見克里斯布答應了，便又對著許緯辰說道，“只是，到時候一事不煩二主，恐怕要請許先生跑一趟了?！?p> “愿為王爺效勞?！痹S緯辰這才站起身來，認真地朝著鄭經(jīng)拱了拱手。
“許先生還是請坐吧。”鄭經(jīng)看上去心情大好，微笑著說道，“這些火槍本藩就收下了。不過，既然是你們進獻的，如何使用，本藩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p> 許緯辰見事情搞定，如釋重負，便悠悠地答道：“王爺，火槍如何運用，許某與毛會長始終是外行，不如等紹寬回來，再給王爺建言?！?p> “這樣也好?！编嵔?jīng)聽了點了點頭，“其實本藩一早知道你們的忠心，只是克里斯布突然運了這么多火槍過來，難免惹人矚目，所以請你們過來說話。既然原委都說清楚了，大家都不必介懷。王守禮！”
“老奴在?！蓖跏囟Y趕緊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鄭經(jīng)的側(cè)前方。
“趕緊吩咐下去，安排一些點心招呼客人?！?p> “是！”王守禮應了一聲，轉(zhuǎn)身出去。
“國王陛下，既然火槍的事情已經(jīng)清楚了，請問大明與大英簽約的談判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克里斯布等王守禮出去了，便通過通事向鄭經(jīng)發(fā)問。
鄭經(jīng)還沒開口，陳永華先把話接了過去：“克里斯布先生，兩國簽約茲事體大，請先安排副使到禮部磋商條款，待各項條款有了眉目，閣下再與陳某出面拍板定案，最后呈交王爺恩準。凡事難以急于一時。”
“是啊，既然閣下同意前往琉球一行，不如等事成歸來，再作定論?！瘪T錫范也馬上附和陳永華的說法。
克里斯布聽完通事的翻譯，聳了聳肩，輕輕地自言自語道：“OK，F(xiàn)ear enough.”